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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赢。”章赢一口官话说的并不是十分标准，带着一股子京城那边的地道口音，跟吴举人的口音听上去很像很像。
颜爻卿就问 ：“你从京城来？我见过县老爷，他也从京城来，说话跟你是一样的。”
“是。”章赢的心情很不错，“你怎么跟……来这里的？寻常人可不会来秀才老爷府上，还用净房。”
“我是做生意的，刚刚做成了一笔，来找秀才老爷要银钱呢。”颜爻卿拍着自己的胸脯说，“咱好歹也赚了些银子，怎么就不能用净房了？正好我没见过净房，特地来看看长长世面哩，等着以后再见着我不就懂了。人嘛，总得有头一回，我的头一回叫黄四郎进去看了……”
这事儿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颜爻卿也没打算藏着掖着。
不过颜爻卿虽然说得多，却没有自己做的生意恰巧就是菌菇酱，他也没不懂眼色的一直跟章赢说话，三言两语说完了便拉着黄四郎去找阴秀才。
那边早有下人跟阴秀才说了颜爻卿这边的事儿，好在最后是有惊无险，颜爻卿并没有惹怒章赢，阴秀才倒是也不好追究。
眼瞅着颜爻卿领着鼻青脸肿的黄四郎进来，阴秀才就上上下下的打量他，像是头一回见似的。
实在是颜爻卿做事太出乎意料，说用净房就非得用净房，说打黄四郎上手就打，跟章赢说话也没个规矩章程，说的乱七八糟的，也好在章赢没生气，若是惹怒了章赢，他是绝计好不了的。
“你可知他是谁？”阴秀才深吸一口气道，“便是我也得好好伺候着，轻易不敢招惹他。”
“我知道，章赢 ，京城来的。”颜爻卿就说，“秀才老爷，我跟你可不一样。我只是住在上坡村的哥儿，哪儿见过什么世面呢？跟他说两句话也就说两句了，旁的也不会有什么，他也不会在意。”
可阴秀才就不一样了，本身章赢住在他府上就不一般，阴秀才能这样诚惶诚恐的伺候，定然不只是害怕章赢，而是想得到什么。
两个人一旦有了利益往来，那关系就不会那么纯粹了，说话做事自然也不一样。
而颜爻卿现在算是跟章赢萍水相逢，随便说几句话谁都不会放在心上，也不会多想。所以颜爻卿没太讲规矩，他也不懂什么规矩，说话也是乱七八糟的，这样的他才是正常的，章赢才不会放在心上。
“你倒是明白。”阴秀才还以为颜爻卿真的混不吝，却没想到他还有这么精明的一面。
颜爻卿嘿嘿笑，半点磕巴都不打的说起生意的事儿来。
五十罐菌菇酱卖的十分顺利，甚至是邱大叔、舟哥他们出去放单子的时候又顺便带回来许多单子，这就是第二笔生意了。
第二笔生意更多，菌菇酱一下子突破一百罐子，这才是第一天，若是颜爻卿叫邱大叔他们再出去，定然能拉来更多单子。生意那么多，要熬的菌菇酱也多，颜家后院就显得有些逼仄不够用了。
“我要这银子呢也不是自己攥在手里，而是要完全投出去，建菌菇酱作坊。”颜爻卿就说，“任何花费都会记账，保证一目了然。黄四郎识字呢，也会记账，这个难不倒他。”
“多少银子？”阴秀才问。
这回颜爻卿是正经来做生意的，且菌菇酱的生意好到出乎他的意料，他自然得痛快拿银子。
颜爻卿没犹豫，直接说：“一百两。”
“行。”阴秀才就看了眼旁边的管家。
管家会意，赶忙去拿银子。
“黄四郎！”颜爻卿冲着黄四郎招手。
鼻青脸肿看上去有点惨的黄四郎就赶忙过来，从怀里掏出银子。
“这是当初说好的银钱，现在一笔生意算一笔账，银钱我和黄四郎送过来，县老爷那边明儿个就送去，咱们把账算清楚。”颜爻卿巴拉一枚枚大钱说，“这是给秀才老爷的，这是给县老爷的，剩下的这些是重新投入生意当中的，最后这些是我和黄四郎的。”
统共七百五十个大钱，最后能到颜爻卿手里的满打满算也不过是一百五十个大钱而已，仔细算起来约莫是一罐菌菇酱净赚三个大钱的样子。
阴秀才见着颜爻卿把账算得很明白，就十分满意。
那边管家拿了银子来，颜爻卿没客气的叫黄四郎拿出一个条子作为收据，银子直接拿到手里。
拿了银子，也没有别的事了，颜爻卿跟黄四郎离开。
到了镇上没人的地方，颜爻卿就感慨道：“这秀才老爷果真是读书人，身上没多少铜臭味。我张口要一百两银子，他竟是问也不问直接就给了。上回我说他端着读书人的架子，这话虽然没错，却也算不上是坏事。”
黄四郎跟着点头，想说话结果嘴张开都很难，这才想起来，虽然这回颜爻卿办的事情很不错，银子顺利拿到手了，可他挨揍了呢，就郁闷道：“你怎么突然打我。”
“我怕章赢怪罪。”颜爻卿早就想好怎么说了，这会子说的头头是道的，“那个章赢看着就不像是好人，听松哥说秀才老爷天天发愁，连吃食都得伺候的那么精细，可见不是个能体谅旁人的主子。咱们俩是什么人呢？就是上坡村的农户，这辈子见到的最大的官儿怕就是来镇上的差役了，县城怕是都没去过呢。”
颜爻卿说的是上坡村大部分人，可不就是这样的。
“你想啊，若是章赢生气了，那阴秀才会怎样？他会向着咱们吗？想也不可能。”
“所以我先下手为强，揍你一顿，眼瞅着你这么凄凄惨惨戚戚的，你说章赢就算不高兴难道还能追着咱们不放？他要真是那种人我倒是更不怕了，大不了直接挑明了说。咱们小老百姓虽然不愿意招惹麻烦，但也不是胆小怕事的！”
“哎，我揍你是有点重，不过总不能叫你打我，把我打得鼻青脸肿吧？”
颜爻卿说着就摸了摸自个儿的脸，“回头要是叫老二、老三他们看着了，还指不定怎么样呢。”
毕竟现在颜爻卿和黄四郎是住在颜家，真要颜爻卿挨了打，那是绝对瞒不住的，以颜家兄弟的脾气，黄四郎不得被打断腿。
第48章
“你说得对。”黄四郎还是有点郁闷, 不过他已经知道颜爻卿这么做有道理了, 当时他也想不出别的法子，颜爻卿做的就很好，还歪打正着的帮他隐瞒了身份，至少章赢看上去是没有怀疑什么的。
但是脸还是肿着，说话很不利索, 偏偏颜爻卿哪儿都不打，就打脸, 弄得黄四郎控制不住的委屈。
颜爻卿瞥了眼黄四郎，道：“你在这儿站着别动，我去给你买点吃食。”
“好。”黄四郎真就站着不动了，他又忽然想起来上回买的烧饼来，心里头担心颜爻卿又去买烧饼, 万一还是很咸，那他该怎么吃呢, 是默默的都吃了, 还是直接说很咸……
心里头乱七八糟的想着，黄四郎就眼瞅着颜爻卿靠近火烧摊子，又忽然拐了个弯走了, 溜溜达达到了一个很不起眼的小角落, 蹲在那里嘀嘀咕咕好一会子才站起来。
他就看到颜爻卿掏出几个大钱递过去，直接提着一个篮子过来了，那篮子上面还盖着一块洗得发黄的布，也不知道篮子里装的是什么。
“看我给你买了啥。”颜爻卿把篮子递过去。
黄四郎接过篮子, 掀开上面的布，就看到一条绿油油的东西，眼珠子还在动。
他吓了一跳，篮子差点扔到地上。
“不用怕，这个没有毒。”颜爻卿赶忙道，“这是菜蛇，有的会帮忙看家护院呢。那汉子原本没打算卖的，我好说歹说才买下来。你看看篮子另外一边，有山里的果子，说是很甜，拿个尝尝。”
黄四郎这才发现篮子里面是分开的，另外一边摆着整整齐齐的果子，个头大，个个溜圆，散发着一股子十分甜美的香味，叫他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你怕不怕？”颜爻卿说着伸手摸了摸菜蛇，又到另外一边拿了个果子，放在衣服上擦了擦，放到嘴里就啃了一口，“在外面不讲究那些，等回去再洗手。”
“不怕。”黄四郎不怕蛇，只是猛不丁的看到了这才吓了一跳。
他也拿了个果子，放在衣服上擦了擦，咔嚓啃了口。
果子不算大，外皮摸上去有点硬，里面的水却有不少，啃一口生津解渴，两三个果子吃完，原本有些饿的肚子立刻就不饿了。
“果子咋样？”颜爻卿问。
“好吃。”黄四郎腮帮子还肿着呢，吃起来很慢，弄得脸上都是汁水，见颜爻卿盯着自己看还有些不好意思。
“那行，咱们回吧。明儿个还要去县上，怕是半夜就得起来。”颜爻卿说。
黄四郎点头，走了几步又想起来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其实是不好见人的，“我这样也去吗？”
“去。”颜爻卿果断道，“没什么好见人不好见人的，咱们自个儿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没必要遮遮掩掩的。反而咱们要是遮遮掩掩的才奇怪，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心虚了呢。”
“我还是不放心那个章赢，那种人心眼都多，咱们还是得防着点。”
“你也不要觉得这样就丢脸了，你本来的模样那么好看，见过的人都知道哩，再说你又不是永远脸肿的跟猪头似的。”
颜爻卿说的头头是道，反正道理都在他那边。
黄四郎也觉得很有道理，跟着点头，但是有一点他有点不满，“你咋说我是猪头。”
“你这样可不就跟猪头似的。”颜爻卿哈哈哈大笑，“放心，我不叫旁人这么说你就是了。旁人眼瞅着你叫我打成这样，指不定还要数落我呢，到时候你可得帮着我说话！”
一路上也没见着什么人，两个人直接进了上坡村。
村里人跟颜爻卿熟，不过对黄四郎也不陌生，眼瞅着他脸肿了，就赶忙问：“老五，这是咋了？你们叫人打了？”
“不是，是我打的。”颜爻卿赶忙道。
问话的人就点了点头，又说：“回去弄点药膏子擦上，过两天就好了。”
“成。”颜爻卿也正准备回去弄点药膏子，活血化瘀的药草山上有的是，家里头基本上也都常备着，直接拿来用就是了。
遇到好几个人都是这么问，知道是颜爻卿动的手，后面就不说别的了，根本没人数落颜爻卿。
等着回到家里，颜文车从大房屋里出来，见着黄四郎鼻青脸肿的就吓了一跳，赶忙道：“叫人打了？老五咋样了？”看那架势，若是颜爻卿也挨了打，他是准备去拼命的。
颜爻卿赶忙从后面露头，“我没事，黄四郎这样是我打的。老三，今儿个是你伺候？大嫂呢？”
“屋里呢。”颜文车指了指大房屋里，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就不说什么了。
“成，我去弄点草药给黄四郎敷上。”颜爻卿知道颜文车想表达什么，不就是说颜文武就算是被打成这样了，也还是记挂着冉氏，记挂着冉氏肚子里的孩子么。
以颜文武的脾气，定然是不让冉氏动手帮忙的，肯定是有什么事都让颜文车忙活，这原本就是应该的事儿，可有些轻省的活儿，帮忙递个东西什么的根本累不着，这样颜文武也不让冉氏动手，颜文车心里头自然会不痛快。
不过这事儿根本没解，颜爻卿也不说什么，赶忙去拿了草药，拿了石臼子回屋。
草药是晒干了的，要用石臼子碾碎，再掺一点儿水，那味道就别提了，苦涩苦涩的还散发着微微的臭味，加了水弄成糊状特别黏，粘在手上都能把手染黑。
颜爻卿很快折腾好，特地洗干净手挖了一块就叫黄四郎过来，“我给你擦上，等明儿个再擦一回就差不多了。”
药糊糊黏糊糊的，颜爻卿手指头细细的，在黄四郎脸上戳来戳去的，弄得黄四郎有点疼，他眼睛一下子就有了眼泪，看上去水汪汪的。
“咋地还哭了？”颜爻卿吓了一跳。
说好的冷酷无情心狠手辣男主呢。
“有点疼。”黄四郎嘟哝道。
“那我轻一点。”颜爻卿赶忙道，“疼你就说出来，流眼泪干甚，吓我一跳哩。”
接下来颜爻卿的动作果然是轻了许多。
“有点痒。”黄四郎又说。
“哟呵，痒就忍着。”颜爻卿嘿嘿笑，“先忍忍，回头等好了又是一张好看的脸。哎，那会子我也是没法子，你说我要是不打你的脸，那章赢以为我们俩做戏可怎么办。”
“我啊，有些小心眼，自始至终都觉得那个章赢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想方设法的想防备着他。下手重了些，黄四郎你多担待担待，我下回注意一点就是了。”
章赢确实不是好人，黄四郎赶忙点头，他也是心有余悸的。
擦完黑乎乎的药膏子，颜爻卿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杰作，果断道，“成了，我先去后院忙活，你待在屋子里，回头我把吃食给你送过来。”
“好。”黄四郎有点感激，觉得颜爻卿是有点体贴的了。
不过哪怕是颜爻卿很体贴了，可黄四郎叫颜爻卿打了，而且还是鼻青脸肿的，这事儿也迅速传开了。
等颜爻卿去后院的时候，就连在后院忙活的邱大叔他们也都知道了。
司哥儿特地问颜爻卿，“老五，你咋把黄四郎给打了？你们成亲那会子，我眼瞅着你要死要活的，还当你拿黄四郎当成宝贝，不舍得动他一根手指头呢。”
甚至是司哥儿还想着，看颜爻卿成亲以前的模样，怕是黄四郎打死他他都觉得甜甜蜜蜜的。
怎么这成亲以后就反过来了。
“没办法的事。”颜爻卿倒是也没瞒着这些人，“去秀才老爷府上遇上一位贵人，我怕自个儿冲撞贵人，到时候贵人怪罪下来咱担待不起，这不是想着先下手为强，揍了黄四郎一顿，好说歹说的咱知道冲撞贵人不好，自罚呢。”
“黄四郎也不容易，这一路上都叫人看到了，你说我也不好说这是别人动的手，只能说实话，现在村里头大约都在说我哩。”
“哎，回头你们可别说黄四郎，他受了苦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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