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好久没有讲话,过了一段时间,有呆滞的声音传过来,久违地叫了他一句:“小叔。”
段凌把电话抢过来,按断了。
“庄恬恬。”车停到路边,段凌周身的气压似乎降了好几个度,他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冰凉的开口,“你有本事,把刚刚的话再给我重复一遍。”
第21章
庄恬恬给秦墨书送最后一封信的那天,首都下了整夜的雨。
收信的先生是个教数学的大学老师,儒雅清俊,瘦瘦高高,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儿。庄恬恬背着所有人,每周两次在夜里爬到秦墨书的围墙上把信揣进怀里,又骑着车穿越大半个城市,将信送到沈清河手上。
沈清河在办公室里会备好零食,等着庄恬恬带着信过来。
通常是庄恬恬坐在办公室里吃零食等待,沈清河在书桌另一端写回信。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只钢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庄恬恬咬碎果仁声响,庄恬恬吃好了,沈清河的信也将将写完。
“我马上送到阿姨手机。”庄恬恬接过信,把它踹到校服兜里,妥帖地放好。
“叔叔,什么是爱情?”庄恬恬不解秦墨书和沈清河的感情,一个有家有孩子生活富足,另一个是被受人尊重的大学老师,为什么要做这种会被人戳脊梁骨的事呢。
“没有办法定义呢。”沈清河个子很高,神情温柔,他把手放到庄恬恬的头顶,揉搓着他有些长的头发:“大概是如果娶不到墨书,那不管是谁,我就不会选择结婚。”
“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就是跟墨书在一起,这辈子匆匆几十年太短了,下辈子我还想跟她在一块。”
庄恬恬还是不懂那样的爱情,出了大学校门,他骑着车子穿梭在行人如织的马路上思索了整整一路。
首都的天空乌云密布,暗沉的云朵压得极低,仿佛就要兜不住雨倾盆而下。庄恬恬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在半路转了个弯,跑去段凌家岛上的酒店。
那时候庄恬恬还不懂爱情是什么,他只知道按照沈清河的说法,庄恬恬现在就想去岛上找段凌,他最好的朋友,
庄恬恬觉得自己活了十八年,最幸福的事就是跟段凌在一起玩,这辈子,下辈子庄恬恬都想跟他做朋友。
在雨水落下之前,庄恬恬赶到岛上,管家在前面带路,他顺利地走到了段凌的房间。
段凌已经被保送成功,相对于明年要参考学生来讲轻松的多。庄恬恬推门进去的时候,段凌刚好把喝过水的玻璃杯放到桌面上。
段凌从书里抬起头,对他招手,像是叫一只小狗。庄恬恬走过去,跟段凌坐在一起。
“送你的。”段凌把一本书一样的东西递给庄恬恬。
庄恬恬接过来,只看了一眼,他的眼睛就亮的不行:“我找了好久的原版乐谱,你从哪里买到的。”
“去探望外公,碰到唱片店走进去,在货架上看到就买了回来。”段凌说,“知道你很想要这个。”
“我就是很想要这个!”庄恬恬开心的要语无伦次了,“被你买到了,我太开心。”
“这是除了我妈和爷爷以外,我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你想听现场吗?”庄恬恬抱着乐谱,脸上都是喜色,“你想听,我就弹给你。”
段凌想了一会,面上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几秒后张嘴:“既然你那么想表演,那我给你个机会。”
“切。”庄恬恬回头瞪段凌,“还给我机会,”庄恬恬展开琴谱,边看边学他讲话。
“小气吧啦的。”
段凌虽然嘴上说勉强,但抓着庄恬恬的手跑很快,拽的庄恬恬差点摔到。他们坐电梯跑下楼,一楼是安静的走廊,外面风雨交加,大滴雨水砸在走廊厚重的玻璃上。
庄恬恬在被拉着跑的时间间隙里,目光穿过玻璃,看到远处是不太明亮的树林,树叶被风雨吹的沙沙作响。
他们在走廊里跑了一路,最后推开了大礼堂的门,在舞台墙角找到了一架三角钢琴。
“你听好了啊,这可是庄辞那种没什么天份的人永远达不到的高度。”庄恬恬把琴谱打开,手指在琴键上行云流水地动。
“我可真是个天才。”庄恬恬得意的自言自语。
段凌站在庄恬恬身后,揉搓着他的头发。
“好听吗?”庄恬恬仰头问段凌。
“好听。”段凌思索了一会:“我买的琴谱果然不错。”
“嗯,天才琴谱名不虚传。”
庄恬恬:“不是琴谱买的好,是我厉害。”
“我觉得是琴谱不错。”段凌故意睁眼睛说瞎话。
“我还会好多别的。”
“那你证明跟我看。”段凌坐到庄恬恬琴凳上,故意这样说。
果然庄恬恬气鼓鼓地又弹了不少曲子。
“这样呢?好听吗?”庄恬恬一脸天真地求段凌表扬。
“厉害。”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庄恬恬从段凌的卧室看屋子外头的雨,转头跟段凌说:“时间太晚了,我得回家去。”
“外头这雨也太大了。”段凌故意不回答庄恬恬的话,而是抱怨,“这个时间,岛上也没个人,只有管家和我在这里,有时候下雨,房间里会断电。”
“会很黑吗?”庄恬恬问。
段凌点头。
庄恬恬看玻璃外面树木摇晃的厉害,又想到下雨碰到停电,挺可怕的,就问段凌:“那我晚上留在这里可以吗?断电了我帮你打光。”
其实别墅里不止有管家一个人,房间也不会断电,但段凌就用这个拙略的谎言把庄恬恬留了下来。
庄恬恬有时候再想,如果时间一直停留在那个时候就好了,段凌就不会发现沈清河的那一封情书,这样段凌就不会憎恨他,他们就不会出现反目,庄恬恬自己也不会出现那种变态的占有欲,因为害怕段凌离开而逼迫他跟自己在一起。
可是第二天雨还是停了,庄恬恬抱着琴谱跟段凌说再见,他下了岛,从此所有的好感都随着太阳的升起戛然而止。
第22章
庄恬恬怂的没有敢骂段凌第二遍,丢了一句“好话不说第二遍”,偏过头贴着玻璃不讲话了。
路两旁的光不间断地倒退,光影映在庄恬恬半阖上的眼皮上,车里没人讲话静的可怕。
哒、哒、哒庄恬恬细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玻璃。
“还弹钢琴吗?”段凌单手打方向盘,目光没有分给庄恬恬一点,状似无意地问。
玻璃上的手指停顿了一会,然后渐渐弯曲,庄恬恬把手收回来,轻声说了句:“没。”
“不弹了。”
庄恬恬觉得段凌开车的腕子抖了一下,但又好像没有。他曾经做过一个梦,梦见自己在维也纳金色大厅里演出,演奏那首自己得来的唯一一份礼物,段凌送他的原版琴谱。他们之间没有矛盾,段凌在赶来看演出的路上,拿着自己送的票,从正门迈着很大的步子走进来。段凌跟自己说:庄恬恬,你别走。
曾经的庄恬恬无时无刻都想要要金敏珠带他回家,但金敏珠真的来接他的时候,他第一次犹豫。
他问段凌:“你留我吗?”你留我我就不走了。
段凌没有留他,只不耐烦地说了句:关我什么事。
梦醒了,他睡在距离首都很远小城市的旧房里,这里没有演出没有梦想,也没段凌对他说庄恬恬你留下来吧。
俩个人一直沉默到酒店门口,停车,上楼,到分开刷房卡各自回到自己房间。
庄恬恬有很多话想对段凌说,也有话想要问,可是他又犯了从前的老毛病,见到段凌机会变得懦弱胆小,患得患失,因为他承受不起段凌说的每一句厌恶自己。
庄恬恬刷开门迈进套间,在玄关点亮灯的时候,对鼓起勇气对自己说:庄恬恬,勇敢点儿。
说完他又很快返回走廊,在段凌关门前,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将将关上的门,仰头问:“你明天还跟我一起上路吗?还跟我走吗?”
段凌周身气压很低,瞧着他不说话。
“段凌,你别跟我生气了。”
他觉得自己讲出这句话有点可悲,从前健康的时候,自己总是到处逃跑,只要逃跑的快,就不是被人抛弃,而是自己抛弃别人,那样才显得自己不很可悲。可现在的庄恬恬跑不动了,在老天告诉他:庄恬恬你可以停下来,跟我离开去一个没有疼痛,没有抛弃的世界那一刻。
庄恬恬的心里忽然升起了全是不甘心。他也觉得这样的自己有点可笑。不甘心没有看一看很多风景,不甘心没有成为想要成为的人,不甘心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段凌。因为贪心地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在段凌那得到稀薄的温暖,庄恬恬又舍不得去死,这真的很可笑,明明以前还在憧憬着离开的。
“要离开吗?”
“段凌,你别走很快。”
“庄恬恬。”段凌站的笔直,手推着房间的门,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来一盒烟,颠儿出来一支,点燃,放进嘴里,“不是说对我没有期待?”
“嗯?”他吐出了一口烟吹到庄恬恬脸上问,“那你现在是在干嘛?”
庄恬恬呛的咳嗽两声,低头看自己的脚尖儿,没有回答段凌的问题,好一会,才说:“我不希望你很快走,至少现在不想你走。”
段凌伸手掐住庄恬恬的下巴:“我有时候真的想不通,你的脑回路是怎么长得?是不是跟别人不一样。”
“庄恬恬,你得明白。我们俩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有关系,也是憎恨。”
“我对你的感情生活没有兴趣。”段凌把手掌往上移,五指插到庄恬恬的头发里,“而且我有自己的生活,并且人生规划里没有你。”
“这一次,你还想拿什么威胁我?”
“或者你要说什么,解释什么?能让我有留下来的欲望。”
“还是你要跟我说些什么?”
庄恬恬有点手足无措,他没有想过,自己鼓起勇气张口会换来这样的回复。
“我,我还不知道说些什么。”庄恬恬故意对着段凌笑笑,他想缓和一下气氛,然后把段凌的手从头上拿下来,强迫症似的摆在他裤线位置,“你让我想想。”
“反正下一站我们还是同路。”庄恬恬从段凌的房间自觉地退了出来,他站在门外抓门把手,“下一站结束前,我一定能想出来。”
“你千万不要急,我就想到。”这句话不知道是说给段凌还是说给自己,他把段凌房间的门关上,莫不吭声地走到自己房间。
一晚上发生了太多事,庄恬恬换好睡衣栽在枕头上就几乎马上睡着了。被窝里有些冷,庄恬恬觉得自己手脚冰凉就瑟瑟发抖蜷缩在被子里。他也知道自己应该下床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但他太累了,连指尖儿都不想动一下。
庄恬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总之后半夜温度上来他就不怎么冷了。
这天夜里,他又做梦了,梦见有人刷卡打开自己房间的门,然后掀开被子,上床抱住了他,那人的身体很热,用手轻轻得一下接着一下捋着他的后背,还用小腿夹住了他的脚,温暖的。
“大白。”庄恬恬梦呓,喜欢钻他被窝,陪他睡觉暖床的,只有那只打呼噜的老猫,“你回来看我了,真好。”
第二天正午,庄恬恬睁眼,床的另一侧一片冰凉,房间里空空的只有自己,果然是在做梦。
庄恬恬揉着自己的乱发起床,想着待会儿买一点猫粮,喂给酒店附近的流浪猫。
第23章
下午,庄恬恬把行李收拾好,装进箱子,拖进越野车。
然后靠在车门上等人,这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庄恬恬等了一会,见段凌迟迟没有下来,就探身从驾驶位上拿起平板,规划去下一个城市的路线。
银行账单提醒在屏幕上弹出来,庄恬恬顺势点开看流水。界面上显示他账户上的钱不太多了,虽然他计划在旅行终止的时候把钱全部花完,但他总觉得可能会不够用。庄恬恬盘算着,要给段凌定还算不错的酒店,每一餐也不可以吃的太差,是他要出来的,总不能让段凌付钱,养一只段凌真贵。
几分钟以后,段凌走过来,坐到车里。他推开了庄恬恬想要帮忙抬行李的手,自己放上去。
庄恬恬讪讪地把手收回去,钻到车里,按照导航往前开车。
前几分钟段凌一直车上打电话,通话的内容是安排分公司考察,庄恬恬听了一会,也听不大懂。
油箱里的油剩的不太多了,庄恬恬出城前拐了个弯先去加油站,把油加满。不远处就是便利店,庄恬恬买了两罐可乐,等看到货架上莫名其妙出现的猫粮,他想起来什么似的,抓起来去结账。
付钱的时候,庄恬恬不合时宜地问:“这附近哪里有流浪猫?”
店员想了想,告诉他,加油站不远处的路边有很多。
出了便利店,庄恬恬按照店员指路的方向走过去,果然看到小猫两三只,在路边的草丛里眯着眼睛晒太阳。
庄恬恬迟迟未归,段凌打完电话,从车上下来,环视一周,看到蹲在路边把手放在膝盖上,正在看猫吃饭的庄恬恬。
“走吗?”段凌站在庄恬恬身后,太阳把他的影子拉的有些长。
“等下就走。”庄恬恬用手搔了搔一只白猫的下巴,“我就看一会会。”
夏日午后的风很温柔,吹起了段凌的头发,显得下颌角愈发的锋利,他的身影挺拔,眼睛半眯着看起来懒洋洋的。
“这么喜欢就养一只吧。”
庄恬恬身影顿时一阵僵硬,然后从地上站起来,回头看段凌:“不了。”
“我这辈子有大白就够了。”
“可是大白已经死掉了。”段凌说。
“再养一只也不是大白。”庄恬恬往车里走,“我不想要别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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