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相信你的实力,顾仁,”连爵道,“既然我们不出阴招,自然也不能让对方有出阴招的机会。而我们把这件事闹大,那么多双眼睛看着,白羽和沈鸾必然会有所顾忌,束手束脚。”
白羽略微睁大双眼,尾随沉着脸的沈鸾快步走向正厅。连爵和顾仁已经被王夫人招待上坐在那里喝茶了,王夫人看见白羽和沈鸾两人几乎是联袂而入,脸上不由显现出不悦的神色来,但很快就换上了一副笑脸。
“不知顾公子怎么有心情来我白沙苑讨教?”沈鸾正欲开口,却被白羽抢了先。白羽知道有些话沈鸾来说是非常不合适的,但若是换了他这白沙苑少主,对方多少都会给他一些面子。
顾仁放下茶杯,站起身来,缓缓道:“一点私人恩怨而已,绝不牵扯到白沙苑与暮云楼的友好往来。”
比武一事非同小可,就连白芥也被惊动了。他看不太上顾仁,只认为不过是中界无人,才显得他的强悍来;但他却不能不顾及他师父是顾鸿的那个传闻,万一顾鸿当年真的没死成,若是他的徒弟又折在了上界,恐怕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白芥等的就是顾仁的这句话,又听顾仁说要与沈鸾签下生死状,知道这恩怨恐怕是化解不了的了。但顾仁也说了,他身旁那名叫做连爵的少年是他此行的见证者,如果他真的不幸殒命,连爵就负责把他的死讯带回中界,同时确保暮云楼不来白沙苑寻衅滋事。
沈鸾自然是知道沈畅与顾鸿之间有何恩怨的,但他并不认为这种事情会上升到搏命的程度。看到站在顾仁身后一脸挑衅的连爵,沈鸾对他们的关系以及顾仁为什么要来找他的原因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既然如此,”他淡淡道,“那就请顾公子指教了。”
羽衣卫奉上他的剑,顾仁也拿出自己的软鞭,在白沙苑众人的围观之下,移到了练武场准备比武。
“少主,您还是回去吧,刀剑无眼,属下恐怕伤了您。”沈鸾温声对白羽劝道。
王夫人也道:“是啊羽儿,你跟娘回去休息一会儿吧,等结果出来了,自然有人告诉你的。”
“我不回去。”白羽执拗道,“母亲,你回去吧。我要在这里看着……他。”
此时顾仁和沈鸾已经双双上了演武场,连爵和白羽站在台子下面,遥遥对立。白羽看着连爵的笑脸,忽然觉得有些刺眼。
哥哥多久没对他笑过了呢……
“既然比武,首先就要约法三章,”连爵笑嘻嘻道,“我相信苑主做裁判自然是公正无比的,但我想再加一条约定。”
“除了生死不论之外,还有何约定?”白芥问。
“任何人不许插手,插手作败论。”连爵道。
白芥道:“这是自然。”台上的两人也相继点了点头。
白芥下令开始后,顾仁和沈鸾齐齐出手,攻向对方。
果然是我家的更厉害一点……连爵一边想着,一边紧紧盯着交战中的二人寻找时机。他注意到白羽紧张的笑脸,嗤笑一声,心想这下绝对稳了。
连爵给顾仁悄悄使了个眼色,顾仁瞬间会意,对沈鸾的攻势又猛了几分。
台下这么多人观战,沈鸾为着白羽的声誉,自然不可能使用邪门歪道;但他从小就在白沙苑习武,底子还是不错的,武功稳扎稳打,虽然一时间看似落了下风,但气韵绵长,游刃有余,若是战局拖延的时间一长,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看得白芥连连点头,深感此子是个可造之材。
懂的人自然知道台上两人不分伯仲,恐怕很难在短时间内分出高下,但一旁对此一窍不通的白羽却有些坐不住了。或许是因为关心则乱的原因,沈鸾又已经签下生死状,他的心突突地跳得很快,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连爵不再关心台上顾仁和沈鸾的交锋,紧盯白羽,同时暗中做好了催动神魂的准备。
这种不好的预感一直笼罩着白羽,他望向台上两人,虽不是他在比武,但他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汗珠。
白羽把目光勉强把目光从胶着的二人身上移开,霎时间发现连爵竟然做好了一个攻击的手势,遥遥指向沈鸾,似乎很快就要发出了。
白羽注意到连爵的异常之后,双眼蓦然瞪大。此时他已经没心思想什么插手不插手的问题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别人发现连爵的意图,他只知道连爵神魂的威力巨大,以及他不能失去沈鸾。
——他不能失去沈鸾,他不能失去他爱的人。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一道无形的气流在空中凝成一把剑的形状,直直地刺向连爵;而连爵也抓住机会祭出神魂,神魂所释放出来的巨大能量一下子把整个演武台炸塌了。
浓浓的灰尘包裹住交手的四人。一切硝烟散尽之后,白羽费力地抬起一直手,颤抖着去探在关键时刻挡在他面前的沈鸾的鼻息。
——但是他连他的鼻子都没有找到。
在强大如斯的神魂面前,纵使是沈鸾也不能活下来。他能做的,只是牢牢守护住白羽,就像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做的那样。
——以他肉身俱损、魂飞魄散为代价,保住沈桐的魂魄,让他还有机会重归于世。
“我儿!”王夫人飞奔到白羽的身边,妆容散乱,紧紧抱着他,叫道,“羽儿,你有没有事?娘这就去叫大夫,娘的羽儿一定会好起来的!”
“母亲。”白羽唇边留下一丝血迹。他的灵魂本来就不是这具身体原装的,骤然遭此重创,已经有了些许脱离的迹象。
“母亲,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这样叫您。”白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道,“我很对不起您……事实上,我并不是您的孩子。”
王夫人看着他,似乎以为她的小儿子被吓傻了。
“让他说!”白芥被人扶着过来,看来他已经查出了他的身体是谁下的毒手,一边不敢置信,一边厉声喝道。
“对不起,父亲。”白羽道,“我爹叫沈畅,我娘叫梁鸢。我原来的名字,叫做沈桐。”
“你是何时混进白沙苑的?”白芥道。
“我的孩子到底去了哪里?”王夫人问。
“从一开始。”白羽残忍道,“从一开始我被送上白沙苑,我就是沈桐,而不是白羽。至于您二位的孩子,早就被我爹毁去了灵魂——如今只留下这具即将行将就木的皮囊罢了。”
“王夫人,”白羽道,“你还记得,多年前曾经有一个女子,带着她的孩子,和她的妹妹一起,来过白沙苑吗?”
“我……”当年白芥在外留下的风流债太多了,她怎么会每一个都记得那么清楚。
“你是说梁莺?”白芥倒是还有点印象。
“是。”白羽道。
“你们当年杀了她,把她的孩子打得遍体鳞伤,又驱逐了她的妹妹,”白羽道,“而我,就是她妹妹的孩子,沈鸾,就是苑主你的孩子!”
“你说什么!”白芥惊道。
“你们当年做过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么就没想到有今天呢?”白羽讥笑道,“这么多年来,我和哥哥,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复仇!可惜老天无眼,让我们出师未捷身先死。”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毫发无伤的顾仁和连爵,“我认!但即使我死去,我也要说出真相,我绝不会让我的仇人好过!”
王夫人道:“羽儿……”
“我不是你的孩子。”白羽道。他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即将抽离出这具逐渐失去生机的肉身,最后怜悯地看了王夫人一眼,道:
“下辈子,做个好人吧。”
多年母子之情不是假的,他爱着她,也恨着她。
然而,一切都要结束了。
☆、第八章 沈鸾(6)
6
“后来如何了?”彼岸宫里,顾鸿一边磕着瓜子,一边问道。
此时顾仁和连爵已经回到下界,白芥对于他们杀了沈鸾和白羽、顺便得知了此中密辛的两人无话可说,客客气气地把他们送出了白沙苑。二人回到彼岸宫后,得知“鬼王又被顾挽情拐走了”(夜清风语),倒是顾鸿还留在彼岸宫,于是顾仁便当仁不让地带着爱人去拜见师父。
得知连爵是顾挽情的同胞兄长、自己的外孙后,顾鸿十分气愤,连连骂了好几句为什么都没人告诉我。本来因为易水堂与暮云楼敌对的事情,顾鸿对萧长绝还颇有微词,但一得知连爵竟然是他二徒弟的爱人,又是他女儿顾影的孩子之后,立刻秒变连爵的娘家人,跟顾仁耳提面命了一大堆好好好对待人家男孩子之类的,人家这么年轻就跟了你这个大龄光棍不容易云云,弄得连爵和顾仁两人都有点哭笑不得。
“还能怎么着,那又不是他亲儿子,我们之前也跟他说过了,生死不论、插手作败论,是他先插手的,我不过是正当防卫而已,”连爵吐出一个瓜子皮,得意洋洋道,“我早就算好诱使他插手了,他就是傻!”
“如果换成你,面对那种情况,你会出手吗?”顾仁忽然问。
“不会。”连爵不假思索道,“我相信你的实力。”
顾仁的嘴角都要咧到天边去了。
三人中唯一的单身狗顾鸿见状,不由酸道:“好啊,你们合起伙儿来欺负我!平时夜清风和夜明月那两个老小子给我塞狗粮吃也就算了,没想到你俩也……”
说到这里,他不由哼笑:“当年国师怎么说来着,禁情绝爱,结果物极必反,她三个徒弟都搞上了基,还有一对自产自销了。”
“你的徒弟不也搞基了吗?”连爵不客气地回道。
“至少小明还是正常的!”顾鸿怒道。自从得知了夜飘雪对夜扶明的称呼之后,顾鸿便也开始这么叫,把夜扶明气得炸毛,扬言要好好教训一下那一身白毛的小子方解心头之恨。
“只是不知道我那大徒弟究竟去了哪里……”顾仁郁闷道。
就在这时,有小鬼在外间禀报道:“连公子,一位姓水的姑娘求见。”
“水断愁?”连爵惊喜道,“她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快快请进来!”
水断愁很快进来,看见和连爵坐在一起的顾仁,不由怔了一瞬。
“堂主……怎地和此人一起?”她问道。
“顾仁现在是我的爱人,以后你们不必打压他的暮云楼了。”连爵小手一挥,豪放道,“说吧,有什么事情啊?难为你还能找到这里。”
水断愁定了定心神,道:“春天时,大当家按照您的计划去攻打了无极阁。萧霰被顾鸿抽灵而死,死前给萧敛安和陈锦下了同心咒,现在他们估计已经完婚了。我好不容易收集到您的踪迹,才能追随到此。”
“连易如何?”连爵忽然问道。
“大当家……诚邀您回去。”水断愁对连爵道。
“回去?”连爵似笑非笑,“看来你们都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啊。易水堂里有我没他,你回去告诉他,他若是想取得我的原谅,便——”
他想了一会儿没想出来怎么处罚连易,忽然福至心灵,索性道:“叫她去无极阁看着我妹妹,省得她被陈锦给欺负了!”
萧敛安也就是有点小性子,若是对上老谋深算的陈锦,肯定会吃亏。多少还是相处了一段时间,而且她人不坏,连爵还是决定帮助她一些。
“是。”水断愁道,“还有上界的消息……由于白沙苑少主白羽死去,王夫人受不了刺激得了失心疯,白芥的病情也日渐加重。白三公子与白四公子闹得不可开交,后来还是白三公子更胜一筹,坐上了苑主之位。白四公子逃出白沙苑被云天府收留,但是当晚云闲就暴毙而亡,云天府的长老都说是白四公子害死了云闲,云白两家都因此事焦头烂额。”
“所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连爵道,“我要的是最真实的情报,不是街头巷尾的谈资。”
“事实上就是……”水断愁颇为尴尬,小声道,“云闲是死在白四公子身上的。”
顾仁不由爆出一声大笑。
“可以,”他说,“这个死法很云闲。”
水断愁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下连爵。连爵会意,对顾仁和顾鸿说:“我们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他和水断愁在外面不知说了什么,最后水断愁向他深施一礼,告辞离去。连爵回到屋里,眉眼间不似之前那么轻松了。
“怎么了?”顾仁担心地问道。
“你还记得……我们之前在韦家遇到的那个杜青山吗?”连爵问,“已经查出来了。他之前的名字,叫做池秀腾。”
“池秀腾?”顾仁还没来得及反应,顾鸿倒是先叫了出来。
“外祖父识得此人?”连爵问。
“怪不得他当时要为我挡剑……”顾仁喃喃道。
“这是……另一个故事了。”顾鸿看了他一眼,勉强笑道,大步走出了房间。
“她还说了什么?”顾仁问。
对于这萍水相逢却为他付出了生命的亲生父亲,顾仁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还说,她其实是萧霰的人,当初我传回易水堂的萧长绝身死的消息也是被她压下的,她说她察觉到连易对我的异状,担心连易会在暴怒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连爵道,“当年易水堂初立,她父亲和她都是萧霰派去帮助我的……她之前去过无极阁拜祭过我父亲,希望我也能去看看……”
“我已经派连易去照拂萧敛安了,这不就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吗。”连爵自嘲道。
顾仁无言。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也不知究竟该如何是好。
“连爵,”顾仁忽然道,“现在上界大乱,而易水堂和暮云楼都保存实力,正是你曝出神族后裔身份、入主上界的好时机……你常说你不甘于上天所赐,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你要不要奋力一搏?”
25/26 首页 上一页 23 24 25 2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