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呢?卖了吗?”叶以疏憋着笑问道。
周正面露尴尬,“没,刚把我弟抱出门,他就尿了我一身,我妈听见哭声跑出来把人抢了回去。”
“后来呢?”
“挨了顿打,之后我妈看见我靠近我弟就觉得我要害他,对我弟三令五申离我远点,弄得那小子现在见我就和老师见犯错的学生一样,头恨不得栽地里去。”
“呵!”叶以疏没忍住笑了出来,手指抵着鼻子,笑得很克制,“很难想象您也会有年少气盛的时候。”
周正耸耸肩,对往事无限怀念,“谁都年轻过,尽管方式不同,但都最后都会殊途同归。”
“归到哪一次处?”
“回忆,一辈子也忘不掉,却回不去的回忆。”
“......”
“在说什么呢?脸色这么差?”不知什么时候出来的何似,站在叶以疏身后,踮着脚,下巴搭在她肩头问道。
叶以疏转过头,侧脸碰了碰何似额头,“没说什么。你怎么出来了?孙大姐呢?”
孙大姐,那位找周正为女儿讨回公道的母亲。
今天,她带着礼物来看和自己女儿遭遇相同,但活得更长久的小朱。
何似吸了口气,从后面抱紧叶以疏的腰,将脸埋在她颈窝闷闷不乐地说:“在看她女儿小时候的照片,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胸前别着小红花,两手捧着奖杯,对着镜头傻笑。”
“傻笑?”叶以疏秀气的眉毛微微扬起,“和你小时候比谁更傻?”
“胡扯!”何似使坏地在叶以疏脖子里咬了一口,恶狠狠地说:“我小时候人见人爱好吗?跟傻完全不沾边!”
叶以疏吃痛,下意识‘啊’了一声,很明显看到对面还没离开的周正笑了。
“你别胡闹!”叶以疏小声呵斥,没有一点威慑力,“我不说你了还不行吗?”
“好啊!”何似一口答应,动作却丝毫不见收敛,过分地就着刚才咬叶以疏的位置有一下没一下的用舌尖轻舔。
酥麻感从脖间快速传遍全身,叶以疏虚握着何似胳膊的手渐渐收紧,然后......
“啊!好痛!”何似抱着被人打断了骨头一样的胳膊,不可思议地看向叶以疏,“你干嘛?!”
叶以疏气定神闲地摸摸何似脑袋,微笑,“乖,给你长长记性,下次再在外面这样,我就不是这个手劲儿了。”
何似有口难言,气得泪眼婆娑。
叶以疏丝毫不觉心疼,反而有种欺负小朋友的莫名快感,很奇妙,好像......好像何似哭起来软软糯糯的样子比平时张牙舞爪的模样更有魅力。
她这是什么变态心理?
叶以疏头痛地捏捏眉心,无奈地自言自语,“我这是怎么了?”
何似看不到叶以疏的心思,只觉得自己不仅被拒绝,还挨了打,满满一颗心里都是委屈。
不远处,捉不到蛐蛐,捉到何似的何七七看着她气呼呼的表情两眼放光。
“花花,我以后肯定不会欺负你!”何七七拍着扁平的胸口保证。
花花正带着遮阳帽,坐在小板凳上吃葡萄,听到何七七的话甜甜一笑,“嗯,七七说什么我都信。”
何七七脸红了。
她媳妇笑起来比学校那些歪瓜裂枣好看多了。
“喂,小子,你知道你现在什么表情吗?”周正蹲在花丛边,笑容诡异。
何七七抬头,花花回头,两脸无语。
后者吐掉葡萄籽,皱着眉,老成地说:“七七是女孩子,你怎么能说她是‘小子’?”
周正哑口无言。
他叫家里那个能当他儿子的弟弟叫习惯了,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而已。
花花站起来,摘下遮阳帽拿在手里,‘凌厉’的目光和周正正面交锋,“伯伯,你的年纪太大了。”
周正遭遇灵魂暴击,那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张了半天愣是没发出一个音。
花花不想理周正这个老年坏人,话一说完,转过身拉起何七七用小孩子奶声奶气地嗓音问道,“我想去村口等爸爸,七七,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何七七的智商还没上线,傻不拉几地瞄了眼花花拉着自己的手,点头道,“能。”
花花开心地拉着何七七往出走,对表情各异的三个大人视若无睹。
等到两人消失在门口,叶以疏伸手在何似下巴上捏了一把,“痛不痛?”
何似愣愣地点头,黏在门口的视线收不回来。
半晌,何似尖叫一声,蹦了老高,“我去!何七七那货疯了吧!她就是想勾搭花花也要我和花花他爸同意好吗?!光天化日地跟人去村口调情,她当我是死的吗?!”
叶以疏软言轻语,“我怎么觉得是花花勾......是花花更有主动权呢?”
何似,“昂?”
叶以疏歪了下头,意思不言而喻。
何似哭了。
她一直觉得何七七不管是跟妹子一起,还是汉子一起都是总攻,谁曾想,这还没怎么呢,就被软妹摆平了。
这绝对是她教育事业上的一大败笔!耻辱!
何似哭丧着脸,请求安慰,“小叶子......”
话一出口,屋里忽然传来沉重的闷响。
只一声,格外清晰。
两人对视一眼,心快速沉下。
周正比两人反应快,三两步已经走到了门口。
里面,孙大姐仰躺在地上,很安详,细看还能从她脸上看到笑容。
随后赶来的叶以疏见状,立刻上前替孙大姐检查,何似和周正站在一旁脸色难看。
几分钟后,叶以疏回头,对周正说:“帮我把孙大姐抱到沙发上。”
周正立刻照做。
叶以疏后退到何似身边,拍拍她的头安慰道,“别担心,孙大姐没事,心里负担太大而已。”
何似抬起头,勉强笑了下,“没事就好,我还怕,怕她......”
“别怕,至少,在翻案之前,孙大姐不会有任何意外,她是位很坚强的母亲。”
“......嗯。”
安顿好孙大姐,周正走回来,满脸严肃,“我一刻也不想再等!那些人多活一天,孙大姐,还有那些和她一样苦苦挣扎的母亲受到的折磨就多一天!”
叶以疏,“会不会操之过急了?”
周正冷笑,“这世上,只要是我周正想办的事就没有办不成的,除非那件事本身就错的!”
叶以疏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默认。
周正留下自己为孙大姐安排的公寓地址后马不停蹄地离开。
走到村口时,周正停下车子,远远地看着坐在田边和何七七说话的花花,眼神似凉还暖。
【周律师,请您帮我准备一份器官和遗体捐献同意书,等有一天我不在,希望我身上完好的器官和组织能够成全别的家庭,也希望能用我的遗体为医疗事业的发展尽点绵薄之力。】
这是来花花家里之前,孙大姐和周正说的,她还说:“如果我女儿当时也能遇到一个和花花一样可爱的孩子陪着她,她一定能从阴影里走出来,和小朱一样重新面对生活。周律师,我想多留这孩子几年。”
孙大姐想送的礼物何止是给小朱的那份,她真正想送的应该是花花吧。
这个和她血型相同,她想让女儿认识,却永远没有机会的小姑娘......
第119章
花亦带着老少四人回来时已经过了午饭,家里, 何似和叶以疏一直陪着孙大姐说话。
何似打从心底里心疼这位母亲, 不仅不觉得不耐烦, 反而句句避开伤处, 让她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女儿存在, 又不会触景伤情。
叶以疏坐在孙大姐身旁,柔软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不远处的何似, 偶尔附和她的看法,那种不加修饰的默契和喜欢磨平了时光留下的刻痕。
“我女儿也喜欢这么笑。”孙大姐粗糙的手指摸着何似弯弯的眼睛, 透过她黑亮的瞳孔看到了自己做梦也想回到的过去, “我女儿小时候身体不好,不长个, 还瘦,那时候,孩子们都还小, 学校里的小男孩喜欢玩,把欺负她当乐子, 弄得她三天两头就会浑身脏兮兮的带着一脸伤回来, 她怕我和她爸担心就笑哈哈地哄我们说是见义勇为,帮邻居家的小姐妹收拾坏蛋才弄成那样。”
孙大姐笑着叹气, 无奈又欣慰,“其实啊,我们什么都知道。她这边刚出校门,老师的电话就打到家里来了。有时候我被老师叫去学校, 还能一路跟在后面,偷偷看着她怎么哭回家,怎么在村口抹眼泪,那孩子啊,是老天爷给我的宝贝,现在,现在......”
孙大姐哽咽,深陷的眼窝快速积蓄眼泪。
何似鼻头发酸,大力揉了揉脸颊,没心没肺地说:“孙大姐,我没妈,您没闺女,要不然咱俩凑合凑合算了,我吧,原来成绩挺好的,唔......”
何似尴尬地挠挠头,不忍心回忆自己当年的冲动,“后来退学了。”
说完,何似偷偷看了眼叶以疏,后者也正在看她,倚靠着沙发,懒懒的,脸上还是那副淡淡的宠溺模样,一点责怪的表情也看不出来,这让本就没什么底气的何似更加心虚。
孙大姐不知道个中原委,只当何似也和自己的女儿一样遇到了不得不退学的事情,顿时心疼地拉着她的手问,“怎么好端端的退学了?是不是碰到什么事儿了?”
何似抓抓头发不知道怎么回答。
一旁的叶以疏见状,稍稍坐起来一点替她解围,“阿似喜欢摄影,学校能教会她理论,却不会教她生活的真实感,有些感觉需要她去各地寻找,真真实实地感受,所以她走了。”
孙大姐惊讶,“原来小何还是个摄影师啊,我这些年没怎么看过新闻,竟然一点不知道。”
何似受之有愧,耳朵红了一片,乱刨了一把头发拉到耳边遮住,磕磕巴巴地说:“没有,就随便混的,混的。”
孙大姐被何似害羞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一手握着她使劲儿冒汗的手,一手在手背上来回拍着,“小何谦虚了,大姐,哎不对,你这丫头年纪小,该叫我阿姨,阿姨第一眼看你就觉得你是个能干的孩子,就算现在没做出来名堂,以后也肯定能有出息,阿姨相信你。”
何似咬着嘴唇点了点头,看着对自己充满信心的孙大姐心里五味杂陈。
被人期待和有所期待,对两者都是一种难言的幸福,可这幸福差了一层血缘。
叶以疏坐起来,双腿交叠,俯身向前,单手撑在膝头托着下巴看着何似,嘴角浅浅的弧度和柔软目光让她看起来格外深情,“我们阿似现在已经是个能干的姑娘了,她现在比我会赚钱。”
“是不是?”孙大姐饶有兴致地侧过头看向叶以疏,问道,“叶医生在大医院,还是科室主任,工资应该挺高吧?”
“嗯。”叶以疏声音很轻,好像接下来要说的不是自己的事,“已经辞职了。”
孙大姐哽了下,回忆起最近在网上看到的种种。
“辞了也好。”孙大姐由衷地说:“大医院就是条条框框多,叶医生你有能力,走到哪里都不会被埋没。”
叶以疏托着侧脸,眨眨眼,越过孙大姐的视线看着何似,“我不准备再回医院了。”
“不回医院?!”孙大姐难以置信,“不回医院你去哪里?这一身手艺岂不是都浪费了?”
叶以疏挑眉,目光软了又软,“阿似说她能养我,我呀,以后要吃她的,喝她的,还要拿着她的钱去穷点的地方治病救人。”
孙大姐张着嘴,左看看,右看看,几秒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哎,好!好!一辈子就这几十年,不辜负自己也是种大智慧。”
叶以疏轻笑一声,拖托着下巴的胳膊放下,同另一只交叠,一起放在膝头,侧着头枕了上去,“主要还是家里的姑娘太能干,我才有机会偷懒,在她背后做个没出息的女人。”
何似歪着头,咧嘴傻笑,“那以后就辛苦叶医生好好帮我带孩子了,我负责出去赚钱养家。”
叶以疏,“好啊。”
孙大姐坐在两人中间,被她们之间不加掩饰的浓情爱意包裹,冷淡多年的心逐渐有了温度。
孙大姐低头笑了下,拉起两人的手叠放在一起,微笑中带着期许,“你们都要好好的。”
何似和叶以疏同时坐直身体,郑重其事地看着对方,“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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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花亦几人已经等了很久,将三人的对话全部听了过去,心里说不出来的羡慕。
如果他的爱人还在,他们过得只会更好,而不是因为惧怕看到别人的甜蜜连家门都不敢进。
花花从出生就一直和花亦相依为命,此刻最先感觉到花亦情绪变化无疑是她。
花花晃晃被何七七抱住的胳膊,凑到她耳边悄悄说:“七七,你放开我呀,胳膊痛。”
何七七立马放开花花,紧张地捧着她的胳膊吹气。
花花俏皮地笑了下,随后抽出胳膊,转身抱住了花亦。
花花什么都没说,但花亦深知其中担心和安慰,被思念撕扯的心慢慢安静下来。
勉强平复好心情,花亦牵起花花率先进了门。
何七七没人可以抱,幽怨地跟在后面,进门时,差点被门槛绊个狗啃泥。
里面三人听见何七七的惊叫同时看了过来。
弄明白怎么回事,何似无情嘲笑,“哈哈哈哈!何七七,你真的蠢出天际了!”
何七七回她了一个白眼,搬了个柚子躲去门口和它拼命。
花亦拍拍花花,指着门口,“去和七七玩。”
花花乖巧地点头离开,给几个大人留出说话空间。
确定两个小孩不会听见他们的谈话,花亦犹豫地看了眼孙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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