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说得绘声绘色,还加入了许多想象。
什么装扮异于常人,性情古怪,就像山野传闻里鬼怪一般,竟在荒郊野地里摆出一副文士雅客的做派。
待人看见,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端得是神秘莫测。
墨鲤:“……”
作为大夫没有出名,路上跟孟戚吃个饼,然后跑路竟然有了这么高的名望,许多人都对这两位神秘高手兴致勃勃。
路边茶摊有人说,野店水井边也有人提。
还有人听了,大笑道:“这是沽名钓誉之辈,故弄玄虚引人注意,压根就不是什么前辈高人,充其量是轻功高明的小贼。”
说这番话的人,墨鲤恰好认识。
正是那位金凤公子,他手里拿着扇子,前呼后拥的,即使在茶摊上歇脚,也有手下抹桌子铺软垫放香炉,拿出自带的茶叶,煮了后用官窑白盏盛了茶水送上。
出门还能讲究成这样,整个江湖也没有几个人。
金凤山庄不仅有钱,势力还大,原本在野店歇脚的众人都招惹不起,纷纷起身离开。
墨鲤压了压头顶的斗笠,他无意暴露身份,毕竟金凤公子半路遇到神秘高手的事,也是流传甚广。
墨鲤低着头,稍微弓起背,不再挺得笔直。
他以为自己很低调了,可是现在还没有出正月,路上见不到商队,连旅者也少。偶尔有两三个走亲戚的百姓,也是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看到这些拿刀配剑的江湖人,吓得躲得老远。一个游方郎中,怎么有这么大胆子?
金凤公子仔细一看,就琢磨出不对了。
秦老先生教墨鲤那是教得十分成功,君子如玉,风骨天成,多年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掩盖的,总会泄露几分。
在这点上,墨鲤还不如孟戚。
阅历浅了,许多事都做不到,没法装什么像什么。
金凤公子虽是江湖人,却也是江湖上的世家子弟,在他眼中,墨鲤就像是混入了石子里的珍珠,扎眼得很。
他右眼一瞟,立刻有手下恭敬地凑了过来。
“那郎中有问题,把人带过来。”金凤公子低声道。
于是墨鲤便被金凤山庄的人拦住了。
“我家公子请郎中过去。”
“……”
墨鲤感觉到金凤公子正盯着自己的背影,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换了衣服,微微弓背,还戴了斗笠,看起来身形与那日不同,再说他们只有一面之缘,金凤公子认不出来也是正常。
“在下只是一介郎中,并非江湖中人,实在不知……”
墨鲤正在推脱,金凤公子已经不耐烦地高声说:“怎么着,游方郎中不就是给人治病的吗?阁下架子颇大,连本公子都请不动你?”
“公子没有病。”
墨鲤十分肯定地说,当日他封穴的时候看过。
金凤公子怒极反笑,冷声道:“我有病没病,你说了算?本公子说有病就是有,来人揭了他的斗笠,给我把脸转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墨鲤:……
活着不好吗?
——
PS,不灵,取冥顽不灵之解,是不聪明的意思
第74章 于是纵谈得失
墨鲤一时间不知道是自己倒霉, 还是金凤公子在走背运。
眼前这么多人, 金凤公子怎么就盯着自己不放呢?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八字不合?
金凤山庄的人领命上前,抬手便抓。
这人练的是刁钻路子的擒拿招数,再重一分力就能让人关节直接脱臼,而此刻不知是试探还是谨慎,他动手归动手, 却还留了几分余地。
墨鲤随意地将招数封住, 果然这人已经急步后退。
他的身法在墨鲤眼中很慢, 不过对方既然留了余地, 墨鲤当然也会给他留下余地。金凤公子确实咄咄逼人, 可金凤山庄的人不过是听命行事。
而且自从上次在废村祠堂里遇到金凤公子跟渝东八虎起冲突,墨鲤就隐约看出这位金凤公子的脾气了。
喜欢摆架子、脾气臭、爱生是非,但说不上是恶人。
于是墨大夫只是给了他一个教训,就带着沙鼠走了, 至于这一次——
金凤公子见到属下一个照面就败退回来,心中更怒, 折扇一展抢步上前。
扇骨乃是精铁打造, 扇柄有个机关,能让扇骨处伸出寸许长的尖刃。
金凤公子成名武器便是这把折扇,这在武林中属于奇门兵器的一种,既能做短兵使, 也能打穴, 展开与合拢时候用法并不相同。
墨鲤一下就被提起了兴趣。
虽然江湖人很麻烦,但是墨大夫还是很喜欢武功的。
竹山县的武林高手, 满打满算加上墨鲤自己总共才三个半,他缺乏与人交手的经验,见过的武功路数也不多。
墨鲤不是武痴,可是新奇的武功跟兵器,就像是一本没有读过的书。
现在书都送到了眼前,墨鲤怎么能拒绝得了?
“乔装打扮鬼鬼祟祟,说!你是哪一家的人?”金凤公子边打边说,他自诩武功高强,又看到墨鲤只守不攻,他战得痛快至极,便有了对方不如自己的错觉。
路边还没有散去的江湖人都在看热闹,纷纷惊叹。
身影忽东忽西,甚至能同时看到好几个残影。
——沙鼠被颠醒了。
孟戚迷糊地睁开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沙鼠探出爪子,把衣襟扒开了一条缝,探头往外张望。
呼啸而过的劲风,立刻把胖鼠脑袋上的毛齐刷刷地卷向了右边。
“……”
怎么又是这个金凤公子?沙鼠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高手过招的时候,敌人的一举一动都不能错过,否则就会在大意之下落败。金凤公子混迹江湖多年,除了这些,他还留意着墨鲤可能藏有暗器的地方。
墨鲤的衣襟处忽然冒出一小团毛绒绒的东西,金凤公子下意识地做出了格挡的架势,随后他发现这毛团好像有点眼熟。
墨鲤及时伸手托住了胖鼠,以免它掉下来。
金凤公子眼神发直,随后发现过了这么多招,他不仅没有试探出对方的武功路数,也没能揭下斗笠,而游方郎中此刻护着小生物的动作,与金凤公子记忆里的某个身影重合了。
“是你!”
金凤公子失声叫道。
这时胖鼠伸出了爪子,在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勾住了金凤公子腰上的一块玉佩。
墨鲤护着胖鼠,金凤公子急着后退,两下发力,系着玉佩的绦带直接断了。
金凤公子往后跌了几步,他的属下一拥而上把他扶住了。
眼见着墨鲤指缝间有熟悉的穗子,金凤公子伸手一摸,这才发现腰间玉佩被夺走了,他惊怒交加,偏偏又不能发作,脸色发青。
墨鲤哭笑不得地看着掌心的胖鼠,还有它给自己捞回来的战利品。
这是一块羊脂玉,雕琢成了凤形,玉上天然一块瑕疵恰好做了凤凰眼睛。无论是雕工还是玉佩质地,都属上乘,少说也值几百两银子。
国师真是不出手则已,出必有所获。
胖鼠慢吞吞地把爪子里的穗子扯开,然后钻回了墨鲤怀中。
“……误会!”金凤公子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笑得比哭还要难看地说,“都是误会,晚辈误以为是心怀叵测的跟踪者,还请前辈见谅。”
说着,还低头拱手行了一礼。
围观的江湖人顿时哗然,立刻猜测起了墨鲤的身份。
武林中生性傲慢的人很多,金凤公子堪称其中之最。寻常人休想得到他一个正眼,小门小帮的长老他连面子都不会给,也就是遇到武林名宿,他才勉强拱拱手就算打过了招呼。
现在是怎么回事?
金凤公子青白着一张脸在心里暗骂:当然是谢手下留情、不杀之恩了。
他两次冒犯这位前辈,现在还好端端的啥事也没有,如果再不领情也不做出表示,岂不是傻?他还没有活够!
“此玉佩乃是师长所赐,不敢遗失。”
金凤公子硬着头皮说,他眼角余光看到的手下都低着脑袋,没有一个能顶事,不由得恼怒万分,轻轻踢了自己的亲信一脚。
“今日对前辈多有得罪。”
金凤公子的手下顿时醒悟,连忙摸出了一张名帖。
名帖是撒金纸,花里胡哨得很,上面写着金凤山庄的名号。
墨鲤狐疑地接过金凤公子双手奉上的名帖,后者立刻松了口气,毕竟在金凤公子看来肯接就表示没有发怒,算是捡回一条命了。
实际上在墨大夫这里,接名帖是一种礼节。
只要没有深仇大恨,不可能视而不见。
墨鲤展开名帖,入目的不是金凤公子的名姓,而是一张太京瑞丰钱庄的银票,面值一千两。
名帖夹银票,这不是什么稀奇事,据说官场上很常见。
墨鲤莫名地想,这名帖一看就是准备好的,金凤公子打算拿名帖去拜访谁?难不成是准备好的买命钱?不能吧!
正想着,怀里的胖鼠再次探出了脑袋。
一千两的字样,刺痛了胖鼠的眼睛,它忍不住想要揉眼,结果手短没够着。
孟戚很快冷静下来,他又不是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十几万军饷他都经手过,打下陈朝的时候,达官贵人宅邸里堆满黄金的箱子他也没少见。
那可是明晃晃,金闪闪的一箱箱,岂不比这轻飘飘的一张纸有分量?
孟戚觉得问题在于这钱太多了,只能抵达太京之后,去那家钱庄兑,在此之前银票跟一张废纸也没什么区别。
还不如刘将军送上的钱袋呢!
墨鲤左右为难。
金凤公子见他迟迟不说话,心顿时又提了起来,他想难道是嫌弃太少了?
混江湖的人普遍都穷,如今年景不好,大宗派一样入不敷出,别说一千两就是一百两都能砸人。
墨鲤最终将名帖跟玉佩都丢还了金凤公子,抓着游方郎中的幡子,转身就走。
孟戚心里遗憾,却也知道依照墨大夫的性情,多半是不会要这钱的。
金凤公子与刘澹不一样,孟戚打劫刘澹,因为刘将军得了齐朝皇帝赏赐的灵药,而灵药又是锦衣卫从孟戚那里偷来的,可以说刘将军确实欠了孟戚很大一笔账。
一个钱袋完全不够还。
金凤公子递上的银票,是做赔礼道歉用,其实收了也没什么,不过墨鲤被秦老先生教得太好了,所谓无功不受禄,那几句冒犯墨鲤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或者说,根本不足以收下一千两这么多。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墨鲤走得干脆,然而别人不像孟戚这样了解前因后果,在他们看来就是金凤公子递上了名帖,结果这位戴着斗笠的神秘高手不屑地把名帖扔了回去。
“此人是谁?不怕金凤山庄的势力吗?”
嘴里议论着,可看到墨鲤走过来,下意识地让了一条路。
既没人敢拦,也没人敢跟上去。
金凤公子看着手里的玉佩跟名帖,发愣了半天。
“少主?”金凤山庄的人低声唤道。
“这世上有人不爱钱吗?”金凤公子纳闷地问。
“……应该没有?就算有,也是生来不缺钱,根本不知道钱有多重要的。”
金凤山庄的人斟酌着答道,“可能那人不是什么门派的长老,也没有徒弟,不然怎么会不要钱呢?这倒是一件好事,说明我们没有惹上什么麻烦的势力。”
金凤公子哼笑道:“能有什么麻烦的势力?青城派,还是藏风观?所谓的名门正派,哪个手里不是握了一堆田契,连做个买卖都不会,只会盘剥佃户,与那些地主员外有什么分别?现在好了,天灾当头,百姓跑了个干净,他们谁不是焦头烂额,只要送点银子就能成为这些名门正派的座上宾。”
他摸了摸下巴,又吩咐道,“去查查,这人来历必定不凡……算了,我还不想你们送命。本公子直觉这里面有个天大的秘密。”
“少主,我们为厉帝陵宝藏来的,这人应该也是。”
“连钱都看不上,应该不是想要宝藏换钱,而是看中了里面的什么东西。哼哼,这就有意思了。”金凤公子摇头道,“也罢,反正到了太京,我们必定还能遇上!”
墨鲤已经走得远了,鼻尖忽然一阵发痒,差点打了个喷嚏。
他伸手摸了摸沙鼠,确定胖鼠没有掉毛。
“孟兄,累你与我继续受穷了。”
沙鼠舒舒服服窝在墨大夫怀里,心想山灵不吃不喝照样能活着,没钱有什么要紧?
第75章 以赤子之心论之
游方郎中有生意了。
起初墨鲤还不知道为什么, 很快他就发现这是金凤公子带来的麻烦。
金凤公子是江湖上的名人, 他跟一个游方郎中打了一架之后不仅没有占到便宜,还主动道歉退让送上名帖,这消息一下就传了开去,引起了许多人的好奇心。
不是每个江湖人都有分寸,有些根本就是没脑子的傻大胆。
所以他们听了传闻, 又在路上看到一个游方郎中, 脑子一热就把人叫住了。
他们装作要看病, 实则是打量墨鲤, 想旁敲侧击套出一点东西。偏偏套话技巧拙劣, 他们一无所获,还被墨鲤看出了真实目的。
墨大夫暗暗恼怒。
很快他就发现这些江湖人确实个个身体都有问题,不是练武留下的暗伤。就是外伤治得不妥产生的隐患。
墨鲤索性模仿着秦老先生的做派,用苍老的声音说话, 当面指出了这些问题。
因为都不是什么大病,给钱就开方子。
有些病甚至不用方子, 直接针灸就成。
这么三五次下来, 游方郎中的名声大盛。
有人说这位大夫就是跟金凤公子说话的人,另外一些人则坚持不是,说神秘高手不过是扮成郎中,而这位很明显是杏林神医, 药到病除, 这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乔装的吗?
墨鲤完全不在乎传闻变成了什么样,反正他的钱袋已经装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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