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我绣了这么久,还扎坏了十个手指头。”林信将点心塞进口中,伸出一双手。仙君之体,伤得不重,就是指尖有点红,“我绣得不容易。再说,这衣裳原本是他送给我的,我要留着自己穿。”
“顾仙君比仙君高一些,这衣裳应该也大一些。你要穿,我帮你改改?”
“不用。”林信收回手,“我就喜欢穿大的衣裳。”
蛮娘轻笑,又问:“仙君,你……不会觉得仙君绣花儿,有些怪么?”
“不啊。”林信大大方方,“顾仙君还给我织过围巾,我绣花儿,和他五五开吧。”
蛮娘一愣,显然也是没有想到,下意识问道:“是吗?”
“因为喜欢,就做了。”林信道,“不是喜欢绣花儿,是喜欢他。”
说完这话,林信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捻了块点心,塞进嘴里,起身回房。
“我来不及了,我去换衣裳。”
蛮娘朝着他的背影嘱咐了一句:“夜里转凉,多添一件衣裳。”
林信应了一声。
他换上星官的衣裳,捧着琉璃灯出来时,蛮娘已经帮他将点心打包好了。
“看你也没吃多少。晚上顾仙君肯定去找你,和他一起吃。”
林信拿着点心,转身出了门。
正好是仙君们各回洞府的时候,路上遇见不少朋友。
天色渐暗,林信在上司夜游君那儿打了卡,领了今晚要用的灯油。便哼着小曲儿,执着琉璃灯,将星道上的星灯点亮。
星道很长,从东边的鱼白山,一直到西山的低桑枝。
三盏大星灯,六盏小星灯。
星光灿灿,将他暗色的衣角都铺上一层星云。
将到西山的时候,林信给顾渊传了一条音讯:“圆圆,你在哪儿呀?”
顾渊很快就回复了:“在家。”
“我要到你家楼下啦,快点下来呀。”
“好。”
将最后一盏星灯点亮,林信回头望了一眼,星道上的星灯都没有熄灭,便放了心。
再回过头,借着星光熠熠,他看见顾渊就站在不远处的桑树下。
大约是与他在一起待久了,顾渊的某些行为,越来越像他。
比如说,朝他挥挥手,然后说:“嗨。”
还有面上忍不住的笑意。
林信走近前去,举起手,和他击掌。
成功会晤。
顾渊微怔,分明从前不是这样的。
应该是新花样。
林信随口问道:“你等很久了?”
“没有。”
“我带了点心,一起吃吧。”
桑树下的大青石,之前被顾渊打碎了,他二人便坐在树下地上。
林信捧着点心,递到他面前。
两人一时无话,默默地吃完了点心。
林信背靠桑树,伸了个懒腰,似是有感而发:“近来总觉得和你没什么话说,好像我有什么事情,你全都已经知道了。”
顾渊朝他伸出的手在空中顿了顿,然后帮林信把唇上的点心屑抹去。
林信捉住他的手,“啾”了一口,然后看着他笑。
分明没有饮酒,却有些醉意朦胧。
*
又过了几日,林信终于绣好了一条鱼。
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晚上。
近来林信为了筹备蛮娘的婚事,特意向南华老君请了一个月的假。
他坐在檐下经常坐的那个位置上,两只小猫趴在他的肩上,还有一只趴在他的头上,亲眼见证他完成这个六界壮举。
林信扯了扯绣线,然后用铁剪刀剪断丝线。
“我绣好啦!”他抚了抚衣裳上的红色小鱼,举起衣裳,放到小猫面前,给他们看,“看看,都给我看看。我可真是个心灵手巧的小机灵鬼!”
蛮娘在前院也听见他的声音,对才来的顾渊道:“可算是绣好了,再这么绣下去,神仙的眼睛都要被他熬坏了。”
顾渊道:“我去看看。”
“仙君说那衣裳他要留着自己穿了。”蛮娘道,“不过顾仙君要是喜欢,多提两句,朝他要,他一准就给你了。”
“为何?”
“仙君前几日亲口说的,他不喜欢绣花儿,他就喜欢顾仙君。”
后院里,林信把三只小猫的脑袋按在绣花前:“看看,像不像真的?像真的吧?想吃吧?”
三只小猫无奈地“喵”了一声。
这样式儿的鱼,他们是真没吃过。如果可以,他们还挺想尝一尝的。
抬眼看见顾渊过来,林信便换了对象,朝他招招手:“圆圆,圆圆,快来看你的同类!”
顾渊近前,俯身看他手中的衣裳。
鱼身是红色的,眼睛是黑色的,鱼尾还用了闪闪发光的绣线,用了十足的心意。
最最要紧的是——
这条鱼,他只比指甲盖儿大一些。
就这样小小一条,难为他绣了快半年。
顾渊揉揉他的脑袋:“好看。”
他想起方才蛮娘说的话,顿了顿,又道:“林信,我想要。”
“不要。”林信抖了抖衣裳,一扬手,将外衫披在身上,“这件是我的,我要留着自己穿。”
方才蛮娘说的是“多提两句”。
于是顾渊继续道:“可是我想要。”
“不,你不想。”
“这原本就是我的衣裳。”
“你已经把它送给我了。”
林信将衣裳套上。
蛮娘说的不错,顾渊穿的衣裳,他要穿,还是太大了些。
林信从地上爬起来,在原地蹦了两下,把衣裳理顺,最后将太长的衣袖挽上去。
他睁着眼睛说瞎话:“我穿着十分合身,现在是我的了。”
晚些时候,顾渊要回去,林信送他出门。
又仿佛是有感而发,林信道:“你一直不爱说话。我最近也觉得,和你好像没什么话说了,挺没意思的,有时候好像还不如我和朋友们待在一块儿。到底是怎么回事?进入新阶段了?”
顾渊果然没话说。
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信想了想,还宽慰他:“大约是奔着老夫老妻的样式去了。”
两人一起跨过门槛,下了三级的石阶。
将分别的时候,林信炫耀似的,在他面前甩了甩衣袖:“等我什么时候有了兴致,再给你绣一件吧。你快回去吧。”
“林信。”
顾渊忽然喊他的名字,林信微微抬眸。
随后顾渊伸手拢住他过长的衣袖,稍低下头,照着他的唇角啄了一口。
“本君不这么想。”
林信有些恍惚:“什么?”
“没有老夫老妻,连亲都没亲过的。”顾渊一手将他的衣袖拢住,一手戳了戳他的脸,“更没有亲一口就脸红的。”
顾渊的手向下,隔着他的衣裳,探了探林信的心口:“石头心,懂得什么谈感情?”
林信表示不服:“说得好像你这条龙懂得很多似的。”
他抬了抬手,却发现自己的衣袖被顾渊绑在一块儿了。
他好像确实懂得挺多。
顾渊没有回答,用手挡在他的脑袋后边,往前走了一步,把他堵在门前的角落里。
一伸手,将木门带上,把想要跟出来的小奴挡在里边。
未成年猫不宜。
林信问:“你到底瞒着我,偷偷看了多少小话本?”
“天性如此,无师自通。”
顾渊把手垫在他的后脑上,顺势揉了揉他的脑袋:“本君原本以为你不喜欢这个,又怕吓着你,所以一直没有……动手。谁知道你弯弯绕绕的,竟然胡思乱想了这么多。”
“为什么是老夫老妻?本君看着,分明还是热恋。”
未成年猫在里面挠门,林信在外面挠腰带。
顾渊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开关,被他不小心打开了。
第94章 灵犀
小星官林信,负责一条星道。
他会扎灯笼,自家门前的灯笼,也是他自己扎的。
风吹动檐下灯笼,烛火摇晃。
顾渊把他按在墙角,仔细地用手掌垫着他的脑袋。
良久,才抬起头来。
昏暗里,林信的眼中略有水光,双唇泛红。
顾渊用拇指按了按他的唇角,笑着道:“倘若与我没话说,我们还有很多别的事情可以做。”
林信推了他一把,没推动。
他仍旧站在角落里,被顾渊的影子笼罩着。
也就是这时候,林信才会觉得顾渊长得比他高是个好处。
林信收回手,不太自在,下意识想要抹抹脸。
顾渊便握住他的手腕:“你不能摸。”
“哦。”
于是林信抿了抿唇。
无话可说,那就开始做别的事情。
林信往后退了退,靠在墙上,掩在衣袖里的手动了动,随后举起双手——
顾渊亲他的时候,正好林信穿着他的衣裳,衣袖太长,又为了不让他乱动,顾渊便把他的两只衣袖打了个结,绑在一起了。
林信将打成结的衣袖举到他面前:“给我解开。”
顾渊低下头,目光灼灼:“亲我一下。”
“你先给我解开。”
“你先……”
不等他把话说完,林信便踮了踮脚尖,一甩衣袖,用绑起来的衣袖勾住他的脖子。把人拉近,然后亲了一下。
“说得好像我不会似的。”林信想要收回手,“给我解开。”
顾渊按住他,正色道:“要之前那样‘啾’的一声。”
“我又不是鸟,还有‘啾’的一声?”
“你有。”顾渊目光定定,“要不本君先给你演示一遍,你再……”
林信忙道:“不不不,我懂了,我懂了。不就是‘啾’嘛,我会的。”
按照要求,小鸟林信“啾”地亲了一口顾渊。
顾渊捧起那个衣袖打成的结扣,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大抵是装模作样:“林信,本君不记得是怎么打的结了,可能解不开了。”
林信有些急了,也凑过去看,恼道:“你这个人……你这条龙真是的。”
秋日里,林信的额上竟急出了两滴汗。
逗石头玩儿,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过了一会儿,顾渊道:“好了好了,本君知道了。”
他捧起衣袖,再看了一阵,动手拆解。
林信看他弄了一阵,只觉得他越弄越乱,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顾渊低着头,将衣袖翻来覆去地弄:“林信,可能解不开了。”
却听林信道:“不用了,我已经出来了。”
顾渊抬眼,只看见林信把一双手都放到他面前,给他看。
林信把衣袖打结的外衫给脱了。
脱了。
顾渊道:“林信,你怎么……”
“你在耍我玩儿是吧?”林信把衣裳抢回来,顺便打他两下,“耍我玩儿!耍我玩儿!”
“没有。”顾渊半举起双手,往后躲了躲,“疼,疼。”
林信停手。
然后想起他是条龙。
“龙有什么疼的?你那龙鳞不是硬得很,把我的腰都划破了。”
顾渊知道他记仇,但不知道他这么记仇。
好久之前的事情了,林信调戏天池“公鱼”的时候。
虽然过了很久,但是基本上每回吵架,林信都会翻出来再说一遍,以表达他的不满。
翻旧账能力实属六界最强。
顾渊按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现在有话可说了。”
林信微怔:“嗯?”
“说笑谈天也好,吵架也好,只要和你待在一块儿,就觉得很高兴。”顾渊正色道,“你要是觉得厌倦了,不要忍着,早点跟我说,我找点新花样陪你玩儿。”
林信迟钝地点点头:“好啊。”
“等等。”随后他才反应过来,解释道:“我没有……厌倦。”
他抽回手,暗中用左手拇指按了按右手掌心。
林信继续道:“我说和你没什么话说,不是烦你的意思。我的意思是,相处了有一段日子了,我有什么事情,你都很清楚。这阵子,消耗的传音符太多了,不是你问我‘在哪里’,就是我问你‘在做什么’,如果你愿意的话……”
他举起右手,手心中一条银线,若隐若现。
“我们把灵犀契上,这样,以后就不用传音符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
顾渊揉揉他的脑袋:“好。”
林信抓起他的手,拍拍他的掌心:“你缠我,我缠你?”
这话好像有点怪怪的。
两人对视一眼,林信试图解释:“我是说灵犀,是‘纠缠’的‘缠’,不是‘馋人’的那个……”
他抹了把脸:“算了,可能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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