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格小心地道:“消息是几日前信鸽传回来的,不过以明珠城和我们之间的距离,他们起码也要十天半月的路程,一时半会不可能赶得回来。”
“那就好。”颜恩总算舒畅了些,“矿场的人,安排的怎么样了?”
伯格清了清嗓子:“城主武断决定将矿场出产的矿石,无条件划拨一大半给郊外铁厂的事,我早已命人在城里四下散播了出去。”
“铁厂在集市开的铁器铺,日进斗金,您看看这些餐具,还有那些铁锅、铁刀甚至农具,是家家户户都需要的,可想而知这背后的利益有多大。”
“再说了,大家都知道,主祭大人组建的生产建设队,给的报酬是出了名的高额,他给钱都这么大方,一定是因为自己攫取了更大的利润,才不在乎这点蝇头小利,给自己博取名望。”
“矿场那些矿工们,都是大字不识的文盲,但是这些浅显的道理,尤其关系到他们切身利益,必定一点就通!”
颜恩伯爵慢条斯理切下一块鸡腿:“继续这样下去,是不行的,眼下是个好机会,我们必须要让这位主祭知道,吃独食,是什么下场!”
※※※
渊流城近郊矿山。
这是一处连绵的露天铁矿,储量极大,矿洞有富有贫,夹杂着大量伴生矿,由于人力稀少,工具落后,效率低下,开采量却算不上大。
矿工们大多是家中贫穷吃不饱肚子,才来此卖些体力活,领一些微薄的报酬养家糊口,矿洞中最苦最累最危险的活儿,则是在城里犯了事,或是得罪了贵族,被罚来此处做苦工的囚徒。
矿场的管理和监工们,都是城中各种贵族安插进来的,为的就是从中分一杯羹。
自从新上任的主祭在城郊开设了炼铁厂,矿场出产的矿石源源不断送去铁厂冶炼,贵族能截留下来收入自个儿囊中的份额急剧减少!
贵族们谁也不想收入变少,监工们只好压榨矿工来填补这个大窟窿,这份压力就沉甸甸压在了矿工身上。
在矿工们眼里,自从铁厂开设后,他们的工作量非但没有降低,反而越来越苦,可是不知为何,报酬却直线降低。
“每天干着累死牛马的活,却连肚子都填不饱!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一个赤裸上身的矿工将手里的凿头猛地摔在地上。
可这回,拿着棍棒马鞭作威作福的矿监,却没有用鞭子抽他,而是摇头晃脑地大声嘲笑:“你们可知道,那主祭大人开设的铁厂,工人能领多少铜币吗?”
“你们可知道,你们每天累死累活打出来的矿,都落进了谁的腰包?”
“为什么那铁厂的工人越来越富,可你们却越来越穷?”
“大批大批的矿石运到主祭大人的铁厂,可那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却是一分钱都没有交给咱们矿场!更是连一个铜板的税,都没有上交城主府!”
“据说,那炼铁厂用水流带动木头器械,能极大节省人力,可是呢,我们伟大的主祭大人却不肯拿出来给大家分享,只知道自己享受好处!”
“你们可知道,大家日日辛苦劳作,却得不到应有的报酬,是谁造成的?”
沉默中,隐隐酝酿着骚乱。
终于,矿工人群中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怒吼:“是主祭!!是炼铁厂!”
愤怒在沉默在爆发了。
※※※
赤渊河上,沈轻泽乘坐的运粮船正平稳地向前行驶。
船舱局促,更没有什么娱乐设施,沈轻泽百无聊赖,只好戳着鸭鸭玩。
脑海中,却猛地响起一声清脆的系统提示:
【玩家的工厂正在遭受不明攻击。如果被攻入核心区域,将判定工厂损毁。】
沈轻泽:“???”
若是放在以前,他现在除了看着提示干瞪眼,还真没什么办法。不过……
他面无表情地点开主城系统。
【玩家是否使用快速回城技能?只能回到预先设定过的坐标,冷却时间30天。】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泽泽泽轻沈的一天!
第43章 工厂保卫战
渊流城, 城郊炼铁厂。
对于铁厂的工人们来说,今天是个既平凡,又难忘的日子。
铁厂二层楼的屋顶上竖着了一口铜钟, 每到上工的时间,铜钟敲响, 大家纷纷换好工作服,陆续进入各自岗位, 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铁厂专门设有一间“食堂”,请了厨子专门给工人们做早饭和午饭。
垒了大灶台,铁锅自家厂里造的,青菜上集市采购,肉食也是自家养殖场出产的, 每周起码有两顿能吃上大肉,光是这点待遇, 外面不知道多少人眼馋。
上至荣誉厂长李老爹,下至普通工匠,都在食堂用餐,一起排队打饭。
起初, 谁也没见过这样的用餐方式, 有人因插队发生争执, 还有人不满饭菜分量不一, 阴阳怪气埋怨谁的饭菜多,谁碗里的肉食多。
为平息矛盾,李老爹特地规定了每个工人轮流给厨房帮工, 谁都有分饭菜的机会,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习惯了。
至于不同工不同酬,这点反而没有人抱怨,谁都知道新来的拿的铜币少,只要努力工作,出得铁多,锻得质量高,大家都看在眼里,职称总能往上提。
铁厂成立没几个月,又有冶铁经验丰富、且与主祭大人关系匪浅的李老爹坐镇,中层管理特地选拔老实认真的那类人,远未到形成山头派系的地步。
再加上升迁制度相对的透明化,工人们往往铆足了劲放在冶铁上,反而是那些喜欢钻空子试图攀关系讨好主管的,造人鄙视,混不下去,被踢出生产建设队。
短短个把月,一种无声无息的公平感,已经一点一滴渗透到了铁厂的方方面面。
哪怕工作环境煤灰呛鼻,高温炉附近热浪滚滚,体力劳动再累,又算得了什么呢?
对于他们这些贫民而言,无论是黄土背朝天伺候庄稼,还是给城里的贵族们做牛马,没有哪一日是不辛苦的,果腹尚未必保证,谈何公平和尊严?
在铁厂工作,是他们前所未有抬头挺胸的日子。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人们一旦尝过更好的生活,就再也不想回到从前浑噩受苦的时光了。
铁厂的工人们每天守着自己这一亩三分地,格外的满足和珍惜。
※※※
铁厂外围是用三合土夯的灰墙,非常坚固,唯一可以攻击的只有那扇铁栅栏门。
矿工们已经被经年累月的愤懑冲昏了头脑,他们下意识屈从于平日高高在上的监工,在监工和内鬼的怂恿下,用一切他们可以寻到的武器,疯狂砸门!
仿佛只要砸烂了这扇大门,砸烂了门里的一切,他们就可以宣泄出世道不公的愤怒,可以某得些许补偿,甚至得到应得的利益!
他们其中,也有人隐隐察觉到不对劲,但少数人的想法根本无关紧要,矿工们满怀的怒火需要发泄口,铁厂就是他们羡慕嫉妒恨的对象。
大家都整日跟矿石打交道,都是低贱的贫民,谁比谁高贵?
凭什么他们的日子就过得这么舒坦?自己却肚子都填不饱?
作威作福的监工和那些天生高贵的贵族们固然可恶,但叫他们反抗,岂不等同于造反?
造反是杀头的!他们可没这个勇气。
矛头指向的是铁厂就不一样了。
虽说铁厂背后站着主祭大人,但是那厂里从主管到工匠,全都是平民。监工说的言之凿凿,主祭去了明珠城,短时间不会回来。
何况他们也不是要对主祭大人喊打喊杀,铁厂收了那么多矿,赚得盆满钵满,好处都让铁厂工人占了,半点不给他们分润,说不过去吧?
他们去铁厂讨要说法,要回属于自己那份报酬,明明是理所当然的事!
既然有人领头,乌泱泱这么多人,谁看着都发憷,纵使主祭大人事后发怒,可法不责众的道理总该明白,难道主祭大人还能惩罚他们所有人不成?
抱着七分的怒气和三分侥幸,矿工们毅然发动了攻击!
听到大门外鼎沸的怒吼,和叮铃哐啷砸门声时,铁厂工人起初完全摸不着头脑,值班的工人慌忙冲进来,称有人打进来了,吓得大家还以为是兽人族突然来袭。
谁知原来是一群手持铁锹凿头和棍棒的矿工们,突然打上门来。
暴怒的矿工人群中,有人阴阳怪气地嚷嚷:
“铁厂还我们血汗钱!”
“向铁厂讨说法!”
“主祭大人侵吞矿场矿石!”
他们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主祭大人的坏话,嚷嚷着要砸烂这个充满希望的新家时,铁厂的工人出离愤怒了!
“我们什么时候侵吞矿石了?那是城主府下令划拨的!”
“你们怎么不去城主府要说法?”
“趁着主祭大人不在,就敢欺上门来?”
这些工匠可不是任人欺凌的牛羊,他们有主祭大人做靠山,怕这些光脚的矿工嘛?
厂房里最不缺的就是刀枪剑戟,哪怕是平日最胆小的工匠,为了保卫自己的工厂、保卫这个唯一让他们感受到公平、尊严的家园,都纷纷拿起武器,冲到大门口,与矿工们对峙!
一方奋力砸门,一方齐心堵门,一场轰轰烈烈铁厂保卫战,在沉重悠长的钟声里打响了!
冲突一旦被挑起,理智已是崩断的弦。
有矿工顺着栅栏往上攀爬,还有人用木棒铁棍用力撬门。粗糙的铁栅栏在双方的角力中,不断发出不堪重负的哀嚎,最后终于宣告损坏!
大量矿工如同倾颓的泥沙一样疯狂涌入铁厂,铁厂工人也不甘示弱,拿着武器就招呼上去,谁敢打我,我就打谁!
局势一发不可收拾,铁厂的设施被砸得七零八落,场面成了一团乱战!
最开始在矿工里挑拨搞事的监工,也没料到会越演越烈到这个程度,不过他们的目的已经达成,再不脚底抹油开溜,一不小心砸到自己脑门上,开了瓢就不好了。
砸烂了这个铁厂,最好再死伤些贱民,无论谁死都行。矿工死了,就是主祭纵容铁厂工人行凶杀人。
铁厂工人死了,嘿,看以后还有谁敢给沈轻泽卖命!
※※※
城郊铁厂的骚乱,很快惊动了城主府几位主官。
眼下城主和主祭大人都不在城里,城主府宛如失了主心骨,事务官范弥洲、财税官洛辛、后勤官滕长青、盐铁官伯格,还有卫队肖蒙,纷纷聚集在办公厅,各执己见。
肖蒙和滕长青全然的军人作风,直接将矿工们打砸的行为视为暴动,主张直接派卫队镇压平乱。
范弥洲和洛辛则希望以安抚未上,派人前往铁厂去谈判。
伯格则极力反对镇压矿工,他义正辞严力陈矿工们平日的艰辛和恶劣的工作环境,这次的行为虽然过激,但也情有可原。
三方各执一词,你争我吵,争得脸红脖子粗,最后伯格仿佛退了一步,声称一个巴掌拍不响,要求将矿工和铁厂的工人都抓起来,不能因为铁厂是主祭开设的,就包庇工人。
必须双方各打五十大板,等城主大人回来定夺,这样才能显示城主府的公平公正。
洛辛一听便拉长了脸:“伯格主官,你这话就不对了,什么叫包庇铁厂工人,这是他们先挑的事儿吗?他们明明是受害者!再说了,矿场是阁下管辖的范围,跟你脱不了关系!等城主大人回来,看你怎么解释!”
伯格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我怎么向城主大人解释是我的事,不过那铁厂工人手里有刀有剑,万一他们杀了人,我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
“你——”洛辛一张脸气得通红,脸颊上的肥肉都跟着颤抖,“难不成他们只能任由别人打上门,还不能反抗?”
“被人打上门固然是受害者,可是双方都手持武器,那叫互殴!”
主祭大人的计划,洛辛身为财税官,大致知道一些。眼下开设的铁厂、养殖场,是主祭大人用来试点的项目。
身为主祭,本来就可以享受免税特权,但沈轻泽并没有长期免税的打算,反而计划将来扩大规模,重新核定税率,农税商税,一个都少不了。
以他挣钱的能力,届时,渊流城捉襟见肘的财税情况立刻能够扭亏为盈。
当然,这笔钱统统都要用于建设和发展城市,那些贵族是一分都捞不到的。
一旦铁厂宣告失败,后续的计划不说胎死腹中,也要推迟到遥遥无期,那时,渊流城又要走回卖矿石,越卖越穷的老路。
炼铁厂冲突的背后,是主祭和老派贵族之间的博弈,伯格就是后者的代言人。
洛辛对此,心里门儿清,他也是贵族,却跟这些鼠目寸光、只知道吸血,不懂生产也不懂建设的蛀虫不同。
尸位素餐不是洛辛的作风,当一天的财税官,就要担一天的责任,为渊流城的财政开源、节流,给市政建设提供资金,就是他的责任!
洛辛沉默地站起身,平日里见了谁都笑嘻嘻老好人的表情,从他面上彻底消失了。
他狠狠拉了拉领口的领结——虽然长得胖,但他每日穿衣都严谨到最上面一颗纽扣,领结总是勒得很紧,这样可以让翻领整齐地露出来。
领角处和卫队军服一样,有着身为渊流城官员的标记。
哪怕拼着和那群盘根错节的旧贵族撕破脸,洛辛也不愿见到主祭一番苦心付诸东流,更不愿见到渊流城发展的希望就此扼杀。
既然城主和主祭大人都不在,总有人要站出来,保卫这份心血!
“我,反对!”
洛辛脊背绷直,每一寸骨节咯吱作响,以破釜沉舟的勇气和力量说出这番话:
“如果你和你背后的家伙一意孤行,执意想要将铁厂破坏到底,我,洛辛,会率领部下,核对近年所有财税账目,一家一家上门讨税!”
“你们吞了多少,我就让你们一口口全吐出来!”
话到最后,他已是嘶声力竭,每一个字,都是一记重锤狠狠敲在心口!
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没有主祭大人超群的武力,没有城主大人一言九鼎的地位,更没有肖蒙调动卫队的权利,他只是一个卑微的文官,就连这最后一点反抗,都是从沈轻泽那学来的。
洛辛知道,这话一出,就是在跟全城的贵族作对,但是他已经没有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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