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百事通所说,悠真请假是因为他的妈妈凌晨四点自杀未遂,被送进了ICU,目前还在鬼门关徘徊,不知道到底救不救得回来。
百事通的话一向真假参半,不可全信,北山也就听过算过没往心里去。
第104章
北山不知道的是,百事通这一次的话句句属实。
悠真此时正在畑中私人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外,隔着玻璃窗看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枯瘦女人。
这个半死不活的Omega就是他的妈妈中岛华音。
华音嫁进一个极端重A轻O的封建家庭,本身就是一桩悲剧,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悠真的身上,倘若儿子分化成父辈重视的Alpha,成为家族继承人,她便有了依靠。
华音生悠真的时候,生zhí腔严重损伤无法再受孕,她没有别的孩子,悠真是她攥在手里的唯一筹码。
悠真分化前是家中的宠儿,谁也撼动不了他长孙的地位。只可惜好景不长,他分化成了Omega,一夕之间从山巅跌落崖底。
华音原本就因为长期遭受丈夫的冷暴力而心中愤懑,悠真的分化结果无异于雪上加霜。
这两三年来,华音心结难解,负面情绪犹如雪球般越滚越大,最终抑郁成疾,她曾经一度有轻生的倾向,需要服用精神类药物才能勉强稳定住自己的情绪。
总有一片雪花会引发雪崩。
她的丈夫中岛贤一准备将养在外头的私生子和情妇接回家的这件事彻底压垮了她。
华音喝了大半瓶消毒水,又划开了手腕,一共三刀,刀刀深可见骨。
早起的女佣发现了躺在一浴缸血水中尚存一息的女主人,吓得直发抖,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即便以如此惨烈的方式跟这个世界诀别,中岛贤一也没有出现在医院。
华音寻死其实改变不了什么,不能生育的她,在中岛家命如草芥,甚至还没有悠真爷爷养得那只玄凤鹦鹉矜贵。
一位路过的护士见悠真站成了一尊不会动的雕塑,以为他在担心他的妈妈。
护士心生怜悯,想过去劝慰几句,走到近处,她在玻璃的反光中看到了一张充满恨意的脸。
悠真的眼神仿似潜伏在水底深处的不知名怪物,泛着阴冷幽暗的光。
护士感到害怕,不由得“啊”了一声,下意识地往后退开一步。
悠真眼珠动了动,回过头,目光又变得凄惶哀恸起来,他瘪了下嘴,低头揉揉眼睛,走到靠墙的那排休息椅前,颓然坐了下来。
护士接触过太多的病人亲属,凭经验和直觉判断,这个看似梨花般脆弱的少年似乎只是在假装伤心。
她还有工作要忙,懒得细想,没在这里逗留。
悠真抬眸,偏过脸望着空荡荡的走廊。
这位护士的猜测没错,悠真的确不难过。
华音不止一次的在电话里称悠真是“恶魔之子”,声音尖利地斥责他剥夺了自己再为人母的权利,奚落他的不争气,刻薄地辱骂他是下贱的低等Omega;有的时候华音又会抱着他落泪,一遍遍絮絮叨叨地抱怨这个世界的不公平。
就因为没能分化成Alpha,悠真的人生只剩下无尽的苦涩。一个生活在光明中的人猝然掉进黑暗里,是很难适应的。
总是乐呵呵的喊他“乖孙”的爷爷从此以后不再拿正眼瞧他,收回了之前给他的一切,包括公司的股份、房产、银行卡以及名表配饰等等。
对他和颜悦色的爸爸也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抱着他会给他唱歌的妈妈动不动就又哭又笑的要拉着他一块去死。
不过比起爷爷和爸爸的轻慢与疏远,悠真更厌烦妈妈歇斯底里的癫狂。
眼下华音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就连呼吸都不能自主——消毒水腐蚀了她的声带,哪怕度过了危险期,从她的嘴里也说不出那些恶毒的话了。
想到这一点,悠真的嘴角勾起一个略显诡异的弧度。
兀自笑了一会儿,悠真的眸光渐渐暗了下去。
一阵脚步声从悠真左侧传来,他抬头看了看,倏地睁大了眼睛。
朝这边快步走来的人是志村的妈妈静河,志村也跟在后面,手里拎着保温筒。
悠真鼻尖忽然发酸,所有的委屈直冲脑门心,他张着嘴哭了起来:“静河阿姨……”
静河的双眼立马红了,跑到悠真边上坐了下来,把他抱在怀里:“小真乖,阿姨来晚了,对不起。”
悠真抱着静河一直哭,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一直在失去,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什么都得不到,每个人都好像单单跟他一个人过不去似的。天下太平,只有他在受苦。
静河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只能一下一下轻拍悠真的后背。
悠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是我爸爸把我妈妈逼上这条绝路的……明年……明年六月份我就满十八周岁了,到时候爷爷肯定会为了家族利益强迫我嫁给他看中的Alpha……静河阿姨,我该怎么办啊?我不想当我爷爷的棋子……我分化成Omega到底有什么错?”
“好孩子,你没错,错的是你爷爷,他这个老顽固太愚昧了。回头我让小润的爷爷和外公一起去找他谈谈,给他做做思想工作。至于你爸……”静河不齿中岛贤一的无耻行径,气得牙痒,提都不想提及他,“算了,先不管他了。等你妈妈醒过来再说,吉人自有天相,她不会有事的。”
“嗯……”
静河扶正悠真,从包里拿出一块手帕,替他擦眼泪:“好了小真,先别哭了。早上吃过东西了没有?”
悠真摇了摇头:“接到电话我就直接来医院了。”
静河抬起头看向站在旁边不作声的志村:“小润,你没看小真哭成这样?你俩打小感情就好,还不赶紧哄哄他?”
悠真泪眼婆娑地仰头望着志村,但他发现志村的表情十分平静。
“小润?”静河深感纳闷,“你不是一向很紧张小真?今天怎么回事啊?没睡醒?”
志村不答,将手里的保温桶递给静河。
悠真默默垂泪,耳边嗡嗡作响,他觉得自己的整颗心被什么东西撕碎了,胸膛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静河心系悠真,没再管志村的反常表现,拧开保温桶的盖子,倒了大半盖子的南瓜小米粥:“来,小真,喝点粥垫垫胃。”
“谢谢静河阿姨。”悠真小声说道。
沉默许久的志村冷不丁说道:“妈,你不去找华音阿姨的主治医生了?”
静河闻言起身:“你在这里陪着小真。”
“知道了。”志村在休息椅上坐了下来。
静河清楚华音的情况不太乐观,朝监护室的玻璃窗看了一眼,心情变得沉重起来,步履匆匆地往电梯口方向走去。
悠真一边喝着热粥一边用余光小心地偷看志村。
志村突然转过脸来。
悠真躲避不及,对上了他的视线。
志村的五官样貌都没有任何改变,但就是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对了,是他的眼神——内敛且毫无波澜,没了往日的阳光健气。
“我听说,Connor的弟弟这几天总是问你要钱?”
悠真一怔,握紧了保温桶的盖,指骨骨节微微泛白。
“我找他谈过了,给了他足够的钱,你们的那些视频也确认全部销毁了,”志村顿了一顿,缓过心口的那阵钝痛,接着说道,“你已经十六周岁了,跟什么人有亲密接触是你的自由,但我希望你能吃一堑长一智,不要再去招惹这种混社会的Alpha。”
“谢谢……”悠真呜咽着说。
“别哭了,”志村抬高视线,定定地盯着对面墙壁上的某一点,插在口袋里的手颤动了一下,很快紧握成拳,“我实在分不清你的哪一滴眼泪是真的。”
志村又说:“我故意支开我妈,是因为我不想让她知道你的私生活有多混乱……”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悠真重重地搁下盛着粥的盖子,激动地站了起来,手指华音所在的那间ICU,“我妈妈都成这样了,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再往我的心口捅刀子?”
“这样就是捅刀子了?”志村自嘲般笑了一下,压着声音,咬牙说道,“我的心被你戳得稀巴烂,我他妈还得忍着痛帮你收拾烂摊子!好,就当是我志村润二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来还,我认!可是——”
悠真在志村的眼眸深处看到了汹涌的怒意。
“你为什么要在仙道的酒里下药?”志村的声调上扬,“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件事竟然是真的!亏你干得出来!”
“我……”
“你知不知道Alpha非自愿标记了不喜欢的Omega以后,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他都将承受巨大的痛苦。尤其是仙道这种高等级的Alpha,假如你得逞了,首先他得面临Omega保护协会的指控,再次你肯定不会做手术去除标记,这意味着仙道永远都摆脱不了你,哪怕你的信息素他闻起来恶臭无比,还是不得不履行Alpha的责任——”志村也离开休息椅,站直了身子,“你他妈差点毁了仙道的一生!”
悠真急促地抽气,整个人像是在发抖:“……不,不是这样,是仙道彰先暗示我的,是他的错。”
“他暗示你什么?暗示你往他的酒里下药?”志村眼睛有些犯潮,看了悠真片刻,转开了视线,把几欲涌出眼眶的泪水憋了回去。“仙道不是这样的人。你骗了我。还有,那天在游泳馆里,流川枫也没有欺负你,对吧?”
悠真跌坐回休息椅上,只犹豫了半秒钟,一擦眼泪:“不对!就是他撕开我的隔离贴,他想咬我的腺体。我没有诬蔑他。志村,你不要被他的外表蒙蔽了。你别忘了他也是Alpha,居然爬了另一个Alpha的床,足以看出他的手段有多高明了。”
志村没有接话,转过脸皱起眉头静静地看着悠真。
所谓烂账,越翻越烂。
——当年多可爱一小孩,像颗温暖的小太阳,却变成如今这副不堪的模样。
志村在这一刻心灰意冷。
第105章 *ABO预警
静河走出医生办公室,神情忡怔,从她的表情就可以看出,华音凶多吉少。
回到重症监护区,静河发现走廊上空无一人,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给志村打了电话。
志村说他现在在医院休息区的大厅里。
静河赶了过去,只见志村坐在玻璃墙边的长椅上。
她上前问道:“小真呢?”
志村喝了口苏打水,朝斜对面的三号休息室努了下嘴。
静河走到门口,中岛家的人基本上都在,悠真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站在他旁边的女孩子是他的堂姐。
悠真的小姑玲子也看到了她,朝她走了过来。
“志村夫人。”玲子颔首行礼,用眼神示意她借一步说话。
谈话内容并不愉快,玲子直截了当地表示这是中岛家的家事,希望静河不要插手。
静河本就心情不好,说话语气很冲:“我告诉你,华音的事,我管定了!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中岛贤一这个混球就别想做人了!不搞到他身败名裂我任凭你们处置。”
“你这又是何必呢?我们两家一直都有生意上的往来,一损俱损。这关系到利益问题,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应该顾及一下你先生的感受。”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我的Alpha分得清是非曲直。”静河态度强硬,“他不会向着一个人渣的。”
静河话刚说完,一个头发染成金黄色的少年突然跑了出来,骂骂咧咧地推了她一把:“操,谁给你脸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中岛家的事情轮得着你指手画脚?你别欺负我妈,不然我弄死你!”
玲子没有制止儿子蛮横失礼的行为,反倒露出得意的笑容。
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冲过来的志村几拳就把她儿子揍得满脸是血。
“再说一遍,你他妈要弄死谁?”志村把静河挡在了身后,虹膜上泛着冰冷的光。
少年被打得头晕目眩,靠着墙,捂住血流不止的鼻子急促地喘气,眼中露出惊恐的神色。
玲子瞬间面目狰狞,涂着暗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恨不得戳到志村脸上:“你、你这个没教养的野种!”
志村一巴掌将她狠狠扇倒在地:“你他妈才是野种,别侮辱我的父母!”
玲子没料到志村连她都打,愣了好一会儿才哀嚎起来:“救命啊!杀人了!——野种!你就是有爹生没娘教的野种!你袭击Omega,我要报警抓你!”
悠真的二叔、三叔、四叔、大姑等人听到这凄厉的呼喊声,纷纷赶了出来一看究竟。
“二哥,”玲子半边脸高高肿起,狼狈地爬了起来,跑到他边上,抓着他的袖子哭哭啼啼地说,“这小子疯了!打完我儿子又打我!”
二叔正烦心该如何应付收到风声的媒体,嫁进他们家的Omega自杀未遂无疑是一桩大新闻,刚好下个月又是Omega平权法通过的纪念日,事情闹大了,相关部分肯定会严查,要是查到华音自杀是因为她的丈夫婚内出轨,这种丑闻一旦爆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整个家族一下子被送到了风口浪尖,这种时候再得罪志村家,万一静河回去告状,惹恼了他们家那两位退伍老兵,事情就会变得更加棘手。中岛家恐怕要崩盘。
“你别给家里添乱了。”二叔咬牙低声警告玲子。
玲子震惊地看着他:“你帮着外人欺负自己的妹妹?”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二叔甩开玲子的手,向静河赔罪,“志村夫人,实在对不住啊,你也知道,我们家里出了事,舍妹情绪失控。冒犯之处,请多担待。”
“二哥!你什么意思!”玲子目眦尽裂,“你没看到她儿子把我儿子打成这样?她儿子……”
“闭嘴。”二叔面目嫌恶之色,偏过头对悠真的大姑说道,“带你小妹去别的地方,真是丢人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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