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舟穿戴好了官袍, 墨儿拿了大氅过来, 披在了云舟身上,“少夫人不在,大人还是注意些。”
“谢谢墨儿姐姐。”云舟回头轻笑, 拿了乌纱帽戴好,踏出房间走了几步,又回头道,“若是我今晚没有回来,你就带着杨嬷嬷她们去找烟烟。”
墨儿听得忐忑, “大人,今晚是不是会有什么发生?”
“是啊, 小公主的满月宴,举天同庆, 天上还会有烟花。”云舟笑得坦然, “我走了,墨儿姐姐。”说完,她挥了挥手,朝着云府大门的方向走去。
墨儿忧心忡忡,却也只能忍下想问的话, 看了一眼一旁同样担心的杨嬷嬷。
云舟走到了前庭中,楚拂也刚好执伞走来,她今日穿了一身雪色裘衣,被云舟的黑氅红袍一衬,格外出尘。
“又歪了……”楚拂第一眼就瞧见了云舟微斜的乌纱帽,“等下。”说着,将纸伞交给身后的阿荷,双手捧住云舟的乌纱两侧,将乌纱帽戴了个端正。
云舟温润轻笑,“谢谢拂儿。”
楚拂也浅浅一笑,伸手挽住了云舟的手臂,“夫君,走吧。”
云舟点头,与楚拂一起上了木阿的马车。
木阿一甩长鞭,“驾!”
马车缓缓远去,阿荷执伞追了一步,满心忐忑。她的指甲狠狠地掐了掐伞柄,今日进了皇宫,是生还是死,谁都不知结局是什么?
可有一点阿荷是知道的,如若今夜楚拂出不了皇城,她必会不惜一切代价把她的尸首带出来。
至少,她不会让楚拂一辈子困在这方寸之地,永不得脱。
盏灯时分,宫门之外,参宴官员的马车已经停了不少;宫门之内,已有不少官员带着家眷入了席。
云舟与楚拂到的时候,宴席已差不多坐满了。
“陛下驾到——”内侍高声一唱,宴席中的众人纷纷跪倒,山呼万岁。
殷东佑大步走到龙椅前,转身坐下,他大笑道:“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众人谢礼起身,各自坐回各自的席上。
只见天子,却不见皇后与小公主,云舟有些担心。
“陛下,皇后娘娘与小公主呢?”
殷东佑笑道:“皇后说今日要给朕一份惊喜,随后便到。”顿了一下,他也问道,“云爱卿,朕让你准备的……”
“臣都准备好了。”云舟对着天子起身拱手一拜。
殷东佑举杯,“那就好……来,朕先敬你一杯。”
云舟也举起酒杯,“臣,谢陛下。”她仰头饮下,浓烈的酒汁冲喉而下,她还是喝不惯酒的味道,长吸了一口气。
楚拂见她喝得难受,等云舟坐下后,轻轻地抚了抚云舟的背心,柔声道:“下回慢点咽。”
“嗯。”云舟侧脸莞尔,脸上似是染了酒气,竟有些发红。
楚拂不禁怔愣了一下。
云舟坐直了身子,再深呼吸了几口,端了席上的热茶接连喝了好几口,这才觉得舒服多了。
“皇后娘娘驾到——”内侍又一声高唱响起。
殷东佑高兴地抬眼望向阶下,尉迟容兮盛装在身,抱着暖袄子包裹的小公主款款行来——身后跟着的两名宫娥手捧食盘,上面是今日皇后亲手做的佳肴。
尉迟容兮走到殷东佑席前,抱着小公主福身行礼,“拜见陛下。”
“免礼!”殷东佑连忙起身去扶尉迟容兮,拉着她坐到了自己身侧,宠溺地逗了逗她怀中的小公主,“朕的容儿是越长越水灵了。”
尉迟容兮含笑提醒道:“陛下,她才出生一个月多些,哪看得出来那么多?”
殷东佑放声大笑,“朕说她好看,她就好看!”说着,他故意问向了众人,“你们说,是不是?”
“陛下英姿俊朗,皇后娘娘风华绝代,小公主定然清丽出尘。”马屁官员声声称赞。
云舟与楚拂相互递了个眼色,忍下了笑来。
“柳儿。”尉迟容兮看向了随身侍女柳儿,“先帮本宫抱小公主一会儿。”
“诺。”柳儿点头,小心翼翼地从她双臂间接过了小公主。
尉迟容兮再次站起,亲手将做的两道菜放到了天子的龙席上,她微笑道:“若是在民间,寻常人家的娘子每日都要给夫君做吃的,臣妾今日高兴,便也学着寻常人家的娘子们,做两道家常小菜给陛下尝尝。”
殷东佑又惊又喜,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肴,激动地道:“容兮……”
“陛下,还是要注意些……”尉迟容兮小声提醒天子注意分寸,坐回了天子身边,像寻常人家的娘子一样,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到了天子面前的小碗里,“天凉,陛下趁热尝尝,瞧瞧臣妾这手艺可还成?”
殷东佑点头,并不急着马上吃下,只见他举杯对着众人道:“开席,众位臣工,与朕先干一杯,朕今日实在是高兴!”
“恭贺吾皇,喜获公主。”众人山呼,似乎比自己家生了女娃还要高兴。
殷东佑仰头喝下这杯酒,提起筷子,侧脸看向尉迟容兮,也夹了一块鱼肉放到她的小碗里,“皇后辛苦了。”
“臣妾不苦。”尉迟容兮今日难得的笑容灿灿,殷东佑已经许多年没有瞧见她这样的笑容了。
尉迟容兮夹了鱼肉细嚼吃下,殷东佑这才把自己碗中的鱼肉吃了。
“好像……生疏了……”尉迟容兮微微皱眉。
殷东佑却红了眼眶,笑道:“哪里的话,朕喜欢吃!”说着,他又夹了一块鱼肉吃下,“皇后亲手做的,朕今日定会把这条鱼吃得干干净净!”
“陛下说傻话。”尉迟容兮笑然说完,又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入殷东佑碗中,“陛下再尝尝这个,当初南烟最爱臣妾做的这道菜……”
殷东佑笑容微微一僵,慨声道:“皇后你待南烟是真的好。”
“臣妾早就把南烟当成了亲妹妹,所以,日后若有谁欺负南烟,臣妾可是不会轻饶了的。”她这句话像刀子一样,狠狠地锥在了殷东佑的心头。
殷东佑强笑道:“朕也不会饶了的。”
“嗯,臣妾相信陛下的话。”尉迟容兮亲手给殷东佑斟了一杯酒,抬眼望向柳儿的时候,给她递了一个眼色。
柳儿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小公主,突然惊呼道:“娘娘,不好,小公主脸上起疹子了!”
“容儿!”尉迟容兮大声惊呼,起身从柳儿怀中抱过了小公主,只见她小小的脸上已满是红疹子。
“陛下!”尉迟容兮泪声道,“你快救救容儿!”
“宣太医!”殷东佑也大惊,他大手一挥,一声令下。
太医很快便赶了过来,院首大人亲自给小公主诊了脉,皱眉道:“启禀陛下,小公主这是……”他话还没说完,便瞧见天子开始流鼻血,“陛下……你这是……”他一转眼,便瞧见皇后也开始流鼻血,“娘娘!”
殷东佑骇然摸了一把自己的鼻子,打开掌心竟全是血色,“救朕!先救朕!”说话间,一口浓郁的血腥味堵到了喉口,他忽然觉得呼吸极为不畅,甚至憋闷得厉害,“救……”再想张口,竟已发不出任何声音。
“咻——!轰!”
席间已然乱成了一片,天上突然烟花四起,绚丽了半个天幕。
“咻!”
混乱之中,一支窜天猴突然朝着殷东佑的心□□来。
“禁卫军何在!护驾!”云舟突然一声大喝,三百禁卫军沿着宫阶快速跑了上来,远处,其他御林军也立即将皇城给封死了。
殷东佑本来是可以避开这支窜天猴,可他突然中毒,想挪开身子,身子却异常地沉重,只能任由这支窜天猴上的利刃戳入自己的心口。
云舟快步上前,扶住了倒下的天子,惊声道:“陛下!”
殷东佑不甘地紧紧揪住了云舟的衣襟,眼角也开始汩汩冒血,他恶狠狠地盯着云舟,耳畔不断响起云舟焦急的大呼声,“陛下!太医!快救陛下!”
怎会如此?
这最后的结局怎会成这样?殷东佑无力地垂下头去,只觉眼前一片黑暗,再也看不见什么,再也听不见什么。
“陛下——”云舟吼得惊天动地,她悲声大嘶,“速速搜查皇宫,务必将刺客拿下!”
“诺……”禁卫将士们犹豫地看了一眼心口沁血的天子,每个人心中都浮起了一团阴影,今日若是天子死了,他膝下无子,大陵将由谁来做这个皇帝呢?
百官们下意识地带着家眷们起身往宫门前跑去,云舟将殷东佑托给了太医,起身凛声道:“拦住他们!一个都不能放了!”
“诺!”
就在大家的焦点都在天子这边时,楚拂已悄然将三枚银针刺入了尉迟容兮的背心中,强行阻住了毒药往心脉中汇集。
尉迟容兮接连咳了好几口血,她强撑起身子,下令道:“云爱卿……本宫命你……命你……封宫拿人……”
“诺!”云舟回头对着尉迟容兮一拜,担心地多看了她一眼。
尉迟容兮微微摇头,无力地瘫倒在了座上,她紧紧盯着天子紧闭的双眼,“太医……陛下他……如何了?”
脉息皆停,就连身子也开始逐渐凉去。
院首颤然一探殷东佑的颈脉,骇然缩回了手来,几乎是抖着地归了下去,“启禀皇后娘娘……陛下他……他……驾崩了!”
“你……你说什么?”尉迟容兮似是经不住打击,瞬间昏死了过去。
楚拂连忙抱住了她的身子,“娘娘!”
第146章 龙棺
百官皆跪地哀嚎不休, 宫中随后敲响了丧钟,一声又一声在京师中回响,宣告着天子离世的消息。
殷东佑觉得自己一定是死透了,睁开眼看见的都是不见五指的黑暗。可很快地, 他听见了黑暗外的声音, 那是他最熟悉的人。
“都退下吧, 本宫想最后陪陪陛下。”尉迟容兮的声音很是悲哀,她一袭素衣站在龙棺之前,屏退了大殿中的众人。
宫娥与内侍们的脚步声远去, 殿门只关了一半,便被云舟按住了。
她在殿门口拱手一拜,“娘娘,昨夜的官员与家眷皆已分开看管。”
“云舟,你进来。”尉迟容兮突然开口。
云舟领旨踏入大殿, 回身将殿门关好。
“容兮……”殷东佑在龙棺之中虚弱地呼唤,他只觉周身无力, 甚至每动一下,都能扯痛心口的伤处, 啧啧生疼。
尉迟容兮缓缓走上龙台, 走到了龙棺前,沉声问道:“现下……可觉得很痛?”
殷东佑慌声哀求,“容兮,你救救朕……”
他的声音极小,可现在的大殿空荡荡的, 云舟只须走近,便能听得分明,她惊然看向尉迟容兮,“娘娘?他还……活着?”
“昨夜宫宴,本宫在鱼肉中掺入了假死药,我还好好活着,陛下肯定也是活着的。”尉迟容兮脸上带着阴冷的笑容,轻轻地叩了三下棺头,“有些账还没算完,他怎能就这样死了?”
殷东佑心头一凉,“容兮……你疯了么?”
尉迟容兮冷声道:“这句话该本宫问你,是你疯了么?天下人那么多,你偏偏动师父跟南烟!你可知,她们两人都是我最亲的人!”
殷东佑瞬间噤声,尉迟容兮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怀疑的他?又是从何时开始布的局?他心绪烦乱,现下最重要的便是离开这里,保下一条命,“容兮……你……你听朕解释……你误会朕了……”
云舟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怒声问道:“那支窜天猴想必也是陛下你命人放的吧?到时栽我一个谋害天子的重罪,送我跟烟烟一起见阎王,是不是?”
“云爱卿……朕分明是被刺客刺伤的……不是……”殷东佑继续哀求,“不是你的错……你放朕出来……朕保证定不追究此事……如若你不信……朕可赐你丹书铁券……”
“烟烟,是我的妻。”云舟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许任何人动她,哪怕你贵为天子……哪怕……你是她心中的……亲人……”
殷东佑急声道:“既然……既然你都知道了!云爱卿……你瞧……朕与谢将军血脉相连……咳咳……”
云舟脸色铁青,“所以,你明知烟烟是谁,还是对她下了手!”顿了一下,她咬牙冷声道,“你就不该活着!”
“朕……”
“陛下已驾崩。”
尉迟容兮狠狠地一掌拍在棺椁上,她目光坚毅,定定地看着云舟,“事到如今,云舟,你我皆没有退路了。”
云舟肃声道:“我知道……”
“你们这是谋逆!”殷东佑自知在劫难逃,可他还是想最后赌一赌,万一有人进来,万一能听见他的求救,所以他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气力在大声呼喊,“尉迟容兮……朕待你一心一意……这些年来……你就一点感动都没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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