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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刺猬(近代现代)——朝安

时间:2020-03-27 08:49:17  作者:朝安
  军队自有军衔在身的专职翻译,国际组织派去的译员只是纯粹的文职,作为翻译兵的补充,饶是这样仍有许多世面可见。
  仔细想想,假如有人自诩武状元,想必也不甘于只在拳馆当一名教习,而是希望在江湖中大展拳脚。况且酬金丰厚,去五个月能赚十五个月的钱,只是冒一点可控的风险而已。
  梁予辰有梁予辰的考虑,也说得通,纪潼一时却想不到这么多。他慢慢把头低下去,脸埋在膝盖间,眼睛与地砖的距离近到可以看清每一条缝隙,抱着腿问:“所以你是想告诉我你去那儿是为了钱?”
  这样听起来就更荒唐。
  “不全是。”
  “那你就没想过我会担心?”
  “想过,所以才没有告诉你。”
  听到这儿纪潼直起身,看着车流同他据理力争:“你做这种危险的决定之前难道就不会为梁叔叔和我考虑考虑?不管是为了名还是为了利,这样做都很冒险。我们还在国内等你回来,万一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你出了什么事,梁叔叔那边谁去说?”
  他在伤心难过的情况下极少能说出这种条陈清晰的话,说完连自己都诧异,原来自己现在也知道不能一味地发脾气、闹情绪。
  梁予辰在哄人方面经验欠缺,况且自己也不占理,只能诚恳地又道一次歉。
  “对不起,潼潼,不该让你担心我。”
  “我跟你保证一定会注意安全,每天再忙也会给你报平安,给你拍我办公室的照片,赚到的钱全交给你。”
  纪潼原本气得肺疼,听到这最后一句煞有介事的保证又不免觉得好笑,板起声音道:“谁要你的钱。”
  梁予辰听他声音里有了笑意,这才松了口气,逗他:“钱就是给你赚的,你不要我就扔了。”
  “扔就扔,谁稀罕。”
  “真扔了我们俩以后买房子怎么办,哪来的钱?”
  “你买你的,关我什么事。”
  “你不跟我住一起?”
  “呸,我跟狗住一起。”
  梁予辰笑了笑:“汪。”
  纪潼没想到他这么没脸没皮,连狗都肯当,心中简直无语至极,赶紧岔开话题让他讲讲这个月发生的事情。
  梁予辰便牺牲难得的午休时间,事无巨细地交待这边的生活细节,只为宽纪潼的心。
  战时跟休战的利维亚是两个世界,他们来的前一周两边正张罗着签停火协议,夜半虽有防空警报,但从没听见一声炮响,白天还有人在内河边摆摊卖手工艺品,第二周起才略略紧张起来,晚上到时间会宵禁。
  不过工作的确比在特纳繁重。这里没有上下班时间,需要你了一个电话就要传唤你到跟前去。有军衔在身的人常年在枪炮中穿行,上下级关系难免严肃又紧张一些,不像以往能在工作伙伴面前打个电话闲聊几句。
  梁予辰没有军衔却也要受军方管制,行动上自然也不如以往自由,但为了安全还需倚赖军方庇护。
  听了他这样说,纪潼终于没那么悬心了,站起来继续往家的方向走。梁予辰问他在哪里,有风的声音,他说自己在街上,的确有风在吹。
  “哥,其实我生气不光是因为你去了战区,还因为你去了那儿但不告诉我。我知道你是不想我担心,但我还是希望你有任何事情都能跟我商量,把我……把我当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他知道自己的肩膀生得不如梁予辰宽,但既有这副肩,也愿挑两担。
  梁予辰却说:“不是不信任你,是怕自己受你的影响。”
  “做决定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已经考虑清楚了,如果告诉你以后你反对,我怕我会有顾虑,会推翻自己的决定。”
  纪潼闻言脚步一顿,怔愣在原地。
  “所以你是不想受我的影响?”
  “嗯,在能够保证安全的情况下,我希望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平安符还在身后的背包上挂着,纪潼听到这里,忽然间想起梁予辰曾对他说过的那句:“吊坠丢了的事别放在心上。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也不要考虑我。”
  那时他还在纠结是否考研,因为感情事纠缠不清而迟迟下不了决定,梁予辰就说了这句话。
  这句话也在他们的关系里贯穿始终。
  “潼潼,你能明白吗?我不是不信任你。”
  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点完才想起梁予辰看不见,又说:“我明白。”
  初听这话时模糊不清,但这回他是真的明白。
  他们彼此其实一直抱持同一个想法,那就是不要互相影响。纪潼不希望梁予辰为他改变,梁予辰也不希望纪潼为他勉强。年少相遇懵懂多过成熟,两人一个纯孝重情一个烂漫天真,本就都是拔尖的,其中任何一方因为感情变得束手束脚、患得患失、丢了本心都是件令人扼腕的事。所以梁予辰不想因为他而放弃尝试,他也不该把感情变作枷锁套牢这个人。
  想到这里,他似乎对翟秋延院中那副对联有了另一种理解。
  有自然相知之人,无不可过去之事。如果把这句话放到感情里,那是很合他们二人如今的状态。他们是彼此的自然相知之人,但大可不必将感情视为不可过去之事。在他们的生命里有理想、有亲情、有事业,有许许多多可与感情相辉映的事,共同灿若恒星,方构成精彩人生。
  行过一棵柳树,风吹得碎叶互相交头接耳,愉悦地沙沙作响,又听见梁予辰说:“这里一到期我马上回国,你等着我。”
  他拽下片树叶,想起以前两人穿梭于柳条间骑车的日子,没忍住自白:“哥,我真想你。”
  本以为会收到一句我也想你或者我更想你,没想到梁予辰沉默片刻却说:“想我就亲一下风,我能感觉到。”
 
 
第77章 团圆在即
  “竖起来搬,小心点儿。”
  “靠墙吧,这里这里,谢谢,就是这个地方。”
  北遥胡同35号的四合院里,吴忧正在指挥商场工人搬运他新买来的床垫,满脸写着“两千大洋,兴奋难挡”。搬完了他又窜回厨房,从冰箱拿了几瓶冰镇汽水给工人解渴,连瓶盖儿都帮人起开。
  等人一走,穿着汗衫短褂、左手茶壶右手蒲扇的翟秋延不乐意了。
  “拢共那么几瓶汽水儿全被你送个精光,现在就给我去巷口的超市买去。”说着就拿蒲扇轰他。
  吴忧站在大阳光底下抢他的扇子扇:“你说慢点儿,我是外国人我听不懂。”
  “外国人?狗屁倒灶。”翟秋延专拣他听不懂的词训他,“你这小子比中国人还中国人,不愿意跑腿儿就装听不懂,没你这样的晚辈啊我告诉你。赶紧去,一会儿潼潼来了没喝的。”
  虽是疾言厉色,吴忧却丝毫不惧,一步迈到他跟前的阴影里,手掌往前一摊:“给钱。”
  活像是找老爸要零花钱的败家儿子。
  翟秋延无奈,回房给他拿了一把钢蹦儿:“去你的吧。”
  他只当是好话,拿到手里点了点,忽然撇了撇嘴说:“小气劲儿。”
  “谁教你的?”
  这话一听就不是从书本上学来的。
  “无师自通!”
  登时出门跑远了。
  恰在此时纪潼从院门口进来,扭头看见他的“尾灯”:“翟叔,吴忧又干嘛去?”
  “买储备粮去了。”
  “喔。”纪潼走到阴凉的葡萄藤下歇着,翟秋延拿了纸巾递过去让他擦,问他:“这小子刚才说我小气,是不是你教的?”
  他扑哧一笑:“我可没教,他那是自学成材。”
  果棚的葡萄已经大熟,摘了一半留了一半。两人坐在棚下闻着周围清甘的果香扯闲篇,他又撺掇翟秋延把电扇拿出来。翟秋延嘴上说他娇气,可不多时就已经将一个正正方方的小风扇抱了出来,插上电,正对着他的位置吹。
  “这段时间他在您家待得怎么样?没给您添太多麻烦吧。”
  吴忧压根儿没租房,来平城的第二周梁予辰出面跟翟秋延打了招呼,左右翟秋延也是一个人住,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很快就让人顺理成章搬了进来。
  “怎么不麻烦?”翟老先生手里的蒲扇慢慢拍着短褂,“麻烦精简直是。早上起不来,晚上不睡觉,整天看见个月亮就喊嫦娥姐姐,坐我院子里弹吉他扰民自我感觉还良好得不得了,学人家往饺子里包硬币差点儿把我牙硌掉,再这么下去我命都被他气短两岁。”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忽将扇子摇得飞快,颇显不满:“还瞧不起我的金丝楠木床,自己买了个席梦思回来。你回头看看,就在屋里搁着呢。”
  吴忧是不懂什么小叶什么金丝楠的,他只知道硌屁股。
  纪潼有一搭无一搭地听完了,额上的汗也擦得差不多,单眼瞄着几米外的垃圾桶,投篮般将揉成团的纸巾投出去。
  “那要不我领着他另找房子?”
  “另找?”翟秋延眉头一皱,倒又不乐意了,“没那个必要吧。”
  “年轻人还是得节省。现在租房子多贵?住我这儿不仅不要房租,水电煤还全省了,他不是没钱嘛。”
  纪潼装模作样地表示体贴:“喔,那你不是嫌他烦嘛。”
  “烦是一回事,让他住是另一回事。予辰就跟我亲生儿子是一样的,他的朋友在我这儿住多少年都没问题。”
  “明白了。”他大彻大悟,“等你儿子回来我保准儿给他吹吹风,给他描述描述他干爹您有多仗义,让他给你记一功。”
  啪!
  翟秋延的蒲扇拍上他的头:“就你能吹枕边风。”
  不多时,吴忧从外面脚踩风火轮手拎一大袋子饮料狂奔进院,跑到二人面前险些没刹住车,差点儿栽倒在纪潼怀里。
  纪潼眼疾手快地将他推起来:“炮仗烧屁股啊你。”
  “你喝这个。”
  他笑着从塑料袋里拿了瓶冰饮料出来,又把吸管递过去,“这个特纳没有,很好喝的。”
  是瓶王老吉。
  “忒没见过世面。”纪潼边吐槽边拉开易拉罐。
  旁边有人冷哼一声:“没我的份儿?”
  吴忧又立马拿了瓶手榴弹似的桂花酸梅汤递翟秋延眼前:“你喝这个。”
  “这还差不多。”翟秋延安排在他坐在自己身边。
  纪潼边喝边伸长脖子跟吴忧聊天:“下午我带你吃好吃的去。”
  “什么好吃的?”
  “杨骁今天订婚,咱俩蹭饭去。杨骁你认不认识,就一胖子。”
  翟秋延一听,啧了一声:“哪能随便叫人胖子。”纪潼不理,仍问:“去不去?”
  吴忧问:“他人好吗?”
  “还可以,就是嘴碎点儿。”
  “那就去吧。”
  蹭饭还要做人品调查,大概是怕被人投毒。
  —
  临街一家老字号的大堂,杨骁他妈一身旗袍春风满面地站着迎客,准婆婆离真婆婆就差胸口一朵花。
  纪潼、吴忧跟着梁长磊和胡艾华,一到那儿就被以最高规格接待。
  “胡姐来啦,二楼二楼,快上去。”
  胡艾华开玩笑:“就是订个婚瞧把你给高兴的,还特意摆两桌,是不是专门骗我们红包?”
  “哪能啊,主要是孩子高兴,帮他们热热闹闹。”
  说完这话,杨骁妈见着吴忧:“这位是……?”
  “我侄子。”胡艾华接得相当自然。
  吴忧已经在纪潼家里吃过好几次饭,还歇过两晚,凭借一口不流利的平城话、天马行空的成语表达以及对牛郎织女等中国传统文化的深深眷恋成功征服了老两口的心,何况他还有无父无母的悲惨身世加持,更是懂事之上再添可怜。
  “侄子?以前没见过呀。”
  “从小在国外长大,最近刚回国。”
  “我说呢长得这么俊,混血吧?”
  纪潼实在憋不住了,插了一句:“四分之一外星人血统。”胳膊上成功挨了老妈一巴掌。
  到了二楼“翠竹”小包间,郑北北跟叶秀兰已经就坐了,一边一个挨着杨骁和季晴杨开玩笑,把这小两口说得满脸通红。
  纪潼叫了声北北,带着吴忧坐到了她身边,父母二人则去了叶秀兰那一边拉家长里短。
  郑北北仍顶着一头短发,气场挺强,耳钉熠熠发光。她扭头见着纪潼后边儿跟着一生人,那股子生人勿近的气场立马冒出来,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
  “北北,这是我朋友吴忧,也是我哥的朋友;吴忧,这是我发小北北。”
  听见是梁予辰的朋友,她点了点头,态度明朗许多:“吴忧,哪个忧?”
  吴忧像是没见过这样一号人物,愣愣看了她一会儿,始终没回话。
  “嘿!”一个响指打出来,“问你话呢,哪个忧?”
  “无忧无虑的吴忧。”
  “胡扯,没有人姓无。”
  “我真的姓吴。”
  见他们鸡同鸭讲,纪潼受不了了打岔道:“别听他的,他是口天吴。”
  本以为对话到此结束,谁知三人都转身坐好后,吴忧忽然又侧过来看着一人之隔的郑北北:“那你是哪个小北北?”
  他不懂“发小”一词,完全听错了纪潼说的话,误以为对方叫小北北。
  郑北北一听,嫌弃地看着他:“你是在卖萌吗?”
  挺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纪潼一口茶没喝进去差点儿呛死,忙跟她解释:“这是一外国人,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我说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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