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情道:“他不会跑的!婆婆他们都在这儿,我弟弟不会一个人跑的。”
那名督工道:“不然你慢慢找?所有的人都在这儿了,要是在这山谷里找不着,那咱们就没办法了。”
忽然,魏无羡道:“所有人都在这儿了?”
他一说话,那几人的脸都僵了一僵。那名督工转向他,道:“是啊。”
魏无羡道:“好吧。我姑且当活着的都在这儿了。那么,其他的呢?”
温情的身体晃了晃。
与“活”相对的“其他”,自然只有“死”。
——
“温宁……温宁死了?”
“好像是死了?”
“可他不是好好地?”
“当初还有人说魏无羡拿活人炼尸,说的就是温宁吧?但现在看,温宁似乎已经死了,那魏无羡岂不是……把人复活了?”
“算不上复活,温宁是凶尸,哪怕有神智,他也不是人。”
“可……他有神智啊,并且神智很清醒,这与活人何异?何况,被炼成凶尸的温宁,可比活着的时候厉害凶残多了。”
“你放什么狗屁,能活着谁愿意死?”
“……”
——
那名督头连忙道:“您可不能这么说话,咱们这儿虽然都是温家修士,但可没人敢闹出人命来……”
魏无羡恍若未闻,取下了腰间的笛子。
原本在他一侧艰难前行的几名战俘忽然大叫一声,扔下背上重物,逃了开去。
山谷之中,忽然迅速以他为圆心腾出了一大片空地。
其实这些战俘们并不认得魏无羡的脸,因为但凡是在射日之征的战场上和魏无羡遇上过的温家修士,只有一个下场——全军覆没。
因此,认得他脸的温家修士,大多数都沦为凶尸,为他所操纵驱控,成为他的部下了。
可这只垂着鲜红穗子的黑木笛子,还有掌控着它的黑衣青年,早已成为了他们的噩梦。
四下都有人惊呼出声:“鬼笛陈情!”
魏无羡将陈情送到唇边,凄厉尖锐的笛音先是犹如一致穿云利箭划破夜空,横穿夜雨,随后,余音在整座山谷之中回荡。
只一声,魏无羡便收回了陈情,垂手而立,嘴带冷笑,任由雨丝打湿他的黑发黑衣。
——
“魏无羡这是在做什么?”
“他吹笛子了,还能干什么?要杀人了吧?”
“这些督工真是可恨,该死!”
——
不久,忽然有人道:“什么声音?”
人群外忽然传来阵阵惊叫,连滚带爬把包围圈破开了一处空地。
在他们空出来的地方,淅淅沥沥的雨中,东倒西歪地站着十几个衣衫褴褛的身影,有高有矮,有男有女,有的身上散发出阵阵腐烂的恶臭。
站在最前面的,就是尚且睁着眼睛的温宁。
他脸色惨白如蜡,瞳孔涣散,嘴角的血迹已凝成了暗褐色,尽管胸口完全没有起伏,却明显能看出肋骨已被打塌了半边。
任何人看到这样的形状,都不会觉得这个人还是活的,但温情仍不死心,颤抖着去抓他的脉搏。
死死抓了半晌,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这些天她又惊又怕,跑得几乎发狂,却还是来晚了,连弟弟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温情边哭边摸温宁的肋骨,似乎想把它们接起来,痴心妄想着能不能抓住一线生机。
那张原本甜美的脸哭得面目扭曲,变得很丑,很难看。
但是,当一个人真正伤心到及处的时候,是绝对没办法哭得好看的。
在唯一的弟弟僵硬的尸体前,她所坚持的高傲片甲不留。
温情收的刺激太大,终于撑不住晕了过去。
魏无羡站在她身后,一语不发地接住了她,让她靠在自己胸口。
闭上眼,片刻之后才睁开,道:“这个人是谁杀的。”
——
虚无之境内,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魏无羡此刻盛腾的杀意。
看来,虐杀督工的事,就是这么发生的。
不过要他们来看,虐杀谈不上,这些督工分明是该死的!
——
他语气不冷不热,似乎没有动怒,而是在思考什么。
那名为首的督工心生侥幸,嘴硬道:“魏公子,这话您可别乱说,这儿可没人敢杀人,他是自己干活不小心,从山壁滚下来摔死的。”
魏无羡道:“没人敢乱杀人?真的?”
数名督工一齐信誓旦旦道:“千真万确!”
“绝无虚假!”
魏无羡微微一笑,道:“哦。我明白。”
旋即,他慢条斯理地接道:“因为他们是温狗,温狗不是人。所以说杀了他们也不算杀人,是这个意思,对吧?”
那督头刚才心中,正好就在想这一句,猛地被他戳穿心思,脸色一白。
魏无羡又道:“还是你们真觉得,我会不知道一个人是怎么死的?”
众督工哑然,终于开始发觉大事不妙,隐隐有后退之意。
魏无羡维持笑容不变,道:“你们最好立刻老实交待,是谁杀的,自己站出来。不然,我就只好宁可杀错,也不放过了。全都杀光,这总该没有漏网之鱼。”
——
“全部杀光?是不是太过了?”
“你是不是有毛病?这些人既然在一起,就没有不知道兰陵金氏学温氏行事的,他们这些人,不过是披着兰陵金氏皮子的温狗罢了,全都该死,魏无羡杀得好,当初就该杀得干干净净,省的逃出去几个漏网之鱼,还把脏水扣到了魏无羡头上!”
——
众人头皮发麻,背脊发寒。
督头嗫嚅道:“云梦江氏和兰陵金氏眼下正交好,您可不能……”
闻言,魏无羡看了他一眼,讶然道:“你很有勇气。这是威胁我?”
督头忙道:“不敢不敢。”
魏无羡道:“恭喜你们成功地耗光了我所有的耐心。既然你们不肯说,那就让他自己回答好了。”
仿佛等待他这一句多时一般,温宁僵硬的尸体忽然一动,抬起了头。
站得最近的那两名督工还没来得及惊叫,便各被一只铁箍般的手掌掐住了喉咙。
温宁面无表情地将这两名五短身材的督工高高举起,四周空地的圆圈越拉越大,那名督头道:“魏公子!魏公子!手下留情!您这一冲动,后果是不可挽回的啊!”
——
“死到临头,还在威胁魏无羡,简直是找死!”
——
雨越下越大,雨水顺着魏无羡的脸颊不住往下滑落。
他猛地转身,把手放在温宁肩头,喝道:“温琼林!”
回应一般,温宁发出长长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整个山谷里的人耳朵都隐隐作痛。
魏无羡一字一句道:“谁让你们变成这样的,你们就让他们获得同样的下场。我给你们这个权利,清算干净吧!”
闻言,温宁立刻将手中抓着的那两名督工一个对撞,两个脑袋登时如同炸裂的西瓜,“砰”的一声巨响,红红白白爆了个天女散花。
这场面极其血腥,山谷中尖叫声此起彼伏,马匹嘶鸣,俘虏逃窜,混乱无比。
——
“我的天……这简直是……”修罗地狱。
之前嚷嚷的再大声,亲眼看见这些画面,还是叫他们不敢再吱声。
——
魏无羡将温情打横抱起,若无其事地穿过炸锅的人群,牵住了一匹马,正要转身,一名瘦小的俘虏道:“……魏先生!”
魏无羡回头,道:“什么?”
这名俘虏声音微微发抖,指了一个方向,道:“山……山谷那头有间屋子,是他们用来……把人关起来打的,打死的就直接拖出去埋了。你要找的人,说不定还有些在那里……”
魏无羡道:“多谢。”
他顺着那人指引的方向,果然找到一间看上去像是临时搭建的棚屋,一手抱着温情,单脚踹开了门。
屋里角落坐着十几人,个个头破血流,鼻青脸肿,被他粗暴的踹门动作惊得弹动起来。
几人看到魏无羡臂弯中的温情,顾不得浑身是伤,扑过来叫道:“情姑娘!”
一人怒道:“你……你是谁,你把寮主怎么了?”
——
“魏无羡打算怎么办?带这群老弱妇孺去乱葬岗?”
“事实证明,你说的没错。”
“乱葬岗那种地方怎么能住人。”
“魏无羡不就住了三个月?”
“……”
——
魏无羡道:“没怎么。哪些是温宁手下的修士?废话少说,都出来!”
几人面面相觑,但魏无羡已抱着温情离去,他们不得不强撑身体,相互搀扶着跟上。
一出屋子,他们还没来得及看清山谷中混乱的景象到底怎么回事,魏无羡便道:“各人找马,赶快!”
一个中年人道:“不行,我家温宁公子……”
这时,一颗人头从他面前横飞而过,众人齐刷刷转头,刚好看到温宁将一具手脚尚在抽搐的无头尸摔在地上,赤手去掏那人内脏。
魏无羡喝道:“够了!”
温宁喉中发出低低的咆哮,似乎还不满足,魏无羡却吹了一声哨子,又道:“起来!”
温宁只得站起。
——
“这个温宁……似乎已经被催化成尸傀了,魏无羡是怎么唤醒他的神智的?”
“魏无羡做出什么事,好像也不令人意外?”
“……”
——
魏无羡道:“还愣着干什么,上马!难不成还等着我给你们找飞剑来?”
一人想起来还有老人家在这里,赶紧把那老婆婆和幼子也带来,扶上马去。
魏无羡自己也抱着依旧昏迷不醒的温情翻身上马,几十个人在混乱中只找到十几匹马,两三人一骑,马上甚为拥挤,老婆婆不能单独一人骑,还要勉强抱着那个小孩子,魏无羡见状伸手道:“给我。”
老婆婆连连摇头,那小孩子也紧紧抱住了外婆的脖子,就快滑下来了,可两人目光中有无法掩饰的惊恐之色。
魏无羡一伸手便把那孩子拎了过来夹在胳膊下。
那老婆婆吓坏了,道:“阿苑!阿苑!”
那叫做阿苑的孩子虽然很小,但已知道害怕,却没哭,只是一个劲儿地咬自己手指,偷偷看魏无羡。
魏无羡喝道:“走了!”
双腿一夹马背,率先出发。
十几匹马紧随其后,在夜雨之中,疾驰而去。
——
“这一去,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谁给过他回头的机会?”
蓝忘机缓缓坐在了地上,垂头不语。
旁边的蓝曦臣自己都陷入了自我怀疑中,根本没注意到弟弟的伤心难过。
跟魏无羡相熟的人,更是各个沉默。
聂怀桑过了一会儿,看着聂明玦道,“大哥,我早就跟你说过,魏兄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你现在愿意相信我了吧?”
聂明玦瞪了聂怀桑一眼,却又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如果魏无羡这都算邪魔外道,那他也是个不折不扣的邪魔外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emmm
今天两更
没有了
^_^
第34章
魏无羡带着这五十余人老弱病残,连夜赶到了夷陵。
这群温氏的人,虽然跟着魏无羡却不敢靠近他,看着魏无羡的眼神也带着惧怕和心悸,想来也是这段时间在穷奇道受尽了折磨,再加上魏无羡在射日之征时闯出的赫赫凶名,谁不知魏无羡能御尸控鬼?
到夷陵后,魏无羡把自己身上带着的零碎闲钱拿出来,让几个仅剩的温氏壮汉去夷陵城里买毯子,还有一些吃食,等人买了东西回来便带着众人往乱葬岗山上而去。
这群人见魏无羡带着他们往乱葬岗上走,心里恐惧更甚,偏偏他们的主心骨温情现在还未醒,有个胆子稍大的男人终于忍不住叫住了魏无羡。
“这里是乱葬岗,你,你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魏无羡脚步一顿,转过身,就见身后这群人瑟缩的往后退,他怔了怔,偏过头,道,“岐山温氏已经没了,这段日子,你们应该也知道,你们走到哪里都是过街老鼠,除了这里,去任何地方我都没有把握能保住你们。”
“这里……这里是乱葬岗啊。”那男人不知道魏无羡哪里来的底气说这种话。
魏无羡笑了笑,转过身背对着他们,望着乱葬岗冲天的怨气,记忆仿佛回到了三四年前。
他失神片刻,压下心里的闷痛,道,“我曾在这里住了三个月,放心,你们寮主温情于我有救命之恩,除非我死了,只要我在一天就保你们一脉平安无虞。”
魏无羡的话让身后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没得到回应,魏无羡也不再多言,直接往山上走去。
——
“魏兄真是恩怨分明……”聂怀桑感叹着,“我一直想有魏兄这样的胆子,可惜……魏兄这般人,是谁都学不来的。”
即便学了,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
魏无羡带着这群人上了乱葬岗,吹笛命令这乱葬岗数百凶尸在山下巡逻,不许任何人靠近。
见这些凶尸如此听魏无羡的话,温氏这些人想起了魏无羡的本事,心里的忐忑也减少了很多。
魏无羡带着他们来到他当初在乱葬岗藏身的地方,这附近没有凶尸也没有厉鬼,这里甚至还有魏无羡当年设的阵法,这周围是没有凶尸厉鬼靠近,就是凭得这个阵法。
指挥着这些人把温宁放到山洞里,魏无羡画了符箓将温宁镇在山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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