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母无言以对,这些事她怎么会想不到,只是不想说出来刺激叶以疏罢了。
“妈,我上去看看阿似,给她带了很多好吃的。”叶以疏笑得,笑里没有敷衍,更没有难过。
叶母心里堵得慌,勉强点了点头,“去吧,剩下的事儿我和你爸处理。”
“谢谢妈。”
“你......哎,去吧,阿似这两天闹肚子,别给她吃口味太重的东西。”
“好。”
上楼的过程,叶以疏走得很慢,脑子里各种假设层出不穷。
何似有没有想她?
有没有怪她一走就是六天?
何似知不知道她叔叔的打算?
知道了,她会不会难过?
难过了,她会怎么办?
......
脑子太乱,叶以疏忘记调整表情和情绪,以至于分别六天后,她和何似的再见面没有一点笑容。
何似就坐在卧室外面的墙边,兔子和她坐在一起,耳朵耷拉着,看起来很不高兴,和何似灿烂的笑容截然不同。
何似一看到叶以疏,马上爬起来,跑过去抱住她,咿咿呀呀地表达自己的开心。
叶以疏笑不出来,将背包挂在肩头,俯身抱起何似朝卧室走。
走到门边,何似拍拍叶以疏的肩膀,视线落在门口的兔子身上。
叶以疏会意,抱着何似弯下腰,等她抓到兔耳朵,拎起它才又继续往卧室里走。
几天不在,卧室里属于何似的味道又变清晰了,叶以疏的视线随便一扫就能看到何似落下的东西。
幼稚的小玩意让这个整齐到没有生气的卧室充满童趣。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何似这个高调闯进来的小坏蛋竟然已经进驻到了叶以疏生活里的细枝末节。
叶以疏抱着何似走到床边,先把她和兔子一起放上去,随后自己也脱了鞋,坐在她们对面。
叶以疏一边从背包里拿零食,一边和何似说话。
神色如常。
“阿似,我不在的时候,你乖不乖?”
何似盘着腿,抱紧兔子,重重点头,“啊!”
“晚上睡觉冷不冷?”
何似猛摇头,“啊!!”
“有没有想我?”
何似绷紧的小脸放松下来,笑眯眯地点头,“啊......”
“想我,还是想我给你带的零食?”
何似不开心,抓起兔子的爪子戳了下叶以疏的脸颊,“啊!啊!啊!”
兔爪子软软的触感让叶以疏强压着的情绪濒临极限。
叶以疏仓惶地低下头,拆开一颗糖,送到何似嘴边。
何似张开嘴,美滋滋地叼进去。
再普通不过的奶糖,何似吃出了山珍海味的表情。
叶以疏看着她,酸涩的眼睛逐渐模糊了何似的样子。
越努力越看不清。
视线只剩一片水雾的时候,叶以疏肩膀上忽然有东西压下来,紧接着是何似身上熟悉的味道,最后......是嘴里甜到发腻的奶糖。
何似把她最爱吃的奶糖送到了叶以疏嘴里。
这是小孩子最珍贵,最天真的赠予。
何似趴在叶以疏怀里,抱着她,手掌不断轻拍着叶以疏的后肩。
“啊......啊......”
何似在用自己的方式给叶以疏安慰。
她总是这样。
有些情绪不受控。
叶以疏也不想控制。
何似受到影响,笑容跟着走了下坡路。
等楼下的事情有了定论,叶母上来转告结果时,何似已经趴在叶以疏怀里哭得一塌糊涂。
叶以疏红着眼睛,除了一遍一遍让何似‘别哭’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看到叶母,叶以疏看到了救星,急忙叫她,“妈,你帮帮我,阿似一直在哭。”
叶以疏走进去,苦笑,“你都哄不下来,我哪儿来的办法?”
叶以疏怔住。
事实好像就是这样。
叶以疏紧闭眼睛,摇摇头,不让坏情绪继续打扰她和何似团聚。
不久之后,叶以疏睁开眼睛,眼底一片笑意,语气轻快,“阿似,阿似,你想不想吃雪糕?”
何似的哭声止住,笨拙地从叶以疏怀里爬起来,抹了抹眼睛,不确定地问,“嗯?”
叶以疏弯下腰,凑近何似,“雪糕,你不是想吃吗?我带你去啊。”
没等何似说话,叶母率先提出反对意见,“以疏,就算身体正常,阿似也不能在这个季节吃雪糕,更何况她还在闹肚子,吃了肯定要生病。”
叶以疏两手撑在何似身边,抬起头看向叶母,“生病了,她就能再多留几天。”
一句带着笑意的话让叶母危如累卵的糟糕心情崩塌。
叶母秉着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比较正常,“以疏,你不能为了留下何似伤害她,这和他们的做法有什么区别?”
“那您告诉我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叶母说不出来。
要是有,他们何必在楼下对何似的叔叔一再忍让。
“你们说不出来办法,没关系,我说,我说了你们却不让我做,那不如我们都别说了,我们让何似选,看她愿不愿意。”
“以疏......”叶母不知道怎么劝说。
让何似选,何似肯定会想尽办法留下,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愿不愿意这个说法。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何似忽然抱住叶以疏,扭过头防备地看着叶母,呼吸也比以往重了很多。
叶母能看懂何似的心情,她怕自己骂叶以疏。
叶母无奈地摇头,“真不知道你们两个上辈子欠了对方什么债,这辈子总搞得这么难分难舍。”
叶以疏回抱住何似,往上拖了一把,“不知道。”
叶以疏敷衍地回答让叶母憋了一肚子气,“带阿似吃雪糕这事儿,你想都别想!”
叶以疏笑着捏捏何似胖乎乎的脸颊,“您放心,我只是想想,如果真吃也会焐热了给她吃。”
“你!”焐热的雪糕?那还能吃吗?!
“妈。”叶以疏按着何似的后脑勺,让她趴在自己肩头,随后神色正常地看向叶母,“时间说好了吗?”
“好了,明天一早。”
“嗯。”
“以疏,今晚让你爸做点好吃的,就当,就当......”
叶母心里难受,说不下去,叶以疏替她做了决定,“没事,和往常一样就行,最后一晚,别让她睡得不好。”
“......那你也注意点。”
“嗯。”
叶母离开,叶以疏恢复正常,陪何似坐在床上吃,玩,然后睡觉。
一整晚,叶以疏几乎没有合眼,脑子里全是何似来到她身边这段时间的记忆。
酸甜苦辣,五味杂陈,到最后,都汇聚成分别的苦。
早晨六点,叶以疏照常起床叫何似吃饭。
饭后,两人去小区里散步,然后回家。
何似的叔叔已经等在家里。
看到他的一瞬间,叶以疏全身的神经都变成了防备,何似却像没事人一样拉着身形僵硬的她上楼。
全程旁若无人。
叶以疏模糊的明白,何似可能已经知道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早到什么程度?可能比她还早,看到的过程比她还全。
可是从她们见面,何似就没有表现过一丝异常。
何似将叶以疏拉去了卧室,让她坐在床边,然后拿出自己的小包往里装东西。
不多,吃剩的糖,写剩一半的铅笔,皱皱巴巴的汉字本,口罩,手套,围巾,还有......领花。
“阿似,要不要我帮你?”叶以疏问,干涩的嗓子几乎说不出来这么简单的一句话。
何似正在叠围巾,听到叶以疏的话扭过来摇摇头。
何似还在笑,傻乎乎的,好像不知道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
叶以疏受不了,身体后倾躺在床上,手背盖着眼睛不声不响。
何似收拾好东西,爬上床,侧躺在叶以疏身边,拍拍她的肩膀,“啊......”
一个简单的‘啊’软乎得和何似的手掌一样,这或许比不上别人的千言万语,细腻措辞,却真真实实地戳进了叶以疏心里。
疼痛来得剧烈,后续缓慢,绵长,疼得她无法呼吸。
“以疏,要走了。”不知道什么走到门口的叶母提醒。
叶以疏动动胳膊,没有移开,“妈,你先把阿似带出去,我洗个脸。”
“好。”
叶母走进来。
何似主动爬下床,背上背包把手放进了叶母手心。
从床边到门口的距离很短,何似一步三回头。
走到门口,何似抬起头摇摇叶母的手。
叶母低头,何似脸上笑容灿烂,大眼睛蓄满眼泪。
这个反差何似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叶母却看得心如刀割。
明明不久前他们还在计划有何似的这个年要怎么过,怎么转眼就不得不亲自把她送走?
早知道结果是这样,当初是不是就不该把她留下?
何似这么一走,相互惦记的何止她们两个小姐妹,还有很多见过何似,喜欢何似的陌生人。
为了让叶母觉得自己不难过,何似歪着脑袋想朝她眨眼,谁知道,仅仅是歪头,眼泪就已经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何似急忙抽回手,两手不停地抹着眼睛。
叶母被何似不吵不闹却比任何时候都伤心的情绪感染,也跟着她一起抹起了眼泪。
走到楼下时,两人一个比一个狼狈。
何似叔叔对此无动于衷,看到何似直接走过来提着她的上臂往出走,只一步便听到叶以疏冷冷的两个字,“放手。”
叶以疏的声音没有起伏,也没有温度,但就是能让人觉得她很生气。
何似叔叔带走何似的目的已经达成,没必要再给自己找麻烦,所以叶以疏这么一喊,她当即放开了何似。
没了束缚,何似马上跑到叶母身后藏起来,胳膊不停发抖。
何似叔叔刚才是用了力气的,抓得她很疼很疼。
叶以疏快步走下来,蹲在何似身边,替她揉着胳膊。
叶以疏低着头,何似也低着头,一个做得认真,一个看得认真。
这个互动她们时常有做,每一次何似都开心得哼哼,今天,两人没有任何交流,更听不到何似的笑声。
确定何似的胳膊不疼了,叶以疏站起来,侧过身体,拉起她的手从羽绒服下摆放了进去。
“阿似,拉好了。”叶以疏说。
“啊!”何似喜上眉梢,紧紧抓着叶以疏里面的衬衣。
再没有只言片语,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家。
叶父、叶父和何似的叔叔跟在后面。
从家属区到车站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叶以疏始终望着前方,何似始终望着她。
十几分钟的路,她们走了整整半个小时。
刚到车站,一辆绿色的车停在了两人跟前。
叶以疏看了眼,没什么反应。
何似叔叔快速走到何似身边,提着她的胳膊准备上车。
叶以疏平静地目光从何似叔叔手上扫过,后者触电似的松开,慌张地解释,“这趟公交可以到汽车站。”
汽车站有回县城的车。
到了县城再倒一趟城乡公交。
终点是何似以前的家。
“等下一趟。”叶以疏说。
话落,何似突然放开叶以疏,快步跑上了车,何似叔叔见状也跟了上去,催促司机开车,“快走!快走!”
在叶以疏反应不过来的时候,车子慢慢开远。
后排车窗上,何似趴在上面对叶以疏笑,同往常没有差别。
快要看不清叶以疏的表情时,何似猛力朝叶以疏挥手。
何似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没了,随之而来的是声嘶力竭地大喊,“啊!啊!”
不要走!
她不要走!
何似从椅子上爬下来,跑到车门前用力拍打。
售票员吓了一跳,大声呵斥,“你在干什么?!家长快管管啊!”
何似叔叔丢了面子,大力拉回何似按在座位上,威胁,“再敢动一下,看我怎么收拾你!”
何似不听,扭着身体要离开。
何似叔叔气急,一巴掌打在了何似脸上。
何似难以置信地捂着脸,眼眶里泪水在打转。
记忆里,她都是被人哄着的,从来没挨过打。
“啊!啊!”何似尖叫,对叔叔拳打脚踢。
何似叔叔还想动手,被车上的人指指点点几次后,硬忍了下来,由着何似在他身上发泄。
打够了,何似依然想下车。
车子到站,何似从人群里挤下来,站在站台上张望。
周围的东西她全都不熟,人也陌生,所有路都长得一样,她找不到哪一条是来时的路。
不久,何似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一样,两手抓紧书包肩带回到了车上。
回去的路上,何似再没有闹,抱着背包,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发呆。
辗转两个半小时,何似回到了她应该熟悉却一无所知的家。
何书珊和母亲站在门口。
母亲还有装的意思,何书珊索性不屑,“还以为他们多有能耐,最后还不是眼睁睁地看着你被带走。”
何似不吭声,紧抱着背包,沉浸在自己为自己编织的小世界里。
母亲剜了何书珊一眼,走到何似跟前,笑着说:“小似啊,婶婶带你去房间好不好?”
何似依然沉默,但乖巧地顺着婶婶的步子往里走。
上了三层楼,婶婶停下,指着一扇紧闭的门说:“以后,你就住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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