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七大怒:“小白眼狼,师祖见你天赋不错对你好些,你还当我非对你好不可?岂有此理!”
安平脖子一缩嘿嘿一笑:“对不起,是弟子逾越了。”又正色道,“那就先谢过前辈。”
梅七说:“你倒是叫我省点心。”
安平自小就是很省心的一个人,此时理亏,只得嘿嘿赔笑,心里却觉得这位祖师爷比梅墨还不省心。老吴适时问道:“前面就是市中心了,二位中午想吃些什么?”
梅七想了想:“难得来一次这儿,吃烧烤吧。”
老吴就电话安排上了。七长老此前说了,想低调点,他便在一家小有名气的店里要了个包厢,备好灵液灵果酿的陈酒。中午时候人多,梅七倒也不在意。
等菜的当儿,三人又聊了一会儿。梅七修为比老吴高出不少,前两个月狂补课,再加上高手自带的领悟属性,帮老吴解答了一些修炼上的问题,老吴连连道谢。
安平难得手上有那么多闲钱,就想给村里人多买些东西带回去。梅七从他口中得知,近几年平安屯的村民一个接一个地衰弱下去,是一种怪病,患者气息虚弱,看起来还是个青壮年,检查也检查不出毛病,偏偏走不动路了,渐渐地话也不会讲,东西也吃不下,生生以活人的模样死了;有人东拼西凑借钱去城里看病,医生说是营养不好,多吃点,病人硬是灌下去,消化不了,差点死了,那户人家在医院闹了一通,拿了一笔赔款,医院答应承担所有治疗费用,可病人越来越虚弱,几周前就在吊营养液;村里人倒是想找赤脚大仙,可那块地方近年来扫黑除恶力度很大,眼看到了年底,骗钱卖护身符的都找不着几个。
原本安平也以为是病,修了仙再加上老吴提了一嘴管理局的人也去调查过,对此就有了疑惑。一盆羊肉上来,他化气为刀,刷地按纹路切好,将腿上最肥嫩入味的部分递给梅七。老吴一脸苦笑,他本想展露一下刀工,再蹭蹭七长老的指点,不过贪多嚼不烂,他自我安慰了一番,倒也不觉得安平作为徒孙这么殷勤有什么问题。
梅七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块肉,喝了一口酒,道:“这事要是发生在别的地方,也许可能是怪病、瘟疫之类的;但发生在你身边,肯定有鬼。”
安平有些不服:“您说的我跟衰神似的。”
梅七笑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你天赋好,遇到的麻烦事肯定少不了。某种意义上,天才和瘟神的确是一个命格的两面。”
安平将信将疑:“我总觉得前辈是在安慰我。”
梅七说:“自作多情。”
老吴见他们开始斗嘴,赶忙起身斟酒:“七长老,也尝尝这坛‘松露长青’,原本是年底要送去本家的,当年的皇帝都喝不着呢。”
梅七便高高兴兴地喝了酒。
梅家人的办事效率很高,吃完饭老吴就告诉他们资料已经准备好了,又问需不需要准备直升机。虽然修行者不能在市内御空,但交通工具可以适当魔改,暴风雪天气也算不得什么,十三城现在淘汰了马匹灵兽,也进入了机械化时代。梅七想了想,说不用,我们坐火车——我还没坐过火车呢。
下午的时候,梅七带着安平在商场里买了几套新衣服。梅七发现安平还穿秋裤,嘲笑了一番,安平闷声道:“我妈又不知道我修仙,她要唠叨的。”梅七说:“你也学点幻术,不要一天到晚只会武术,你又不是我。”安平道:“可是前辈很厉害。”梅七嗤了一声:“人剑合一当然厉害,只是你不要学。”安平说:“前辈之前还说我是天才。”梅七说:“你没必要走这条路。我不是家里长子,你却是独生子,你也看到我的情况了,练这个法门是要绝后的。生殖隔离,是这么说的吧?”
安平“啊”了一声,乖乖换上梅七给他挑的新衣服。他有些绝望地发现自己越来越习惯被梅七安排得明明白白了,好像对方手里拿着他人生的剧本。这感觉说不上不舒服,但让他觉得憋屈,憋着一口气想变强,也不知道跟谁较劲。
年货和粮食之类的,都是老吴自告奋勇帮忙准备的,听说不要灵米灵果就要送一些。安平非要付钱,老吴便给他看账,按成本价收了点,笑呵呵地叫安师兄以后多多照顾这边的老乡。之前离开杭城的时候,管理局把安平缴获的储物戒还给了他,空间不小,能装下这些东西,安平呼了口气,觉得自己仿佛的确有些修仙人士的样子了。
管理局关于平安屯的任务报告没有什么亮眼的地方,提交报告的也是两个下乡历练的筑基实习生,梅七翻了翻便收进储物手镯,准备实地考察了再说。
临走的时候,老吴非要让他们带些美酒和天材地宝走,一个劲儿地劝他,好像一热情起来就一点不怕本家长老了。梅七本质还是个社畜,推辞不过,想想自己可能也时日无多,便收下了这些小零食,最后指点了老吴一番,送他出了车厢。老吴还特别感动,说这位新来的长老真是平易近人,人美心善,说的安平和梅七俱是额头青筋直跳。
车厢是梅家自己造的,一个芥子空间,附加了减震、保温等阵纹,挂在车后。虽然外头大雪纷飞,里面却温暖如春,甚至布上了亭台水榭、枯石假山。原本还有三两位来服侍的女修,被梅七请了出去。
两人都是第一次享受这种服务,梅七相关的小说看多了,装比还是装得来的,安平却是又好奇地四处张望起来。等列车驶离了市区,梅七忽然平静道:“现在你可以下车了。”
安平应了一声。梅七又从储物手镯里拿出两袋米,微笑道:“下一站离这里有一百公里,你扛这两袋米去站台等着,不可洒出一粒。”
安平看着车窗外呼啸的风雪,咽了口口水,肃然道:“是!”
梅七道:“以后这就是你新的日课。习惯一下,你记得你还要给我买菜的。”
安平毫不费力地扛起两袋米,咧嘴笑道:“弟子不会让师祖失望的。”
梅七伸手封了他的灵力。安平脸色大变,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仿佛在控诉他的狠毒,然而梅七挥手打开车厢门,门框间有一道水光潋滟的灵力薄膜,穿过去就是因列车行驶速度更显猛烈的寒风暴雪。梅七看着他,道:“你晋级太快,基础不牢,炼体没有跟上。上个月你另有机缘,遇到了少林寺的和尚传你炼体功法,但这对你来说还不够。少林寺的功法也是残缺的,到了金身就顶头了,我希望你脱离桎梏。”
安平问:“什么桎梏?”
梅七不知道,熟练地神秘一笑:“你猜。”
安平一脸恍然大悟地跳下了火车。梅七心虚地吃了块桌上的点心,觉得好吃,又吃了一块。屋里点着安神的香料,他翻了会儿书,躺床上睡着了。
火车靠站的时候,安平已经在站台上等着了。只是看起来状态不好,梅七叫他负重的两袋米不见了,衣服也破了,还丢了只鞋,一个一八几的年轻人眼睛眉毛上全挂着雪,似乎是哭过了。
梅七一拍脑袋,暗道不好。他遗漏了原作的一个设定:安平小时候家里穷,有一年冬天闹饥荒,又遇上暴雪封山,村子还偏远,赈灾的队伍好几天都进不来。刘慧娟生了病,于是安平咬咬牙,冒雪跑去村子另一头的小叔家里求一把糙米;小叔家里也困难,实在帮不了,安平便翻了两座山,终于在十多公里外的一个小镇上讨到了一小袋米,装在口袋里往家里赶。他饿得头晕眼花,走路都没力气,跌了好几跤,在最后一个山头上看着满眼银白飞雪,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冷风一吹,他清醒了一下,才发现兜里的米已经漏光了。当时就万念俱灰,哭也没力气哭,幸好当时有一个小队的军人紧急接受任务,冒雪翻山赈灾,及时发现了他,把他送回了家,还照顾他们母子到痊愈,他们背进来的粮食叫村里人挨过了那个冬天。
这个桥段最明显的作用有两个,一是凸显安平幼年时的悲惨穷苦,用于烘托日后打脸之爽;二是歌颂了部队的正面、亲民形象,展现○点正能量。
显然,现在安平的PTSD发作了。在修仙背景下,这是心魔的一种。
果然,安平半天没进屋,梅七便裹好灵力出去,对方开口就是一句“对不起,前辈,我……”,他赶紧一拍肩膀帮安平调理内息,紧接着一碗鸡汤照脸泼上去:
“万事开头难,安平小友,你做的很好了。我原本只是想让你感受一下平衡之道,中途便接你上车探讨,没想到你坚持下来了。况且米洒了固然浪费,可冬季的鸟兽可以吃,而猎人可以狩猎鸟兽,这两袋米对现在的你来说算不得什么,却可能在这雪里救下别的生灵。”
安平看着他,还是有些闷闷不乐:“那我岂不是因为一点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的东西走火入魔了,有什么好的?”
梅七哭笑不得:“这难道不是证明了你的道心很稳吗?别人的心魔都是红粉骷髅纸醉金迷,克服起来很难,你只有两袋米。”
安平小声嘟哝了一句:“可两袋米好贵,到了冬天……”
梅七摸了摸他的脑袋,将他的头发衣服弄干,安慰道:“现在你有很多。你已经是一名三品修士了。即使不再有进步,保护一个村子的人,让他们吃饱穿暖,护一方风调雨顺,还是没有问题的。”
“可天下修士那么多,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挨饿受冻?安平忍不住问了一句,又觉得这个想法有些自私。
梅七平静道:“修士们不是不管,他们管不过来。天地灵气稀薄,能操控天象的、能移山平海的、能妙手回春的,哪怕有一点用处又能够信赖的,全都去填了十三城的窟窿。而且,普通人又不是离开修士就不行,让普通人能吃饱的还是普通人。即使是大乘期的高手,也不该小看任何人。你若只想救村里人,方法很多,也是一件大功德;想救天下人,同我去十三城。”
安平道:“增产粮食也是救人,抵御灵界也是救人。”
梅七笑道:“是啊。其实也就是现在条件不好,不能让那么多人修仙。修仙有修仙的难处,常人也有常人的精彩,后者没有法力法宝,依旧开山填海,与天相争,只是更难些。”
安平眉开眼笑:“我要让常人与天相争不那么难。”
梅七笑出了声:“你看,你悟到了。我是做不到啦,你可以。灵气衰退总有源头,我教你剑术,有朝一**去将它斩断!”
安平忽然扎进他怀里,抱住了他。梅七正心虚着,被他这么一抱,顿时心跳如擂鼓。安平的脑袋缩到了胸前,梅七低头可以看见辛苦讨生活的少年人宽阔劲瘦的脊背与头顶的发旋,突然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要带他去杀人的。可他梅七还没有做好觉悟。
半晌,安平闷声道:“阿七前辈,我觉得您确实该注意一**体了。你好软。”
梅七站着没动,一只金色大手从天而降,拎着安平的后衣领子将他扔出了站台。
“既然你悟到了,就再跑一站路吧。”
安平咧嘴憨厚地笑了笑,舒展了**体,浑身筋骨劈啪作响。梅七坐在窗边,看这个穷小子快活地在雪地里乱跑乱跳。列车驶过一座大桥,安平跳上车顶,忽然弯**来,整张脸啪地贴在了窗户上;梅七吓了一跳,忿忿地拉上了帘子。
第9章 梅七杀狗-8
安平与梅七下了火车,已经有修士带着一辆越野车等着了。梅七客气地请他回去,叫安平开车;后者没有驾照,最后还是由梅七开车,安平跟在后面跑。
进了山区,梅七下车,也没把车收进储物手镯,笑眯眯地领着安平往山上走,净拣些崎岖陡峭的山路;安平扛着车跟在后面,车子撞到树时他都替梅七心疼。抗车与抗米不一样,一个锻炼重量,一个锻炼平衡与技巧。不过大岭树多,安平扛着一大块铁,时不时侧身绕路,还是走得艰难无比。
梅七轻快地走在前面,折了根枯枝比划着开道,一路为安平答疑解惑,安平偶尔打断,修正一下路线,两人继续前行。两人走了两三小时,梅七打了个哈欠,安平说:“阿七前辈,您可以坐在车里,里面有减震法阵。以现在的速度,晚饭前能到我家。”
梅七道:“现在开始叫我梅老师吧,安平同学。你说的也对,我的确有些困了,十三城回来,我就找人看看这具身体,毕竟……你笑什么!”梅七照着他的脑门巴了一下,一双乌目瞪着他,“师祖……老师我睡会儿,你别走大路,给普通人看见还得麻烦管理局的同志处理。”
安平帮他关车门之前还问:“阿——梅老师您不能处理吗?”
梅七呸了一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忘了。何况我是剑术专精,法术不怎样,幻术更别提了。”
安平郁闷道:“那您还叫我好好学幻术!”
梅七懒洋洋地在车内找了个舒服地儿:“你要救天下人,那就多学点,什么都得学。对了,我人剑合一,法术想学好也学不好啊。你见过一把剑用幻术的么!”
安平正要呛一句“人剑合一了不起啊”,却猛然发现人剑合一的确是可以为所欲为的,悻悻然关上车门,单臂扛着车,一边赶路一边拿着手机学起了法术。正好,有个文件是实用变形术合集,他把发型变了回去。
梅七打了个闹钟,两个半小时之后,他跳下车,安平竟没发现他,过了一会儿,轰地趴在地上昏了过去。幸好安平的炼体功法已经小成,越野车把他往雪地里压,却没压坏。梅七一早准备好了浴桶和药液,把安平泡在里头去除杂质,自己则把车放到路上,钻进了驾驶座。
车在小路上爬了一会儿,安平整个人噗通滑进了浴桶里,梅七往后看了一眼,见他自主运行起了呼吸的功法,便继续照着导航开车。大概是过两天就是元旦的缘故,梅七在山路上见到好几个扛着大袋小袋喜气洋洋地赶路的汉子和妇女,那些不那么喜庆的大概就是平安屯及附近的居民了。安平跟他说过,虽然今年是丰年,可生病的人多,劳动力少,治病的费用去掉国家补贴后还是一笔巨款。梅七当时安慰他说,过几天师祖带你去十三城杀妖赚钱。可现在看着夹在几张喜气洋洋的面孔里头的村民,他还是有些不是滋味,不知是对穷苦人家的同情还是从没缺过钱的羞愧。
他见药力消化得差不多了,叫醒安平,朝他指指路上山上的人,问他有没有认识的,要不要捎一程——顺便能了解一下情况。安平看了一眼,有平安屯的,也有临近村的,一共有四个,他擦干净身体换好衣服,梅七一阵操作,里头的空间就变回了正常大小,那些沙发电视、浴桶厨房不知去了哪里。梅七朝他笑了笑:“你要是想学就去学,不过我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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