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愕然道:“……阿娘,你把紫电给我干什么?”
虞夫人道:“给了你的,今后就是你的!紫电已经对你认过主了。”
江澄茫然道:“阿娘,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虞夫人凝视着他的脸,忽然一把搂了过来,在他头发上亲了两下,抱在怀里,喃喃地道:“好孩子。”
这一下抱得十分用力,仿佛恨不得把江澄变成个小婴儿塞回到她肚子里去,叫谁也伤不到他、谁也不能让他们俩分开。
江澄从来没有这样被母亲抱过,更别提这样亲过了。
他的头埋在她胸前,双眼睁得大大的,懵懵然不知所措。
虞夫人一手抱着他,一手猛地抓起魏无羡的衣领,似乎想把他活活掐死,咬牙切齿道:“……你这个死小子!可恨!可恨至极!看看为了你,咱们家遭了什么祸!”
魏无羡胸口剧烈起伏,无言以对。
这次不是强行忍耐或者暗中腹诽了,而是真的无话可说。
——
魏无羡的默认,再次引起一片哗然。
“魏无羡莫不是被打傻了吧,这个时候虞紫鸢分明是在推卸责任,他这个时候不否认,这黑锅可就背得严严实实了。”
“事实证明,这口黑锅魏兄别说丢下来,连拿下来的想法都没有。”聂怀桑从前觉得在蓝氏听学,每次被罚抄家规,或是被大哥逼着练刀,已经是很可怕的事了,但共情了魏无羡,他才知道,他那些苦楚算什么,魏兄这才是人间惨剧!!
——
江澄急着追问道:“阿娘,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虞夫人一下子撒开手,把他推到了魏无羡身上。
她跃上了码头,小船在湖水中微微左右摇晃。
魏无羡浑身疼的趴在船侧,默默的坐在一边看着,无需多问,他也知道,云梦江氏所有的门生,历代所有的法宝和传物,都在莲花坞里,就算人可以撤退,但莲花坞里的法宝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撤走的。
王灵娇发了信号,很快会有大批温氏走狗赶来,必有一场大战。
虞夫人身为主母,不可能只身退走。
魏无羡在江家这些年,虽然总是被虞夫人责骂打罚,但从来没有真正怨恨过虞夫人,更清楚,以虞夫人的高傲,她不可能退。
但虞夫人……怕江澄出事,只能私心让江澄逃。
魏无羡也知道,江澄一个人,肯定会回去,虞夫人是江澄的母亲,如何不了解江澄?所以……带上了他。
江澄站起来想跟着一起下船,紫电却忽然化出电流,一圈电索将他们二人牢牢捆在了船上,彻底动弹不得。
江澄道:“阿娘,你这是干什么?!”
——
“看来魏无羡也不是全然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啊!”
“说到底,在虞夫人眼中,魏无羡只是一个保护江澄的家仆。”
——
虞夫人道:“别大惊小怪的。到了安全的地方它自然会松开,路上遇到有人来犯,紫电也会自动护住你的。别回来了,直接去眉山,找你姐姐!”
说完,她转身指向魏无羡,厉声道:“魏婴!你给我听好!好好护着江澄,死也要护着他,知道不知道?!”
魏无羡道:“虞夫人!”
虞夫人怒道:“听见没有!别跟我讲其他的废话,我只问你听见没有!”
魏无羡挣不开紫电,只得重重点头。
——
“天啊!虞夫人到底把魏无羡当什么?他可是才挨了几十个鞭子,如今还带着伤,让他护着江澄,死也要护着?”
数万修士,三观尽毁。
多数人都能理解当娘的心情,但他们共情的是魏无羡。
魏无羡纵使嘴上不说,甚至点头允了虞夫人的吩咐,但他心里的苦涩,叫人心酸。
蓝忘机握紧了避尘,呼吸都不稳了。
“魏婴……”他视若珍宝的魏婴,被虞夫人当成了保护江澄的工具吗?
这一刻,蓝忘机真的想冲出去,给虞夫人一剑。
她的儿子是宝,别人的儿子难道是草?
——
江澄喊道:“阿娘,父亲还没回来。有什么事咱们先一起担着不行吗?!”
听他提起江枫眠,虞夫人眼睛似乎有一瞬间红了。
然而,旋即她便高声骂道:“不回来就不回来。我离了他难道还不行了吗?!”
骂完挥剑斩断拴住小船的绳子,在船舷上重重踢了一脚。
江流水急,风大,再加上这一踢,小船立刻飘出了数丈。
打了几个转,平稳而迅速地顺水朝江心驶去。
江澄惨叫道:“娘啊!”
他一连叫了几十声,然而,虞夫人和莲花坞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在小船飘远之后,虞夫人便持着长剑,紫衣一闪,退回莲花坞大门里去了。
两人奋力狂挣,紫电几乎深陷进骨肉之中,依旧纹丝不动。
江澄喉咙里发出疯子一般的怒号,边挣边道:“还不断!还不断!断啊!断啊!”
魏无羡刚刚被紫电抽了十几鞭子,现在还浑身发疼,心知这样是无法挣脱的,徒劳而已,想到江澄身上还有伤,忍痛道:“江澄,你先冷静。虞夫人对上那个化丹手,不一定输。刚才她不是还牵制住那个温逐流了吗……”
江澄咆哮道:“你让我怎么冷静?!怎么冷静?!就算杀了温逐流,王灵娇那个贱人已经发了信号,万一温狗看到了大举派人来围堵我们家呢?!”
魏无羡也知道,根本不可能冷静得下来,可两个人中必须得有一个人清醒。正要继续说话,他忽然眼前一亮,喊道:“江叔叔!是江叔叔回来了!”
果然,江面上驶来了另一艘大船。
——
“江枫眠居然在这个时候赶回来了?”
“可惜,也是去送死的。”知道莲花坞被血洗的结果,那人冷不丁道。
“……”
“但在这会儿的魏无羡心里,看到江枫眠,就好像看到了希望。”
看到江枫眠的那一刻,魏无羡心底迸发的喜悦,简直要淹没他们。
——
江枫眠站在船头,船上还侍立着十几名门生。
他正望着莲花坞的方向,衣袍随江风猎猎。
江澄叫道:“父亲!父亲!”
江枫眠也看见了他们,微现讶异之色,一名门生微拨水桨,他的船只便靠了过来。江枫眠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奇道:“阿澄?阿婴?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莲花坞这群少年经常玩一些稀奇古怪的游戏,满面血污地趴在水里扮浮尸都是常事,因此,江枫眠并不能立即确定他们是不是在进行什么新的游戏,并未觉察事态严重。
江澄却高兴得眼泪都落下来了,又急又慌地道:“父亲,父亲快放开我们!”
江枫眠道:“这是你娘的紫电。紫电认主,怕是不肯让我……”
他说着用手去碰了碰紫电,岂知,刚刚碰到,紫电便很是温顺地收了起来,瞬间化为一枚指环,套上了他的一只手指。
江枫眠立即怔住了。
——
江澄怔怔的看着眼前父亲的脸,眼泪止不住的流。
“父亲……”
他当时一心想着回家,救娘,挽回莲花坞,但却没有注意到,父亲当时的神情,仿佛不敢置信。
是啊,父亲一直以为阿娘怨他,怎么会相信紫电认他为主了呢?
紫电是虞紫鸢的一品灵器,以虞紫鸢的意愿为第一指令。
紫电可以认多位主,但是是有次序的。
虞夫人为无可争议的第一级主人,她发出的指令是捆住江澄,直到安全为止,因此江澄虽然也是主人,却无法挣脱它的束缚。
不知在什么时候,江枫眠被认定成了顺位第二的主人。
在他面前,紫电认为是安全的,因此松了绑。
可虞夫人从未说过,她让紫电也认江枫眠为主了。
“虞夫人性子虽然叫人一言难尽,但她对江枫眠……”话未说完,想到虞紫鸢之前说的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她自己把自己的日子过成这样,没想过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每次都只会责怪旁人,别人说什么信什么,身边的枕边人,她却从来都不相信,这样一点信任都没有的婚姻,如何能长久?也不怪会成为一对怨侣。”
——
江澄和魏无羡总算分了开来,扑向两边。
江枫眠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两个怎么会被紫电绑着坐在船里?”
像是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江澄抓着他道:“今天温家的人打到我们家来了,阿娘跟他们起了争执,跟那个化丹手斗起来了!我怕阿娘要吃亏,有人放了信号,待会儿说不定还有更多敌人。父亲,我们快一起回去帮她!快走吧!”
闻言,所有门生都为之动容。
江枫眠道:“化丹手?!”
江澄道:“是啊父亲!我们……”
话音未落,紫光一闪,江澄和魏无羡再次被缠住了。
两人又以之前的姿势,跌坐回船上。
江澄愣了愣,道:“……父亲?!”
——
江澄痛苦的闭上眼,再也忍不住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再经历一遍?!!一次还不够吗?!!!”
江厌离也是泣不成声,挣开金子轩的怀抱,蹲下来把江澄搂在怀里,哭着道,“阿澄,阿澄,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阿姐——”江澄跟江厌离抱头痛哭。
周遭的人见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再冷酷的人,也有爹娘,这样的江澄,他们说不出半句冷嘲热讽。
在人伤口上撒盐,也不是君子所为。
作者有话要说:
原著虞夫人这段无疑是很霸气的。
但是那句眉山虞氏纵横百年,真是越看槽点越多……
第22章
江枫眠道:“我回去,你们两个离开。不要调转方向,不要回莲花坞。上岸之后立刻想办法去眉山找你姐姐和祖母。”
魏无羡道:“江叔叔!!!”
震惊过后,江澄发疯般地踹着船舷,踹得船身摇晃不止:“父亲放开我!放开我!”
江枫眠道:“我回去找三娘子。”
江澄瞪着他道:“我们一起回去找她,不行吗?!”
江枫眠定定看着他,忽然伸手,在半空中凝滞了一下,这才缓缓摸了摸他的头,道:“阿澄,你要好好的。”
魏无羡道:“江叔叔,如果你们出了什么事,他不会好的。”
江枫眠把目光转到他身上,道:“阿婴,阿澄……你要多看顾。”
他又回到了那艘大船上。
两船擦肩而过,渐行渐远,江澄绝望地大叫道:“爹!!!”
——
“江公子,事到如今,还觉得你的父亲,不喜欢你吗?”蓝曦臣看了看脸色极差的忘机,生怕再不说话,忘机就要对江澄拔剑了。
江澄眼眶通红,声音沙哑,“泽芜君什么意思?”
“站在魏公子的角度,旁观者清,你的阿娘平日里虽然对你总是严厉责骂,从未有过半分好颜色,但遇到危险,却是第一时间将你送走。对魏公子,却是逼迫他用性命保护你的安危。江宗主亦是如此,你总说他不喜欢你,但是临危之际,他留给你和魏公子的话,已经说明在他心里,你这个儿子才是最重要的。”
江澄愣住了,整个人都懵在原地。
蓝曦臣见状叹息,金光瑶在一旁想了想,也道,“江宗主,你还没想明白?你看,你父亲回莲花坞前,对你说的是,你要好好的。但对魏公子说的是,‘阿婴,阿澄……你要多看顾’。魏公子也不过大了你几天而已,却前后被虞夫人和江老宗主将你托付给了他,这是多重的担子?你有认真的想过吗?还是……你不愿意去想?”
二哥还是太温柔了些,见到江澄神情恍惚,便不忍再问,但他却看不得二哥苦恼,倒不如他来帮一把。
——
小船顺水而下。
不知过了多久,紫电才松了下来,化为一枚银色的指环,戴在江澄手上。
两个人喊了一路,嗓子早已嘶哑,松绑之后,一句话也没说,往回驶去。
没有船桨,便用手逆着水流划往回划。
用手划了几下,魏无羡的身子便微微一僵。
虞夫人说,抽他的这一顿能让他一个月都好不了,可魏无羡此时却觉得,除了被抽过的地方还是火辣辣、刺麻麻的疼,行动并无大碍。
虞夫人是讨厌他,可是……也从未想过要害他。
魏无羡眼眶一热,险些哭出来。
——
聂怀桑感受着心底的酸涩,听着魏无羡的心声,不禁苦笑。
魏兄啊魏兄,你这是钻人家套子里去了。
他可以确信虞夫人下手的时候,确实没有下重手,但当时虞紫鸢未必没有做好最坏的打算。
再看看这个时候的江澄,若没有魏无羡,只怕江澄凶多吉少。
虞夫人毕竟是看着魏无羡长大的,哪怕她再不喜魏无羡,只怕也无法否认魏无羡的优秀,在绝境之下,魏无羡活下来的几率比江澄要大多了,把魏无羡安排在江澄身边无异于给江澄上了一道安全锁。
只要这把锁还在,江澄就不会出事。
聂怀桑想不出到底虞紫鸢为什么要手下留情,但当时的情况,毕竟大敌再侧,虞紫鸢暴怒打王灵娇的时候,脱口而出打狗也要看主人这种话,想来……多是因为被逼迫打魏无羡,虞紫鸢是那么听话的人吗?
若是,虞紫鸢也不会翻脸了。
总之,往事不可追,事实就是,魏兄因为虞紫鸢的一时手下留情,心软了。
——
他们卯着一股濒死般的劲儿,拼命地划。
一个多时辰后,终于徒手把船划回了莲花坞。
此时已是深夜。
莲花坞大门紧闭,大门之外,灯火通明。
26/99 首页 上一页 24 25 26 27 28 2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