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公淡淡地说:“他若是在京城, 我家珊儿还能不能完好地回家,都是未知之数呀!”
他语气虽淡,但其中的愠怒是显而易见的。
长公主立刻站了起来:“怎么会呢,魏国公说笑了。”
如今她的脸上带着淡淡愧疚,满脸真诚地说:“少奇是我儿子,我总是偏心他一点,可孰是孰非我这个长公主还是知道的。那日情况特殊,遭人挑拨才发生了这样的事,当时我也没想那么多,就怕这小两口结怨。少奇不用说,我自然狠狠地敲打过,珊儿不愿意见他,我就让他跪在院子里请罪,第二日让他好好地珊儿致歉!”
她说着看了魏国公一眼,后者的眼神沉了下来,这个是谁挑拨的,就无需长公主再多言,至少魏国公府也不是全然无辜的。
她于是提高了音量道:“国公爷,这好不容易娶来的媳妇,珊儿又是那么贤惠大度,我是真心喜欢,当女儿疼的。只是谁家过日子不是磕磕绊绊的,少奇的错,千真万确,可我也希望能够不计前嫌,再给他一次机会,毕竟圣上赐婚,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您说是不是?”
“是啊,夫妻一场,总是有情分在,国公爷,孙媳老是住在娘家,这总是不太好呀!”詹青浦跟着劝道。
魏国公将茶盏一放,冷冷地说:“我的孙女儿,她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这魏国公府虽然不大,可养活一个姑奶奶总是不难的,总比活受罪要强。”
“有您这样的祖父在,谁还敢给珊儿受罪?不怕您笑话,她若肯回公主府,我今日把话放在这儿,府里的一切都由她说了算,她指东,没人敢往西,别说少奇敢动她一根汗毛,就是敢给她脸色看,我这个当娘的也不答应!”长公主是豁出去了,“她若想住在娘家,无妨的,住多久都行,只求她见我一面,接受我对她的歉意,等少奇回来,再让他三跪九叩地将珊儿迎回家,可好?”
这年头,像公主府这样门第的婆家会如此低声下气的,大概是头一个。
魏国公没接话,似乎在沉思考虑的模样。
詹青浦见了,忙继续劝道:“都是一家人,姻亲故友,都是能互相帮衬的。国公爷,咱们做长辈的,总是为了子孙后代过得好,少奇真出了事,那珊儿不就成寡妇了,您怎么忍心呢?”
魏国公闻言就掀起眼皮,毫不客气地说:“还不如当寡妇来的好。”
魏国公这话,让长公主的神色顿时一变。
詹青浦一把按住长公主,讪笑道:“您这说的是气话啊,就算是寡妇也没有在娘家守寡的道理。说句不中听的话,长公主毕竟是皇上胞妹,真犯了什么错,皇上也不会真拿她如何,珊儿不照样得回公主府吗?到时候她如何面对长公主呀?”
“詹指挥使,你这是在威胁老夫?”魏国公反问。
“自然不是,国公爷,这不过是事实而已。”
魏国公点点头,端起茶道:“行了,你们的目的老夫知晓了,那就回去吧。”
好话歹话说干嘴皮,魏国公居然依旧无动于衷!
溧阳长公主第一次发现这位国公爷还有这么难缠的时候。
詹青浦定了定神,问道:“国魏国公,您究竟打算怎么样,不如开出条件来?”
长公主也深吸一口气说:“只要能让您满意,让我见珊儿一面,您随便说,我照办便是。”
魏国公失笑了一声:“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呀!珊儿幸好还姓贺,有我这个老东西看顾着,有她弟弟为她出头,逼着你们不得不过来求和……”说到这里,他深深地叹了一口,“可想想园子里的那些人,那群无辜的孩子,岂不是更可怜?”
提起秋园,这两人完全淡定不下去了,詹青浦说:“国公爷,大错已酿,我们会按照名册一个一个补偿她们或是家人,护国寺点上长明灯。那地方不会再有了,您看这可行?还请务必通融!”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按下此事,便是违背忠君之道,长公主乃圣上胞妹,真犯了什么错,皇上也不会真拿长公主怎么样,您担心什么呢?”
“魏国公!”长公主蓦地再次站起,因为动作太激烈,头上的布钗碰撞晃动出了声响,“你非得要鱼死网破吗?”
魏国公冷笑道:“鱼会死,网却不一定会破,长公主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吧。珊儿因为我这个祖父曾经的懦弱,遭受这样的大难,现在,该是我为她做点什么的时候了!”
长公主和詹青浦无功而返,气匆匆地从魏国公府里出来。
“这个老匹夫,真是油盐不进!”
詹青浦道:“不管如何,贺灵珊一定要找回来!”
“她不会跟着我回来的!”长公主怒道,“我又何必自取其辱!”
“那长公主是等着看少奇去死吗?”
长公主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儿子,哪里舍得,闻言她顿时不说话了。
她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咬了咬牙道:“那我现在就进宫,请皇兄出面,不信魏国公还真抗旨将贺灵珊藏起来,不让我带走!”
“正是,哪怕求不来,也要知道人在什么地方,好做出一番恳切的姿态。若将来真瞒不住到了皇上跟前,魏国公挟私报复,为了孙女故意找茬也是没得跑,或许,还能让皇上网开一面。”詹青浦慢慢地沉声说,“再不济也能拖住魏国公,将他的视线转移。”
长公主闻言看向他,皱眉道:“可还有贺惜朝……”
“贺惜朝从头至尾就没出面过,他没打算明着参与进来。所以,长公主,你别被他牵着鼻子走,如今想来这小子的确阴险狡诈,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故弄玄虚,骗我们自己自乱阵脚罢了。”
詹青浦脸色阴郁,长公主闭了闭眼睛道:“都是我的错,是我自以为是了。”
说这话已经没用了,詹青浦说:“不管如何,秋园不能再等了,明晚我就动手。”
当日溧阳长公主离开了又回来,只不过身边又多了一位黄公公。
黄公公跟魏国公互相见了礼,然后笑道:“国公爷,皇上的意思是小两口有争执再正常不过。少夫人受了委屈,回娘家住两天也是应该的,不过长公主亲自来接,也算是诚意十足,不管如何,该有的孝道还是要有的,魏国公就别为难了,让长公主将人带回去吧。”
魏国公看了长公主一眼,回答:“黄公公说的是,只是珊儿并不在府里,她心情不好,那日又受了惊吓,她娘病体未愈,就陪着去山上休养了。怎么,长公主没提吗?”
黄公公一愣,回头也看向长公主,只听后者笑道:“我问了那么多遍,国公爷也没说去哪儿了,本宫还是第一次听到是在山上,不知是那座山?”
黄公公也一同望向了魏国公,后者道,“青莲山,青莲寺,太子殿下也待过,很是清净,特别能养人。”
“啊呀,那可真是个好地方。”黄公公赞同道。
魏国公笑着颔首:“黄公公,其实皇上也说这是小两口的事情,詹少奇又不是一去大半年不回京,长公主何必如此急切?让婆母带回去,倒显得我家珊儿不懂礼了。”
黄公公闻言连连点头:“国公爷这话说的有道理,既然如此,长公主不如再等等,等詹少爷回来,再亲自登门赔礼,夫妻双双把家还。这才是佳话嘛!”
“可是……”等詹少奇回来,怕是直接下大狱了!
但是黄公公却打断了她的话:“知道公主喜欢这个儿媳,不过好事多磨,稍安勿躁,杂家也该回宫复命去了。”
“老夫送黄公公。”
“国公爷留步,杂家自个儿回去便可。”黄公公没让送,自己带着人就走了。
“魏国公倒是瞒得真好。”身后长公主冷笑道。
“长公主就算知道珊儿在哪儿又能如何,她不会原谅詹少奇,也不会跟着你回去,她若想要和离,国公府自当支持她。”
“圣上赐婚,从来没有和离的时候,魏国公您想多了。”长公主从台阶上走下来,“您也看到了,黄公公来了,皇兄态度便是希望两家相安无事。我之前也向您保证过,今后珊儿在公主府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就是少奇的那两个庶子庶女,她若看不顺眼,也随她处置,她愿意当家,她就是当家人,我白纸黑字写下来,送到皇上面前,请他作证,这个诚意您可心动?”
魏国公一时间没有说话。
“国公爷,我一直很奇怪,贺惜朝已经除名了,他为何那么积极地帮着珊儿,如今我倒是想明白了些。他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借您的手就可以扳倒我,替太子扫除障碍,再划算的买卖都没有了,果然精通经商之道,不是吗?”
“太子殿下如今地位再稳固都没有了,他无需这么做。”魏国公道。
“那皇城军呢?太子殿下不心动?”
魏国公眉头一皱,抬头看过来。
长公主微微一笑,也回头看过来:“国公爷,别被人当枪使了,您这个已经不是孙子的孙子,心眼可真是太多了,一般人玩不过他。本不过是咱们两家的家事,却牵扯出那么多,若是皇上知道,我的确得受到责罚,可国公爷您挟私报复,皇兄心里也不会痛快。”
魏国公紧锁眉头,脸上带着犹豫。
“国公爷,咱们可是姻亲。”
此言一出,魏国公吐出一口气道:“那就请长公主好自为之吧,珊儿同不同意,老夫可不敢保证。”
长公主闻言心中一喜,大声道:“有国公爷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她难得地欠了欠身。
长公主得了地方,立刻派人送她去了青莲山。
在替当初的大皇子卜算一卦之后,青莲寺的这位智禅大师已经因此闻名京城内外,随之而来的香火也旺盛起来。
青莲寺与护国寺想比,胜在清幽安静,这个地方正适合修生养息,是以有些贵人便喜欢在这小住,与智禅大师问佛礼禅。
“可真会选地方!”长公主看着这山林深处的寺庙,想到多日的折腾,不禁心生怨怒。
而此刻,贺灵珊看着前来禀告的阿福,将贺惜朝的信放在烛火上烧掉了。
她说:“我知道了,我会拖住长公主的。”
阿福拱了拱手道:“长公主说什么,少爷请您都不要回应,等到那边事了,少爷会亲自来接您回去的。”
“好。”
第288章 火油之疑
贺灵珊戴上了草帽, 穿着轻便衣裳,手里挽着一个小筐和一个小锄, 带着茉莉和两个护卫跟着智禅大师往林子里走。
“你们看着大师一些。”贺灵珊吩咐着护卫。
智禅大师年纪已经很大了,但身子骨硬朗, 隔几日依旧会上山采药, 闻言他笑了笑, 倒也没拒绝。
贺灵珊拿着萧弘的名帖刚来的时候, 整个人笼罩在一股阴郁之中,蹙眉愁绪,郁结于心,一看便知红尘俗世所扰, 挣脱不得。
萧弘的信中道明了缘由,自然要求智禅开解表姐。
这山中似与世隔绝, 少有俗世之人, 围绕着佛音禅意,看着山间云海,其实哪怕无人开解,一般在此大自然之下也能胸襟开阔, 慢慢忘却烦恼。
更何况智禅乃得道高僧, 说佛解禅的本事更是一绝,贺灵珊和大夫人在与他论禅之中, 不过一两日心境已是大为不同。
青莲山景色宜人,春末夏初之景更是绿意盎然,不少晚春花依旧开着, 但山野之中的果树却已有不少结了籽,看着这股勃勃生机,出来踏晚春的贺灵珊已有了乐不思蜀之感。
偶然见这老和尚大清早地出来采药,后者相邀,贺灵珊便欣然而往,之后便常常跟随着出来。
智禅精通医理,与她一道一边介绍草药,一边与她分说养身之道,采药也是一件体力活,稍稍出了汗,与闺阁中的小姐也是大为裨益。
这种无忧的日子,直到昨晚溧阳长公主的到来。
幸好长公主到的时候,天色已晚,大夫人以入睡为由不便见客打发了。
不过长公主也因此就在山中住下。
贺灵珊不愿与她相见,一大早便跟着智禅大师出来采药。
虽说答应贺惜朝周旋几日,然而见到长公主不免坏了这些日子的好心情,神情不禁带了几分郁气。
智禅将一位止血草指给了贺灵珊,后者跟随几日已经娴熟这种最简单采药的采摘方式,她从茉莉手里拿过小锄轻轻将其挖起。
“太子来信之中拖老衲给贺施主卜上一卦,昨晚已经将卦象给了贵府夫人。”智禅忽然道。
贺灵珊闻言微微一愣:“大师给我卜了什么?”
“不见夫日,不归夫家,姻缘难续,或为所祸。”智禅大师说完,便朝一个方向走去,“今日天气甚好,不如多走些地方?”
多年前太子殿下的姻缘卦让这位青莲寺主持出了名,如今他的卦象更是让人信服。
大夫人拿着这个卦,足以让长公主却步。
果然,长公主见此眉头锁紧,她觉得很可笑,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
不见夫日?詹少奇倒是想回来,可圣命难为,他怎么回来?
“珊儿呢?”长公主问道。
大夫人坐在窗前,轻轻诵念着佛经,然后道:“跟着大师去后山了,长公主,您回去吧,等詹少奇来了之后,再谈此事。”
“亲家母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呢?”不过长公主已经跟太多的人掰扯,她起身道,“我既然来了,这说明魏国公是答应和解了,珊儿依旧是公主府的人,亲家母,你就别为难我,让我给珊儿陪个罪,一同回去吧。”
大夫人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强硬道:“我不答应。”
“好,既然亲家母不原谅,那我只能请更多的人来劝你了。”长公主道。
詹青浦接到长公主的来信,对自己的夫人说:“那就去吧,跟着长公主一起,求也要把这姑奶奶求回来。”
詹夫人其实并不愿意,可是那毕竟是孙子,只得点了点头,带上一干儿媳一同往青莲山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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