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浑噩噩地回想着,大脑卡机生锈般缓慢转动起来。
他突然回忆起过山车后杜彧对他骂的那句脏话,然而当时的他正沉浸在另一种迷惑里并没太在意,毕竟朋友兄弟之间打打闹闹早就习惯了。但现在仔细想一下,这好像是杜彧第一次明确地对他骂了脏字?
能让杜彧这种连气急了还不忘跟人家说谢谢的人骂出脏话,他到底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但如果没记错的话后来他好像并没有骂下去?为什么没骂下去呢?为什么不把气愤的原因说出来呢?
……
两个人都陷入了微妙而困惑的沉默中。
第11章 纠缠
餐厅内已经满员超载了,探头看去是乌泱泱一大片的后脑勺。
杜彧一行人找不出空座,只能端着餐盘去露天座位,好在旁边还立着把大太阳伞,多少能荫蔽一下。
"好热啊这破天气,感觉身上都黏黏糊糊的,真想清凉一下啊!"杜悠嘬着冰雪碧叹息道。
“没办法,毕竟是亚热带季风气候的夏天。因为快通券,我们已经少吃很多苦了,你看那些人要排一个多小时才能玩上项目,活受罪。”陆寅柯用手背揩了一把额头的汗,“吃完去玩激流勇进好了,沾点水也凉快些。”
激流勇进啊……杜彧把沾了番茄酱的薯条戳进嘴里,在一旁默默听他们谈天。
他对激流勇进的印象还停留在初中,当时学校组织春游就带他们玩的这个项目,他记得自己似乎还因为过分镇定而被同学冠以了勇敢者的称号。
虽然确实是在逞强,但刺激倒也是真的。
这里的激流勇进应该和他当年玩的差不多吧?或许是因为天气过分炎热,他竟也隐隐期待起来了。
看着眼前从高处冲下来的皮划艇和溅起的巨浪,杜彧感叹了一下自己果然是在做梦,小型游乐场怎么能和这里相提并论呢。
“这个激流勇进怎么做得神神秘秘的,除了最后冲下来的这块全都看不见啊。”杜悠在旁边小声嘟囔。
“你连翻江倒海都坐过了,还怕这个?”陆寅柯在一旁打趣道。
“翻江倒海?哦,你说那个过山车……”杜悠犹犹豫豫地开口,像一只战战兢兢的小鼠,“我是怕,万一这个山洞里有什么灵异元素怎么办?那个东西我不行的,晚上会睡不着。”
“有我陪着你还怕睡不着啊,你心不是大着呢吗。”杜彧的口吻并不像疑问,反而带着一点肯定式的戏谑。
“你知道恐怖作品究竟恐怖在哪里吗?就恐怖在于人们无尽的自我联想!”杜悠大声辩驳,“我可以想象你先被吃掉我再被吃掉。”
“那必然不能够,”陆寅柯插话道,“你哥这样貌鬼怪也是不忍心捉弄的,而且他又没做过亏心事,怎么着也得先把你抓起来。”
杜悠鼓起腮帮子:“陆哥你啥意思啊!就算护着我哥也不至于损我吧?我样貌就不行了?你要这么讲,那我也没做过亏心事啊!”
“也不是,”陆寅柯笑笑,“你作业总抄过吧?别人我不敢说,但我敢肯定你哥就没抄过作业。”
女孩霎时间像只被戳了一针的河豚,嚣张凌人的气焰顿时偃旗息鼓了,她自言自语道:“我也……没……”
杜彧看着他妹妹一副蔫头耷脑的神态心里多少也有了点数,他端起家长的架子:“我不是告诉你作业要自己写吗?多大人了。”语毕又叉起手转头去教育陆寅柯,语气淡淡的,“少说点废话。”
“我哪有,”陆寅柯一脸无辜,“你看我哪句有假了?”
“一开始的假设就是不存在的,世界上就没有鬼。”杜彧随着队伍向前小步挪动着。
“嘿这还真不一定,那全要看你对鬼的定义了。”陆寅柯也跟着在旁边移动,边走边补充,“听没听过遇事不决量子力学?”
“嗯……怎么跟你解释呢……”他摸了摸下巴,“你知道量子纠缠吧,就是两个纠缠的量子不论相距多远,即使一个在你身边,另一个在宇宙尽头,它们都不是独立的事件。换言之,当你对一个量子进行观察的时候,另一个量子不论在哪里,它的状态都能被察觉,可以被关联地测量。”
“我记得你是学计算机的,”杜彧狐疑地看向他,“所以呢?”
陆寅柯一看他有兴趣顿时来了劲:“所以!你知道有时候会有些挺玄幻的东西,譬如突然熟悉的场景,突发事件前的预兆感应,双子之间所谓的心灵相通等等,这些现在都被科学家用量子纠缠来解释。”
“还有双缝实验的观察者效应,只要薛定谔的盒子不被打开你就永远不知道里面的猫是死是活,但一旦你打开了盒子你又干涉了自然意志。”
“你想表达什么?”杜彧沉吟片刻,“所以你想说,在我们观察不到的地方会发生什么是无从知晓的?”
“不,我是说我想做和你纠缠的量子。”陆寅柯眨眨眼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骚话,但见到杜彧只是吊着眼睛看他,终究还是甘拜下风地摆起了手臂。
“开个玩笑。我只是想说用现在的理论无法解释的非自然现象还很多,如果你对鬼的定义就是不客观存在的实体那我不敢苟同,但如果是些长相凶恶还出来吓人的存在那我举双手赞成。”
杜彧静默了几秒并不作答,直到又开始走动才慢慢用鼻子哼出几个音:“屁话真多。”
陆寅柯耳尖,还是听到了,他哭笑不得地问:“杜主席怎么总以嘲讽我为乐啊?”
“彼此彼此。”杜彧说。
“你们在说啥,我咋听不懂呢?”杜悠挠了挠头。
队伍不一会儿就到了头,杜彧一行人也笨拙地套上了透蓝的塑料雨衣和亮橙的救生衣,规规矩矩坐上了小皮艇,拉下了护栏。
小皮艇先顺着水流中的轨道慢慢向上爬了会儿坡,接着就隐匿进了一片山洞中。光都从指尖悄然溜走了,眼前只剩下漆黑一片。
这条河道非但不宽阔反而有些逼仄,皮艇左摇摇右晃晃,冷不丁就会有触石的撞击声传来。头顶或许是有些钟乳石,水滴顺着锥顶砸落下来的声音分外清远悠长,在山洞里连成一片。
因为只能透过昏黄的壁灯看到些波光粼粼的水面,前面会有些什么一概不知,除了最后的下落还有没有别的弯道也无从猜测。
“嗷……”类似于猛兽的叫声突然从远处传来,皮艇里的人都有些惴惴不安。
这明明是激流勇进啊,激流呢?勇进呢?为什么搞得跟鬼屋一样?
振翅的声响似乎由远及近不断放大着,众人还没来得及分辨声源的方向,头顶就呼呼卷过一阵狂风,于是他们条件反射地抬头看去。
他们的头才刚刚起了个势,身子却先跌了下去,落差不大,但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的确是分外骇人,就如同毫无防备时一脚踩了个空。
短暂的尖叫过后,皮艇又平稳地行驶在水中了。
“我觉得这个项目可能就是以这种形式为主的,”杜悠罕见地正经了一回,她一边拍着胸口一边分析,“说不定等会儿还会遇到类似的情况,毕竟我之前看那个冲下来的坡度不是很高……”
她话音未落,周遭就亮堂了起来。但并不是拨云见日的亮堂,而是室内警报灯创造出来的忽明忽暗的闪光。
随着红灯的不断闪烁,山洞里的警报也随之拉了起来,“嘟——嘟——嘟——”,直搅得人心惶惶。
警报和警灯接连不断地响了十多秒却什么情况都没有发生,正当人们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小题大做时,警示灯突然黑了,再次亮起来竟是带着电闪雷鸣之势,照亮了四周所有的黑暗也照亮了前方凭空出现的——
一只霸王龙。
霸王龙伸着长长的脖颈,张着血盆大口,里面锋利的牙齿根根分明。它不停地向前倾又向后缩,山洞里环绕着它可怖的嘶吼,仿佛真的在恐吓外来的入侵者。
还有胆子大的人——譬如陆寅柯,拿出了手机开始录像,他咧嘴呆笑着,全副身心都投入了拍摄中。皮艇越来越往前,他的手机也越举越高。
正值这个当儿,杜悠的言论还真就被证实了。人们完全被头顶的史前巨物吸引,忘了自己还在——激流勇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说这轨道,外面看着没那么长,也挺平缓,原来陡的地方都藏在了山洞里。
还有一声比较清奇的——“哎!我手机!”
皮艇滑到了底,惊起一片骇浪,每个人都被不同程度地溅了一身水。
杜悠边不停抖着雨衣边奋力喊道:“我都猜到了!都猜到了!都!猜到了啊!但怎么还是没防备啊!”语气之懊恼,活像压轴题里摸清了解法却算错了数字的高考生,“我明明都猜到了!”
“神经太大条了。”杜彧评价完又转过头,“你呢?手机掉水里了吗?”
“没有没有,差一点儿,”陆寅柯用拇指和食指夹住手机左右挥了挥,“谢谢主席关心。”
杜彧脱下身上的可分解塑料雨衣扔进了旁边绿色的可回收垃圾箱,他扯起短袖的一角撩起来看了看,果然身上还是不可避免被打潮了,头发也有点湿,风一吹凉丝丝的。
“是不是凉快多了?”有人突然拍了他的肩膀。
杜彧不着痕迹地移了移身子:“是,不过还是有点热。”
“这时候就要趁胜追击!”陆寅柯握起拳头在他面前晃了两下,“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吗?”
杜彧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他把手指向不远处一栋黑得瘆人的房屋,“这种时候就该去玩鬼屋。”
剧场:
陆寅柯:我也想变成和你纠缠的量子[害羞][害羞][害羞]
杜彧:我他妈把你打成夸克
第12章 动态
“杜主席记性这么好,绝对不会忘记跟我的约定对吧?”陆寅柯抬手向后捋了一把因为沾水而结在一块儿的刘海。
“我是没忘……”杜彧冷淡地回复,“但下午才带杜悠玩了一个项目,这就把她一个人放着是不是太早了点。”
“那你想晚上去?”陆寅柯点头,“也行,我还怕你不敢特意挑的大中午,但既然杜主席这么想挑战自我,那我必须倾情奉陪。”
杜悠从手帕纸里抽出两张依次递给了神情严肃似乎在商讨人生大事的两位兄长,她侧耳听了一会儿忽然毫不在意地插话道:“没事啊,你们现在想去就去呗,我正好也有几个比较幼稚的项目想玩,到时候让你们陪着我也不好意思。”
“胡说,”杜彧嗔怪道:“这么大个游乐园,会合起来肯定不方便,而且哪有两个大男人把一个女孩单独丢下的说法。”
“算了吧哥,”杜悠偷偷抿了两下嘴强忍住笑意,“你看看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还大男人,害不害臊。你跟人家陆哥比比,人家这身材,这体魄才姑且算个大男人吧!”
一旁的陆寅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过誉过誉。”
“这是重点吗?”杜彧舔了舔唇也不生气,“于情于理把你一个人丢在这么混乱的地方都是不对的。”
“好啦好啦,真的没关系,我承认你是大男人了,你能不能承认我也不是小孩了?”杜悠绕过去伸手推杜彧的背,“你快去吧!你上学的时候我一个人走了那么多夜路也没见你这么担心过啊,再说了还有手机呢,实在不行到时候发定位总能找到的!”
“你做决定不是一直都很快吗,这么磨磨蹭蹭的一点都不像你啊。”杜悠突然醒悟,“果然,你是怕了吧?这么想想我好像也没见你看过恐怖片……”
杜彧张了张嘴刚想反驳,话语权却突然被陆寅柯夺了过去。
“你没见过不代表你哥没做过啊,那你肯定也没见你哥看过爱情动作片啊,你能说他就没看过?”
“总之他肯定不怕,是吧杜主席?”
杜彧两指使劲,重重掐了一把陆寅柯:“要开黄腔回自己圈子里开,别污染我妹。”
“行行行,知道你最疼你妹妹了。”陆寅柯搓搓自己被掐红的右臂,心疼地小声嘀咕道,“你妹妹看的黄书说不定比你还多,现在的女生才个个都是老司机,你早跟不上时代潮流了……”
“总之你们快去吧!”杜悠双手合十作了个揖,“算我求你们了好吗?不然你们要真那么想跟我一起玩旋转木马碰碰车那我也不反对。”
“那不行,那也太没意思了!”陆寅柯浮夸地摆手,“杜主席你说对吧?”
“那你每隔十五分钟记得给我发一条消息……”杜彧犹豫了很久终于低点贵头,“不行,十分钟吧,每隔十分钟发一条。”
“得令!那我去了!”杜悠瞬时像得到了玩具的幼童,她粲然一笑,不放弃一分一秒调头拔腿就跑,无情的程度触目惊心。
“终于只剩下我俩了……”陆寅柯一脸诡计得逞的笑容,“那咱走吧?”
没有了杜悠,杜彧也终于不用再跟陆寅柯装出一团和气的样子,他冷着脸并不搭理,径直向着鬼屋的方向走去。
他走在路上,炫目的阳光从头顶平铺开来,竟也把鬼屋点缀出了些许的烟火气。还有数只鸟儿叽叽喳喳地在溜尖的屋顶上跳跃着,看起来和普通的房屋别无二致。
记住现在的温暖阳光,记住现在嘈杂的街道,记住现在拥堵的人潮,记住陆寅柯欠揍的嘴脸。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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