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人笑起来冰雪消融,春光灿烂,好似一朵昙花徐徐绽开,转瞬即逝。虞星右记吃不记打,立刻凑过来:“美人师弟,你什么病呀?要不要师兄先给你号号脉……哎!哥你扯我耳朵做什么!”
虞左辰扯着虞星右的耳朵,冲方拾遗致歉:“抱歉,好像有点发癫,我带他回去扎几针。”
话毕,直接提着虞星右便走了。
蛋蛋和鸣鸣瞪溜了眼,没料到这世上除了方拾遗外居然还有第二个不知死活的人敢调戏孟鸣朝,一时对虞星右充满敬畏,目送他高伟的身影被拖拽着离开。
方拾遗憋了会儿:“贵师弟真是清奇人才。”
洛知微礼貌颔首:“有点傻,不必介怀。”
方拾遗才刚得了人家帮助,不好过河拆桥,矜持地扇了扇破扇子,没跟着落井下石。
两个一个性格洒脱,待人说不上热情,但也平易近人,一个端方温和,如被水磨圆的石子,不见棱角,没了聒噪的虞星右插嘴,交谈了几句,颇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孟鸣朝走在两人身后,看他们俩凑得近,皱皱眉,心里烦躁。
这种烦躁经常有。
在方拾遗和祁楚勾肩搭背时有,在方拾遗温柔款款地对待隔壁山头的女弟子们时有,在方拾遗同其他人切磋,打完了俯身拉起那人还含笑拍着人家肩膀鼓励时亦有。
全部和方拾遗有关。
孟鸣朝的情绪其实不多,波动起伏也不大。
他情感凉薄,对山海门并无亲近之情。
可是一旦撞上“方拾遗”这三个字,他的情绪起伏就比三岁婴孩还难控制。
他见不得方拾遗和旁人亲近,哪怕只是方拾遗天性的柔慈待人为善,沿途北上时,方拾遗斩杀作乱杀人的妖族,几个小姑娘红着脸送了手帕,他烦了三天,把手帕偷过来,让蛋蛋全部咬坏了,才略微缓解了点烦躁。
这是怎么了?
孟鸣朝有些疑惑。
他喜欢靠近方拾遗,因为很温暖,仿佛能驱散挥之不去的阴寒。那样深入人心的温暖……谁能抗拒得了呢。
他甚至想随时拥着方拾遗,想亲一亲他,赖着他,占满他的视线,让他只看自己……这样的独占欲明显超越了寻常师兄弟间应有的。
他不满方拾遗越来越阔远的目光与胸襟,小气得想要那人心思狭隘,只装得下一个他。
孟鸣朝抿住苍白的唇角,烦躁得不愿再想,只待着夜深人静时与方拾遗算账。
被揪了一路毛的蛋蛋含泪望着方拾遗的背影,弱弱的喵了一声:师兄,救猫了,要被薅秃了!
方拾遗充耳不闻。
洛知微的居所在竹林深处,进了竹林,方拾遗就发现这表面看上去寻常的竹林另有玄机,乃是一个大阵。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不由自主开始观察计算周围的竹林变化,琢磨了一阵,就见前方薄薄的雾气里笼着方竹屋。
到了。
进了屋,洛知微尽待客之道,亲手沏了两杯茶,放下茶杯时,他喉间一痒,没忍住掩着唇轻咳了两声,看方拾遗神色忧虑,摇摇头道:“老毛病了。”说完,冲孟鸣朝伸出手。
孟鸣朝不喜被人接触,不情不愿地伸出手。
明眸皓齿的小祸水近在眼前,就算不笑,也是潭冰冻的祸水,洛知微看也不看,心无旁骛地号着脉,沉思片刻,温声开口道:“孟师弟,若是信得过我,便不要再用灵力阻隔着心脉、不露端倪了,令师兄奔走多年,为你的病情殚精竭虑,既到了此处,就不要让他苦心白费了。”
孟鸣朝小手脚做得隐蔽,未料还是被发觉了,眸色沉了沉,冷冷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侧头看了看方拾遗的表情——他还没找方拾遗算账呢,看样子就就要先被算上一笔了,只好乖乖依言撤了灵力。
方拾遗没什么表情地想:小兔崽子。
顺手又薅了把蛋蛋。
洛知微重新把脉,神色一凝,眉心缓缓蹙起,有些疑惑地探出一缕灵力,正欲钻进孟鸣朝的灵脉里一探究竟,就被股极为强横霸道的力量给直接踹了出来,险些被反噬。
好在那缕灵力轻微,只作检查用的,影响不大。
方拾遗看得分明,脸色一沉,洛知微没那些神医的怪脾气,甚至像天生就不会生气,被如此对待,倒也不怒,摆摆手:“是我唐突了。”
方拾遗不明白孟鸣朝闹的什么脾气,轻轻吐了口气,才压下怒意,气得手都在抖:“洛兄,实在不好意思,家里太宠着这小师弟了,害得他如此不懂礼数,不知好歹……孟鸣朝!”
最后一声名字叫出来,语气已经很重了。
“……”孟鸣朝见他当真动了怒,嘴唇动了动,面无表情地将手笼在袖中,垂下眸子,“抱歉。”
这敷衍至极的道歉态度让方拾遗一阵阵的青筋乱跳,恨不得提起这死孩子揍一顿。
又不太舍得。
洛知微是真的不介意,他沉吟片刻:“方兄,孟师弟的身子……”
方拾遗气归气,不想理身后那小混蛋也是真,听洛知微提起,还是忍不住竖起了耳朵听。
“并没有什么绝症顽疾,”洛知微的神色里还残存着疑惑,越过方拾遗的肩膀,和他身后脸色冰冷的孟鸣朝对视了一下,瞧出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蕴着刀子般锋锐冷漠的光,也不畏惧,语气依旧平平。
“更像是……受了重伤。”
方拾遗少见地愣了下,惊疑不定地看了眼孟鸣朝,迟疑着重复:“受了……重伤?”
他捡回孟鸣朝时这孩子才多大,到处流浪的小乞儿,能受什么重伤?
就算有伤,他和岑先生为何没看出来?山海门那么多师长也没看出来,甚至师父……师父难道知道?
方拾遗容易想偏事,脑中杂念一多,立马就跑偏了,心惊胆战地想:那这十几年来,小鸣朝岂不是一直吃错药了?
孟鸣朝被他的目光一锁,凶光立敛,整个僵在了原地,背后一片冰凉。
※※※
orz作业简直你方唱罢我登场,太苦了,没赶上19号的,那就祝520快乐吧,520还有一更。
第29章
孟鸣朝看不出方拾遗在想什么。
薄薄的光线从窗外漏进,投落到方拾遗脸上,俊美的面容一时有些模糊,看不清神情,他侧着头,脖颈到下颔绷出一条优美的线条,直到紧抿的唇角。
孟鸣朝心里冷冷地一突:若是方拾遗知道他大概也是“非我族类”,还会要他吗?
他会被逐出山海门,再见不到方拾遗吗?
抑或方拾遗会直接诛杀他这个妖孽?
他心乱如麻,指尖冰凉,脸色愈加苍白,瞧着脆弱不堪。洛知微察觉俩人间气氛有异,不慌不忙地抿了口茶,润润喉:“方兄?”
方拾遗回神,嗯了声,稍稍往后退了退,一手抬起,按在孟鸣朝肩上,指背扬起,轻轻摩挲了下他的耳廓,开口时已经恢复了平和:“既是伤势,应当比顽疾要好医治些吧。先头一直没找着病因,难怪……洛兄,鸣朝受的什么伤?伤着哪儿了?”
“我想再探探,不过……”洛知微含笑看了眼孟鸣朝,“孟师弟看起来不太乐意。”
方拾遗直接将人逮到他面前,不咸不淡地道:“洛兄不必理他,尽管出手,他敢再出手,我给你敲晕了。”
孟鸣朝:“……”
孟鸣朝先头的懵劲儿没了,惴惴不安,不敢跟方拾遗叫板,只得委委屈屈地伸出了手,活像被逼良为娼的。
方拾遗简直给气笑了:“怎么,我是要把你炼了还是将你卖了?委屈个什么劲儿!”
孟鸣朝仰着张纯洁无辜的俏脸蛋,小声地编着鬼话:“以前也有人这样握着我的手,然后我差点死掉了。”
方拾遗神情一凝。
洛知微和声安慰:“安心,在你大师兄眼皮子底下,我还没出手大概就先没了。”
方拾遗没想到洛知微也会开他这种玩笑,哭笑不得之下,给这小祖宗激的怒气散了大半,叹了口气,安抚地顺了顺孟鸣朝的背,态度也柔和下来:“无妨,师兄在呢。”
“乖乖听话,不治好你,师兄总得提心吊胆。”
孟鸣朝长而密的睫毛垂下,盖住眼底情绪,静默几息,点了点头。
诊断结束,洛知微拉了下窗边垂下的细绳,外头便叮叮当当响了一片,两个药童进了屋:“洛师兄,有什么吩咐?”
洛知微提着笔,写完最后一个字,将方子递去:“带这位小师兄去按着方子抓药。”
药童恭恭敬敬揖了一礼,冲孟鸣朝做出请的手势。
孟鸣朝目光凉凉,扫了眼这俩小药童,一个劲往方拾遗身上瞥。
方拾遗压根没看他,手伸到身后,随意挥了挥:“去吧,我同洛师兄聊聊。”
孟鸣朝沉着脸,不快地跟着走了出去。
待人走了,方拾遗才开口:“洛兄的意思是……无法治愈?”
“嗯,”洛知微捧着手中热茶,点点头,“孟师弟身上灵气稀薄,也是灵脉受损的缘故。我医术不精,暂时能做的,只有为孟师弟施一次金针,再辅之以药物,虽不能痊愈,总有些微效力。需等师父回来,我再请他老人家来看看。”
短短半天,洛知微一言一行落在方拾遗眼中,已能令他肃然起敬,闻言起身,郑重地冲着洛知微躬了躬身:“洛兄的大恩,方某记下了。”
洛知微稍稍避开,摇头笑了笑:“为医者,这些本来就是职责所在,方兄快别如此客气。方兄对令师弟的爱护实在难得,是有故吗?”
“算不得,”方拾遗想了想,弯眼笑了,“有修仙小报那个大嘴巴,全修仙界的道友大抵都知晓我的出身,小时候过得不太好,鸣朝与我经历相似,见着他就想到以前的自己,忍不住就上心了许多,将他当做亲弟弟,算不得什么。”
洛知微不赞同:“世人心肠如蛛丝,千缠百绕,即使是血脉相亲,也有疏离如陌路者,互相残杀、背弃的更是无数,待至亲尚且如此,又何况其他。待陌生人掏心掏肺,可谓难得。”
“哎。”方拾遗额角隐隐发疼,“我这才刚脱离课堂上的易先生不久,又遇到个洛先生。”
说到这,方拾遗才想起,貌似洛知微出身四大世家的洛家。
哎,又是个有钱人。
有钱人丝毫不介意他的寒酸过往,闻言眼底笑意愈盛:“我们都是同辈人,还是直呼姓名吧。”
方拾遗从善如流:“知微。”
“拾遗。”洛知微说完,腼腆似的,不由自主地用指腹抵了抵下唇,犹豫许久,“我有个不情之请……”
方拾遗指尖按在望舒剑鞘上,回答:“指谁砍谁。”
大恩不言谢,以行动表明最佳。
洛知微啼笑皆非:“不是……你可不可以在这上头盖个章子,签个名……若是不方便也无妨。”
见他犹犹豫豫,方拾遗好奇地垂下视线,洛知微红了半边耳垂,最后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捂在怀里不好意思拿出的东西推到方拾遗面前,掩唇轻咳几声。
方拾遗纳闷地低头一看。
《方少侠衣装图集——绝版订制》
……
……
???
方拾遗麻木地拨了下脑子里坏了的弦:这啥?
他谨慎地又看了眼封面那几个簪花小篆,满目复杂,翻开的同时,洛知微尴尬地解释:“修仙小报也有卖些别的,若是花的灵石够多,可以拿到这个……”
方拾遗心想:哦。
明天就去烧了那天杀的修仙小报。
翻开两页,果不其然,上头是方拾遗穿着不同衣物的画像,笔触精妙,栩栩如生,不知用的是什么材料什么画笔什么画法,极为精致,还是彩色。
方拾遗翻得心里更乱了。
他啪地合上这册子,手抖了会儿,抬眸见洛知微尴尬得要钻进地缝了,嘴张了张,还是没把“你为啥会有这玩意儿”这句话问出口。
方拾遗学着师父的风度,从容不迫了二十来年,头一次直面这么大的冲击,拿起笔时手都有点抖。
洛知微尴尬完了,觑到他神色不对,愣了一下,赶紧再次解释:“是一个小姑娘听星右说你要来药谷,托我办的,她小我们几岁,听着你的事迹长大,很崇拜你。”
方拾遗:“……”
姑娘,你被修仙小报祸害了。
他什么也没说,手也不抖了,沾了墨的细软笔尖在图册空白处行云流水地勾勒出个人像,又大笔一挥,笔走龙蛇地甩下“方拾遗”三个大字,吹干了墨,将册子递回去。
洛知微瞧着就不是喜欢求人的性子,被嘱咐干这事,倒也没什么埋怨的恼意,眼底融融倒映出片温柔的光泽:“小丫头要乐疯了。”
方拾遗瞧他这样,似笑非笑地扬扬眉。
洛知微被他盯了会儿,咳了咳:“是我的……未婚妻。”
方拾遗意味深长:“看来定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可爱不可爱难说,”洛知微摇摇头,唇角却明明含着笑,“泼辣得很。”
正说着,脚步声渐渐靠近,一个药童领着孟鸣朝回来了,另一个拿着药去旁边的药庐煎。天色已经偏暗,洛知微不常住在这竹屋里,正好给两位客人暂住。
听到洛知微起身离开前说了句“想住多久便住多久”,孟鸣朝微微皱了皱眉。
药童也随着洛知微离开,竹屋内只剩两人,外头徐徐清风,吹得竹叶沙沙作响,不显吵闹,倒更显得幽静。
方拾遗梳理了下来到药谷这几个时辰孟鸣朝反常的表现,没急着凶他,琢磨了片刻,见孟鸣朝安安静静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垂着头像个被抛弃的小孩儿,心里登时软了几分,俯身用扇子挑起他的下颔:“哟,小美人怎么眼圈都红了,谁敢欺负你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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