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告退。”
赵公公从殿里一出来,萃雪就迎了上去,看起来比曜还要迫切。
“殿下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曜侍人,请进吧。”
“……”
曜走进宫殿,朱红的殿门在背后合上了。顶着男宠的名头过了这么多时日,曜还是第一次来羽环虚住的地方,房间里的布置自然是华贵异常,四角点了烛火,照的房间透亮。
曜看见羽环虚坐在软榻上,身上只着中衣,看样子是临到睡了突然兴起将他叫了过来。羽环虚的面前摆了一个小桌,小桌上放着棋盘,他将手中的黑子落下,转头朝着曜看来。
曜的头发还有未干透,因为赵公公催的紧,只是用发带束了了事,身上穿着和白日相差无几的白色长衫,夜间风凉,额外加了一件锦缎披风,衣领边缘有一圈绒毛,簇拥在曜脸侧,显的他面容如玉,不似凡人。
羽环虚定眼看了片刻,对着曜招了招手。
“站着做什么,过来坐。”
曜于是走到羽环虚对面坐下。
“可会下棋?”
“会”
“正好,我缺个对手,该你了。”
曜目光在棋局上端详片刻,因着是羽环虚自己与自己下的,白黑两子看起来旗鼓相当,实际上一攻一守,白子从一开始就比较被动。
曜本身棋艺不差,又在玲珑坊待了一段时日,很快就有了决断,手指夹起一颗白子放在棋盘上。
棋如玉,人如玉,端的是赏心悦目,再看曜所下之处,羽环虚立刻扶掌而笑。
“妙啊!看过曜公子剑舞惊人,没想到棋艺也这般不俗,你可真是本殿下的知己了。”
“殿下若缺一个对弈者,满宫皆是,按照这个要求,殿下的知己岂不是太多了?”
果然,又被怼了。
“本殿下今日才送了你一盆莲花,你就不能对我好点?”
“殿下厚爱,曜感激不尽。”
“那便陪本殿下下完这一局吧。”
“是”
两人来回了数子,就在曜以为羽环虚真的只是叫他来下棋的时候,羽环虚落下黑子,白子立刻损失来一大片。
“我若是赢了你,可有什么奖励?”
“殿下想要什么奖励?”
“今晚留下来陪我。”
“嗯?”
“我听闻你在世子府时,常与襄王世子同床共枕?”
“……”
曜的沉默显然让羽环虚想到了不好的方面,唇角的笑意淡去。
“怎么,襄王世子可以,本殿下就不行?”
“……若是殿下输了呢?”
“那本殿下也答应你一个请求。”
“好”
然后曜就捻起白子,转守为攻,将羽环虚杀了个七零八落,一局结束,曜赢了。
羽环虚虽然挫败,但并非输不起的人。
“说吧,什么请求本殿下都答应你。”
“不必了,曜收了殿下的莲花便是欠了殿下一份人情了,时候不早了,殿下早些歇息,曜告退。”
曜站起身朝外走去,临到门口羽环虚忽然叫住了他,似玩笑又似试探的问了一句。
“若是本殿下说不想与你逢场作戏了呢?”
”曜身份卑微,但凭殿下做主。”
“此话怎讲?”
“当初在玲珑坊是殿下定下的规矩,即便入了宫,曜的生死也只是殿下一念之间的事,殿下又何必询问我的想法呢?”
羽环虚蓦然想起玲珑坊中厉延庭和顾远景那一场比试乃是他挑起的,因此险些害的曜丧命。他先是伤了曜,又存着利用他辖制厉延庭的心思与他逢场作戏,难怪曜一直对他冷淡的紧。
想明白一切,薄情如羽环虚,竟然在这一刻感受到几分苦涩。
第13章 薄情
“听说昨夜殿下召了萧侧妃侍寝,萧侧妃怕是要复宠了。”
“复宠就复宠,与我们落雪轩何干?”
“萧侧妃一向不待见曜侍人,如今曜侍人失了宠,还不知道要怎么闹腾呢。”
“曜侍人失宠了?”
“红樱姐姐你还不知道?昨日殿下从落雪轩离开的时候脸色可难看了,必定是曜侍人惹怒了殿下,而且昨晚本该是曜侍人去若虚宫,不知怎的很快就回来了。”
“那可怎么办,我刚塞了银子调到落雪轩来,会不会跟着曜侍人一起倒霉啊。”
“萧侧妃那个性子你也知道,曜侍人得罪了她不会有好下场的,我等还是尽早谋个出路吧。”
“说的是。”
两个宫女在墙角嘀嘀咕咕,这种事在宫里再正常不过,只是偏偏不凑巧被主人听了去。
“底下的奴才竟然敢如此编排主子,奴婢这就去撕烂她们的嘴!”
萃雪说着就要去收拾那两个丫头,曜叫住了她。
“随她们去吧,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
“可是……”
“你堵的住她们的嘴,难道还能堵住满宫的?”
“奴婢没用。”
“行了,去将屋里那盒襄王世子送的参片拿出来,我等下要用。”
曜一边将碾磨好的药粉倒入小盅,一边吩咐萃雪,萃雪只能压下怒气走了。
接下来几日,曜闭门不出,羽环虚也一反常态,一次也没有找过他,若虚宫里的流言越传越烈。
落雪轩里已经有不少宫人寻了由头离开,管事们对待萃雪的态度越来越轻幔,有一次甚至送来了下人吃的饭食,萃雪看到之后在宫里发了好大的脾气。
曜倒是没什么反应,坐下之后随意用了一些素菜就去捣鼓他的药了,进食对他只是维持生存必须做的事,山珍海味或是粗茶淡饭差别并不大。
“侍人,这些奴才都已经欺到您头上了,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我这就去见殿下。”
萃雪气冲冲的就要离开,谁知拉开门正好和人撞到一起。
“你到底长没长眼睛啊!”
宫女毫不留情指责起萃雪来,萃雪认出她竟然是萧明燕身边的采薇,心里有些不满。
“你来这里做什么?”
“萧侧妃听闻曜侍人善剑舞,琴弹得也不错,叫曜侍人过去解个闷。”
“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侍人又不是艺妓,凭什么去给她解闷。”
“可不就是妓吗?听说曜侍人以前在玲珑坊的时候这样的事可没少做,贩夫走卒都看得的东西,我们萧侧妃看不得?让他过去还是萧侧妃抬举他了。”
“你——”
“快些吧,免得让我们萧侧妃等久了,到时落雪轩的人还能保住几个就不好说了。”
萃雪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曜制止了。
“劳烦姑娘在外间等候片刻,我换身衣裳就来。”
曜的声音和他人一般清冷,听起来却不觉得傲慢,采薇见他这般好说话,又长了一张俊朗的面孔,面上的嚣张收起来几分,去外面等着了。
等到房门合上,萃雪立刻走到曜面前。
“一会儿侍人您先找机会拖住采薇,奴婢去找殿下。”
“你以为萧侧妃解禁数日了,为何今天才找上我?”
“这……”
“走吧,去见见羽环虚。”
萃雪总觉得曜的表现说不出的古怪,像是早有预料一般,这些日子她一直和曜待在一起,不该曜知道的事她不知道啊。
*
曜换了一身出门的衣裳,跟着采薇离开了落雪轩。听说能见羽环虚之后,萃雪一改之前的担忧,竟隐隐有期待之色,曜见了心里产生了微妙的违和感。
果然,采薇将曜领到了若虚宫。
大殿之内,羽环虚斜靠在上首,发冠歪斜着,衣襟松散开,露出大片胸膛皮肤,姿态比之往日懒散许多。
萧明燕坐在他身边,玉手端着一杯酒送到羽环虚嘴边,羽环虚就着她手喝了,她立刻欢喜笑了起来,靠进羽环虚怀里。
好一副郎情妾意的场景,何必要再叫一个人来煞风景,曜叹息一声,走到殿中行了一礼,态度不卑不亢,羽环虚垂着头没理会他,萧明燕则趾高气昂指着放在一旁的琴说到:
“琴已经备好了,曜侍人请吧。”
“不知萧侧妃想听什么曲子?”
萧明燕冷笑一声。
“就弹一首‘不得好死’吧。”
“诺”
曜撩开衣摆在琴后坐下,素手拨动琴弦,一阵梵音响了起来。
“你弹的什么鬼东西?”
“回萧侧妃,是《往生咒》。”
“你故意咒本宫死?”
“曜是为侧妃着想,上天尚有好生之德,侧妃出口便是杀生,恐不得善终。”
“大胆!你竟然诅咒本宫不得善终,来人啊,把这个贱-人给本宫抓起来!”
侯在殿里的宫人看了一眼上首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羽环虚,有些为难。萧明燕气的站了起来,指着最近的一名宫人。
“怎么?没听见本宫的话吗?还不快动手!”
依旧没有宫人动手,萧明燕顺风顺水惯了,哪曾想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你们反了?连本宫的话都不听了?信不信本宫将你们都处置了!”
曜看萧明燕到现在还是执迷不悟,才明白可怜之人必有可恶之处,也不再劝说,却没想萧明燕指使不动人,恼羞成怒之下竟然走到他面前,不依不饶要扇他一耳光。
曜退后一步避开了,萧明燕的脚不小心踢到了琴案,桌上的琴摔到地上,裂了,这行为无疑是往自己坟头上添了一把草。据曜所知,这把琴并非普通的琴,而是乐器榜上排名第八的“人不归”,羽环虚留着它必然是有原因的。
乐器榜乃是曜在玲珑坊知道的,风泽息收藏有其中排名第五和第六的一箫一笛,分别叫做“三世劫”和“半生缘”,取“愿渡三世劫,换取半生缘”之意,曜曾经有幸见过一次。
“够了!”
羽环虚的声音自上首响起,萧明燕才惊觉太莽撞了,就算急着除掉曜也不该做的这般明显。
“殿下,臣妾并非有意——”
“这琴本是我母妃唯一的遗物,如今却被你摔坏了,萧明燕,你可知罪?”
萧明燕没想到这琴还有这么大的来头,脸色白了一瞬。
“殿下,你听我解释——”
话未说完,便被羽环虚打断。
“萧侧妃心思狠毒,德行有亏,带下去,赐白绫。”
萧明燕猛然抬起头,殿下竟然要因为一张琴赐死她?这在以前她想都没想过,对了,一定是因为殿下太生气了,她只要服个软认个罪就好了,这种事在以前不是没发生过,萧明燕压下心里的不安,立刻跪在了地上。
“殿下,臣妾错了,请您再给臣妾一次机会,臣妾真的知错了,这琴我会找人修好的。”
“犯下的错岂是三言两语就能弥补的……”
羽环虚幽幽然开口,眼中再不见半点温柔,仿佛刚才的柔情蜜意只是错觉,萧明燕终于明白这琴不过一个借口,羽环虚早就决定要除掉她了。
“殿下,臣妾侍候你多年,一心一意对你,你非要如此狠心?”
羽环虚没有回答,甚至连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宠的时候可以无所顾忌,舍弃的时候也可以毫不留情,这便是帝王家了。
想到前几日母家的来信,她还劝说父亲主动向殿下请罪,萧明燕觉得自己简直蠢的无可救药,只恨自己看透的太晚,把负心人当作有情郎,赔了自己,还连累家族!
在被侍卫拖下去的时候,萧明燕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过羽环虚,她要记住这个人,做鬼也不放过。
“羽环虚你这般薄情,我诅咒你永远也得不到所爱!”
萧明燕的模样实在太怨毒,声音太凄厉,殿里的宫人都有些不自在的别开眼,似是不忍心,只有曜冷冷清清的站着,丝毫不受影响。
“永远……得不到……么?”
羽环虚呢喃了一句,自己都笑了起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要能坐上那最高的位置,什么是得不到的!
羽环虚又看向一旁的曜。
“你也觉得本殿下薄情吗?”
曜没说话,羽环虚已经自顾自接了下去。
“本殿下给了她宠爱,她便肆无忌惮残害宫嫔,给了她母家信任,他们却在本殿下落难之时另投他主,现在竟然怪本殿下薄情?这是何道理?”
“这难道不是殿下你想要的结果吗?”
曜不信这些事羽环虚不知道,但他选择了冷眼旁观,甚至在萧家的事情上加了一把火,这个男人将所有人推到必死结局,还用一副受害者的口吻叙述出来,已经是浸透到骨子里的薄凉。
羽环虚笑了,这笑容有些复杂。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啊,现在你是不是对本殿下失望透了?面对着一个如此冷血无情,连枕边人都算计的人,你不该感到害怕吗?”
曜默然,早在厉延庭派人给他送参片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六皇子近段日子惹了老皇帝不满,多半是因为那晚闯红鸾宫的事,上早朝的时候被老皇帝多次申斥,朝中威望一落千丈,不少门客都暗地里投向了四皇子阵营,萧明燕的父亲萧权便是其中之一。
萧明燕多年未有孕已经让萧家对羽环虚不满,加上羽环虚还故意禁足了萧明燕,是以一发现羽环虚有失势的苗头就顺水推舟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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