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
萧知尽不喜欢别人贴身伺候,小厮便没有入内,在外头静心等着。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紧闭的门被打开,还未睡醒的莫厌迟挂在萧知尽身上,被他拖着走。
小厮忍笑,领着人往前厅去。
萧父萧娘起得早,这会儿已经快吃好了,见莫厌迟苦着脸跟在萧知尽身后,心疼问道:“迟儿这是怎么了?”
“睡不够。”萧知尽解释道。
“那就继续睡啊,怎么把人给叫来了。”萧母给两人盛了粥,又将没动过的菜移了过去。
莫厌迟撑着脑袋,勉强喝着粥,断断续续道:“晚些要入宫去,睡不得了。”
萧娘神色一顿,犹豫道:“朝中可还安稳?”
萧知尽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许是昨夜晚归,还带了个贤王回来,萧娘这才如此不安,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嗯,娘不必担心。”
“好,若是实在不行,便辞了官,咱们回望乡台去。”萧父点头赞同,他们一辈子都住在望乡台,京城再繁华,终究不是他们的根。
萧知尽笑着点头,“好。”
用过早膳,莫厌迟总算精神了些,跟着萧知尽出了门,打了一路的哈欠,几乎又要睡去,马车才慢悠悠到了皇宫。
想来宏治帝早有吩咐,侍卫见是两人,例行检查了一番后,便放行了。
前来接待的宫人带着人往御花园去,言说宏治帝正跟贤王殿下下棋,让两人直接过去。
这人看起来有些陌生,不过宫中人多,萧知尽便也没有多在意,反倒是莫厌迟一路看着他,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他看看周遭的宫墙,停下脚步,道:“公公,这里可不是去御花园的路。”
那宫人脚步一停,毫不慌张地回头,行礼道:“回殿下的话,这是贵妃娘娘的意思。”
“怎么,要在宫中行刺么?”莫厌迟讥笑道。
宫人面不改色,道:“不敢,娘娘就在前面等着,两位请吧。”
“不必了,我非贵妃娘娘亲生,萧大人更是外臣,还是避点嫌得好。”莫厌迟说罢,拉着萧知尽就要走。
萧知尽反手将人抓住,道:“来了。”
静贵妃显然料到了莫厌迟会走,便没有等在亭中,亲自前来守人,果不其然,才走出几步,两人就出现在了眼前。
静贵妃画着精致容妆,眉眼皆是风情,只不过面对两人,眸中多了几分寒意,她扯着笑,道:“殿下既然来了,又何必着急要走呢?”
“贵妃娘娘自重,宫妃私自面见外臣,那可是死罪。”莫厌迟警告道。
静贵妃眼都不眨一下,勾着红唇,道:“一个巴掌拍不响,殿下这是打算将萧大人也搭上?”
“你大可试试。”莫厌迟挑眉道。
“不愧是拿了卫灵将,殿下如今可比以前威风多了。”静贵妃掩嘴而笑,倒不见半点不悦。
萧知尽察觉暗处的人,有意无意将莫厌迟护着,打断两人的话,问道:“贵妃娘娘两次在宫中拦人,可是有事?”
“无事,本宫久居深宫,难得有人入宫,便想着找你们聊聊天罢了。”静贵妃轻描淡写道,仿佛并不知周围盯着的暗卫。
“娘娘若是想大皇子殿下了,大可将人召进宫来。”萧知尽道。
静贵妃摇头,淡淡道:“明儿可不知断袖何物,想来萧大人跟殿下会知晓一二,这才前来叨扰。”
她说得极轻,落到两人却是如雷贯耳,震得他们蒙住了,好在萧知尽反应快,道:“娘娘谬赞,臣怎么会知道这些。”
静贵妃只是来探个路,她在宫中那么久,最擅长的便是看透人心,两人的反应在她眼中便跟承认了没什么两样,她十分震惊,却也没显露出来,顺着萧知尽的话道:“也是,看来本宫问错人了。”
萧知尽不着痕迹将眸中的杀意掩下,原来暗处的人是要保护静贵妃的,以免被他杀人灭口。
这条宫道并不僻静,他们才说了几句,身后便传来一阵脚步声,莫厌迟回头看去,来者是李公公,应该是奉命来找他们的。
莫厌迟跟静贵妃拱手,道:“父皇传唤,便不多奉陪。”
静贵妃没有拦着,笑容中总带着令人不舒服的深意。
李公公跑过去,冲着三人行礼,道:“殿下,萧大人,陛下和贤王殿下等着你们过去呢。”
“好。”莫厌迟点头,不再理会静贵妃,拉着萧知尽就走,许是被静贵妃吓到,他连指尖都在颤抖。
静贵妃盯着两人越走越远,跟身边人道:“传大皇子入宫,本宫想他了。”
“是。”宫人低眉顺眼,退开去叫人。
李公公把人带到御花园时,宏治帝正跟明树吵得脸红耳赤,见两人来,便将人招了过来,明树有些恼怒,拿着手中的棋子道:“你们都来看看,堂堂一国之君,竟悔棋。”
宏治帝反驳道:“朕棋子未离手,不算悔棋。”
“那刚刚呢,我都走了几步了,又说要重下。”
明树不给宏治帝留半分面子,而宏治帝借着此处无人近身伺候,没有证人,便赖皮道:“敢污蔑朕,当心朕治你个死罪。”
“臣弟太害怕了,把悔的棋放下先。”明树催着宏治帝落子,一边悠闲跟萧知尽他们说话:“怎么来得这么晚?”
萧知尽若无其事看了宏治帝一眼,跟明树道:“方才遇到静贵妃了。”
外臣私下不得面见宫妃,萧知尽此番说出来是不想落人口舌,亦是有另一番意思所在。果不其然,宏治帝落子的手停了下,扭头问道:“她怎么会跟你们碰到?”
莫厌迟猜不透静贵妃葫芦里买什么药,单凭那句“断袖”亦不能证明,他便轻描淡写道:“想来是贵妃娘娘要来御花园赏花,这才碰上的。”
宏治帝点点头,并未多问。倒是明树放下了手中棋子,叹了口气,道:“皇兄,有句话臣弟不得不提醒你,那个静贵妃不简单。”
这几年来明树顺藤摸瓜查到静贵妃这里,发现这人身后除了聂家还有一股势力保护着她,有时候还会利用宫中的人传消息。明树拦过几次,但每次都是无功而返,能跟他的卫灵将抗衡一二的,绝非等闲。
若说萧知尽所言不可信,宏治帝这唯一的胞弟开口,让宏治帝不得不重视起来,他捏着手中的白子,肃然道:“肃弟,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明树摇摇头:“不知道。正是因为查不出,才显得她可疑。”
宏治帝垂眸沉思,却并没有往前朝去想,而是想到了聂家。这几年来他明里暗里打压聂家,甚至几度产生收回兵权的想法,聂家不是软柿子,他们怕最后落个兔死狗烹的下场,亦是暗中反抗着。
这些事都无关痛痒,若是牵扯到宫妃皇子,那宏治帝不得不往谋权篡位想了。
“朕知道了。”宏治帝点点头,将白子落下。
帝王有帝王的方式,明树也就没有多说,笑着继续跟他下棋。
宏治帝看着他的黑子布满棋盘各个角落,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落哪一步,他迟疑了片刻,莫厌迟在一旁看不下去,伸手指了指,低声道:“这。”
犹豫许久的帝王选择相信他,果断地落子。
明树皱眉,不满道:“我们长辈下棋,小辈看着就好。”
“是朕的皇儿懂事。”宏治帝一脸自豪,看得明树牙痒痒。他在外游荡那么多年,身边一直没有个合心意的人,更别说有个一儿半女的,虽说他并不在意,可被人如此炫耀,气不气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明树将棋子扔回棋盒,一把拿起,塞到了萧知尽手中,道:“来来来,让皇兄看看什么叫‘懂事’。”
萧知尽为难地看着手中的棋盒,欲言又止。
宏治帝作弊在先,这会儿也不好说什么,拍拍莫厌迟的肩膀,道:“父皇的脸面就靠你了。”
“……儿臣尽量。”
萧知尽点点头,看了明树一眼,“我也尽量。”
这不是谦虚,萧知尽的棋艺确实很一般,平时顾着读圣贤书,根本没有时间空出来琢磨棋艺,所以他的水平,可能还不如莫厌迟。
他看着手中的棋盒,一阵发愁。
明树哪知这个,他只知道萧知尽十分聪明,想来必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否则根本就不配是他贤王带出来的状元了。
第59章 争锋相对(七)
萧知尽感受着身边的冷意,勉强稳住下子的手,这盘局明树还是很占优势的,即便萧知尽棋艺不佳,在几个来回后,仍是赢了。
他还未松口气,宏治帝便眼尖地发现了他的破绽,笑道:“方才不算,再跟迟儿下一盘如何?”
“怎么就不算了,皇兄你可莫要耍赖。”明树不大乐意,按住萧知尽收拾棋子的手,不打算让他跟莫厌迟继续。
他跟宏治帝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做哥哥的先败下阵来,道:“好吧,李宿,将山蒹砚给贤王送去。”
山蒹砚是宏治帝新得的砚台,出自前朝一位老师傅的手,以美玉雕琢,砚上趴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麒麟,美不胜收。亦不知明树哪里来的消息,才下了两盘便吵着要以之为赌注,宏治帝无奈答应,这才肯继续下棋。
宏治帝打小便宠着这唯一的胞弟,如今双鬓已白,几十年的心却从未变过,饶是李公公见了也是感慨万千。
明树得了便宜,笑着松开了手,示意萧知尽收拾,又道:“多谢皇兄,那这一局,我们赌些什么?”
宏治帝侧过脸看着垂首不言的莫厌迟,似乎在说一件无比寻常的事,“若萧卿赢了,朕便封迟儿做太子,如何?”
“好。”未等明树开口,萧知尽便一口应了下来,他笑道:“陛下,君无戏言。”
宏治帝点点头,心里突然没了底。
在明树提出立储的事时,宏治帝便下了立太子的决定,明树回宫,证实了莫厌迟的身份,借此立储,日后不会遭人诟病,这无疑是一个绝佳的时机。
而令宏治帝在意的,其实是萧知尽。
萧知尽年十八,正是野心勃勃的年纪,能走到今时今日的地步,他的能力不容小觑,于他而言,便是除去莫厌迟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偏偏是这样的人,竟甘愿对莫厌迟俯首称臣,为他铺平道路,其中情谊,不得不令人深思。
明树从小跟着宏治帝长大,比李公公还会揣摩圣意,他不动声色观察着宏治帝,敛下眸子,不知又在算计着什么。
这盘棋决定了莫厌迟往后的路,萧知尽不敢马虎,每一步每一子都思虑万分,而莫厌迟被宏治帝盯着,不敢有丝毫放水,两人你来我往,拉锯半天仍未分出胜负。
好在宏治帝跟贤王都是有耐心的,在一旁只字不语,紧张看着他们,眼神不敢离开棋盘半步,连李公公前来送茶都是摆摆手不让靠近。
萧知尽和莫厌迟俩人一起一落,不仅牵动着旁观者的心,更是让两人起了角逐之意。原本的萧知尽是奔着太子之位去的,下到最后,便是真的想赢了。
他盯着莫厌迟,脑子转得飞快,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在莫厌迟落子后便跟了上去,将思考的时间丢给了莫厌迟。
明树大为惊讶,上一局分明只是险胜的萧知尽,此刻却是压制住了莫厌迟,紧紧咬着对方,不敢松懈丝毫。
宏治帝越看下去,脸色越发深沉,在萧知尽落下最后一子时,拍桌而起,惊了四周的人。
“皇兄,怎么了?”明树明知故问。
宏治帝脸红一阵白一阵,气堵在胸口里愣是出不来,他深吸了几口气,留下一句“君无戏言”后,便甩袖而走。
莫厌迟看着紧忙追去的李公公,有些疑惑道:“父皇这是怎么了?”
“唉。”明树摇着头叹了口气。
单凭萧知尽的一言一行,宏治帝不敢乱下定论,只是如今有了这个荒唐的想法,只怕萧知尽日后要更加小心了。
明树心疼起这两个小辈来,明明还未及冠,仍是需要保护的年纪,却选择了一条无人敢陪、万人唾弃的路。
莫厌迟茫然不知,倒是萧知尽反应了过来,脸色倏然变白,他抖着声音问:“陛下发现了?”
“察觉到了,萧卿,往后注意些,现在还不是你们的天下。”明树苦口婆心道。
“嗯,我知道了。”萧知尽点点头,脸上除了忐忑不安外,并没有半分不耐烦。
这也是明树偏爱萧知尽的原因,他有自己的想法,同时也能听进去别人的想法,不骄不躁,方得长久。
明树拍拍他的脑袋,满面愁容,“本王得去瞧瞧皇兄了,以免明天诏书下来,太子便换了人。”
“先生慢走。”萧知尽和莫厌迟起身,目送着明树离开。
莫厌迟仍是一头雾水,低声问萧知尽:“父皇察觉到了什么?”
“我跟你的事。”萧知尽道。
“什么?”莫厌迟愣了下,“怎么发现的?”
萧知尽摇头,面色如常,不知是喜是忧。
宏治帝和明树都走了,萧知尽和莫厌迟也没有久呆,他们生怕又遇到静贵妃,这次没让宫人带,也没往僻静处走,而顺着前殿的方向去。
此处经常有外臣进出,宫妃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不过没有静贵妃,他们出宫的路也并不顺畅,才一拐弯,便看到冷笑的朱启明。
对方早早听到两人的谈话声,便站在原地,等着他们走近。
萧知尽蹙眉,显然来者不善。果不其然,刚从静贵妃那儿出来的朱启明一见两人,便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来,道:“想不到啊,萧大人不远千里入京,竟是为了再续前缘。”
“不劳殿下费心。”萧知尽淡淡道,似乎面前的人对他全无危险,他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朱启明对两人的事并不意外,大凡有心人细细观察,都从蛛丝马迹中察觉一二,只是断袖一事世人不耻,这才没人往这个方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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