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谨听说你们村里遭了大水,放心不下,托我来看看。”
简素却大感意外,他和顾家叔侄关系虽近,却远不到这样的地步。何况顾敛是什么身份,自己值得他这样跋山涉水?
简素牵引着他到一个平整些的地方来,问他:“您一个人来的吗?”
“同你们县里领导一起来的。”顾敛指了指不远处被人群围着的一个中年人,这时不知谁通知的王怀璋,他也来了。
顾敛见着王怀璋却很惊讶的问简素,:“他在你们村里当支书?”
简素点头,说道:“顾先生和怀璋哥认得?”
“恩。”
简素瞧着顾敛一身狼狈,对他说道:“顾先生,我先带您去我家吧,给您把雨鞋刷干净。”
顾敛正想说不用麻烦,跟着简素走了两步,雨鞋上的黄泥却甩得到处都是,他这辈子从没有这么邋遢过。简素看他那样子,心里偷笑,却顾及顾先生矜贵的面皮生生憋住。
罗县长正在听取王怀璋的汇报,也分神留意了顾敛的动向。他是市长打了招呼的人,也不说具体是做什么的,只说要和他一起去一趟淇水,不要慢待了。他原以为是什么拽上天的人物,见了面却是个十分有礼的人。罢了,一会儿离开淇水的时候再问问他的意愿吧,能得市长特意叮嘱,想来不是普通人。
村里有些地方仍有些积水,简素走在前头,每遇到这样的地方总会出言提醒顾敛。这一路黄泥带着水,顾敛走得并不轻松。
终于来到简素家门前,简奶奶在院子里将湿了的衣服晾出来。她见简素走进门来,便问他道:“素崽,路修好啦?”
“还没有呢,奶奶!顾先生来了,我带他到家里坐坐。”
简奶奶挂好手中这件衣服,从衣服后面伸出头来,问道:“素崽,你说谁来啦?”
简素说道:“奶奶,是顾先生——阿谨他叔叔。我常同你讲起的。”
简奶奶连忙从她晾好的这些衣服当中穿出来,她在围裙上搓了搓自己的手,见着顾敛时也吓了一跳。
“素崽,快请顾先生到屋里去坐。”又笑着对顾敛说:“常听素崽提起您了,我们家素崽劳您照顾了。”
顾敛倒是客气的很,说道:“您是老人家,您若是不见外的话可以唤我一声阿敛。”
简奶奶平生没见过比顾敛更体面的人,两只手仍旧在围裙上不停地搓来搓去,试探地开口道:“阿敛?”
她言语里还带了些淇水口音,顾敛低低地回了她一声。多少年了,再没有长辈这么唤他一声“阿敛”了。
简素招来一双拖鞋,看着是簇新的。他将拖鞋放到顾敛脚边,说道:“雨鞋穿着不舒服,怪冷的。您把这双棉拖鞋换上,我把雨鞋给您冲干净。”
他见顾敛不动,只是看着他,以为他嫌鞋子不干净,便又温声和他说道:“这拖鞋是干净的,我买回来立马就洗了,还一次都没穿过呢。”
顾敛自然不是嫌拖鞋脏,他只是有些感慨又有些心疼。简素将顾敛换过的雨鞋放到一边,又对他说道:“乡下冷,您没来过,就在炉火边上待着。奶奶给您做饭去了,我去门外把鞋子给您刷干净,很快就进来。”
顾敛带来的司机没他留在了村外面,这时候给他打了电话来。
“顾先生,您让找好的工人已经来了,这会儿正在修路,预计今天晚上之前就能把路打通。我在这儿等着路通了进来接您吗?”
“不用了,常叔。辛苦你今天在淇水先找个地方住下吧,明天你再等我通知。”
“那顾先生您在里面有住的地方吗?”
顾敛环顾简素这家徒四壁的屋子,说道:“有的,我住阿谨同学这里。”
顾敛抬脚出门,在院门口见着简素正弯着腰,拿着刷子给他刷鞋。他那衣服应是以前买的,现在穿来并不合身,袖子和腰那里都短上一截。顾敛还没有走近他,便出声和他说话:“家里被水淹了吗?”
这时鞋子也冲刷的干净了,简素将水关掉。拎着顾敛的雨鞋对他说道:“我们家院门要高上一些,倒没有被淹到。只是村里好些人家糟了水,尤其是临河的人家,我听说有户人家被水冲走了。”
“没救回来?”顾敛问。
简素摇摇头,“是半夜里突然发的大水,哪里来得及,等救的人赶去河边时,什么都没剩下了。”
顾敛温声道:“阿素吓坏了?”
简素还没答话,简奶奶却插话道:“他哪里吓坏了?他胆子大得很哩!还跑去河边看水,老婆子我知道以后才快吓死了!”
顾敛看着简素说道:“阿素向来不是冒失的孩子?”
简素挠挠头,:“总有人要去看看淇水河会不会再涨水啊!”
简奶奶却有些生气地说道:“顾先生,你看看他,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我老了,也训不动他了,忝着脸麻烦顾先生做个长辈训斥一下他。”
顾敛自是不会教训他,实际上他连一句重话也不忍对他讲。
作者有话要说:
(●?(工)?●)╭∩╮虫找到啦,我改啦~(~ ̄▽ ̄)~~
第20章
简奶奶多做了好些饭菜,叮嘱简素说:“你去村口找怀璋和玉珏,叫他们来吃饭。”
顾敛起身,也想同他一起去。简素将他按在椅子里坐好,“外面路还湿着,您出去会脏鞋。我去叫人,就在村口,很快就回来。”
简素刚走,简奶奶就对顾敛说道:“这孩子,没大没小的。”
顾敛笑笑,说道:“我也大不了他多少,他要把我当做正经长辈,倒显得拘束了。”
这时顾谨电话打来,他问:“叔叔,阿素他们怎么样了?”
“水退了,道路被冲断了,人没事。”
顾谨道:“那就好。”又问道:“他们那里断电了吧?我打他电话都打不通,您派人去他们村里了吗?”
“我在这里。”
“什么?”顾谨问道,然后他马上领会了顾敛的意思,“您去阿素他们村子了?”
顾敛淡淡道:“我在他家里,你不用担心。工人们最迟明天就能把路修好,我也会早点回来。”
顾谨挂了电话,总觉得怪怪的。开学那天他不见简素的身影,打他电话也打不通,只上课的时候才听到班主任说简素家里遭了洪水,半夜请了假。他将简素视为知心好友,自然担心他安危。正巧顾敛在简素他们市里开会,顾谨便向他求助。照常理来说顾敛着人去帮忙已是出了大力,犯得着自己也亲自前往吗?
顾谨第一次审视起叔叔和简素的关系来,叔叔喜欢男人,而阿素不仅长得好,学业也不错,人又极为自强自立,确实容易招人喜欢。而且阿素还拒绝过女生的表白,难道他也喜欢男生?如果叔叔喜欢他,那他对叔叔呢?顾谨越想越觉得自己摸到了真相,叔叔对阿素关怀备至,自己有的,也不会落下他。这回不就不顾自己安危也要前往阿素家里吗?坦白说,如果叔叔找阿素做对象,顾谨是一点而也不反对,还会觉得叔叔看人眼光好。可是,阿素呢?顾谨觉得阿素对自家叔叔从头到尾都是规规矩矩的,全然把他当做长辈。
诶,而且自己还是阿素的好友。如果阿素压根不喜欢男人,叔叔就彻底没机会了。可是他也不能强迫阿素啊,毕竟他一路走来靠着自己的努力已是过得十分不易了。
这一天,顾谨坐在一中高三一班的教室里难得有些惆怅。班主任上课见着他好几次走神,当他是担心简素,感慨他们感情好,也就由他去了。
简素领着一行人进来,正见着顾敛围着火炉整理碗筷。简素连忙一把夺过,不好意思地说道:“顾先生,您坐着吧!哪能让您做这些?”
顾敛转头打量起进来的人,王怀璋激动地喊道:“学长!”
顾敛点点头,说道:“怀璋,好久不见了。”又对罗县长说道:“罗县长!”
罗县长中年发福,大腹便便,人倒是很和蔼,喊了他一声“顾先生!”,又问:“原来顾先生和王支书是旧相识?”
顾敛淡淡道:“父辈相识,我们也是校友。”
罗县长心里暗暗打鼓,嘴上说道:“难得!难得!”
他们这几个年轻人一顿饭倒吃的随性,只可怜简奶奶第一次和县长同桌吃饭,手抖不知道该放在哪里。罗县长深谙平易近人的道理,饭桌上屡屡和简奶奶表示亲近,喜得简奶奶恨不得留他在家中常住。
罗县长和王怀璋说了些官话,又问顾敛道:“顾先生,我还要原路折返去看看其他村落的情况。你是如何打算的呢?”
“施工队已经在村口了,兴许罗县长出去时他们已修好了一些路。您路上小心,我就不与罗县长同行了。”
罗县长点点头,又支吾地问道:“那徐市长那边?”
“我已同他说过了,谢谢罗县长一路带着我。”
罗县长连忙摆手,:“哪里哪里!”
待他走了,王怀璋才将邓玉珏拉到顾敛面前,说道:“学长,这是邓玉珏,是.........是我女朋友。”
邓玉珏向顾敛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看了眼王怀璋又对顾敛说道:“学长,我是他前女友。”
“玉珏!”王怀璋喊了声。
简奶奶去隔壁王阿婆家里串门去了,简素正在厨房里收拾。顾敛对王怀璋说道:“怀璋,你出去我们谈谈。”
他们二人迈步走到院门口,顾敛看了眼脚上穿着的干净棉拖,停下脚步,说道:“罢了,就在这里谈吧,阿素不让我出门。”
这话里亲昵的意味太重,王怀璋当时只顾着想顾敛和他的谈话,并未注意到。
“你来淇水多久了?”
“一毕业就来了,快毕业那会儿觉得天都要塌了,正好有这么个机会,我就报名出来了。”
顾敛望着简素家老旧的青砖,问道:“现在呢?”
“现在?”王怀璋双手揣兜,“得过且过吧!我像阿素那么大的时候成天把什么理想啊,热爱啊挂在嘴边,可是到我在这世上再寻不见至亲的时候,我才发觉那些东西都是假的。”他看了眼顾敛,又自顾自地说道:“说来真是讽刺,我爸妈那么理想主义的人,却生出我这么个没意思的儿子。”
顾敛没说话,又听得王怀璋以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学长,你说我爷爷是不是对我特失望?他一肚子的锦绣文章,却教出我这么个........”
顾敛轻笑:“先生若是失望,也不单单针对你。”
王怀璋倒开怀得笑起来,:“是了!他从前常夸你画得好,极有灵气,是个做国画大家的好苗子。”
“可惜我一身铜臭味,让他失望了。”
王怀璋不再那么伤怀,便问起顾敛怎么到淇水来。
“阿素同阿谨是相好的同学,得知他家里遭了水灾,我又在市里面,便托我来看看。”
“阿谨?我也好些年没见过他了。他竟然同阿素是同学么?他都这么大了!”
顾敛感慨,说道:“他比阿素还要高些,人也壮实些。”
王怀璋叹道:“时间过得真快,还记得以前你来家里学画,他总爱跟着来,还老臭着一张脸。”
顾敛带来的施工队将近傍晚的时候将淇水通往外面的路修好了,这个时候要出去也出得去。王怀璋摸不准顾敛的意思,只是他自己的住处也差不多是个狗窝,要什么什么都没有,他自己囫囵过着还行。要委屈顾敛,他是万万不敢的。他只好将简素叫到一边,说明了意图。
简素期期艾艾地说道:“顾先生待我极好,我自是百般愿意留他住下。只是家里只有三间屋可以睡人,奶奶年纪大了,住在楼下。玉珏姐住我对面,我不好叫玉珏姐和奶奶住一间,怕是只能委屈顾先生和我挤一挤了。”
王怀璋也不好意思,说道:“我那里倒是宽敞,只是我向来不怎么打理,早已是‘布衾多年冷似铁’。”
他们俩人相视一笑,突然听得顾敛的声音从廊下传来:“阿素不嫌我打搅的话,我便和阿素睡一间吧!”
简素怎么会嫌他打搅,这是他家里的贵客,现下又叫人来打通了村里被冲垮的路,更是整个村的恩人。
今天夜里还未通电,人们都睡得早。顾敛跟在简素身后,听他吩咐一般的洗脸,洗脚。他两脚踩在木盆上,脸上难得带了好奇的神色看着这木盆。
简素笑道:“顾先生从没见过这样的脚盆吧?这都是我们的老家具了。”
顾敛摇摇头,有些怀念的说道:“我见过的,我爷爷和老师都有一个。”他借着蜡烛昏黄的光看着简素,见他的脸色越发的白皙,一双眼睛却漆黑而明亮。那双宝石一样的眼睛却带着疑问的光芒看着他,顾敛的心忽地柔软起来,他说道:“我父亲和老师都是□□时候被发配去过农村的,他们在农村待过很长时间,对农村有很深厚的感情。”
简素心道,就这还能有什么深厚的感情?
“我老师,也就是怀璋的爷爷,画的一手好国画,我很小便跟着他学了。”
简素点点头,了然道:“今天我看你和怀璋哥的神色,就猜出来你们很相熟。”他又问,“在你们那样的圈子里,怀璋哥是不是很异类?”
顾敛温声反问他,:“我们那样的圈子?哪样的圈子?”
简素一时语塞,“就......就是有权有势的圈子........”
顾敛拿过简素递来的布擦脚,又见着简素立马将水倒掉。简素折返回来时见着顾敛站在床边,便对他说道:“顾先生您睡里边吧,家里床窄,您睡外边当心掉下床去。”
顾敛见他一脸保护的神色,也不打算向他表明自己睡觉十分规矩,很是坦然地接受简素的“保护”。他掀开被子往里一躺,发现被子里却是暖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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