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在货架尽头,大口大口呼吸,直到超市的灯熄灭大半,才蓄足力气起身,想要吃点东西,可饿过头胃里堵着东西,那巧克力像穿肠毒药,勾不起半点食欲。
侧门已经关上,只能从正门出去,巡逻的保安四处呼喊,问这里还有没有人,温元嘉从地上爬起,把食物拎在手上,闷头往外面走,出门时警示铃铃音大作,在超市嗡鸣不休,温元嘉被吵的头疼,呆呆站在原地,手臂滑过汗湿眼睛,抹出一手冷汗。
保安室大门从里面踹开,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冲出,看清警铃响起的方位,向温元嘉围拢过来,其中一个闯到面前,毫不客气抬手,猛推温元嘉肩膀,把人推的踉跄后退,狠狠撞上货架。
那保安没什么好气,冷冰冰怒视过来:“藏什么了,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偷东西十倍赔偿!”
第26章
温元嘉被吵的头疼,抬手揉捏肩膀,有气无力解释:“什么都没拿,那些都是从外面买的。”
保安明显不信:“证据在哪,小票拿出来看看。”
“没有小票,”温元嘉颓靡不堪,慢吞吞向外吐息,“过来时快迟到了,拎着东西就进来了。”
保安们面面相觑,不太相信这话,但看这人脸色煞白,摇摇欲坠,不像有力气偷盗逃跑的样子,双方各不退让,温元嘉靠上货架,咬牙仰头问人:“有没有监控·····看监控就知道了。”
保安队长反应过来,让值班的店员去看监控,他自己紧皱眉头,把温元嘉带进保安室,递给他一杯热水:“喝点水,你要晕过去了。”
温元嘉嘴唇干裂,整个人像河里捞出来的,衣服牢牢贴在身上,他点点头,捧着杯子哈气,面颊蒸出血色,小声说了谢谢。
他缓缓嘬水,没有为自己辩驳,更没有提出要走。
十分钟后,店员敲门进保安室,说监控坏了四个,温元嘉所在的地方是个死角,看不出具体情况,现在只能再等一个小时,拣货员过来才能点货,看数量能不能对上。
温元嘉没有张口,只觉多说无益,这些人不会信他,只有点货之后,才能还他清白。
拣货员点货点了两个小时,凌晨两点才把货品对上,温元嘉从保安室出来,走向超市入口,前面排了长长的队伍,都是来抢当日的特价打折品的,温元嘉挤出人群,总觉得身上哪里不对,走出超市才想起来,因为刚刚的插曲,他忘了把纸质交接表拿出来·····周工资要靠那个结算,如果忘在那里,这一周就白|干了。
温元嘉揉揉脸颊,想搓出一点血色,他迎着寒风,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进超市找到熟悉的展台,蹲下|身大腿卡的难受,习惯性拿出手机,扬手放上货架,脑袋扎进长布遮掩的桌子,在里面翻翻找找,拨|开一团乱麻的衣服,抽|出压在最底下的表格,在掌心轻轻抖开。
太好了,找出来了。
温元嘉放松下来,整天的疲惫一扫而空,他叠好纸页,小心放进口袋,探手去摸手机,什么都没有抓到。
掌心空空如也,只握住满手空气。
止住的冷汗瞬间冒出,温元嘉浑身发颤,抖成一团,掌心在货架上滑动,前后左右探查,什么都没有摸到。
这么短的时间······手机怎么不见了?
温元嘉猛跑几步,围着货架转圈,这里的人来来回回,附近走动的带小孩的推推车的还有不少,他们气定神闲,没有人关注这边,更没有谁神色匆忙,能被温元嘉当场识破。
或许是惯犯,或许是顺手牵羊,无论是那种情况,找回手机的希望都十分渺茫。
温元嘉捂住额头,满心烦躁,只想飞出一脚,把面前的货架踹翻。
程俊说的没错,他可能真的撞到了什么,该去五台山烧香许愿,求神拜佛才好。
这边是监控死角,查监控查不出什么,早上还有年底测验,他没办法留在这里,为看不到的结果消耗时间。
交接表沉甸甸的,在裤袋里坠的厉害,温元嘉拖着灌铅的两腿,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迎着寒风往公|交站走。
他出门出的急,身上的钱加起来只有两百多点,夜半三更没有行人,商家都没有开门,几盏路灯拉出长长的影子,被他一条接一条踩过,直踩到公|交站前。
站点空无一人,长椅被灰尘覆满,上面还有漆黑污泥,温元嘉蹲在那里,用纸巾擦净椅子,摘下书包抱在怀里,偏头靠在旁边,昏沉闭上眼睛。
他困极累极,脖子撑不起重量,梦里场景一个接着一个,在眼前不断变幻,温元嘉不知打了几个喷嚏,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公|交还没有到,旁边有呼吸声传来,他揉揉眼睛,看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阿姨坐在地上,她前面铺着长长的塑布,各式毛绒摆件散在上面,帽子围巾手套应有尽有,只是手工粗糙,针脚不够细密,不知做这些用了多久。
漆黑冷然的夜色里,有人在身旁陪伴,热意蒸腾起来,隐隐绕在身边,温元嘉放下书包,蹲在塑布前面,拿起一双手套:“奶奶,这个卖多少钱?”
靠近才看清楚,这位奶奶满脸皱纹,眼珠覆上白霾,看人时微微眯起,耳朵轻轻抖动,似乎在辨别方向。
“手套,”温元嘉道,“黑色的,上面有菱形图案的那双。”
奶奶恍然大悟,连连点头:“三十,这个也送给你。”
她探出手来,在摊位上胡乱摸索,抓来一条米色围巾,塞到温元嘉手里。
温元嘉推拒不了,摸遍全身口袋,把所有的钱都翻出来,给自己留下两个硬币坐车:“好的奶奶,钱收好了,小心不要丢了。”
她把钱收进手里,用指头碾碾,眉毛慢慢拧紧:“孩子,钱给多了。”
“不多,正好的,”温元嘉说,“您数错了,钱正好的,您快放回口袋,风大别再丢了。”
奶奶将信将疑,手臂横在半空,不知该收还是该还,两道长光从背后扫来,伴随两声嘀嘀,温元嘉骤然回头,连连挥手,趁着奶奶迷糊,把围巾放回摊位,只拿着一副手套,快步跑向公|交,上去找位置坐下,长长松了口气。
这手套制作的不够精细,但用料扎实,温元嘉把它戴在手上,看着窗外飞驰的夜色,只觉城市像头蛰伏的巨兽,在呼吸吐纳之间,渐渐苏醒过来。
他裹紧衣服,在离学校最近的地方站点下车,这时候才过凌晨四点,小黑车还没有出来,他眼前泛晕,鼻头发痒,觉得自己有点起烧,硬撑着走进学校,耳尖冷热交替,像被冰块揉透,浸在滚水里头。
整天没进食的后劲反了上来,饿意攀爬上来,像一只利爪,牢牢攥住胃壁,酸水搅不到食物,干脆腐蚀胃壁,难受到舌尖都在发苦。
如果石头能吃,温元嘉连面前的石块都不会放过。
他勒紧书包,闷头走向宿舍,路过水池时忍耐不住,跳下去掬起一捧,囫囵拍在脸上,唤回几分神智。
口袋里巧克力都化烂了,黏糊糊没法入口,功能饮料找不到了,可能出门的时候失魂落魄,随手丢在哪了。
实在没办法了······必须吃点东西,手指累的抬不起来,再不吃要晕在这了。
温元嘉勉强抬头,食堂三楼的灯火映照进来,遥遥贴在眼底。
他支起身体,头一次从侧门进去,抬脚迈上楼梯,慢慢挪向三楼。
第27章
扶着栏杆挪到三楼,映入眼帘的满是小吃窗口,这里的设计和原来的三楼不同,和千篇一律的一二楼同样不同,窗口设计的极有特色,色彩搭配有方,瞬间能吸引人的眼球,常见的脏兮兮锅碗在这里都看不到,窗口后面的用具摆放整齐,油味都散不出来。
温元嘉贴上指头,不自觉摸摸玻璃,后头的酱料分外诱人,让他口水直流。
他穿过窗口,沿走廊往里面走,当时简笔画里的幼稚图案呈现出来,左边这片都是古风中式装修,外面的屏风精巧细致,里面是半圆的木质浮窗,红木桌椅透着古朴味道,摸上去质感细润,椅背上的花纹精工细作,看上去价值不菲。
走出宴会厅往外面看,里面的窗口不像食堂,倒像外面商场的美食专区,各个窗口前的玻璃被拆掉了,空间显得宽阔不少,角落窗口里有一盏夜灯,柔柔散发荧光。
温元嘉咽下口水,缓缓走到那里,喉结滚动几下,小心翼翼吐息:“您好······”
他想知道里面有没有人,可不可以卖给他食物。
米饭也好,冷汤也好,凉菜也好,什么都可以,能入口就足够了。
后面没人回答。
胃里咕噜噜叫喊抗议,温元嘉鼓起勇气,提高一点声音:“您好,请问有食物吗?”
依旧没人回答。
温元嘉揉揉脑袋,自嘲笑笑,勒住沉重书包,转身往外面走,刚挪出半步,里面传出淅索声音,火舌舔|舐锅底,爆炒油香满溢出来,温元嘉走不动了,脚腕被铁钳攥住,他探出脑袋,鼻翼轻轻抖动,忍不住靠近窗口,身体半探出去,盯住布帘背后的影子。
那个影子戴着高高的厨师帽,手下动作不停,火舌升腾起来,在锅底上熊熊燃烧,那影子不慌不忙,洒下各种调料,浓稠汤汁飘散出来,温元嘉牙齿微抖,险些吞下舌头。
五分钟过去,帘子被人掀开,厨师打着哈欠,端着满满一托盘食物:“同学,这么晚才回学校······”
温元嘉身体僵硬,踉跄后退两步:“邢······”
邢烨看清来人,手下一颤,差点把托盘摔了:“声音怎么成这样了?这么晚才回学校?”
温元嘉不想回答,转身往楼下走:“我回去了。”
“回来!”邢烨上前两步,攥住温元嘉肩膀,把人拉回椅子,“来了就跑,我是洪水猛兽,还能吃了你么?”
温元嘉清醒过来,只觉自己反应太大,更加欲盖弥彰,他拆下书包,抬眼不敢看人,视线越过邢烨,盯着他后面的牌匾:“为什么······会在这里?”
“两点到六点都在这里,后面有张小床,我在这里睡的,”邢烨说,“每晚都要点货点账,早上的工作还要交接,实在走不开了。生活广场那个铺子盘出去了,修电脑可以直接过去,提我给你打折。”
“打折还是打折,”温元嘉小声嘟囔,“你那里好危险的。”
他本意是想开个玩笑,干巴巴笑了两声,抬头发现邢烨神色不对,这才想起自己的肋骨,探手摸了两把:“早就好了,一点都不疼了。”
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听不到了。
邢烨看他两秒,认真说道:“对不起。”
“没关系,”温元嘉,“不怪你,不疼了。”
无言的沉默。
邢烨挠挠头发,转身端来托盘,放在温元嘉面前:“吃饭吧,我给你煮点梨汤。”
没等温元嘉拒绝,他回到后厨,点火熬煮梨汤,清甜果香飘来,温元嘉咽下口水,喉口干燥如沙,眼珠跟着他的背影,舍不得挪开半点。
邢烨端出乳白色的小煲,里面盛满梨肉,润红枸杞浮在上头,旁边悬着几粒红枣。
温元嘉舀出一口,汤勺被邢烨按住,邢烨拿过勺子,轻轻在里面搅动:“你先吃面,这个太烫了,等凉点再吃。”
温元嘉眼巴巴看着,不得不先挑起面,夹两根放在口中,仔细吞咽咀嚼。
这面条格外柔韧,咬劲十足,上面铺着黄澄澄的荷包蛋,旁边点缀几粒葱花,底下还压着两片新鲜番茄,明明是最简单的食材,可汤头浓郁鲜美,能品出虾汁的味道。
温元嘉饿得狠了,狼吞虎咽吃掉半碗,面条里果真夹着几只红虾,各个硕大饱满晶莹剔透,邢烨不停让他慢点,把放凉的梨汁向前推推,示意他喝上两口。
除了面条还有不少糕点,邢烨不知从哪把糕点铺带过来了,桂花糕糯米糍老婆饼绿豆糕应有尽有,林林总总摆满桌子,温元嘉吃不过来,眼睛不知道该盯哪个,咬一口面条喝一口汤,喝一口汤吃一口糕点,小肚子撑成鼓起的皮球,圆滚滚凸|显出来,舌头香的都不会卷了。
他特别喜欢面条,但家里从来不做面条,外面卖的他吃不习惯,自己还没有做饭天分,只能把这爱好埋在心底,他听说自己素未谋面的妈妈做的一手好菜,可他没机会吃到,这种极度饥饿之后的满足,瞬间让他忆起过去,血丝缠绕眼球,喉口涌来酸涩,牙齿几乎咬不动了。
他抽|吸两下,咽下莫名情绪,把盆干碗净的面碗放开,用纸巾擦净筷子:“吃饱了,谢谢你。”
邢烨二话没说,进去盛碗新的,给他摆在面前:“再吃点,看你瘦的。”
温元嘉自认算不上瘦,只是平时没有锻炼,肌肉比常人要少,他看看面碗看看邢烨,犹豫摸摸肚子:“真的饱了。”
“那把鸡蛋吃了,”邢烨说,“喜欢溏心的吗?”
溏心还是实心,温元嘉并不在意,他只喜欢甜的,面前的糖酥饼被他横扫一空,糖粒都舔净了。
“喜欢甜的,”他不自觉说了,好像在邢烨面前,很难藏住秘密,“所有甜的都好喜欢。”
“那一会把酥饼带上,”邢烨变戏法似的,从箱子里搬来糖饼,用油纸包裹严实,拎起来簌簌掉渣,“刚烤出来的,早上卖不了这么多,你都拿回宿舍,吃一周不成问题。”
“吃不下吃不下,”温元嘉连连摇头,“上次那些都送······”
说到一半他噎住了,后半段吞回肚里,逃避邢烨的目光。
“上次带过去的那些?”邢烨听得清楚,轻轻摩擦后牙,“都送出去了,送给谁了?”
温元嘉卡住了,张口结舌半天,半个字没吐出来。
邢烨敲敲桌子,似乎正在思考:“我想想,那位叫程俊的同学?不会,他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那还有谁,附近宿舍的同学?”
温元嘉心惊胆战,腰背不自觉弓起,脑袋快要塞|进胸膛,变成红透虾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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