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开始吧。”
柳庭风冷冷地说道。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在堆满杂物的房间里,少年躺在狭小的单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在床板的缝隙里摸出最后半截烟,又去客厅里拿了打火机,然后悄悄地出门。
街口的小商店已经关门了,但纪川喜欢待在这里。
店主是个温柔慈祥的老奶奶,他来买东西的时候,老奶奶总爱塞给他一小把糖果,不值钱,可是剥开放进嘴里,特别的甜。
纪川九岁时没了父母,被送到姑姑家。
寄人篱下的生活如履薄冰,这份甜是他仅有的美好。
点燃了烟,他抽了一口,过了许久才抽第二口,像裤兜里舍不得吃掉的糖果,都是来之不易的东西。
纪川没有零用钱,姑姑说能让他去上学已经仁至义尽了,除了上学之外的时间,他要在姑姑的店里打工,工资全部用来抵销学费。
今天他又挨骂了,作业没按时完成挨老师的骂,工作没做好挨姑姑的骂,回到家里表哥看他不顺眼,也骂了他一顿。
活得如草芥一样卑微,即使是这样,纪川也想继续活下去,因为他答应过爸爸妈妈会好好地活着。
这是一场没有台词的戏,只能通过脸部表情和肢体动作来表达人物的情绪。
试镜室里极其安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池逸身上,他的一举一动很自然,没有流露出刻意的表演痕迹。
他们看到少年轻轻眨了一下眼睛,有清澈的泪水从眼角溢出来,沿着干燥的脸颊淌下去。
柳庭风第一次看到这么伤心的池逸,世界褪去了颜色,星月黯淡无光。
他想走到池逸面前,给他一个彩虹般的拥抱。
第4章
池逸发出一声自嘲式的嗤笑,试演部分已经结束了,但他还没能从角色里走出来,一直维持着蹲在地上抽烟的动作。
指缝间夹着的不是香烟,是他向工作人员借来的铅笔,短短的一小段,比半截烟要长些。
大使馆打电话来通知池逸关于他父母在国外因发生车祸不幸身亡的消息时,他在上课。
教学内容枯燥无聊,加上熬夜玩游戏,池逸整节课都趴在桌子上睡觉。
手机在他裤兜里震了差不多一分钟才把他震醒,池逸迷迷糊糊地接了电话,听到那边的人操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跟他说父母出了意外的事,他的第一反应是遇上骗子了。
池逸骂了几句,然后挂线继续睡。
直到两个小时后接到爷爷的来电,他才终于相信,在这平平凡凡的一天,他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叫爸爸,一个叫妈妈。
池逸当天就买了机票飞往事发地,跟警方核对完身份信息,父母的遗体被送去火化。
再次见面,他们已变成白瓷罐里的一堆骨灰。
爷爷执意要他带父母回国,说落叶归根,京安市才是他们的家。
回到国内不过两三天,有合作方上门讨债,公司上上下下乱成一团。
池逸不谙世事,平时只知道吃喝玩乐,对公司的经营一无所知,爷爷此时正在住院,也没办法出来主持大局。
为了偿还债务,池逸把一切能卖的都卖掉了,最后剩下的一点钱拿给爷爷治病,也只是杯水车薪。
那时他的辛酸与无奈,并不比纪川少多少。
?率先破坏气氛的是摄影指导,他边鼓掌边说道:“演得太好了,这个姿势拍出来一定会很酷,既能衬托出少年身体的美感,同时又能把忧伤的情绪发挥得淋漓尽致……”“杨熙文!”柳庭风打断了他,语气里透露着严厉和不爽。
被点名的人识相地把剩余的话吞下肚子里,在嘴边做了一个拉链的动作。
伤感从池逸的脸上如潮水般退去,他站起来,双手垂在身侧,右手捏着那支铅笔。
眼睛直直地望向柳庭风。
慌张的,胆怯的,不甘的。
柳庭风想起昨晚那个主动坐到他身边的小明星,也是这样看着他,等待他的回应。
小明星比池逸还要嫩一些,五官长得精致,像个漂亮小巧的洋娃娃,但柳庭风对他没兴趣。
未成熟的桃子吃起来不甜,何况小明星居心不良,以为爬上他的床就能拿到主演的戏份。
靠卖骚风姿拉资源的小白脸柳庭风看不上,他只要有真材实料的演员,这也是他坚持要进行试镜的原因。
无论什么人,专业科班出身的,还是毫无经验的,只要他适合,只要他能演,他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池逸的表现出乎他的意料,将人物的情绪演绎得很到位,但要成为《潮汐》的主角还有一项重要的挑战。
柳庭风快速在纸上写了一串数字,然后将纸撕下来揉成一团握在手心。
“不知池先生来试镜之前有没有看过原著,为了表达对作者的尊重,我会按照读者粉丝们的要求最大限度保留《潮汐》的感情线,”柳庭风一边走向池逸一边说,“所以两个男主亲热的部分我也会拍,有不少大尺度的戏,你确定你能接受吗?”柳庭风停在池逸面前,朝他脸上吹了一口气,眼里似是有千万种风情在流转。
在池逸看来,却是瞧不起人的挑衅。
不会真的干吧,又不是拍三级片,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能。”
池逸咬咬牙,给出答案。
“能?”柳庭风挑着眉毛,嘴角的笑意渐浓,“去那边的沙发上坐着,我试一试。”
池逸依言走过去坐下,柳庭风看了一眼,说姿势不对,让池逸把脚也放到上去侧面坐着,做出刚在沙发上醒来的样子。
随后柳庭风的身影压了过来,把池逸整个人都罩住了。
柳庭风衬衫最上面的两个扣子是解开的,可以看到他喉结正在上下滚动着,浑身散发出一种危险的信号。
池逸开始紧张,睫毛在发抖,呼吸越来越重,身体不断往后退,抵在沙发的边缘。
柳庭风的脸在他眼里无限放大,在他以为柳庭风要强吻他打算反抗的时候,对方突然改变轨道,柔软的唇瓣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耳垂。
“不是说能接受吗,怎么怕成这样。”
男性的声音如羽毛一样轻盈,只有他们听得见。
柳庭风说话的时候,从嘴巴流出来的气息扑到他的项上,那是他最敏感的地方。
“如果你连这种程度的亲密都接受不了,那你怎么能演好这个故事?”池逸感觉到有一只手伸进了自己的裤子里,在靠着沙发的那一边,有两个人的身体作为掩护,根本没有人会看见柳庭风的动作。
“很想当男主吗?”那只手隔着布料紧紧贴在他大腿的皮肤上,有些冰凉,摸了几下后突然用力抓了一把。
“今天晚上来找我,我教你怎么演。”
第5章
艺人被潜规则的事情,池逸听说过很多,他自己没有遇到过,大概是因为他在娱乐圈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透明。
每次夏远树跟他说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人物关系,他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出名的方式有很多种,靠实力的,靠运气的,靠肉体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他不想去评论谁对谁错。
他只想赚钱,不关心风花雪月,也不想卷入那些事非之中。
“你做梦!”池逸觉得恶心,用力把柳庭风从眼前推开。
两个势同水火的人怎么搞,边做爱边打架吗?池逸没这种癖好,况且他一看到柳庭风的那张脸就觉得烦躁得不得了,可能鸡巴都硬不起来。
柳庭风堪堪往后退了一步才能站稳,眉目间的风情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换上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刚才只是一场幻觉。
“回去等消息,下一个。”
柳庭风没有半分的迟疑和留恋,在池逸还没做出下个动作前已经迈着一双长腿回到了座位上。
池逸慌张地从沙发上起来,整理好衣物,对着面试官鞠躬告辞,然后匆匆地逃离试镜室。
在外面等候多时的夏远树见到池逸出来,赶紧迎上去。
走进了才看到池逸的脸颊上泛着一层的粉色,连耳根也是。
“你的脸好红。”
夏远树盯着池逸的脸说道。
“是吗?”池逸完全没有察觉到,他让夏远树把手机还给他,打开前置摄像头左右看了看。
是挺红的,像朵开在墙头的蔷薇花。
妈的,不会是被柳庭风撩红的吧?这个念头在池逸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很快被他否决。
“试吻戏还是试床戏了?”夏远树小心翼翼地问。
“都没。”
池逸朝他瞪眼。
夏远树暗暗松了一口气,继续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希望?”池逸关掉手机屏幕,表情沮丧,有柳庭风在,他大概连进组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演男主了。
“不知道,”池逸摇摇头,“我跟剧组的导演是死对头,没准我已经在淘汰名单里了。”
夏远树满脸震惊,“你说的是柳庭风?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高中,”池逸有些不耐烦,“我们同一个学校的,他比我大两级。”
“厉害了,你跟柳导居然是校友。
柳庭风可是被国外媒体称为近年来最有潜力的青年导演,有才华、有颜值还有钱,简直是完美男神的人设。
但据说他喜欢男的,之前跟一个男演员交往过。”
池逸想起高中时有不少女生跟柳庭风告白,全部都被拒绝了。
他还嘲笑过柳庭风是同性恋,没想到一语成谶。
所以刚才在试镜室里柳庭风不是在开玩笑……靠,一想到柳庭风怪里怪气的样子,池逸立马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池逸往试镜室门口看了看,心想柳庭风会不会对别人也提出那样的条件。
等等,他为什么要在意这些,柳庭风搞谁跟他有什么关系,反正他已经拒绝了,能不能过试镜也无所谓了。
靠出卖身体换取来的机会,他瞧不起自己。
不过他倒不知道柳庭风那么出名,柳庭风出国之后他也渐渐忘记了这号人物。
“柳庭风拍过什么电影?”池逸问。
两人并肩走向电梯,准备去停车场。
夏远树想了想,“只有一部,翻译过来的名字应该是叫《心动》,拿了不少奖,可惜没在国内上映。
我还翻墙去看了他拍的短片,都挺火的,质量也很高。
他在国外混得好好的,怎么想回国发展了?”“鬼知道,你亲自去问他呗。”
池逸耸耸肩。
“我要是能跟他说上话,你进剧组的事就容易多了,那用得着现在这么愁眉苦脸的。”
夏远树做了个白眼。
“我哪有愁眉苦脸啊。”
池逸抗议道。
“我,是我愁眉苦脸!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红,可愁死我了。”
夏远树打着方向盘,“柳庭风不是喜欢男人吗,不如你用一下美人计说不定……”“美人计你个头,”池逸说,“好好看路,安全驾驶。”
第6章
走进住院部,一股浓烈的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池逸左手拿着一小束橙白相间的荷兰雀梅右手拎着保温桶快速穿过走廊,停在某个病房的门前。
“笃笃笃……”池逸用手指在门板上轻扣了三下后直接进去,阳光越过窗台落在最里面靠窗的那张病床的白色床单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爷爷。”
池逸唤了一声。
“快过来坐。”
池爷爷精神似乎不错,脸上挂着笑,朝他扬扬手。
池逸边走边看,“胡阿姨呢?”胡阿姨是他请来照顾爷爷的看护,这时却不见人影。
“打水去了。”
池爷爷漫不经心地答道,目光一直盯着池逸,好像怕他会突然消失不见。
隔壁床的阿姨热情地跟他打招呼:“小池又来啦。”
“嗯,罗阿姨好。”
池逸向她微微点头,一副乖巧的模样。
“真孝顺,”罗阿姨朝池爷爷说道,“老池你有福气啊。”
池爷爷不理她,低声跟池逸说:“把帘子拉上,那女人太吵了,整天吱吱喳喳像麻雀似的说个没完。”
人活得越老越孩子气。
池逸看着爷爷一脸不太高兴的样子,觉得有趣,但他不敢戳穿,只好顺着老头子的意思,拉了一把中间的蓝色帘布,将两个病床隔离开。
池逸把旧的花枝从花瓶拿出来,放进荷兰雀梅,为单调的病床涂上一抹暖橙与翠绿。
还记得旧时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和那张黄色摇椅,不知等爷爷出院了,看到一片荒芜的花园会有何感想。
爷爷居住的老房子因价值不高成为唯一保留下来的房产,别墅卖掉之后,池逸搬回那里住了一小段时间,没多久他进了星宇,房子就空置了。
池逸插好花转身,看到爷爷在发呆,嘴里呢喃着:“这个季节,外面的樱花是不是都开了?当年你妈觉得院里的关山樱很美,也在别墅种了两棵。
要我说,还是玉兰最好看,洁白似雪,人亦当如此。”
“是是是。”
池逸敷衍地回应道,打开柜子想找干净的碗把鸡汤倒出开给爷爷喝,但没找到。
“胡阿姨怎么还不回来?我出去找她。”
爷爷开口想叫住他,却见池逸已经走出门口了。
小兔崽子,每次都嫌他烦,觉他说的这些沉闷无聊,一不想听就找借口溜走。
爷爷有些无奈地摇摇头,露出一个宠溺的微笑。
池逸刚从病房里出来就遇到爷爷的主治医生来查房,他朝房间里看了看,没进去,而是把池逸拉到一边。
“小池,做手术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主治医生穿着一身白马褂,五十多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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