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渊回身,看了看他的乾坤袋,再看了一眼他因走动稍微扬起的衣摆。
林信问了一声:“你吃了么?”
“没有。”顾渊收回目光,“在等你回来。”
“那一起吃一点吧。”
说完这话,林信就打了个嗝儿。
今天在密林里,他和衍翁两个人,把他乾坤袋里的零食全都吃了,他还有些撑。
顾渊仿佛没有在意,转身出去传膳:“今日有甜汤。”
“不了不了,还是不要了。”林信摆手。
“怎么?”
“我喝多了甜汤,晚上要起来,你老说我踩你。”
“不妨事。”顾渊出去端甜汤,“你踩完还揉揉就行。”
林信面上一热。
这日晚饭,他赌气没有动甜汤,顾渊便把汤碗放到他面前。
林信伸出一只手,把手掌狠狠地捏成拳,咯哒咯哒地响。
他面无表情:“反正你有两个,我揉坏一个也没关系,是吧?”
顾渊端回甜汤,自己抿了一口:“今日烧干了锅,只有这一碗。”
“我又没说我不喝。”林信连忙拿起木勺,伸长了手去舀汤,“让我尝一口。”
尝过一勺又一勺,最后一碗甜汤,都下了林信的肚。
顾渊端着碗,让他喝汤,连里边的仙果都捞起来嚼着吃了,林信又打了个嗝儿。
这回是真的饱了。
林信有点不好意思,抬眼看他,看着看着,就好意思笑了。
他低头,就着顾渊的手,将最后一口甜汤喝完。
*
洗漱之后,林信躺在榻上看话本,一手摸摸肚子,一手拿着书卷。要翻页时,就偏过头去,朝着书页吹一口气。
仿佛他不是在看话本,而是在耍高难度杂技。
过了一会儿,听见殿门微响,便是顾渊回来了。
长发还滴水,是顾渊特意留给林信,让他擦的。
不知道为什么,林信特喜欢看他**的模样。
林信转头,看见他这副模样,便从榻上坐起来。
他爬下床榻,拿了一块白巾子。顾渊走到榻前矮凳上坐下,林信把话本翻开一页递给他,然后跪坐在他身后,帮他擦头发。
隔着巾子,林信摸了摸他的湿发,笑了笑:“湿漉漉的,不像龙,比较像鱼。”
顾渊温顺地低下头,看他给的话本:“你看到哪里了?”
林信从他背后靠近,看了两眼,指了一行:“这里。”
于是顾渊从这一行开始念。
林信一边听他念书,一边帮他擦头发,慢悠悠的。
念完一节,林信道:“圆圆,密林里没有水池子,你是不是挺难受的?”
顾渊默了默,问道:“我待得很久吗?”
“那倒没有。”
也不知道是不是林信听错,他的话里,却有些委屈。
林信玩笑着问道:“你洗漱的时候,在玩水吗?”
顾渊垂眸:“没有。”
“那你玩小鸭子吗?嘎嘎嘎的那个。”
“没有。”顾渊解释道,“我只是泡得久一点。”
林信不依不饶,继续逗他:“用来泡药酒的龙骨?”
“不是,是泡水。”
林信偷笑:“我发现天底下的龙都一个样。”
顾渊很快就反应过来:“你说本尊与重渊?”
“我上次带你去西山的时候,那边有一个好大的天池,从前是帝君的,他也很喜欢……”
顾渊面色微冷,只是背对着林信,林信看不见。但林信还是有所察觉,及时住了口。
他好像一时嘴快,惹了顾渊不痛快。
没有再说话,顾渊合上话本,不再给他念。林信说了两句玩笑话,也专心地擦头发。
殿中静得很,顾渊将擦头发的白巾子甩在榻前木架上。
吹灯前,顾渊问他:“你要不要出去一下?”
林信摆手,信誓旦旦道:“不用不用,我刚刚去过了。”
于是顾渊吹了蜡烛。
两个人在黑暗中躺了没一会儿,林信便坐起来:“不行,我得出去一下。”
怕顾渊误会,他还特意解释:“原本是真的不想的,但是蜡烛一灭,我就……”
顾渊拿起放在榻前的琉璃镜,递给他。
寝殿的床榻大得很,林信绕远,从下边爬走,没有再踩到顾渊。
他前脚才走,顾渊便翻了个身,枕着手,面对着墙。
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掀开帐子的声音,便是林信回来了。
林信摘下琉璃镜,准备上榻。
顾渊被他推了一把,刚想提醒他,林信却跨坐着,摸索着捧住他的脸。
林信是故意的。
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顾渊顺着他的手偏过头。林信用拇指按了按他的唇角,没控制好力度,差点儿戳进他的嘴里。
“改日我给你挖个小水池。”林信俯身低头,亲了他一口,“最喜欢你啦,别不高兴了。”
分明是个小瞎子,顾渊却仿佛看见他的眼中有光。
*
第二天,林信又背着乾坤袋去了密林。
衍翁在昨日的地方等他,吃了他一整袋的零食,才要带他去找玄光镜。
那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衍翁带着他在密林里,走了没多远,便指了指天色。
“天晚了,你该回去了,明天再来,明天我带你去。”
林信知道他是故意的,但也没办法。
他自个儿试过用符咒去找,只可惜他现在没有仙术傍身,只用符咒,还是找不着。
明日再来,还是同样的情形。
就这么过了几日,仍旧是傍晚时分。
他二人行走在被天火烧得焦黑的土地上。
衍翁问他:“你现在还想要玄光镜吗?”
林信思忖着,摇了摇头:“不想要了。”
“乖。”衍翁摸摸他的脑袋,“强要知道已经忘记了的事情,有时候不是什么好事情。”
林信仍旧不解。
衍翁又道:“魔界的两面玄光镜都是我磨的,我在镜子里看见从前的事情。原来我也历过劫,不过我败了,也忘记了。我在磨镜子的时候,一时触动,钻了牛角尖,所以走火入魔。”
他道:“如果我没在镜子里看见这些事情,或许我飞升时才会想起来,一笑泯然罢了。就算我不能飞升,我在我师父门下,和师兄弟们在一块儿,也很快活,也不会在这儿一个人待了这么久。”
“该想起来的时候会想起来的。玄光镜不是什么好东西。你阿姐的事情你看得清楚,知道把玄光镜丢掉,怎么过了十年,现在到了你自己,却还越发不明白了?”
林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衍翁指了指前边:“喏,那边摆着的就是……”
林信想了想,拿起竹杖:“我明白了,我不要玄光镜了,我马上就回去。明天再见。”
他画了个阵法,金光一闪就离开了。
衍翁往前走了两步:“让我看看我的玄……”
他把玄光镜放在神树树干里,然而此时,神树还在那里,镜子却不见了。
“我玄光镜呢?”他后退两步,看了看四周。
林信回了寝殿,顾渊向来都在殿中。
林信跑上前,坐在他身边,气还喘不匀:“顾渊,我有事情跟你讲。”
顾渊没有看他。
“你挂在墙上的画,我看见了。”
顾渊面色一沉,咬了咬后槽牙,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声:“嗯。”
“情劫的事情,不论是从前历过劫,还是现在……”
顾渊看着他,面色却有些阴沉,嗓音也有些哑,打断了他的话:“本尊想着,你们神仙历劫,都是幻象。重渊不会纡尊降贵,亲自历劫。所以,他或许是分了一缕神魂,让我与你一同历劫。还画了幅画嘱托我,情劫之中,以你为重。等历完劫,你就又是重渊的未婚郎君了。”
“你又胡思乱想了,说不准你就是重渊……”林信也不知道他怎么会这么想,笑意一滞,随后调整了表情,朝他挑了挑眉,“多大点事儿,我留在情劫里陪你就好了。”
“就算是情劫也没关系的,我和你在一块儿就没关系了。”林信搂住他的脖子,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真的。”
第150章
林信与顾渊,只知画上情劫二字,却不知内情如何。
他二人有各自的揣测。
林信害怕自己落得与蛮娘一样的下场,而顾渊以为,自己只是重渊的一个影子,以为自己与林信,不过是情劫当中的一段,劫数过了便散了。
林信也想不到,原来这魔尊的心思,原来还挺细腻曲折的。
他挠挠顾渊的下巴:“你怎么会这么想?”
顾渊没有说话,伸手把他揽入怀中,抱得紧,一只手按着他的脑袋,下巴抵在他的肩上,亲昵地碰了碰他的脸颊。
林信偏过头,只看见他的脖颈,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当他是有些难受的。
不知道该说什么,林信拍拍他的背,再问了一遍:“你怎么这么想?”
顾渊仍旧没有言语,只是将他抱得更紧。
林信摸摸他束得齐整的乌发,指尖在他后脑游走,顺着他的发丝划过,一道一道。
他斟酌了一会儿,耐着性子哄魔尊:“情劫……谁也不知道那画上说的情劫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这样没弄清楚事情,就胡乱推测是不行的,万一事情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呢?我原本想找到玄光镜……”
顾渊哑着嗓子,打断了他的话:“别去找玄光镜。”
“我是说我原本是要去找,这几天仔细想了想,好像知道了这个情劫是怎么回事,也没有用处,把事情都掀出来,我也解决不了。还不如顺其自然,等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了。”
林信想了想,最后揉揉他的脑袋:“我历过千世情劫,我有经验,听我的。”
顾渊勾唇笑了,脑袋还靠在他的肩窝。
他语气不变,问道:“千世情劫?和谁一起?”
“和……”林信有些为难,“不记得了。”
“和现在一样?”
“不一样,不一样。”林信连忙道,“我最喜欢你,真的。”
“对别人也喜欢?”
“不是不是。我的千世情劫是被罚的,一千世那么多,我很多都忘记了。”
“对重渊也是?”顾渊贴近他的颈侧,又蹭了蹭,“我和重渊,到底谁更好一点?”
林信的理智告诉他这不能比,但是当下局面催促林信快点做出回答。
“你!你更好!”
顾渊暗笑,把脑袋埋在他的肩窝里,忍住笑意。
林信傻了吧唧的,拍着他的背,忙道:“你哭了?你别哭啊,我都说我留下来陪你了,别哭了,小鱼鱼。”
顾渊愈发低了头,憋笑憋得辛苦。
好容易调整好了表情,才抬起头来。
只是他一看见林信,就忍不住笑。
实在是笑得厉害了,便努力将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垂了眸,额头碰着他的额头,唤道:“林信。”
“怎么了?”
“我很喜欢。”
说着说着话,原本还只是抵着额头,顾渊慢慢地便靠近了。
林信也知道,情到浓时,想亲近亲近,是人之常情。
但是——
“等一下,等一下,这肯定会碰上的。”林信双手摁在他的胸膛上,把他推开,“我摘一下琉璃镜。”
他说着就要去拿琉璃镜,但是顾渊按住他的手。
顾渊有些无奈:“不会碰上的。”
“你怎么知道?我也没带着这个亲过。”
摘下琉璃镜是很快的事情,但是摘下之后,林信便看不见了,他摸了摸四周,想要把东西放好。
顾渊一伸手,便将琉璃镜拿了过去,重新给他戴上。
“看着本尊的眼睛。”顾渊扶住他的脸,“也顺便看着,究竟会不会撞上。”
撞没撞上,林信不知道。
林信觉着他心里疯鹿乱撞,啪叽一下,把他撞得晕乎乎的。
*
先前林信答应过顾渊,要给喜欢泡水的小龙挖个水池。
晚饭的时候,他看着顾渊,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
挖个水池是不可能的。
密林到处都没有水源,密林的土又硬,行宫周围更是夯实了,哪里来的地方给他挖水池子?
既然如此,可以转换一下思路。
林信想了一个晚上,不如把水池给拿出来。
于是他第二天起来,拉着小魔君沉黯,在围墙外边玩泥巴。
林信往泥里加了点水:“没有水池,那就做个水缸好了,只差了一个字。”
沉黯蹲在他身边,帮他添了点泥,弱弱道:“这明明差很多吧。”
“能泡水就行了,顾渊又不挑。”
林信捏了个只比他的手掌大一些的小玩意儿。
沉黯眯着眼睛:“你这是水缸?你这是茶杯。”
“顾渊可以变小了进去泡水……先做这个试试。”林信仔细地把“茶杯杯沿”捏捏平整,“要不是不方便去找我那个喜欢做瓷器的仙友,我还不找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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