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君桥又问:“那些记者呢?”
路俊:“轰出去了。”
叶君桥听了之后,沉默了一会儿,脑子里想着,感觉这些记者捕风捉影的,好像对任远舟不太好。
路俊声音放得很轻,“感觉怎么样?”
叶君桥道,“挺好的,感觉好像比平时舒服一点。”
回光返照。
他的病发现的太晚,本来就已经走到了末路。就算今天记者不来刺激他,他也活不了多久。
路俊看着叶君桥,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有些话不说就再也没机会了,
“君桥……我很后悔……我,我后悔了。当初我……”
叶君桥半梦半睡似的“嗯?”了一声,然后答非所问地轻声道,“突然想给他打电话了,但是现在他肯定手机关机了。”
路俊:“…………”
路俊:“……我帮你打,你要说什么?”
叶君桥扯了一下嘴角,眼睛半闭上了,“你就说……”
任远舟到的时候,已经迟了好几个小时。
叶君桥的遗言是路俊代为转达的,路俊话语很平淡,
“他那时候想打电话给你,说你逃课辍学就是欠削。”
第44章 我以为
一句话直接从任远舟心尖子上掐下一块肉来。
伤口不大,血液并没有喷涌, 只是缓缓地淌出来。
任远舟站在那儿, 在自己心里将这句话掰开了揉碎了, 一点点挑出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呵。”
许久过后, 任远舟莫名笑了一下,笑得极轻。他满眼的苦涩, 从深潭一样的漂亮眼睛里漫出来。
嘲讽一般的。
却不到悲痛欲绝,也没有哭天抢地。
叶君桥从他的世界消失了三年,然后会永远消失下去。
自己没能见到他,没听到他的声音。
他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是情敌带过来的,内容是——是留给当年他收养的那个孩子的。
至于现在的自己, 和自己的感情, 他未置一字。
叶君桥的过世, 和他到临死也没正视过自己的感情——这两个之间, 任远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伤自己更重。
唯一确定的是, 自己心尖被人挖走了一块,却是钝痛的。
心里就像是压上了千斤的棉花,柔软, 沉重, 使人窒息。
他没有去看叶君桥的尸体。
今天对自己而言,已经足够残忍了。
他一点都不想去看那具冷冰冰的,瘦得脱了形的东西。
那不是叶君桥。
不是那个人。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从医院退出去的。
他没去管媒体铺天盖地的污蔑和谣言。
那种感觉很迟钝,像是自己弄丢了什么东西, 但是就是想不起弄丢的是什么。
任远舟觉得自己很薄情,为什么叶君桥走了,自己却连泪都没有,甚至都没有觉得有多悲痛。
他只是,只是觉得自己很疲惫。
经纪人事后接过他的社交账号进行了一系列的澄清和洗白,并且工作室也发证据澄清且向相关人员下律师函。
与此同时,水军粉丝也都乱成一团,纷纷下场参与维护任远舟的名声。
但百十来个字的官方澄清加上水军和粉丝的复制粘贴的说辞,怎么比得上悠悠众口。
“路人”嘴里的故事总是狗血刺激的,男人被男人包养,恋童,猥/亵,金钱与性的交易,人设崩塌……
这个圈子到了哪一年都没变过,网民爱的是吃狗血瓜。
真相澄清?谁在乎。
任远舟出席叶君桥的葬礼更是将这个瓜续命了好几个月。
各大营销号蹭热度,给分析;粉丝洗白的洗白,转黑的转黑;各大合作方纷纷处于利益考量,开始重新衡量商业合作;各大竞争对手的团队纷纷下场,一起跟着搅浑水。
而任远舟却只觉得麻木。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薄情,在叶君桥的葬礼上,他没有悲伤,只觉得一种木然。
明明不该如此,走的那个人对他一生至关重要,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都是。
但任远舟自己的心境就是近乎漠然的。
参加完葬礼之后,他就重新回去工作,进剧组,拍戏。
经纪人那边忙的陀螺似的,明里暗里地清查是谁下了这样的黑手——他好不容易攀上任远舟这么一颗大树,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树倒了。
对方撒的网太大,各家报道,煽风点火。相应的,网大自然也容易出纰漏。有人下了功夫去寻的,对方自然跑不掉。
是同公司的前辈,陆谦云。
说是前辈其实也不大妥,算起来这人是和任远舟同时出道的,当初夏吴的《蚕蛹》,他是主角,任远舟给人做配。
《蚕蛹》当初可是在各大电影节夺了不少荣誉的,连带着陆谦云也因为这部戏被提名影帝。
只可惜,也就只到“提名”为止了。
任远舟在《蚕蛹》之后上了两年大学,又在夏吴剧组韬光养晦好几年。
这段时间陆谦云的好资源不断,几乎年年陪跑各种“影帝”竞名。直到任远舟正式踏入娱乐圈,夺得影帝宝座,陆谦云都还在陪跑。
此人出道即巅峰,再无突破。
和任远舟四舍五入是同期。任远舟沉寂几年一鸣惊人,他却越混越后退了。
心中的嫉妒不满慢慢积累下来,是会酿成毒的。
恰恰这次任远舟缺席的颁奖典礼,陆谦云和任远舟又都在“最佳男主”的提名之列。
任远舟此事一出,荣誉自然与他无缘,不过却也没落在陆谦云头上,而是给了另一个大器晚成的老前辈。
经纪人将这件背后捅刀子的事告诉任远舟的时候,还顺带提及了陆谦云自己的黑料。
任远舟听完之后,却让经纪人暂时按下别发。
他不是不服做“万年老二”吗?
接下来的一整年,任远舟都在截胡陆谦云的各类角色,不分大小。
一年匆匆而过,娱乐圈的黑料从没有被彻底澄清的。黑料这种东西都是用来被时间遗忘的。
只要演员没接触黄|赌|毒的底线,且自己作品底子够硬,有黑料也能翻盘——这个地方就是慕强慕得这么不讲道理。
一年以后,任远舟虽然依旧污名未清,但是却借着实力,颇具争议地重新坐回自己的影帝宝座。陆谦云这次却连提名都没进。
颁奖典礼过后不久,任远舟新剧杀青。
陆谦云身陷嫖娼陪睡的风波,业内称将被雪藏。
任远舟这次给自己留了两个月的休息时间,趁着这个时间回了一趟当初和叶君桥住过的小区。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去的很晚。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物是人非,走过的路再走一遍也没什么特殊的感觉。
任远舟站在小区里,抬头看他们家的阳台——以前叶君桥经常在那儿抽烟。
但是此时那处就是一片黑,连个亮都没有。
我大概没有那么喜欢你。
任远舟想到。
事实上,你走了,我还是好好活着。吃饭睡觉拍戏,活得好好的。
我没那么喜欢你。
任远舟笃定。
他给自己扣下了凉薄的帽子,盯着窗台看了许久才动身回去。
许是这一年太累,睡眠不足。开车的路上他一个晃神,看到路边的一个人影。
那人就站在路灯下,抽烟。
路灯给他镀上了一层暖暖的黄色,他的发丝都像是有了一层光晕。
车与人擦身而过的瞬间,他好像察觉到了任远舟的车。于是抬起头朝着任远舟远去的车挥了挥手,带着不大正经的笑,还手里夹着香烟。
任远舟:!!!!
那一个瞬间,任远舟什么都没想。
平静了一整年的心境突然被砸下一颗陨石,坚硬的冰壳破裂,藏在冰壳下的所有都露了出来,碎裂的冰壳刺穿柔软,带出一片淋漓鲜血。
他真的什么都没想。
不敢置信一样的,心脏仿佛要停跳,时间仿佛静止。他甚至记不得自己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确认一般地回头,从车窗看回去。
看向路灯下。
他的车在他回头的时候,直接穿过了斑马线,冲进了红灯下的十字路口。
一辆大卡车来不及刹车,两车相撞。
轿车翻滚着摔出去。
交通事故。
任远舟的车辆摔在了十字路口,车辆纷纷停下,交通堵塞。
大卡车上跳下来一个中年大汉,手足无措地拿着手机拨打120。其它的车辆上的也有人探出头来观望。
只是路灯下,空无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恩枰瑜小天使和荳蔓小天使的地雷,么么扎~*罒▽罒*
前世到此为止了哈,摸摸小天使们。
第45章 还活着
凌晨两点。
叶君桥睡的朦朦胧胧的,翻了个身, 半眯着眼睛看到床前立着个黑色的人影。
他闭着眼睛又安睡了两秒, 接着突然回过神来。
叶君桥:!!!!
猛地睁开眼睛, 与此同时惊慌地朝着身后蹭了几厘米, 上半身半抬起,手肘压着枕头, 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任远舟站在床前,目睹了他这一系列动作,毫无反应。
叶君桥回过神来,认出床前的人。
紧绷的肌肉松懈了几分,可心脏还没回过神来,“扑通扑通”的跳。一时简直不知是该松下一口气, 还是该发火。
这要换个别的人, 叶君桥就摸过枕头砸过去了——大半夜的你想送我升天啊?!
但任远舟平时太顺心乖巧。遇上他, 叶君桥总是不自觉地会宽容一点。更何况这崽子这段时间不太对, 所以要更加宽容,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坐起来,努力让自己的情绪不要显得那么有火气, 要耐心一点,
“怎么了这是,大晚上的来取我狗命了?”
任远舟身上穿着一套米色的长袖睡衣,挺薄的,也不知道冷, 就看着叶君桥。
活生生的,会呼吸,会动。
蜜色的皮肤下是饱满的,而不是干瘪和苍白。
他在这里站了十来分钟了,什么都没干,就看着这个人,听着他的呼吸。
每一次叶君桥翻身,他心里就像得到了一个这人还活着的证明。可是一旦呼吸声缓,半天没动静,他都会突然揪心起来。
梦中的前尘往事悉数在目。
他甚至记的车窗的碎玻璃卡进血肉的感觉。
任远舟有些糊涂地想,到底是二十五岁的任远舟梦到了现在的自己,还是自己梦到了二十五岁的任远舟。
哪个自己才是真实的?
他不知道。
但是他害怕自己突然醒来,发现自己躺在icu的病床上,而叶君桥已经死去一年了。
两个不同的人生交错在一起,他能觉察到它们都是真实的。
可心有所系,他患得患失一般地害怕“梦醒”,什么都给不了他安全感。
别人检查是不是做梦都是自己掐自己一下,觉得疼就是真实的。现在就是剐他的肉,让他觉得疼,他都还是会怕梦醒。
叶君桥隐约察觉到这崽子有点不对劲了——虽然这段时间任远舟一直有点不对劲,但是现在不对劲地特别明显。
叶君桥打量着任远舟的脸,也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这要是能看出来就有鬼了。
所以只能挑明了问道,“怎么了到底,怎么跑我屋子里来了?”
任远舟:“…………”
他想说清楚的,但是又觉得这样不对。这来来去去的太复杂,一顿就没了言语。
叶君桥等了半晌也没等回来什么回应,满心挂着问号,心说到底怎么了这是?
一副要哭不哭的站在我床边,也不说出了什么事,这是要等着我下床抱抱吗?
“我今晚能在你这儿睡吗?”
任远舟这话出口的顺畅,谁也不知道他在说出来之前到底在心里走过多少弯弯绕绕。
叶君桥:“…………”
叶君桥:“……不是,为什么啊?”
宝宝你昨天满十八,这是一夜回到八岁了吗?
任远舟:“不可以?”
叶君桥:“…………”
哪儿说得上可以不可以呢,这个问题就不在可以不可以上。
叶君桥上下打量着人,越发觉得这崽子今天晚上怪怪的。
这一打量,可好,瞧见这人连拖鞋都没穿。
四月的天,再怎么回暖晚上也是透着凉的。叶君桥没铺地毯的装修爱好,嫌弃这玩意儿吃灰。所以任远舟这时候赤脚踩在地板上,看着就觉得冻得脚生疼。
叶君桥掀开被窝,带着点无可奈何,“上来上来。可真行,鞋都不穿,我都要怀疑你昨天生日是满八周岁了。”
任远舟跟着人躺在床上,被子里暖融融的。叶君桥的体温和他身上的味道把任远舟整个都包裹起来。
叶君桥跟着一起躺下来,躺下来之前还伸出手越过任远舟,帮人压了压被角,
“做噩梦了?”
他就能想到这么一个可能性,别的实在是想不出了。
任远舟犹豫了一下,跟着一点头,“嗯”了一声。
这反应乖得有点让人心疼了。
叶君桥只当是这人晚上梦到了自己去世的爸妈,难受得睡不着觉才过来找自己的。毕竟昨天满十八,他爸妈梦里回来看看也正常。
可是他想来想去也不知道怎么办,于是隔着被子拍了拍,当做安慰。
安慰完,叶君桥躺下来,又言简意赅地道,“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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