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敢笑。”萧知尽道。
莫厌迟正襟危坐,竖起三根手指来,“不敢了不敢了,以后都不敢了,我发誓。”
他说得肃然,眉眼的笑意却藏也藏不住,萧知尽拉过他的手,轻轻拍了两下,道:“今日怎么这么开心?”
“不知道。”莫厌迟握住他的手,不让他乱动。
萧知尽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某人是不是忘记了自己还得罪人呢?”
某人指尖一顿,默默将手松开,垂着脑袋喃喃自语,似乎在抱怨着他。
“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莫厌迟话刚说完,便被萧知尽拉了过去,他吓了一跳,抬起头跟萧知尽对视,正要开口,却被萧知尽堵住了嘴。
这个庭院并不偏僻,即便是深夜也偶有巡逻的侍卫走过,莫厌迟紧张得连毛都快立了起来、
萧知尽察觉到他的紧张,伸手慢慢抚摸着他的脊背,低声安慰着他。炙热的气息近在咫尺,莫厌迟脸色通红,脑袋却一片空白,只能凭着本能回应着他。
两个都是未经人事的少年,好不容易找到心悦之人,这会儿有了亲昵的时刻,自是难分难舍,唇齿交缠,紧紧相拥,全然忘记了身处何处。
待到分开,两人气喘吁吁地搂在一起,也不知道是谁先笑出了声,另外一人也跟着笑,若不是怕侍卫过来,只怕还要闹出更大的动作。
莫厌迟坐在萧知尽的腿上,指腹描摹着萧知尽的唇,低头啄了一口,喘息道:“尽哥哥胆子真大呀。”
萧知尽不言,凑近封住了他的唇。
……
宏治帝作为一国之君,有些事情还是很有手段的。不过一日,京中便传出卫灵将隶属历代帝王的话,百姓从未接触过卫灵将,倒是没有多大感觉,而百官闻言瞠目结舌,又不敢当面询问宏治帝,只能私底下议论着。
这话也是宏治帝始料未及的,他让李公公传的指使卫灵将隶属皇室,不知怎的就变了个样。他暗骂了萧知尽两句,却是放任其自由。
萧知尽得知外头的传闻,忍不住勾唇一笑。
莫厌迟看了他一眼,道:“你也不怕父皇怪罪。”
“陛下无凭无据,怪不到我头上,况且他还要我帮他找贤王呢。”萧知尽笑道。
提起贤王,萧知尽一颗头两个大,卫灵将效忠现主,不认前主,但有一条规矩,便是不帮现主调查前主的行踪。
萧知尽已经开始在建立自己的势力 ,奈何比起卫灵将,他的势力不过一个尚未说话的婴儿,要想找到贤王,简直天方夜谭,万般无奈,他只能写了封信,让卫灵将交给贤王。
按理说京城不大,即便是看完回信也能在一日内回来,可萧知尽左等右等,只等来一个双手空空的手下,还有一句:“贤王殿下说他知道了”,然后就再无回音。
他抬手揉揉隐隐作痛的脑袋,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贤王像了谁,行止由心,万事万物都叨扰不了他。
莫厌迟握住他的手,道:“慢慢来吧,不急的。”
“没事,左右也没打算指望贤王,接下来继续按照计划来。”萧知尽回手牵他,凝重道:“我们时间不多了,趁着卫灵将在手,先把路铺平了。”
莫厌迟被他眼中的坚定所染,也神色肃然,点了点头。
两人并没有在状元府温存多久,京中便下了急召,命两人入宫,这次是为了恢复二皇子的身份,李公公不敢藏着掖着,乘着皇宫的马车来宣旨,又很大阵仗地将二人接走。
朱启明听到消息,心急火燎地要去找江婉,不想才将人叫过来,宏治帝便召他入宫。
“你随我一同入宫。”朱启明沉着脸。
江婉云里雾里,点点头,坐上自己的马车,跟在朱启明身后入了宫。
两人到时,殿上已经站了好几个人,皆是品阶不低、说话有分量的老官了。
那些人听到风声,不会傻到主动询问,个个低着头,等着宏治帝发话。
宏治帝今日脾气出奇地好,见到江婉跟着朱启明,也没有多话,摆摆手让人找地方站着。
莫厌迟早早便来了,躲在萧知尽身侧始终不吭声,默默承受着官员们复杂的视线。
最坦荡的大概是萧知尽了,等到该来的人都到齐了后,他便拱手问道:“不知陛下召臣等来所谓何事?”
你不是清楚么!
宏治帝清清嗓子,道:“朕召众卿前来赏画。”
百官们愣了下,百思不得其解,不处理卫灵将的事,叫他们来竟是来赏画的。
宏治帝没理会底下细细的议论声,示意了李公公,李公公了然,拍了拍手,门外走进来两人,小心翼翼捧着一副卷轴进来。
两个宫人早早得了李公公的吩咐,拿了宏治帝寝殿中的画前来,这会儿听到命令,便慢慢将画展开,面朝着各位官员。
莫厌迟只觉眼前的画面熟悉得很,心跳得格外厉害,当见到那双眉眼的时候,忍不住眼眶一红,撇过脸不去看。
画中人正是莫皇后。
百官哗然,从画中人的服饰猜到了她的身份,他们在莫厌迟和画中人之中来回审视,一个尘封的念头又一次被掘开。
莫皇后乃是莫家嫡女,自幼学习琴棋书画,从未在外头露脸,即便大婚,他们也不敢多打量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以致于皇后仙逝多年,除了宫中人,很少人能知道莫皇后的容颜。
如今一见,官员们不由感慨果真是红颜薄命,又惊讶于莫厌迟,两人长得太像了,便是不想承认都难。
一官员最先回过神,打破满殿的寂静,道:“陛下,这是何意?”
宏治帝被李公公扶起身,走到画前,似乎眼眶都红了一圈。站得近的官员看着一代明君抖着手,不敢触及画中人一丝一毫。
那些跟着宏治帝拼搏至今的老官员止不住抹泪,虽从未见过莫皇后,两人的佳话早已传遍了天下,皇后仙逝之后,宏治帝罢朝一个月,百官请旨临朝都未曾出现过一面,直到有人进言若是国亡,失踪的二皇子殿下恐怕凶多吉少,他才撑着身子,又把持朝政。
这些事本不是秘闻,只是太过心酸,十几年来鲜少人说起,久而久之,后来的官员也便不知道这段苦涩的历史。
身边几个官员在偷偷抹泪,宏治帝也不好受,叹了口气,道:“一晃眼过了这么多年,朕如今唯有一愿,便是找到皇后的孩子,看着他长大,将来也不至于无颜见她。”
“陛下,请您节哀。”
“都过了十几年了,朕还能不节哀吗。”宏治帝淡淡道,抬手让宫人将画收起,又成了说一不二的帝王。
朱启明铁青着脸,几乎将牙都咬碎了,这番作态,不就是为了莫厌迟么。宏治帝对先皇后情深义重,那置静贵妃于何地?
宏治帝落了座,打量着众人的神情,抬手招呼着莫厌迟走近。
莫厌迟愣住,被萧知尽拍了怕背才回神,一步一步走向宏治帝。他原本就站在角落,众官员顺着宏治帝的视线看去,不由自主地让出一条道来。
少年还是一如既往沉静,被人盯着的时候会垂着眸子,不过比起以前闪烁慌乱的神情,如今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沉稳和坚定。
他带着笑,慢慢走着,一如画中人,恍若先皇后在世,眉目如画,眸中带笑,走向她的帝王。
“父皇。”莫厌迟微微行礼,站在了宏治帝面前。
宏治帝欣慰地点点头,道:“众卿,见到他尔等可有什么想法?”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轻易开口。一个老官员自幼跟在宏治帝身边,如今对帝心揣摩得透彻,且多次接触过莫厌迟,对他印象颇佳,这会儿站了出来,拱手道:“微臣斗胆,莫公子跟先皇后如此相像,其中想必有所隐情,事关皇族血脉,望陛下再行定夺。”
这话论起来,着实大逆不道,若是宏治帝当真错认了皇子,日后史书必有这不光彩的一笔。
他话音一落,殿上鸦雀无声,老官员面不改色,保持着拱手的姿势,等着宏治帝开口,事实上,冷汗早已浸湿了他的脊背。
宏治帝不置可否,抬头看了萧知尽一眼,问道:“萧卿,你觉得呢?”
萧知尽了然,道:“臣有一事,想问问陛下。”
“何事?”宏治帝蹙眉道。
“民间传言卫灵将归属皇族,此事可是真的?”萧知尽道。
那老官员闻言,心底咯噔一跳,回头看着萧知尽,自上次宴后,谁人不知道卫灵亲主是萧知尽,他这么一问,其中含义复杂得很。
第56章 争锋相对(四)
宏治帝自然能体会其中隐秘,只是他见到莫厌迟全然信任的神情,也只好点点头,“是。”
萧知尽肃然,拱手毫不犹豫道:“如今亲主乃莫公子,若卫灵将果真隶属皇族,那莫公子的身份毋庸置疑。”
不知为何,宏治帝并未松一口气,他盯着萧知尽,总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朱启明示意江婉上前,奈何江婉一直垂着头,根本就看不到自己的暗示,他只好自己出声,道:“单凭卫灵将便断定他的身份,这事未免过于草率?且那日殿上,那人可是口口声声唤萧卿为‘主子’。”
“实不相瞒,臣亦是卫灵将一员,平时掌管一方势力,那人唤臣一声‘主子”不为过。”萧知尽面不改色道。
朱启明抓住其中漏洞,道:“萧大人,卫灵将势力不容小觑,你掌管着这势力,如今又入宫为官,说是没有目的,只怕无人可信。”
萧知尽闻言,嘴角一勾,不等朱启明阻止,言道:“自然是效忠主子,效忠君上。”
他说得毫无错处,连朱启明都不敢出那句哪个主子哪个君上,否则有事的便是他了。
现场的人心里跟明镜似的,朱启明这番,绝不是为了血脉一事,众人想罢,默默叹息,原本开口的老官员倒是悟出了点道来,道:“陛下,大皇子殿下所言极是,单凭卫灵将确实有些草率,况且当初还错认了……”
他没敢继续往下说,只是复杂地看了萧知尽一眼。
宏治帝道:“萧卿之事……说来是朕对不起萧卿,朕前些时候得知萧卿父母是被前朝余孽所迷惑,才入京闹那么一出,便将计就计,想着借此机会除去那些人,不想还是一无所获。”
前朝的人一直是宏治帝,甚至整个闵朝的心病,当年先皇后仙逝,也跟前朝脱不了干系,这话一出,那些官员彻底没了话。
倒是朱启明脸色骤然变得煞白,那事是殷先生所为,现在提到前朝,难不成那人是前朝的余孽?
原本的愤怒骤然被恐惧替代,若是被揭出来,莫说皇位,便是连皇子之位恐怕都保不住,而那人恰恰是静贵妃举荐,朱启明不笨,当即便明白了过来,静贵妃便是那个细作。
好在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莫厌迟身上,没有人发现朱启明垂着的脑袋下是一张怎样惨白的脸。
百官闻言亦是脸色一变,十八年前的事情无人不知,即便未曾经历过,通过道听途说他们也能想象出当时腥风血雨的场面。
官员们议论纷纷,不敢乱下定论。
萧知尽沉默着,都等着他们将宏治帝的话消化完,又道:“陛下,如今身份有疑的不过是臣和殿下,臣斗胆,召臣的父母入宫,与臣滴血认亲,如此可解疑虑。”
宏治帝侧目看了李公公一眼,李公公会意,退出去去状元府接人。
朱启明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这才回过神,听萧知尽如此要求,忽然一个荒唐的想法从脑中一闪而过。
若是旁人,必是千方百计证明自己是皇子,日后允许,还可以坐拥天下,号令百官。而萧知尽却志不在此,他对莫厌迟可谓尽心尽力,两人幼时是友人,如此扶持也无可厚非,可萧知尽种种举动,全然超出了这种范围,哪有人为了朋友,连身份地位都可以抛弃的。
朱启明有了某个想法,便盯着两人看,越是注意,越是心惊。
二皇子的事拖了十五年,也不急于一时,宏治帝让宫人准备滴血认亲的工具来,便等着李公公回来复命。
谁料宫人才将桌子搬来,李公公便跑了进来,神色慌张,却是掩不住的欣喜。
他甚至来不及行礼,冲到宏治帝跟前,激动道:“陛下,贤王……贤王殿下……”
宏治帝摆手让宫人扶住他,不悦道:“不是去找萧卿的父母了,好端端提贤王做什么?”
李公公到底是上了年纪,跑了一段路后竟险些喘不过气来,他拍拍胸膛顺气,跪下还没开口,门外便传来一道满是遗憾的声音:“感情皇兄好端端都不会提起我,唉,走了。”
宏治帝猛地起身,冲了出去,李公公赶紧爬起,跟在他身后,他刚刚想说的便是贤王殿下,回来了。
殿门并没有合上,宏治帝跑了两步,便看到有人站在门侧,背对着他,抬头似乎在打量着这宫中的景致。
“肃弟……”宏治帝唤道。
那人回过头,咧嘴笑道:“皇兄,我回来了。”边说着,一边走过去要拥抱宏治帝。
宏治帝忍了忍,在他靠近自己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重重的拍了下他的脑袋,几乎把他的头打歪,怒道:“你倒是长能耐了,一走就是十八年!”
明树挨了一巴掌,不仅没生气,反而笑容更甚,宏治帝作为兄长是很合格的,自小就十分照顾明树,入了朝堂也是处处忍让,当时朝中一派和睦,全然没有现在暗潮涌动。这一巴掌,倒是将十多年来的生疏都打散了。
“臣弟这不是回来了么。”明树默默脑袋,即便已是不小的年纪,在宏治帝面前,他永远是那个撒娇贪玩的弟弟。
莫厌迟自小没少捉弄过明树,每次见他都是板着脸,不苟言笑,如今再见,竟是满满的陌生感。
他附耳在萧知尽耳边道:“先生原来是这幅样子的?”
“你原来也不是这个样子的。”萧知尽道。
莫厌迟瞪了他一眼,见明树投来视线,赶紧收回眼神,心虚地垂着脑袋。
明树却是不打算放过他,隔了几个官员,喊道:“原来贤侄也在,让本王好找。”
萧知尽和莫厌迟两人站一起,官员们不好判定他在说谁,便让出一条路来,看着贤王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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