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年少无知,太后和他已经有了两个孩子,若是除掉秦王,好好运作一番便能将他的孩子扶上王位,到时候谁还敢对他嫪毐说三道四。
旁边的石桌上,从赵太后处得来的太后印玺以及伪造的秦王印玺静静的放在那儿,嫪毐眼中闪过一抹志在必得,有这两个东西在,整个秦国便都在他手中。
在院中站了很长时间,直到亲信告知秦王已经快到蕲年宫,嫪毐才赶紧将两个印玺收起来。
扯了扯将身体禁锢的不太舒服盔甲,脸上带着阴沉的嫪毐拿起长剑,带着亲信便朝着正在举行祭祀的祖庙而去。
“王宫那边怎么样了?”上马车之前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嫪毐转头看着亲信,他人在蕲年宫,对王宫处总有些不放心。
吕不韦老贼这时候在祖庙,没那个本事妨碍他王宫中的行动,但是那老贼向来不肯放权,也不知道留了什么后手。
长史回来说了秦王如今还是个软弱性子,他昨日连出面都没有在没见嬴政有什么不满,可见绝对不是吕不韦的对手。
若是吕不韦想秦王加冠后继续专权,以嬴政的性子不是没有可能。
权利越大野心越大,早就忘了当年吕不韦将他送到赵太后身边是为了什么,如今的嫪毐只有一个想法,让自己成为那个最大的掌权者。
听到嫪毐的问话,一旁的亲信一边掀起车帘一边回答,“有印玺在,咸阳的士兵悉数听候调遣,侯爷不必担心。”
神色放松了少许,嫪毐迈步进了车厢,“出发,去蕲年宫。”
奉常寺中的巫祝一早便开始占卜,确定今日的结果和以前多次确定下来的结果无甚两样才堪堪松了一口气。
今日天气正好,冠礼定然能顺利进行。
等到日头升起,来往巡逻的黑甲士兵们似乎已经换了一轮,秦王的车架终于到了祖庙。
自周时起,男子便二十而冠,就算吕不韦再拖,在嬴政不着痕迹的应对之下,这一年他还是迎来了一生中唯有一次的冠礼。
没有和往常一样带着冠冕的秦王身着黑色冕服,高大的身影自车架上下来,剑眉星目比之以往更显凌厉。
王上加冠,雍城的百姓也都早早出来,只希望能见一眼他们大秦的王。
祖庙中有问题的人在昨夜便被悄无声息料理掉了,今日一早,即便发现身边少了些人也没人敢问个一二。
自前任奉常忽然消失,奉常寺中更是人人自危,就是之前和吕不韦或者嫪毐有牵连的官员,如今也都不敢冒头,生怕自己哪一日也无声无息消失在世间。
外面红日初生,祭祀过大秦历代先祖之后,冠礼的重点终于到了。
礼记有言:故冠於阼,以著代也。醮於客位,三加弥尊,加有成也。【1】
寻常人行冠礼,只需缁布冠、皮弁、爵弁等三种冠加于将冠者之首即可,君王加冠却要四加,最后一加,乃是衮冕。
祭祀过先祖的年轻秦王跪坐与祖庙之中,神色庄重的嬴弘待赞冠者将君王散着的头发束好,从有司手中接过缁布冠。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2】
礼乐声中,低沉的祝词缓缓自口中吟出,王叔的声音不似优伶婉转柔和,在战场上生死拼杀而活下来的人,声音中带了老秦人特有的粗糙与血性。
待嬴弘为年轻的秦王带好缁布冠,嬴政便尊礼到旁边的房中换上玄端服,系上赤而微黑色的蔽膝,出房面南站立,此为初加。
再加、三加、乃至最终冠冕衮衣加身,尽显天子威严。
全程没有说话机会的吕不韦面带怒意,如果不是嬴弘忽然间插了一手,如今为秦王加冠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更有甚者,如果不是有嬴弘,嬴政的冠礼他还能接着再往后推脱。
攥紧了手指看着牌位之前浑身气势令人心惊的秦王,吕不韦隐隐有些惧意,但是很快便将这归于如今的气氛。
祖庙之中礼乐不断,嬴政看起来和往日有所不同在正常不过了。
冠礼按照计划顺利进行,外面
来往车马不断,黑甲士兵守在道路两旁,整个蕲年宫戒备森严,明面已经如此,更不用说守在暗中的精兵锐士。
耳边时不时听见远处传来的盔甲碰撞声音,蹲在暗处的副将朝旁边人点了点头,然后悄悄绕到燕执身后,“统领,对方人数比想象中更多。”
“无妨,派人和秦统领说一声。”低声说了一句,燕执摆手示意所有人不要轻举妄动,一切按计划行事。
最先和叛军交锋的是锐士营,他们只需防备箭楼上的威胁,地面上的都交给秦炳。
有锐士营和苍云一同在这里守着,嫪毐带来多少人,他们就能留下多少人。
看着他们统领面无表情的俊脸,副将咧嘴擦了擦手中的盾牌,对待会儿要从这儿路过的逆贼格外期待。
之前几个月的训练,他们几乎将九嵕山给挖空了,不知道这血肉之躯比起山上顽石哪个更结实。
眼中满是热切的渴望,许久不曾出战的副将让旁边人和秦炳通一声气,然后拎着盾刀如同幽灵一般飘到了其他人身后。
脸上表情有点儿绷不住,看着兴奋的一个一个去“提醒”的副将,燕执摇了摇头,他性子那么稳重,这些士兵那么跳脱,肯定是随了秦炳。
蕲年宫现在的守军除了日常驻守的意外便是他们从咸阳带过来的,嫪毐能召集那么多兵马,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不过他在雍城经营多年,暗中藏着势力比嬴政查出来的更多也不是没有可能,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就算是秦军也不乏为了钱财而出卖君主之人。
抬头眯眼看了看日头的位置,燕执擦拭着手中的陌刀,嘴角勾起了一抹凶残的弧度。
如果没有这么多乱子,他就能亲眼看到嬴政加冠的一幕了。
始皇帝加冠,虽然凶险,但也异常精彩,如果能亲眼见到那人从加冠成人开始纵横四海一统天下,那该是何等的荣耀。
好在现在也没差哪儿去,亲手帮着始皇帝将不长眼要挡路的人除掉,同样也能证明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待过。
这个时间,冠礼也快要结束了吧。
盯着手中陌刀思绪飞远,听到不远兵刃相接的声音之后,燕执瞳孔紧缩瞬间站了起来,“全体戒备,准备迎敌。”
带了三千门客以及用伪造的印玺骗来的士兵,嫪毐气势汹汹来到蕲年宫,然而事实却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
厚重的宫门刚刚关紧,眼前敞亮的大路便忽然冒出了一群全身只露出眼睛的黑甲士兵。
目露凶光看着挡在前面的锐士,嫪毐冷笑一声挥手,随即,箭楼上早已安排好的士兵们便将箭尖对准了下面。
没有人注意到在他们有动作之后,其中混着同样打扮的弓箭手们目光便有了变化。
胜券在握看着挡在前面的几百士兵,只身边便带了三千门客的嫪毐眼角挑起,“今日王上加冠,我乃长信侯,谁人在前面阻我去路?”
唯一露出来的冰冷眸子没有情绪,秦炳看着叫嚣着的嫪毐握紧了盾牌,“冠礼已经开始,长信侯已经迟了,不要过去即可,免得惊扰王上。”
“区区几百人,不自量力。”
丝毫没有把眼前人放在眼里,就算知道秦锐士的名声,从来没有见过锐士出征的嫪毐并不觉得这些人有多可怕。
箭楼上都是他的兵,身边还有三千人,只凭人数他也能完胜。
这么想着,不想在路上浪费时间的嫪毐退到护卫身后,然后朝着城楼大喊一声,“放箭!”
雍城的兵器远不如咸阳守军,弓.弩兵也没有与其他几国交战时用的强弓劲弩,有的只是膂力弓。
“收刀,擎盾!”
箭雨自城楼而下,挡在最前面的苍云士兵们举着半人高的盾牌,气劲卷携着箭头竟是将箭都反了回去。
城楼上要有准备的士兵们在身旁人射出弓.箭之后便躲到了厚重的墙体后面,留下目瞪口呆的那些人拿着弓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死在了自己射出的利箭之下。
“锐士营,战!”
听到底下换了命令,上面隐藏在弓.弩兵中的士兵抽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开始解决漏网之鱼。
数百黑甲士兵迅速上了箭楼,将注意力收回来的燕执拎着陌刀在地面带起一串火花,看向嫪毐的目光异常平静。
“陌刀准备,斩刀!”
作者有话说:
【1】:《礼记冠义》
【2】:《礼记士冠礼》
感谢小可爱们的雷和某种液体,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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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巍峨的宫墙之下, 玄甲士兵整齐划一收回盾牌,目光灼灼看着近在咫尺意图造反的文弱门客,眼中看到的仿佛不是活人,而是手到擒来的军功。
随着燕执一声令下, 在阳光下闪着光芒的陌刀祭出,一道道暗芒在眼前划过,随之而来的便是惨叫声。
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比起真刀真枪拼杀更喜欢笔杆子杀人的门客们, 在面对毫不留情刀刀见血的苍云之时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卫兵呢?!卫兵!!”
苍云和锐士一起如同利箭一般插进长信侯府的门客之中,背后的城门关的紧紧的,解决了箭楼上弓.弩兵的士兵们归队下来,转身也加入了单方面的屠杀之中。
地面上被血迹铺满,眼睁睁看着身边人越来越少, 终于,衣冠楚楚的门客之中有人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地求饶。
想要造反总得付出些代价,求饶管用的话还要他们干什么?
目光森然看着躲在车架一旁脸色惨白的嫪毐,燕执勾了勾唇,眼睛下面沾了几点鲜血,煞气凛然宛如地狱里归来们修罗。
“谁给你的自信,敢在冠礼上下手?”
低沉沙哑的声音伴随着骇人的刀光朝着脑袋而来,手脚僵硬的长信侯白眼一翻直接吓晕了过去。
嗤笑一声看着软倒在地的人,燕执头也没回反手将盾扔出去击中一个已经跑到宫门的门客。
泰山压顶般的重击打在背上,那人口吐鲜血倒下, 转眼, 收回盾牌的玄甲将领以一种不符合常理的速度游走在战场之间。
重甲士兵......会有这般速度吗......
恍惚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目光逐渐涣散,他也没有机会去证实了。
跑不掉又打不过,长信侯如今生死不知,尚存的门客个个惶恐,忽然有种后悔的感觉。
为何要冲动随着长信侯造反,现在可好,功名还不知道在哪儿,性命已经要没了。
要跑的要反抗的都变成了尸体,一直挥动的陌刀长矛终于停了下来,远处隐隐传来编钟低沉的声音,燕执和秦炳对视了一眼,将剩下的人全都关押起来,留下一半人在此看守。
用刀将嫪毐挑起来扔给旁边的副将,燕执眼中的厌恶毫不掩饰,“带上,准备回行宫。”
不能让这人脏了祖庙的地方,索性赵太后没有出来,冠礼简洁了不少,这会儿也快要结束了。
“还活着?”摘下头盔看着被扔到副将身上的长信侯,秦炳递过去一块布巾,然后转身去安排剩下的事情。
燕执接过布巾,简单擦了一把脸然后仔仔细细把陌刀和盾牌清理干净。
脸上脏点儿没什么,武器绝对不能被玷污。
无可奈何看着很快恢复闪亮的盾牌陌刀,秦炳收回视线专心安排事情,毕竟不只燕执一个,从锐士营挑出去的苍云士兵们如今也都和他们统领一个样,武器比脸重要。
宫门处的战场在他们离开之后自会有人处理,只带上的嫪毐和他的几个亲信,和来时悄无声息不同,归去时的黑甲士兵们策马而出,光明正大朝着雍城行宫疾行而去。
咸阳城中,被假印玺调来的士兵以及嫪毐亲信看时机已到便一同冲进城中,今日事成,他们便能名利双收,侯爷定然不会薄待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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