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住了温宁,魏无羡才开始安置这些老弱妇孺。
“这里有些山洞,不过山洞里阴森森的潮湿又阴暗,不能长时间住人,乱葬岗虽然怨气丛生,但树还是有的,你们可以在这里建房子住下来。”
没有人敢轻易跟魏无羡搭话,但是魏无羡的话他们却听进去了。
他们将身上岐山温氏的家袍换了下来,都换了寻常的衣服,壮汉砍树伐木建房子,活像是农夫。
傍晚的时候,温情醒了,醒来就到处找温宁,魏无羡只好带着她进了山洞。
看见温宁身上贴满了符箓,温情哭着就要扑过去,“阿宁!”
魏无羡心里闷痛,拉住了温情,“别过去,他现在已经不认人了。”
“阿宁……阿宁……”温情刚醒来,还没有打理过自己,满脸污泥,哭起来的样子,真的狼狈极了。
见状,魏无羡想到温情和温宁对他的帮助,可他却没能救回温宁,咬了咬牙,魏无羡道,“温情,我会唤醒温宁的神智,你先冷静下来,温宁要是醒过来,看见你这样,他也不会好受的。”
温情的哭声一滞,呆呆的看向魏无羡,“阿宁,阿宁还会醒过来吗?”
魏无羡眼眶微红,心里其实完全没有底,但这个时候,他真的毫不怀疑,如果他说温宁救不活了,温情怕是会崩溃。
“会的,我的本事你还不清楚吗?别人做不到,不代表我做不到,我一定会唤醒温宁的神智的,你听我的,先出去吃点东西,好好休息,等温宁醒来。”
温情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许心里知道弟弟救不回来了,但仍旧自欺欺人的相信了魏无羡,呆呆的点头,由着魏无羡把她送出了山洞。
她这个样子,魏无羡根本不能放心,就把人交给了带着阿苑的婆婆,让她多注意一些。
——
“看来……这才是魏兄以活人炼尸的真相,”聂怀桑扇子都摇不动了,只觉得心情沉重,“温宁明显死得透透了,那些造谣生事的人真是全靠一张嘴!”
对聂怀桑这话,没有人发表意见。
——
魏无羡回到山洞里绞尽脑汁的想如何唤醒温宁的神智,可根本毫无头绪。
直到厉鬼来给魏无羡传消息,说山下有人硬闯,不过有数百凶尸守着,没人能闯进来。
魏无羡心知,他带着温情他们上乱葬岗的事,已经传出去了。
他而今是云梦江氏的人,江澄肯定会被那些人找麻烦,不久之后,江澄就会来。
魏无羡出去了一趟,给凶尸下了令,如果看到江澄,让他上来,但是其他人,不许进来。
就这样,魏无羡除了想办法唤醒温宁的神智,就在等江澄来。
期间也在琢磨一些其他的东西,但还是半成品。
两天下来,温情的情绪好了一些,温家人对魏无羡的态度也比之前亲近了一些。
魏无羡没待在山洞里,山道旁的树被砍了几根。
魏无羡和温情坐在其中两个树桩上,几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汉子就在不远处翻土。
魏无羡抖着腿道:“种土豆吧。”
那女子口气坚决地道:“种萝卜。萝卜好种,不容易死。土豆难伺候。”
魏无羡道:“萝卜难吃。”
——
“在乱葬岗上种地?种出来的东西能吃吗?”聂怀桑不得不佩服这两个人,在乱葬岗那种地方,还想种地。
温情苦笑,“我们是温氏的人,根本就不能出去,不种地,吃什么?”
见温情他们这么惨,众人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
魏无羡和温情正争论,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哼,魏无羡和温情回头,见到江澄并不吃惊。
魏无羡心中甚至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他站起来,话没说一句,负手往山上走去,江澄跟在魏无羡身后,什么都没问。
像是互相有了默契。
但魏无羡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江澄了。
江澄表面看着平静,但一双眼睛里,情绪都要压不住了。
他几乎可以预见,他们接下来会不欢而散。
——
江澄轻嗤了一声,心道,你真是了解我。
有些事他不是不懂,但他必须要做出取舍,他觉得自己是对的,但也不能说魏无羡就是错的。
可是在当时的情况下,他站出来替魏无羡说一句话,除了把云梦江氏也拉下水,什么都改变不了。
——
不多时,山道旁出现了另一群汉子,正在几根木材搭成的架子前忙活。
他们应当都是温家的修士,然而脱去了炎阳烈焰袍,穿上粗布衣衫后,手里拿着锤子锯子,肩上扛着木材稻草,爬上爬下,忙里忙外,和普通的农夫猎户毫无区别。
他们见到江澄,从衣服和佩剑看出这是一位大宗主,仿佛心有余悸,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迟疑地看过来,大气也不敢出。
魏无羡摆摆手,道:“继续。”
他一开口,那群人便安心地继续了。
江澄道:“这是在干什么?”
魏无羡道:“看不出来?建房子。”
江澄道:“建房子?那刚才上来的时候那几个在翻土的是在干什么?别告诉我你真的打算种地。”
魏无羡道:“你不是都听到了吗?就是在种地啊。”
江澄道:“你在一座尸山上种地?种出来的东西能吃吗?”
魏无羡想起,他在乱葬岗上的三个月,人饿极了,别说在尸山上种的东西,哪怕是尸体你都得吃。
魏无羡道:“相信我,人真的饿急了的时候,什么东西都吃得下去。”
江澄道:“你还真打算在这里长期驻扎?这鬼地方人能待?”
魏无羡道:“我在这里待过三个月。”
沉默一阵,江澄道:“不回莲花坞了?”
魏无羡口气轻松地道:“云梦夷陵这么近,什么时候想回了就偷偷回去呗。”
江澄嗤道:“你想的倒美。”
——
江澄和魏无羡说话的口吻,实在说不上友善,虚无之境的修士不禁打量起江澄。
当时的江澄,去乱葬岗到底怀着什么样的心态?
只怕……来者不善。
他对魏无羡到底还存了几分情谊,更是难说的很。
——
他还想说话,忽然觉得腿上一重,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一个一两的小孩偷偷蹭了过来,抱住了他的腿,正抬着圆圆的脸蛋,用圆圆的黑眼睛使劲儿瞅他。
倒是个玉雪可爱的孩子,可惜江澄这个人毫无爱心,他对魏无羡道:“哪来的小孩?拿开。”
魏无羡一弯腰,把这孩子抱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手臂上,道:“什么拿开。你会不会用词。阿苑,你怎么见人就抱腿?去!不要刚玩了泥巴就咬指甲,你知道这是什么泥巴吗?手拿开!也别摸我的脸。外婆呢?”
一个白发稀疏的老太太急急地杵着一只木杖歪歪扭扭走了过来,看到江澄,也认出了这是个大人物,有些害怕的样子,佝偻的身影越发佝偻了。
魏无羡把那个叫阿苑的孩子放到她腿边,道:“去旁边玩吧。”
那老太太赶忙一拐一瘸牵着小外孙离开,那小朋友走得跌跌撞撞,边走还在边回头。
江澄讥嘲道:“那些家主们还以为你拉了群什么逆党余孽来挥舞大旗占山为王,原来是一帮老弱妇孺,歪瓜裂枣。”
魏无羡自嘲地笑了笑,他哪怕没有做错事,都会被指指点点,做了,那些人怕是觉得自己是先知,亦或者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说他们早就料到会有这样一天等等。
他早就料到的,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
“魏公子真是可惜了,若是生在蓝氏,他绝不会落到这样的境地。”
不跟江氏扯上关系,就不会刨丹给江澄,更不用说被丢进乱葬岗,蓝氏即便最惨的时候,也不过是被烧毁了藏书阁。
江澄听到金光瑶的话,当即拧起眉,“金光瑶,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感慨罢了。”金光瑶面上笑意不改,温温和和的道。
但这副表情,却叫江澄心里平白生出几分怒意,他的直觉告诉自己,金光瑶那话不怀好意,但金光瑶确实也没说什么针对他的言辞。
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江澄黑着脸,不再说话。
——
江澄又道:“温宁呢?”
魏无羡道:“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问他?”
江澄冷冷地道:“这几天无数人冲我问他,他们问我,我问谁?想来也只能问你了。”
魏无羡指指前方,二人并肩前行,一阵森森凉气迎面袭来,一个高阔的山洞出现在眼前。
进入之后笔直走一段,江澄踢到一样东西,低头一看,半只罗盘,魏无羡忙道:“别踢,这个我还没做好,有用的。”
他捡起来,江澄又踩到一样东西,一看,一面皱巴巴的旗子,魏无羡又道:“当心踩坏!这个也是有用的,快做好了。”
江澄道:“你自己乱扔,踩坏了也不怨谁。”
魏无羡道:“这是我一个人住的地方,扔点东西怎么了。”
再往前走,沿路都是符咒,贴壁上的扔地上的,揉成团的撕成片的,仿佛有人发疯了在这儿乱撒一气,而且越往里走越乱,看得江澄一阵窒息,道:“你要是敢在莲花坞这么瞎搞,看我一把火把你所有东西都烧个干净!”
——
“真是……太乱了。”能留到现在的修士,大多都是名士,哪个见过魏无羡这样不羁的人?
更不提蓝氏这样雅正闻名的世家,看见这幅场面,简直是辣眼睛。
哪怕是金光瑶,他面上的笑意都有些维持不下去,他看了看蓝曦臣,果然不出他所料,蓝曦臣看着蓝忘机,表情*欲言又止。
他不禁心里好笑,二哥想什么,简直写在脸上。
不过,二哥到底是怎么看出蓝忘机在想什么的?那脸上分明什么表情都没有。
——
进入主洞,地面上躺着一个人,从头到脚被符咒贴得密不透风,只露出一双眼白外露的眼睛,正是温宁。
江澄扫了他一眼,道:“你住这里?你睡哪里?”
魏无羡把刚才捡起来的东西往角落一扔,指着另一个角落里皱巴巴的一堆毯子道:“裹着,哪儿都能睡。”
——
“魏兄真是太惨了……”聂怀桑打开扇子遮住半边脸,摇摇头道。
蓝忘机其实见过魏无羡住的地方,虽然一言难尽,但为了魏婴,他什么都能忍。
——
江澄不想再跟他继续讨论这方面的问题了,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一动不动的温宁,道:“他这是怎么了。”
魏无羡道:“他有点凶。我怕出什么问题,所以先封住了,让他暂时别动。”
江澄道:“他活着的时候不是个胆小的结巴吗?怎么死了还能这么凶。”
这口气说不上友善,魏无羡看他一眼,心知江澄还心存芥蒂,道:“温宁生前的确是比较怯弱的一个人,正因为如此,各种情绪都藏在心底,怨恨,愤怒,恐惧,焦躁,痛苦,这些东西积压太多,在死后才全部爆发出来,威力你没法想象。就跟平时脾气越好的人发起火来越可怕是一个道理,越是这种人,死后越是凶悍。”
江澄道:“你不是一向都说,越凶越好?怨气越重,憎恨越大,杀伤力越强。”
魏无羡道:“是这样。可温宁我不打算炼成这样的尸。”
江澄道:“那你想炼成什么样?”
魏无羡道:“我想唤醒他的心智。”
江澄嗤道:“你又在异想天开,唤醒他的心智?这样的凶尸和人有什么区别?我看若是你真能办到,谁都不用做人,也不用求仙问道了,都求你把自己炼成凶尸就行。”
魏无羡笑道:“是啊,我也发现真他妈难。可是牛皮我都跟他姐姐吹过一打了,现在他们都相信我肯定能办到,我是非炼出来不可,不然老脸往哪儿搁……”
话音未落,江澄突然拔出三毒,直斩温宁喉咙,竟像是要把他头颅一剑削断。
魏无羡反应奇快,在他手臂上一击,打偏了剑势,喝道:“你干什么?!”
——
温情脸色微白,当即起身,瞪着江澄,再也忍不住满心的怨怒,“江晚吟!!你到底有没有良心?阿宁可曾对不起你半分?你的命是阿宁救的,你的紫电是阿宁冒着被抓的风险拿回来的,你爹娘的尸骨更是阿宁替你收殓的,你到底有什么不满的?!你凭什么这么对待我的阿宁?!!”
江澄霍然起身,神情冷凝的看着温情,“所以我该感谢温家屠了我云梦江氏满门吗?!我凭什么?他是救了我,可也不要忘了我落得那般境地是谁害的?是温狗害的!!”
“温晁做的事情,跟我们无关!谁杀的你去找谁!!”温情却不吃江澄这套,厉声怼了回去。
江澄还想说什么,江厌离厉声喝止了他,“阿澄!!”
江澄到了嘴边的话顿时吞了回去,回头看去,就见江厌离神情痛苦的看着他。
江澄心中一震,“阿,阿姐……”
“阿澄,这件事,是你错了。”
江澄瞳孔一缩,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这话若是魏无羡来说,他立刻就能拔了三毒劈过去,但说这句话的,是他的亲姐姐。
“可是……阿姐,父亲还有阿娘……”
“阿澄,你是我云梦江氏的家主,我云梦江氏的家训,你可还记得?”
“我……”江澄脸色难看至极,“我,我当然记得。”
“那我之前说过的话,你还还不记得?”
之前?
那番话他如何不记得?
“不问能不能,但求该不该,不问结果但求问心无愧。”
“阿澄,你好好想想吧!”江厌离是真的没想到,江澄事到如今,还在迁怒温情一脉。
她转过身,对温情一礼,“温姑娘,我代云梦江氏谢过温宁公子昔日替爹娘收殓尸骨之恩,救阿澄之恩,还有……收留阿澄和阿羡的恩情,旁的江厌离不敢轻言,但……只要我云梦江氏在一天,温情一脉,就是我云梦江氏的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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