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就问问,让我知道自己是还有家庭作业的人。”池野觉得闻箫有意思,话少,但每句话都很刺儿,特别有个人风格。
正好烧烤被端了一盘子上来,池野把不锈钢托盘摆中间,先拿了串青椒排骨。见闻箫看着自己手上,“想尝尝?你自己拿,别打我这串的主意。青椒不吃就放盘子里。”
闻箫:“你怎么知道我不吃青椒?”
池野咽下一块排骨,话里带笑,“上次你在我家店里吃饭,一盘子青椒肉丝,只见你夹肉丝,青椒在你眼里跟隐形了似的,你的筷子从头到尾就没跟它接触过。”
闻箫有很短暂的出神。
他不喜欢吃青椒这件事,他爸妈知道,除此以外,就没有人知道了。
没再接话,闻箫拿了串藕片,这家店老板味道放的重,藕片很辣,一口咬下去,能把人辣出眼泪来。
两个人把烧烤吃完,池野收回手机,叮嘱芽芽,“不能看了,手机看多了眼睛会坏,就跟你们班那几个小眼镜一样,戴副眼镜在脸上,又重又麻烦。”
芽芽点点头,看向闻箫,“可乐哥哥也戴眼镜。”
闻箫很配合池野的教育,摘了眼镜,“不戴也可以,平光的。”
池野有点惊讶:“你眼镜……是个装饰?”
再打量这时候的闻箫,池野明白自己这同桌为什么要戴眼镜了。
少了细银边的眼镜当缓冲,虽然没达到换了个人的程度,但闻箫这双眼睛显得冷淡又锐利,非要形容,就是,芒刺毕露,扎人那种。
要是开学第一天就没戴,保准没人说他是个书呆子好学生。
闻箫:“看够了?”
池野把视线收回来,“嗯,看够了。”
第二天,闻箫旁边的课桌依然空着,赵一阳也不念叨池野了,认识到,池野不来学校是正常状态,来了学校才是例外。
语文的单科成绩最先出来。基础分在那里,成绩相差不大。念到池野,语文老师看了眼空课桌,“同桌帮忙代领一下,分数,六十。”
闻箫起身,把试卷领了下来。
上官煜转身看了看池野的试卷,目光落在总分栏招摇的“60”上,“每到考试,我就会在池哥是真学神和真学渣之间摇摆不定。”
赵一阳正在哀悼自己填错了的诗词古文,闻言道,“不管是什么,反正池哥控分是绝了,这么久,我就没见过池哥考除六十以外的分数!”
鉴于诗词古文填空错的太多,赵一阳大半天都在碎碎念,说自己不应该在语文考试前一天,去网上听什么“飞流直下三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my dream is far away。”搞得他写卷子的时候,愣是想不起来空着的后半句应该填什么。
闻箫直接屏蔽了他的碎碎念,结果赵一阳背过手来敲闻箫的课桌,“闻箫,闻箫!”
“咚咚咚”的很扰人。
停笔,闻箫应了声,“什么?”
赵一阳从两张课桌之间的缝隙里,把手机递给闻箫,“池哥的电话!”
“池野?”
“没错!”
闻箫接了手机,放在耳边,“我是闻箫。”
池野那边环境吵闹,有“顿——顿——”的机器声传过来,隐约还有什么人在大声吆喝,杂音吵得耳朵疼。
等挂了电话,赵一阳一脸好奇,“池哥什么事儿啊,我还以为是给我打的电话,没想到一接通,就让我把电话给你。”
闻箫把手机还回去,起身往教室外面走。
赵一阳一愣一愣的,“你这是要去干嘛?”
“找老许请假。”
闻箫请假请的很容易,他说身体不舒服,还没具体说清到底怎么个不舒服,老许就利落地把假批了,还劝他,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身体最重要,反正后面只剩一节美术欣赏一节英语,不妨事。
闻箫道了谢,回去教室,拎书包走了。
一年级三班的教室里,芽芽已经收拾好书包,正等着。见闻箫出现在教室门口,她奇怪地探着脑袋往他身后看,“可乐哥哥,我哥哥呢?”
“你哥有事,让我来接你。”闻箫还在想怎么解释,芽芽已经明白地点点头,“麻烦可乐哥哥了!”
搭公交回九章路,芽芽在前面带路,上了楼,又找钥匙出来开门。
池野家室内格局跟闻箫外婆家里一模一样,东西少,收拾得很整洁。他朝客厅窗户看了一眼,发现上次没看错,他卧室的窗户,确实跟池野家斜对着。开着灯,能看见模糊的人影。
见芽芽打开书包开始做作业,闻箫问,“你晚上吃什么?”
芽芽:“冰箱里有哥哥做好的菜,热一下就可以。”
闻箫取下挂肩上的黑色书包,犹豫两秒,“你做作业,我去厨房看看。”
池野到楼下时,九点过,底楼有人电视声音开得响,路过时能听见《新闻1+1》主持人播报开场白。
他拿钥匙开了门,家里灯亮着,有平平缓缓念课文的嗓音传出来,“小燕子说,春雨是绿色的,你们瞧,春雨落到地上,草就绿了……”
池野站在门口没动,觉得这只燕子应该是个面瘫。
没几句,声音就停了下来,闻箫转过身,“回来了?”
他视线从池野手背上的伤扫过去,当没看见。
池野自己解释了两句,“搬东西,划伤了。”说完,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解释这一句。
“厨房的碗记得洗,芽芽的语文做完了,读课文和预习也完成了,数学刚要开始。走了。”
池野靠着墙,觉得浑身松松散散的,他“嗯”了一声,懒洋洋地笑,“谢谢小闻老师。”
“不谢。”闻箫瞥了他一眼,“要是芽芽的数学题你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我。”
“……”池野撑直背,笑骂,“滚你隔壁大爷的!”
第十四章
闻箫到家,外婆已经回来了,正开着落地灯,坐在沙发上看书。
听见动静,外婆扶着老花镜抬头,“箫箫回来了?”
“嗯,回来了。”闻箫换好拖鞋,“你开会好几天的行程,累人,累了就休息,不用一定等我回来。”
外婆合上厚厚的原文书,“累是有点累,但没见你回来,我这心里呀,总是牵挂着,怎么睡得着?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去给你热热菜,再炒个肉丝炒饭?”
“您去睡吧,我不饿。”闻箫又补了句,“我进房间了,卷子还没写完。”
外婆埋怨了几句附中的作业多,晚上回了家竟然还要加夜班。见闻箫肩上挂着书包准备进房间,才把搭膝盖上的绒毯叠好放在沙发,准备去睡了。
“啪嗒”一声,按开书桌上的台灯,闻箫把化学卷子摊开,刚签上名字,想起什么一样,透过窗户,往斜对面看了一眼。
九章路的建筑都很旧,墙皮被雨水多年冲刷,谈不上美观。这里都是老住户,阳台上晾着衣服种着花,全是生活气。闻箫找到池野家的那扇窗,发现客厅卧室的灯都亮着,暖色的光,模糊能看见人影在动——
骤然回神,一时间,闻箫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看什么。一扇窗户而已,明明没有什么可看的。
月考成绩陆续出来,感慨“我这次考砸了好多题都没把握的”,基本成绩都不错。觉得自己稳了肯定没问题的,基本都没稳。许光启拿着成绩册,苦口婆心,“同学们,有的同学,说他这次月考重在参与,都是抬举他!他还不如不参与!第一道选择题啊,第一道!这都可以选错?”
教室里不知道是谁,长长地叹了口气。
许光启眼一瞪,“你们考试狗有什么好叹气的?我还是四十几条狗的铲屎官!我都没叹气!”
有人接话,“老许,人身攻击了,您见过会考试的狗吗?”
许光启:“第一道选择题狗都能选对!”
老许在上面口若悬河,赵一阳和上官煜扒着椅背,正在问闻箫,“你植树节准备种什么?”
闻箫压根就没注意到老许说了什么,自顾自地在预习后面的内容,听他们问,“植树节?”
赵一阳:“对啊,一看你就没听老许说话,每年抽签,今年抽到了我们班,班里每人都要带一盆什么植物到学校来,堆在孔子像边上。我们校长说,这叫过节的仪式感!”
上官煜点头,“我准备带一盆蒜苗过来。”
赵一阳闷笑,“不错啊同桌,拿来捐给食堂炒回锅肉吗?”他又看向闻箫,“我们准备周六去花市看看,你一起?就半天时间,耽搁不了什么。”
自从上次一起经历过半夜闹鬼事件后,赵一阳几个都把闻箫看成了“自己人”。
笔在手指间转了一圈,闻箫没有拒绝,“好。”
周六早上,闻箫穿上外套,外婆披着羊绒披肩在门口送他,絮叨,“箫箫,虽然开春了,但外面风冷,我去把你那件白色外套拿过来,穿那件?”
闻箫点头,把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
等闻箫换好衣服,外婆伸手帮他理了理衣领,“是要去哪儿?”
“跟同学约好了去花市,学校植树节活动要用。”
外婆有些惊喜,“是同班的同学?好好好,交到朋友了就是好的,玩开心一点。”
到花市时,上官煜和赵一阳已经在门口站着了,还有一个许睿在手舞足蹈地说什么。见闻箫走近,赵一阳一脸“卧槽终于可以解脱了”的表情,赶紧打断许睿说话,“闻箫也到了,走走走,买好了赶紧回家写作业!”
许睿纳闷,“平时怎么不见你这么积极回家写作业?”
“我这不是考完月考,成绩令我顿悟了吗?”赵一阳特意绕到闻箫边上,“对了,我想起昨天总成绩出来,老许看着成绩册时那副惊讶的表情,哈哈哈,他肯定没想到,你竟然一口气考进了全班前十!”
许睿也插话,“闻箫,说清楚,你缺了一年课这事情是不是唬我们的,真缺了一年,怎么可能秒杀全班三十名选手,晋入班级前十!这么一衬托,仿佛我之前一整年,都是闭着眼睛上的课。”
应了一句,闻箫余光忽地瞥见一道粉红色,有点像芽芽。等他再仔细看,又不见人影了。
上官煜跟着闻箫转过头,“你在看什么?”
闻箫:“没什么。”
最后四个人都买了开着花的月季,许睿出的主意,说孔圣人他老人家看自己脚下一片花团锦簇,心情大好,说不定就会保佑他们期中考试蒙的都对了。
买完准备解散,闻箫想起临出门前,外婆让他买一包金鱼饲料回去,“你们先走吧,我有样东西忘了。”
花市不大,但规划得很清楚,一边卖植物盆栽,一边卖花鸟虫鱼。闻箫从主道拐过弯,停在一家卖金鱼的店门口,刚挑了包鱼饲料,就听见一声“可乐哥哥!”
他抬头,远远的,芽芽手里举着一个红色的塑料小风车,左手拎一小塑料袋的金鱼,正快步往自己这边走。
池野穿着件白色连帽卫衣,下半身黑色工装裤,很骚气地踩了双厚底靴子,跟在芽芽后面。他卫衣胸口上还写着三个大字——“我很帅”,很嚣张。
见闻箫盯着自己的衣服看,池野扯扯衣服,又指向他妹妹,“别总看我,芽芽选的衣服,我只负责穿,很无辜。”
闻箫刚收回视线,就听池野接着说了后半句,“虽然我确实帅,你认为呢,小闻老师?”
闻箫选择不回答这个辣鸡问题。
芽芽噘着嘴吹了一下风车,见她哥和闻箫聊完了,连忙跟闻箫打招呼,“可乐哥哥,你来买花吗?”
“嗯,”闻箫对芽芽向来耐心,回答,“还要再买一包金鱼饲料。”
池野:“巧了,我们也要买。芽芽他们班这次的周末作业,观察小金鱼。”
芽芽埋怨地抬头看池野,“哥哥,你把我要说的话抢走了。”
池野拽了拽他妹妹的小辫子,“那你把这话跟你可乐哥哥再说一遍不就行了,他又不会嫌你烦。”
芽芽捂紧自己的脑袋,抗议:“不要动我头发!”
一旁的老板出声,“帅哥,金鱼饲料还买吗?”
“再要一包。”闻箫拿手机,扫了微信二维码付钱。
付完钱,闻箫就见池野把手机递过来,“顺手扫了?”
闻箫看他一眼,扫完选择了添加好友。
池野的头像很个性,漆黑一片,跟微信出bug了图加载不出来似的。
手机随手插工装裤的口袋里,池野见闻箫把另一包金鱼饲料递给芽芽,笑着没说话。
搭公交回九章路,天阴沉沉的没太阳,风吹着有点凉。
闻箫提了句,“月考成绩出来了。”
“我知道,成绩刚下来,老许就打电话过来骂了我一通,说我次次考六十,没点创新意识,就是考六十一也好。”
闻箫:“那下次考六十一吗?”
池野:“不,我倔强。”
闻箫想起,以前他爸妈也经常说他性子倔,不知道上辈子是不是参加了愚公移山的大项目,才有了这么一个倔强脾气。
但他一直觉得,自己性格都是遗传,他爸妈都是物理学家,能为了一个课题,一研究就研究一二十年,如果不是——应该还会一直研究下去,直到出结果,或者证明是错误。
只可惜,命运不愿意给他们机会。
“对了,你考了多少?”
听见池野在问,闻箫开口,“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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