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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我……没有，可是妈妈她……”苏瓷眼泪如珠啪嗒啪嗒往下落，她想要解释什么来挽留顾丞，可是话到嘴边却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苍白，苍白的可笑。
她不是不记得以前的日子，只是这些年时间模糊了过往的岁月，让曾经那么不堪的过去都带上一层朦胧美好的滤镜。
“……节哀顺变！”顾丞顿了一下，拉开门转身离开了病房，态度决绝。
第53章
顾丞站在关闭的病房门外呆立了片刻，额前散落的碎发遮住他的眼眶，让人无法看清他的神色。
一阵刺耳的警铃响起，哭泣声嘶喊声被身后的门吸收大半，隐隐绰绰传至顾丞的耳边，一群身穿白色大褂的医护人员向着他奔来，一个个从他的身边穿过。
刺鼻的消毒水味儿惊醒了顾丞，他茫然的回身看了一眼，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他逆着人流，迈着沉重的步子，踩着来时的路匆匆离开，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就好像是小时候被人追赶一样。
顾丞穿过人群，慌不择路的逃离这里，逃向黑暗的角落，直到觉得安全了才慢慢停了下来。
他趴在栏杆上，就像一只被抛在岸边的鱼一样大口的喘着粗气，这一刻他仿佛就是那个扶着那根贴满小广告的电线杆歇脚的小男孩。
额头的汗水被冷风迅速的吹干，同时也卷走他身上唯一的温暖，只剩下刺骨的寒意。
顾丞弯着腰，微微凸起的脊柱线透过单薄的西装勾勒出一条弯曲的弧线，他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根薄荷烟塞进嘴里，掏出打火机，尝试着点燃它，却因为手抖的厉害一连几次而打不着火。
“用这个吧！”霍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里，他掏出随身携带的银色打火机，附下身亲自为顾丞点燃了口中的香烟。
顾丞愣了一下，呆呆的看着霍焱，湿漉漉的眼眶中满是红血丝，看上去很是狼狈。他低下头就着银色打火机上跳跃的火苗引着了烟头，猛地吸了一口，稳定住那濒临崩溃边缘的情绪。
灰白色的烟雾在两人之间升腾弥漫而后慢慢消散……
顾丞转过身背对着霍焱，将那只拿着香烟微微颤抖着手放到一边，刻意与他保持着距离。
“没关系的，我偶尔也会抽几根。”霍焱扳过顾丞僵直的肩膀。
“你怎么在这里？”顾丞扭过头又吸了一口烟，勉强稳定住脸上的情绪。
“我在这家医院工作。”霍焱指了指身上的白大褂。
顾丞看了一眼他胸牌的名牌“特聘主任医师”。
自从霍焱回国，顾丞就刻意与其保持着距离，虽然知道他在大医院就职，也没有特意打听过。
尤其是上次吃过饭之后，他在微信上为那次没打招呼就走的不礼貌行为道歉，然而一向秒回他信息的霍焱却直到现在也没有联系过他，两人之间这若有似无的尴尬让他更加有意无意的躲避着霍焱。
只是没想到这个世界还真小，在这都能碰到。
“做什么？”看到一只突然伸过来的骨节修长略显苍白的手掌，顾丞下意识地侧身躲了过去。
“烟盒露出来了。”霍焱愣了一下，捏住顾丞口袋边上露出来的一角，把烟盒从中抽了出来。
顾丞尴尬的别过脸去，他知道自己的反应有点儿过激了。
霍焱倒像是不在意一样，从烟盒里抽出一根，叼在嘴里，抬起顾丞那只夹着香烟的手送到嘴边：“借个火。”
“你......”顾丞想要挣脱，却被那看上去苍白瘦弱，却异常有力的手牢牢地抓住，直到他的嘴边溢出一缕淡淡的轻烟。
“偶尔没事的时候也会抽上一根，死不了，我是医生我自己心里清楚。”霍焱看着手中燃起的烟语气淡淡地说道。
顾丞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看霍焱点烟时娴熟动作，顾丞便知道这个偶尔可能是经常，只是现如今他好像没有可以管的立场了，此刻也没有了管的心情。
两人倚在掉漆泛旧栏杆上，吹着凉凉的晚风，看着漆黑夜空中的寥寥数颗光芒黯淡的星子，听着时不时传来的救护车“呜啦呜啦”的声音，一瞬间就好似回到了曾经在异国他乡求学时的时光。
一直到那仅剩的半包烟被分着抽完，两人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顾丞掐灭最后一根烟蒂。
“你想说吗？”霍焱扭过头认真地看着顾丞那比这夜空还要黑亮的眼眸问道，他瓷白的脸在黑夜中白的透明。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顾丞自嘲的笑了一声，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被霍焱打断了。
“等等我，十分钟，不，五分钟就好。”霍焱说罢便丢下顾丞一个人快速的跑开了。
顾丞一脸不解的看着晃动的安全门.......
“霍医生，你跑这么急干什么？”路过的护士问道，自霍医生来医院这么久，还没见过他如此急切的模样，平日里不管面对多么棘手的病患他总是一副沉稳不急不躁的，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就像是改了性子一样。
霍焱根本就没注意到小护士，即便是注意到了，也没有时间回答她。
“谁知道呢，刚才也是这样，嘴里一边喊着‘丞丞’，一边着急火燎的追了上去，完全不像是刚才那副做了一场大手术的虚脱模样。”另外一个年长一点儿的护士在一旁接道。
“丞丞是他朋友吗？”护士又问道。
“不知道，没看见，看那副着急的模样，说是女朋友也不为过。”年长的护士打趣道。
“你别瞎说，霍医生刚回国，平日里工作又这么忙哪里来的女朋友？”小护士立马替霍焱辩解道。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说不定是在国外认识的呢，霍医生年轻有为，长相英俊，说不定早就被人下手预定了，哪里还轮得到我们院里的人。”年长的护士自然是看出来小护士的心思，只不过以她这个过来人的眼光来看，绝对没戏。
“没有就是没有，我跟着他这么久，也没见过他身边有什么女朋友。”小护士不服气的辩解道。
“你还是太年轻，再说你是他什么人，他有女朋友还要告诉你一声，我看隔壁儿科的小吴医生就不错，对你也殷勤周到，你还是应该把心思多放在人家小吴医生身上。”年长的护士劝说小护士尽早打消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不该有的念头。
“没有就是没有，我不和你说了，反正就是没有。”被人看破心思的小护士涨红了脸，羞恼的跑开了。
年长的护士无奈的摇摇头，感叹现在的年轻人总是这么好高骛远，殊不知脚踏实地才是获得幸福的基础。
“丞丞，顾丞，你还在吗？”霍焱气喘吁吁地推开安全门，看着栏杆处空无一人脸色陡然变了。
“我在这儿，我手机不见了，刚才去外面找了找。”顾丞紧跟着走了进来。
“我还以为你不说一声就走了呢，就像上一次那样。”霍焱抬起头看着顾丞，脸上的失落和担忧还没有消失干净。
“怎么会......上次事出有因，不过确实是我的错，不该不说一声就走。”顾丞尴尬的说道。
“没关系，我原谅你了，因为你这一次没走，”霍焱眉眼之间的郁色瞬间消失殆尽，“你手机找到了吗？”
“没有......”顾丞摇摇头，他的脑海中闪过陆清晏的身影，只是现如今早已过了登记的时间，他应该已经登上前往英国的飞机了吧！
霍焱抿了抿唇，不知道为什么，私心里他不希望顾丞的手机找到，更不希望任何人打扰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因此也不再多问。
顾丞注意到霍焱手上拿着的东西：“这是给我的吗？”
“我怕你冷，给你带了一件外套，放心吧，很干净，我只在值班的时候穿过一次。”霍焱将大衣递给顾丞。
“谢谢！”顾丞接过外套披在身上。
“热水，暖暖手。”霍焱将手中的热水递给顾丞，两人在靠墙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嗯！”顾丞抿了一口热水，丝丝暖流流入身体，僵冷的手脚也慢慢有了一点知觉，他扭头看着一旁的霍焱问道，“想必你在医院的这些天也听说了吧。”
“昔日名噪一时的影后程卿卿重病住院，想不知道都难。”霍焱老实的说道，回国之前顾丞的背景资料就已经全部放在了他的桌上，包括他与程卿卿的关系。
“程卿卿……她是我生理上的母亲，仅此而已。”顾丞着重强调了一遍他与程卿卿的关系，像是在说给霍焱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现在你还恨她吗？”霍焱问道。
“你恨吗？霍家那些人，你恨他们吗？”顾丞抬起头，一错不错的看着霍焱的双眼，他迫切的想找到一个标准答案或者一种认同感。
他想如果霍焱能原谅那一家人，那么他也应该要放下吧！
“恨！世界以痛吻我，我要报之以歌。可是我是凡夫俗子，永远也不做到像泰戈尔这等伟人一般广阔的胸襟，我就是这么自私狭隘的一个人，你会讨厌我吗？”霍焱眉眼之间的清冷不曾消减半分，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直白的在顾丞面前谈及霍家人。
顾丞粲然一笑，就像是夜空中盛放的绚丽烟花，他摇摇头：“不会，因为我们都一样。”
比起所谓的标准答案，顾丞更想要的是认同感。
第54章
“在我七岁以前，她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妈妈，整日吸烟酗酒，除了那张尚且被男人喜欢的脸蛋儿和身材，还有那不切实际的明星梦，她一无所有，”顾丞摇摇头，“哦，不对，我还忘了她那时候还有我和苏瓷这两个拖油瓶。”
霍焱心疼的看着顾丞脸上那自嘲的笑容，想要说什么，却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
顾丞摇摇头，表示自己没关系：“她生下我时才十九岁，花一样的年纪，却过早地被欲望迷住了眼。她以为勾搭上了富家子弟，肚子里有了孩子，就能一步登天，可顾修文那种久经情色场的老狐狸怎么可能看不出她的小伎俩，商界联姻利益为先，再说那时候顾修文并不缺儿子，刚开始新鲜的时候还愿意耐着性子哄哄她，打发她点钱。很快他身边就有了更新鲜的玩物，就彻底对我们母子不管不问了，她的豪门梦还没开始就碎了，那时候的程卿卿天真的好笑，你说是不是？”
霍焱没有说话，有些事说的越是云淡风轻，越是难以释怀……
“二十一岁她认识了一个自称是某知名剧组副导演的男人，以为人生终于迎来了大转机的她费尽心思讨好那个男人，整日与他在片场厮混，偶尔去小剧组演一些小角色，挣得不多，花销却越来越大。照顾我的外婆因病去世，她没钱请保姆，又嫌我碍事，只能将我锁在家里，隔三差五的回来一趟，丢下一些食物和水便又匆匆的离开了，我命真大，竟然还能活下来？”顾丞苦笑一声。
“二十二岁，她终于明白了那个所谓的‘副导演’只是打着剧组的幌子到处诱骗无知女孩的情场骗子，可是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怀孕五个月，无法流产，若是执意引产恐怕有生命危险，她迫不得已之下只能生下苏瓷。呵呵，真不知道这是我们的不幸还是她的不幸。”顾丞握着一次性纸杯的手紧了紧。
“不过，至少她这辈子也算是赌对了一次，顾家长孙因病去世，顾修文风流成性身体早已被掏空根本无法再生育，这时候顾修文想起了曾经在外的那笔风流账。七百万，她养了我七年，这笔买卖真划算。也许就像她说的，我就是她的克星吧，自从我走了之后，她的事业一路水涨船高，直到走到今天这个位置。”顾丞长叹一声，将杯子里已经冷掉的水喝尽。
“母子做到今天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可留恋的。”顾丞神色平静，就像是在叙述着别人的故事，他扔掉手中的纸杯，扭着头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听我说这么一大段废话，很无聊吧？”
霍焱摇摇头，除了心疼还是心疼，世上没有所谓的感同身受，没有真正经历过这些的人根本不会懂得原生家庭对于一个人的影响。
“我送你回家吧，你需要休息。”霍焱看着顾丞苍白的几近透明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关切的说道。
“我能在你医院的宿舍躺一会儿吗？”顾丞遥看着隔壁灯光通明人来人往的重症监护室，他想，也就是今夜了吧！
“好，我带你过去。”霍焱点点头，无情的人最重情。
“谢谢你，霍焱！”顾丞起身，腿一软差点儿倒在地上，幸好霍焱眼疾手快，扶住他的胳膊。
“不要在和我说‘谢谢’这两个字，即便只是朋友，我们之间也大可不必如此客气。”霍焱小心翼翼的揽着顾丞的肩膀。
“好！”顾丞抬头看了一眼霍焱，用力的点点头。
霍焱是国外特聘回来的心脏外科的专家，待遇比普通的人高了不少，不仅拥有独立的办公室还有一间较小的私人休息室，方便他值班的时候使用。
霍焱把顾丞带回休息室的路上，正好遇到着急前来寻找他的护士，重症监护室的病人出现了术后反应不良的问题，需要进行紧急抢救。
“你快去吧，病人要紧，我一个人可以的。”顾丞催促着霍焱离开。
“等我回来！”霍焱深深的看了一眼顾丞，来不及多说什么，便转身跟着护士往病房跑去。
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顾丞才慢慢的转身扶着墙向着休息室走去。
顾丞进门，打量了一下这间只有一张上下两层床铺和一张办公桌的休息室，下铺铺着一床叠的整整齐齐的像豆腐块一样的白色被子，上铺放着一些私人的洗漱用品，角落里还有一个一米左右宽的柜子，从未合严实的柜门来看，应该是衣柜。
桌子上摆着一个同样白色的相框，是他们大学时候的合照，冷然的脸尚还带着青涩稚嫩，那是霍焱第一次去医院实习的时候拍的为数不多的合照，顾丞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整个房间虽然小但是却整理的井井有条，一看就是霍焱的风格，轻微的洁癖外加强迫症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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