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全眯缝着眼,刚把嘴张开欲反驳,却打了个酒嗝。
“嘎,我这不是来了吗?又不耽搁做事,你不满意,换人啊!”
每次都这么说,恰到好处地戳童嘉树死穴。
童嘉树一口气堵在胸口,用力捶下,“那你还不去做事?”
阿全晃晃悠悠地走了。
童嘉树不放心,扔下一句:“我去看看。”即追着阿全离开。
俩人在不远处推搡,差点打起来。
程澈目瞪口呆。
封年递一个包子给他,“他们每天都这样,习惯就好。”
程澈注视阿全那张被酒气氤氲的脸,“这个阿全,是不是造了半盏大船,船上有几个木搭的箱子,用钢绳牵着?”
“你怎么知道?”
程澈的心咚咚鼓动起来。
他怎会不知。
正是今日的拍摄中,那几个巨大的箱子倒塌,整个布景台毁于一旦,钢绳断裂后,正好戳进封年小腿。
没一会,阿全的布景检查完毕,童嘉树拿着话筒喊话。
拍摄开始。
演员各就各位。
封年脱去罩在外面的羽绒服,露出一身旧式的条纹西装。
嘱咐程澈:“一会你去找童嘉树,我已知会过他,他会同你讲解拍摄技巧。”
程澈跟着他,亦步亦趋,“我可不可以跟着你?”
“跟着我?”封年整理戏服,回头看他,“我要出镜,你怎么跟?”
这是个问题。
程澈脑袋一团乱麻。
童嘉树那边,助理催了两次。
封年微笑揉揉他头发,“你送外卖的啊,怎么还会怕生?童哥人很好,放心跟着他就是。”
眼看着封年迈步向人造的大船走去,程澈心急如焚。
又不知该如何解释这未卜先知的事,干脆一个箭步冲上去。
众目睽睽下,如树袋熊般挂在封年背后。
封年:“……”
所有人:“……”
童嘉树:“江湖传言诚不欺我,这俩人就是有奸情!”
第44章
敢绑天王,真是不想活了!
好在此处无记者,否则程澈今日恐怕无法直着回家。
几名助理七手八脚拽他,想把他自天王背上撕下。
他双手双腿都紧紧缠着封年,用足了力气。
若不是怕弄伤封年,他大概会连嘴也用上。
封年无奈:“阿澈,你别闹了。”
程澈满脑子只有那条恐怖新闻,什么对策也想不出。
只道:“人形背袋,为你的人设添砖加瓦,惊不惊喜?”
惊喜个鬼!
童嘉树一记话筒敲他,“我们拍的是灾难片,不是奇幻片。”
要不是给封天王面子,他真想破口大骂。
一个阿全已浪费了半天时间,又来一个,今天这戏还拍不拍了。
到底姜是老的辣,他见几名助理都无法将程澈撕下,转转眼珠:
“别慌!他现在就是一只八爪鱼。你们把自己当成痒痒挠,使劲挠他!”
数十根手指立刻在程澈各大笑穴弹钢琴。
还有人体贴地脱下他鞋,自羽绒服里抽出一只鸭毛,轻柔地扫他脚心。
现场一片混乱,大呼小叫。
而程澈岿然不动。
这些都是过去阿忠为哄他起床用惯的伎俩。
他会怵?
当然不,只是在偶像面前略感丢脸。
封年无奈叹气,“阿澈,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出镜!”程澈不假思索。
封年只得望向童嘉树。
童嘉树:“想不到传言是真的,你果然为了搏出镜不择手段!”
他眼里露出鄙夷之色,“天王你也由着他,说你俩无奸情,狗都不信!”
路边一只流浪狗,闻言坦诚地吠了一口。
童嘉树挥手,“好啦,我知道啦,一会给你安排个茄喱啡的角色,镜头怼你十秒钟,满意了吧?”
说着,众人又要拽程澈。
程澈头摇成拔浪鼓,“我要跟天王一起!”
斩钉截铁,字句铿锵。
简直无耻!
童嘉树痛苦捂脸,“行行行,我就不该吃你那包子。你现在给我滚到船上去,假装扶着栏杆看海——总可以了吧?”
程澈想了想,既无法阻止拍摄,只好如此了。
他乖乖从天王身上下来,就地滚了滚。
童嘉树:“……”
封年:“……”
众人:“……”
知名导演花许多才缓过气,“封天王,你确定他脑子没毛病?”
封年亦没想到程澈这招,抽抽嘴角,“江湖传言,他有轻微智障。”
“哦。”
童嘉树终于了然。
江湖传言果然都是真的。
但是一个智障敢混娱乐圈,这勇气也太令人敬佩了吧!
他心中五味杂陈,吩咐几名助理,“把他抬上去吧。”
程澈又在众人的七手八脚中,换上戏服,被抬上了布景。
《困海》讲述的是一起海难事故。
1937年初,自沪州市开往荆城的巨轮因严重超载,在距离沪州不远的海域搁浅。
其时正值大战前夕,恐防引起敌军注意,深夜,巨轮未有亮灯。
夜雾迷朦,一艘采砂船从旁经过,待到发现巨轮,船底的大网已卷进巨轮螺旋。
海水倒灌,巨轮下沉,不及救援抵达,全军覆没。
无人生还。
同所有的灾难片一样,《困海》向观众展现人性和生存的冲突。
——但绝对没有,演员同导演的冲突。
半盏巨轮上,所有人员各就各位。
杂耍演员嘴里喷出火龙。
着长衫的京派老人逗着雀鸟。
小孩子拍着皮球,大呼小叫在人群里穿梭。
封年穿着黑白相间的条纹西装,缓缓推开通往甲板的舱门。
这场戏,是与另一名国际影帝伍琛的对手戏。
伍琛因其多年的戏班功底,在剧中饰演一位昆曲戏班的老板。
他正面向茫茫大海吊嗓子。
刚开了个口,旁边的茄喱啡陡然一跃,径自跳到了他面前。
正是程澈。
一身短打破衫,十分嚣张地挡住镜头。
童嘉树立刻大喊,“停停停!程澈,你干什么!”
程澈两眼直勾勾粘在封年身上,表情委屈:“看天王。”
瞥了伍琛一眼,又说,“他挡着我了。”
童嘉树倒抽凉气,“一个茄喱啡,看天王不会回家看?”
但是船要塌了呀!
程澈抓耳挠腮,暗自着急。
童嘉树却以为把他骂狠了,放缓语气,“呐,你乖乖的,收工带你去吃东西,现在不要吵,好好看着海面。”
为节省成本,船只做了一半,船头正对着海面。
海面泛着点点金光。
正是上午好光景。
可程澈一点兴致也没有。
看了不到半刻,又将头转过来,盯着封年目不转睛地瞧。
此时封年已走至伍琛身旁。
俩人说着台词。
“商老板也在船上。”封年饰演的富家公子向伍琛递上一支烟。
伍琛接过了,却不抽,顺手夹在耳后。
“如今局势不妙,很快就要打起来,还是早点离开沪州为好……”
一语未完,童嘉树又喊了停。
他拿着话筒喊:“程澈,你有多动症咩,没叫你换位置,你乱走什么!”
两位影帝对话期间,程澈戴着一顶旧式鸭舌帽,从镜头前路过。
灰蓝色的帽子,要多丑有多丑,就那样突兀地展现在镜头里。
要不是阅历深厚,童嘉树要被他气出心肌梗塞。
程澈亦很委屈。
他这不也没办法?
身后的木箱子被海风吹着,发出细微的嘎吱声。
他以防万一,想着要再靠近封年一点。
封年和伍琛杵在栏杆边,他要换位置,总不能翻栏杆。
不过既然被导演骂了,他只好免为其难,翻了。
童嘉树目瞪口呆。
封年和伍琛亦吓傻,瞧着他如同一只猴子,纵身跃出栏杆,整个身子被风吹得摇摆不止。
“阿澈你干什么,快回来!”封年伸手拽他。
他双手险险挪动,交叠着变换位置。
经几周折,终于跃到另一边。
封年用力将他往上提。
他目测距离,大声道:“后面的人都退开。”
正在溜鸟的、杂耍的、聊天饮酒的,纷纷向童嘉树看去。
童嘉树也不知程澈搞什么鬼,但碍于封年面子,挥挥手,“听他的。”
所有人腹诽着退后。
海上风浪渐渐大起来。
底下是搭在岩石缝里的两米钢筋台,一旦失手,不堪设想。
程澈向下瞥去一眼,能看见浅水里漂浮的泡沫。
手心开始冒汗。
“小心。”封年试图提起他的胳膊。
他却用力反推一把,“你也走。你和伍琛,都走!”
俩人身后,最顶上的箱子由于阿全偷工减料,轻飘飘的。
加之未有放稳,风一吹,半个箱子迎风翘起,接着又落下,发出轰的一声。
可此刻谁也无心关注箱子,心思都放在程澈身上。
他越是赶封年走,封年越不走。
封年不走,伍琛也不好意思走。
俩人一起赖着,急得程澈不知如何是好。
只好咬牙道:“好,我跳进来。你们接住我,不要停留,马上跑。我们来比龟兔赛跑。”
“你小心。”
封年和伍琛,一人拽着他一边胳膊。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腿向后蹬,纵身跃起。
两位影帝不愧是会家子,稳稳接住他。
他反过来,提着俩人衣领,大喊:“跑!”
说时迟,那时快。
狂风顿起。
箱子轰然坠下!
第45章
“封年小心!”
程澈眼睛瞪大,箱子的影像自他瞳孔急速滑落,朝着封年脑袋狠狠砸去。
来不及多想,他一掌推开伍琛,抱住封年。
箱子碎在他后背。
一阵头晕目眩。
却不敢停,顺势抱着封年,就地滚几圈,直到触到另一头的栏杆,才听到耳边传来极响的一声:
“伍琛!”
那箱子落地,把偷工减料的甲板砸出一个大洞。
伍琛掉了下去。
一根钢筋贯穿他的小腿,血肉横飞。
他成了封年的替死鬼。
封年率先冲过去,朝童嘉树大喊,“不行了,得把钢筋锯断。叫医师和保全队过来!”
因着戏本身存在不少危险,这些人员都配备在现场。
保全队拿了锯刀,在医师指导下将钢筋锯断。
伍琛早已痛得昏死,被救上来后,奄奄一息。
童嘉树亲自把他送上轮渡,转回来时,怒火攻心,一记话筒狠狠敲在程澈头顶。
此刻也不管封年的面子了,破口大骂:
“你怎么回事,好端端的,翻到栏杆外面做什么!要不是你突然来这出,哪会发生这种事!”
程澈痛得抱头直躲,又不敢辩驳,咬牙忍着。
封年伸手拦童嘉树,“童哥,不怪他。”
“怎么不怪!”
隔着一个封年,童嘉树伸长腿,朝程澈屁股又踹了两脚。
犹自不解气,将火撒到封年身上。
“封天王啊封天王!我是给你面子才同意他上,他以为他是谁,想捣乱就捣乱!现在出了这么大事,你让我怎么跟伍琛交待!”
别的不说,就甲板那血溅三尺的场面,伍琛下半辈子还能不能正常走路都难说。
何况,他是武生出道,自幼在戏园子里唱戏,拿下的片约,大半都是打戏。
如今打戏不能拍,难道叫他去街边讨饭?
“你这是毁人前途,断子绝孙啊!”童嘉树怒吼。
程澈躲在封年身后,紧紧抓着偶像的衣角,瑟瑟发抖。
封年递给童嘉树一支烟,亲自给他点燃,才叫他怒火平息下来。
“童哥,”封年道,“其实你该感谢阿澈。”
“什么,”童嘉树立时又跳起,用夹烟的手狠狠朝程澈方向戳,“我还感谢他?封天王,你怕不是吓傻了,当我好欺负?”
“你冷静点细想想,阿澈为什么要突然翻出栏杆?那时风已经大了,他正面向那些箱子,肯定是觉察到不妥,才故意吸引你注意。”
童嘉树一噎:“他可以提醒我!”
“他提醒,你就会听吗?”
“不会!”
不仅不会,还要把他大骂一通。
这就是童嘉树。
颇富盛名的、严苛的、威风八面的霸道导演。
从来片场只听导演的,哪有听茄喱啡的道理。
童嘉树低头抽烟,心虚不吭声了。
封年接着道:“若不是他把那些杂耍艺人赶走,伤亡只怕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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