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方令斐牵着的小姑娘摇了摇他的手,脸发白,应当是刚刚被吓的,小声又焦急地问:“哥哥可以不去吗,我怕。”
陆星沉也并不想方令斐去,一锤定音:“去的人太多显眼,不如留两三个人在这里。”
最后留在这里的是被小女孩儿死抓着不放的方令斐,以及怕得打哆嗦的方令安。
“注意安全。”陆星沉说,把揣在口袋里的手拿出来,手里是一张叠起来的帕子,把帕子递给了方令斐,然后又像是解释自己这突然而且奇怪的举动,指了指小姑娘,“给她擦脸。”
他不知道自己的血对妖物有没有用,但放血的时候却没有一点犹豫。
方令斐鼻尖闻到了一丝血腥味,几乎在瞬间就意识到了这条手帕上是什么东西,他握住帕子的手倏然收紧,心里像坠着块石头,却并没有在话语中表现出来。
他很明白,那一回让驰野他们知道陆星沉血液特殊是不得已之计,这种事,知道的自然越少越好,因此压下情绪,只是平静道:“一切以安全为重。”
往外走的时候,孟璧问:“你们闻没闻到一股血腥味?”
“死了三个人,很正常。”陆星沉毫无异色地说,像是他掩藏在黑暗里,用碎片割了道口子正在愈合的手不是自己的一样。
“也对。”
在跨进大厅的时候,接二连三的尖叫又响起。
灯光突然连续打下,死亡人数骤增。
原本平静了些许的人群猛然爆发,备受死亡威胁的人们神经终于崩了,从第一个人奔向了和大厅相连的,黑暗的通道后,其他人也四散奔逃。
陆星沉心下微沉。
他加快速度赶到台上,这一次,他没有在意地上的尸体,而是直直看向放在一边的展品,脸色很难看。
除了他和孟璧,其他人不能夜视,宗慎奇怪地问:“怎么了?”
陆星沉看了孟璧一眼,孟璧也看了他一眼,无辜的说:“怎么了?”
陆星沉:“……把你的珠子拿出来用一下。”
“哦对,我忘了他俩看不清楚了。”这么说着,他摸出珠子,光照出了个直径一米的圆。
陆星沉目光停在面前的《罗扇图》上,孟璧也在看,他不但看,还下意识用符纸试了试妖气,结果当然什么都没试出来。
“应该没问题吧……上面一点妖气也没有。”
陆星沉还没有说话,宗慎先出声了:“画变了。”
孟璧:“画变了?”
这幅《罗扇图》画的是仕女出游的场面,人物繁多,足有二三十个,大半手里都用罗扇遮去了半张脸,唯余一双含情妙目,传神之极。
陆星沉指着坐在画里面最显眼处,画家用了最多笔墨描绘,衣饰也最为繁复的女子说:“扇子原来不是在这个位置。”
又一指女子身后侍立的侍女:“她们手上原来没有端盘子。”
这画实在精细传神,连重叠在一起的盘子都个数都画得一清二楚,宗慎数道:“一、二、三、四、五、六、七……七个?这是什么意思?”
陆星沉神色很冷:“不是七个,是八个。”
许白河:“还有一个在哪?”
陆星沉食指轻轻移动,最后停在了遮挡着美人面容的罗扇上,“在她手上。”
“八个、八个……”孟璧喃喃自语,他一双能穿透黑暗的灵目下意识从会场大厅里掠过。
陆星沉声音微沉:“这大厅里,正好死了八个人。”
其他人悚然一惊。
耳边似乎传来一声轻笑,在众人的目光中,那美貌女子缓缓移开罗扇,露出一张含花羞月的脸。
已经死了的主持人先前在介绍这幅画的时候,也提到过这个占据画中央的女子,解释说女子一只手用罗扇遮脸,而另一只手应当是端着茶盏正在喝水,然而现在那罗扇放下来后,又哪里有什么茶盏,赫然是一个盘子。
盘子上盛放的不是香花水果也不是珍馐玉馔,而是血淋淋的半颗心脏!
“她的嘴——”许白河脸色难看地说。
图中美人的嘴角沾着没有擦的、**的血迹,在他们的目光中缓缓弯了上去,弯出了一个笑模样,那一双含情妙目眼珠子挪动。
没人觉得美,反而背后齐齐生出了一股寒气。
她挪动的眼珠子最后定定地停在陆星沉身上,然后大口一张,白森森的牙齿将盘子里剩下的半颗心囫囵吞下去,又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
在她望向陆星沉的目光突然变得垂涎贪婪的时候,许白河突然握住陆星沉的手猛地一拽,险险避开了掏向陆星沉心口的手。
孟璧看准机会,将一张黄符贴在了那手上,黄符一沾上那只手就燃烧起来,耳边隐隐传来一声尖啸,再看画面中的女子,她的手上多了烧伤的痕迹。
其他人不自觉站远了点儿,孟璧把口袋里的黄符一次性抽出了六张,全贴到了画上。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回画什么改变也没有。
陆星沉:“……你的符也过期了?”
“绝对没有!”就算那个不知名妖精现在要啃他一口,孟大师也要先洗清自己符纸的不白之冤。
许白河带着忌惮说:“现在该那它怎么办?”
孟璧头痛:“一时之间还真没办法。”
陆星沉:“先回去。”
他的潜台词是现在也没有办法,先回去和方令斐他们会合,商量一下怎么处理这画中妖怪,等会儿再来。
孟璧意识间没明白,但宗慎很显然听懂了,表示赞同,许白河跟上,于是四个人小心后退,打道回休息室。
第44章
另一边, 陆星沉四个人离开后,方令斐不说话, 红裙子的小姑娘也靠着他一言不发,又是在这种诡异寂静的环境中, 方令安觉得很难受, 忍不住开口:“哥……”
方令斐冷淡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方令安踌躇了几秒, 还是问:“我听说哥你不久前受伤了,不知道严不严重?爸爸不准我回来看你。”
“还行。”
“哥你怎么会想进娱乐圈的?”
“喜欢就进了。”
“你那时候好像大学才毕业吧?”
“刚毕业。”
……
这么一来一回,方令斐对对方的问题每一个都回答了, 虽然稍显冷淡,倒也不算难接近。
方令安终于把心里嚼了好几遍的问题吐了出来, 状似不经意地说:“陆哥人挺好的, 哥你和陆哥的关系看起来很好的样子, 是因为大学是同学吗?”
方令斐唇角露出优雅冰冷的笑:“你怎么知道我们大学是同学?”
方令安被问得猝不及防, 但没露出异样, 带着那么点刻意做出来的不好意思:“我偷偷关注了哥。”
方令斐一只手插在裤兜里:“那你怎么知道他大学和我一个学校?”
“刚刚陆哥无意中提起的。”
方令安料定他不可能真的向主角求证,找了这么个理由打算糊弄过去,方令斐没说信没信,就那么垂着眼睫毛,定定地看着他。
房间里很黑,按理说他们应当看不见彼此的神色,然而方令安却仿佛下意识地感受到了对方的目光,那种充满审视的目光。
良久,在他的心忍不住越提越高的时候, 他听见对方轻轻笑了一声:“这样啊,我等会儿问问。”
方令安差点破口大骂。
不就是说漏嘴了你们一个学校吗?至于这么揪着揪着?
他还不知道方令斐已经怀疑上了他身体里头的不是原装,对对方的异常,他有另一番理解。
按照剧情,他这个“哥哥”和主角是前男友的关系,但要是上回的坠崖剧情出了意外,对方独自逃生的剧情多半也蝴蝶了,那么方令斐很有可能和主角正处于有那么些复合意思的暧昧当中。
原本就算对方正再次看上了主角,也不至于这么疑神疑鬼,但他们之间还有身份的问题。
因为拿不到宿体记忆,攻略者进入后需要把宿体的人际关系网调查清楚,因此他很清楚这个便宜“哥哥”在父母离婚后被判给了母亲,结果却被母亲丢到了舅舅家不闻不问。
在这种情况下,弟弟却享受着父亲的关爱,父亲甚至还没有再婚,是个人都会感觉内心不平衡。
先天就对弟弟产生厌恶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了。
这种心态,会让对方判断失衡,多思多虑,心眼变小。哪怕他只是问了主角那么一句,对方也会下意识把他当成了潜在情敌,加以防范。
想到这里,方令安暗骂小心眼,同时又忍不住想,要是用的是方令斐的身体就好了,本身就有感情基础,在主角心里先天不一样,攻略一定手到擒来。
他的系统0746冷冷出言:【劝宿主不要这样想。】
【为什么?】
0746:【你觉得自己穿成方令斐,不被拆穿的可能性有多大?】
方令安:【……好吧,我知道了。】
但现在不是和系统讨论这个的时候,得先找理由糊弄过去:“是不是我问这个让哥哥感觉到被冒犯了,我没有其他意思的,就是听到有人说哥哥你和陆哥大学的时候……谈过恋爱,我不知道那个人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想到哥你现在的身份,想问一下,提醒你一句,真的没别的意思。”
方令斐捂住了小姑娘的耳朵,“别的意思?啧,你还想有什么意思?”
他的语气嘲讽尖刻,但隐在黑暗中的神色却冷淡自持。
方令安暗骂一声这个多余的前男友不好打发,心想你非要追问,就别怪我说出来让你难堪:“我的意思是我对陆哥没有那种意思,哥你千万别想歪了。”
他看起来二缺又没心眼,但真要是完全是这样,又怎么可能成功了好几个世界,他只是比起许白河那种尖锐的方式和主动出击,更喜欢用温和一些的方法,比如说挑拨那些对主角有企图,或者主角本来的命定的另一半作死。
这么想着,方令安对0764说:【使用道具“脑残片”,对象——方令斐。】
1号的声音接着在方令斐脑海响起:【检测到攻略者使用道具,进行回收,回收成功,已为您回收成气运点。】
那抬起来的半只脚终于彻底落下了,方令斐闭了闭眼,彻底确定了方令安就是攻略者,他问1号:【这次回收完全了吗?】
1号:【回收完全了,这个道具等级比先前那个低,请辅助者放心。】
方令斐看着黑暗中方令安模糊的身形,心里升起一股由衷的厌恶:“你是不是在沾沾自喜?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好像别人都只是逃不出掌心的蚂蚁?”
方令安错愕:“哥,你在说什么?”
“罢了,我跟你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方令斐曾经猜测过这些穿梭无数世界攻略别人、玩弄别人真心的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最后得出结论,这种人要么凉薄,要么愚蠢。
从前他观察徐姣,徐姣是有一些虚荣和小心思,但总体而言心理并没有超出正常人范畴的人,然而这才是最大的荒谬之处。
攻略者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占据别人的身体,杀死一个人,为什么他们还能够表现得这么“正常”?
方令安还在说话:“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哥你,毕竟血浓于水。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尖锐?”
方令斐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突然问:“你杀过人吗?”
“……没有,你为什么这么问?”
方令斐唇角没有温度:“没什么,只是觉得今晚的事有些可怕而已。”
他跟自己弟弟自从父母离婚后就再没见过面,说关系好未免虚伪,然而这不代表他不厌憎这个侵占了真正方令安身体的人。
小姑娘摇了摇方令斐捂着她耳朵的手臂,“是不是这个人让哥哥生气了,我帮你打他好不好?”
明明是小姑娘天真可爱的声音,方令安却不知道为什突然背后发寒。
方令斐:“哥哥们说话的时候,小孩子不能偷听。而且打人不好,不能随便打人,知道吗?”
说这话的时候,曾经打群架的方影帝一点也不亏心。
方令安讪讪:“哥……”
方令斐:“别叫我哥。”
门口传来脚步声,出去的人回来了,方令安终于从诡异的氛围里脱身出来,忙叫道:“许哥、陆哥你们发现了什么吗?”
陆星沉:“杀人的可能是一幅画。”
“一幅画?”方令安嘴快地下意识问,“什么样的画?”
陆星沉没有回答,他突然死死盯着这间屋子墙面,但除了同样能夜视的孟璧,没人发现,孟璧转头往那个方向一看,这一看全身僵硬,忍不住爆粗口:“这TM的画还能移动?”
他七手八脚摸出珠子,在珠子并不很亮的珠光中,墙上的东西映入了众人眼帘。
这间屋子原本挂着的风景画画框没变,大小也没变,然而内容却变成了那副《罗扇图》,里面的女人嘴角吞了心脏后的血迹都仍旧没擦。
宗慎苦中作乐:“我想起了一个《聊斋》故事。”
孟璧吐槽:“这种时候就别提起这个了。”
方令斐:“先离开这里。”
陆星沉脸色不大好看:“来不及了。”
他话音刚落,那原先风景画的画框突然崩裂,而《罗扇图》中的背景转瞬扩展到了整间屋子所有墙上,画上的美人们一个个全都活了过来,罗扇轻摇,衣香鬓影,笑语连连,抬首低眉间,无一不是国色天香。
而且画中摇曳的烛光似乎也照进现实,这间屋子原本除了被珠子照亮的方圆一米,其他地方尽是浓重黑暗,此时画中几百支蜡烛一起点亮,竟然有了灯火辉煌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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