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头疼的毛病,这几天这毛病发作得越来越厉害了。
他皱着眉头,想起古罗斯家族想要用来与圣廷做筹码的“圣物”——圣廷在收集圣物,那些圣物是否就是实施这种占卜所需要的特殊物品,如果是这样的话……
国王的神色严肃了起来。
圣廷,也许想要——
发动战争。
…………………………
科思索亚。
悬挂着蔷薇王旗的海盗船游荡在海岸沿线。
钱虽然有了,但是船没有那么快能够造好,因此眼下国王的舰队组成为——百分之四十的原王室舰队,百分之四十的海盗船。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则是被收缴的五港同盟残余船只和对一些武装商船的购买。
一开始,沿海和各个港口的人们还有些提心吊胆,生怕那些悬挂王旗的海盗船重操旧业,明目张胆地抢劫自己。
不过,他们很快就发现,海盗们的确没有放弃旧业,但是抢劫目标不再是他们。
——是勃莱西的商船和一些诺吉尼亚的商船。
前者和勃莱西是世仇,后者……咳,不要忘记,如今的商船其实也经常从事着一些不太光彩的海盗活动。只要海盗们不是冲着罗格朗的船只来,那管他抢劫了谁呢。
并且基于对勃莱西人的敌意,人们还蛮乐得见到那些勃莱西船只遭殃的。沃尔威海盗们的身影由此活跃在各个港口。
——能够痛快喝酒,玩乐,谁乐意在海上蜗居?
沃尔威海盗们因为自己的爽朗大方,以及海上传奇的见闻,居然还赢得了一些年轻人的拥戴。年长些的父母们,不得不发愁,如何阻拦自家的臭小子跟着那些大大咧咧的海盗跑了……
国王为此赢得了一个……嗯……不那么值得称道的称号:
海盗君主。
不过,似乎此前用来形容国王的“暴君”,似乎同样也不是什么好词?
酒馆。
“海盗君主?”
喝得醉醺醺,带着黑色帽子,脸上有刀疤的男人举起啤酒,一手扯着一个满脸写满苦涩的家伙。他不屑地笑着,拍着桌子。
“他连海盗船都没踏上,算什么海盗君主……呸,连海盗船都没上,当初……当初威廉那个混蛋……”
沃尔威海盗船长,兼王室舰队海军上将,霍金斯的声音越来越低。
他咕噜一声,爬到桌上,将手垂到桌下。
被他扯着的沃尔威水手一脸痛苦地掏出了自己的钱包。
——在知道船长担任将军之后,海盗们聚在大船上欢呼了一整夜,庆祝自己终于摆脱了这个疯疯癫癫的不靠谱船长。当时连幽灵船都显得格外精神。
结果,等到第二天,他们从宿醉中醒来。
一醒来,就对上了某张笑容灿烂的脸:
“嗨!你们居然为了欢迎我召开了这么大的聚会,我真是——太——感——动——了!”
不!!没有人欢迎你回来!
往事不堪回首。
可怜的海盗交了钱,拖着抓着酒瓶不放的霍金斯船长艰难地向外移动,为了防止丢脸,他扯下自己的头巾,谨慎地将自己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一身正气的希恩将军按着自己腰间的剑柄,手背上青筋直蹦。
他站在门口,沉默地看着被蒙面海盗费力拖着的霍金斯船长,感觉自己的承受能力正在呈直线上升。
这就是他这次行动的同僚?
这就是即将和他一起负责大封锁的人?
希恩将军感觉来之前一路上那种沉重的,压抑的,悲壮的气氛破碎成为了一堆乌鸦,嘎嘎嘎叫着从头上飞走。
希恩将军深深地吸气,走进去。
他刚要说话。
被水手扯着一条腿的霍金斯船长翻了个身,一张口,一团酒气直接喷到了希恩将军脸上,打断了他的自我介绍。
希恩将军:……
认真的,他能够拔剑砍了这家伙吗?
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一次的任务仿佛要在一种不正常的旋律里展开了。
……………………
罗格朗王室的蔷薇旗帜游荡在海面上的时候,圣廷。
圣廷恢弘的城堡里。
夜色深深,一群笼罩着黑袍的人穿行在圣光的阴影里。他们深黑的罩袍上统一绣着血与白的十字花纹,在他们衣袖上则绣着一把剑。
一把缠绕着烈火的剑。
这昭告了这些人的身份,他们是圣廷的“裁决所”。
这些人是圣廷的另外一面。
圣廷提倡“圣主休战”也说“你们不要想我来是叫地上太平;我来并不是叫地上太平,乃是叫地上动刀兵。”——他们是清洗所有违背圣主意志的异徒的刀剑。
他们是圣廷的刀兵。
裁决者们悄无声息地走进了一座黑铁建筑里。
另外有一群沉默的占星师们汇聚在这里,他们在房间中的各个角落坐着,面对着巨大的水晶球,紧闭着双目。而在大厅的正中间,则是一个深池——那是仿照当初洛克维斯受洗时所站的圣池。
现在,那池子里盛着的是血水。
“开始。”
裁决者们分散在圣池周围,他们将银质十字架放进血水中,然后绕着圣池坐下。
他们正在执行由教皇本人及枢机卿联合签署通过的命令:
绝密清洗。
“圣哉,圣哉。”裁决长低沉地念着,割开了自己的手,鲜血从他的指尖像蛇一样落进了圣池中。
池水翻滚起来。
在距离圣池不远的地方,一个有着精美浮雕的台上,黄金打造的鹰嘴圣油瓶在飘忽的火光下,灼灼生辉。
“圣哉圣哉!”
所有裁决者们齐声念道,他们同样割开了自己的手。
血水中的银质十字架一个接着一个,漂浮起来,笔直向下的立着,仿佛是一把把霍然斩下的剑。
………………
蔷薇王宫,夜幕深深。
国王已经休息了。
王宫的守卫尽职尽责,巡视的侍卫长从国王的寝室前经过,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国王闭合着眼,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忽然发现自己正处于圣威斯大教堂中。
他这是在做梦吗?
圣威斯大教堂中有很多人,他们披着厚重的黑色长袍,手捧着十字架与圣书。他们一个个都低垂着头,亮到刺目的光从筋梁拱顶上的柳叶窗上落下,一道道洁白到让人从心里觉得不舒服。
国王站在红毯上,站在圣威斯大教堂的门口,他看着这些黑袍修士,感觉自己的头再一次疼了起来。
并且越来越疼。
那种万千把刀子在割的感觉再一次席卷而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由内而外。国王不由自主地抬手用力地按住了脑袋——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撕裂着。
这种痛苦熟悉而又陌生。
就好像他真的经历过灵魂被撕裂的事情。
他用力地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因为突然爆发的疼痛跪倒在地,他的意识渐渐丧失。等他再次清醒的时侯,发现自己到了圣威斯大教堂的正中间——那高台上。
高台和当初格莱斯大公举行加冕仪式的祭台有些相像,但又不一样。
他溺于一口血池中,那些罩着黑袍的人已经从唱诗席上来到了高台,围绕着自己。他们举起手,他们的袖子上有着火和剑,他们脸上都带着苍白的面具——除了一个。
那人脸上带着黑铁面具。
带着黑铁面具的人手中持着一个黄金鹰嘴壶,汩汩鲜血从那鹰嘴中涌出,从半空中浇落到国王头上。
他们是来杀自己的!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国王本能地想要从圣池中挣脱出去,但是那些血水沉沉地包裹着他,他不受控制地觉得自己的意识正在一点点地割裂。从灵魂深处涌出的那些疼痛,那些刀子一样的头疼在此刻与从半空浇落的血水汇聚在了一起。
耳中尽是嗡嗡。
一个预感。
如果他在这个诡异的梦——假如这是梦——里死去了,那么他就是真正的死去了!
他们,他们是来杀他的!
熟悉的感觉重合起来,所有人都想要他死去……那些人,就是此时包围在他身边的这些人!他们十多年来一直如阴影一样缠绕着自己,就为了让他彻彻底底地死去!
就是这些人!
愤怒与灵魂撕裂破碎的感觉交织在一起,国王用力地想要从水中抬起手。
——那些咬着牙活下来的王室呼啸而来。
他不想死!
“圣哉圣哉!万军之剑!”
持着黄金鹰嘴壶的那个人低沉地念诵。
“圣哉圣哉!万军之剑!”
其余黑袍人伸出手,他们衣袖上的火“呼”地一下燃烧了起来,他们从火中握住了一把把长剑。
国王被血水包绕着,瞳孔中那些长剑朝自己贯落而下。
第54章 神侍
万千利剑, 剑上是传说中圣主用来阻止人类进入圣园的赤火。赤红的火颜色浓烈得就像另外一种鲜血,被血火包裹的利剑是神明的旨意, 空气都在颤动, 那些利剑落下来的时候,携裹起呼啸的长风。
它们只为了将逆神者像毒蛇一样钉死在剑尖上。
鲜血沉重粘稠,国王的瞳孔在逐渐扩散。
他将被割喉, 将被断脉,将被如罪徒一般钉死。
空中响起了尖锐的厉鸣。
“收回你们的爪子,傀儡!”
冰冷的声音伴随着狂风响起。
黑雾从国王的身体中涌出,无数纤细的黑色蝴蝶从黑雾中振翅而起。它们已经不再是带起风刃,而是本身就化为一把把锋锐无比的黑色刀刃, 这些刀刃是要饮血的。黑蝶向盘旋着,向上, 向四周飞出。
漫天都是它们振翅时带起的那种, 冰冷的,摩擦耳膜的凄厉声响,这声响如同一把刀,割裂了威严地盘踞在教堂中的圣歌。
这是从地狱而来的尖嚎。
暴戾的, 疯狂的,熔浆一般爆发的怒火。
黑衣修士们不得不抬起手, 他们握着的火剑被迫收回, 格挡在自己的身前。赤火转而化为一道屏障,将他们自己牢牢地保护在其中。黑蝶撞到那赤火上,发出金铁相撞的声音, 然后被赤火点燃羽翼。
黑蝶源源不断地盘旋涌出,黑衣修士们轻飘飘地向后退开。
“哗啦”的水声。
魔鬼站在血池中,伸手横抱,将国王从那粘稠的血水中带了出来。他微微纵身,挣脱了血水,站到了冰冷的高台面上。
圣池中的血水从魔鬼身上的黑礼服上滚落,将他的礼服不断灼烧出大大小小的焦痕,但是黑雾很快地就又重新让礼服崭新如初。血水滴落到地面,粘稠的黑雾瞬间被清出一片空地,然后又被新的黑雾笼罩。
魔鬼抱着国王,抬头看向如影子一般盘踞在四周的黑衣修士们。
他脸上再没有任何笑意。
圣廷启动了施加在国王身上的烙印,那烙印是在十几年前的加冕仪式上种下的。深深地隐匿在国王的灵魂之中,他们避开了“律令”,将国王扯进了他自己的意识海中。
这场谋杀将会是无声无息的,不为所察觉的。
人们只会在国王的房间中看到国王毫无伤害的尸体,只会觉得他是在睡梦中自然而然地停止了呼吸。
这就是当初教皇不惜亲自跨过深渊海峡,前来为国王举行洗礼的原因之一。
如果不是国王与魔鬼签订了契约,那么今夜,没有谁能够救得了国王!
国王的灵魂将被万千火剑斩为碎片。
那如面具一般挂在魔鬼脸上的微笑此时终于破碎成为虚无,他的真面从那面具后露出了出来——他就是一把早已经染透了鲜血的黑色刀锋。
那么粘稠那么可怕的血腥从他身上席卷而出。
他被真正地触怒了。
黑色的瞳孔中已经没有了一点温度,魔鬼用苍白的还不断滴落血水的手将国王牢牢地扣在怀中,这是充满占有的姿态,这是独属于他的灵魂,绝对不容别人窥视。他以单手拥住国王,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一头怪物守着独一无二的宝石。
圣池的血从魔鬼的手上不断滴落,他的从虚空中抽出了那把用来斩杀“贪婪与不义之财”领主的长剑。
长剑抽出的瞬间,黑衣修士们也行动了。
带着黑铁面具的裁决长端着黄金鹰嘴壶轻飘飘地退后,而带着苍白面具的黑衣修士们化为一道接着一道的影子,他们握着火剑从四面八方像魔鬼袭去。
如毒蛇,如鬼魅。
他们口中低沉地唱诵着古老的赞歌,那赞歌不是以人类的语言书写的,他们发出的声音也空忽缥缈得不像是由声带振动而出。
魔鬼那么用力地将国王按在怀中,仿佛那些沾染在国王身上的圣廷赤血灼烧的不是他自己。他单手握剑,还带着国王,可行动起来与这些黑衣修士们相比毫不逊色——同样的迅捷,同样的诡异。
苍白的龙骨长剑与裁决所的火剑在半空中相撞。
长长的,悚然的声音不断地在空中响起。
那些裁决者们仿佛没有痛觉,没有感情,没有自己的意识,他们不在乎魔鬼的长剑是否会落在自己的身上。他们只是不惜一切代价地朝被魔鬼护在怀中的国王发动进攻。
但比他们更肆无忌惮的是魔鬼。
他握住剑柄的手那么苍白,苍白得好似再多的鲜血也染红不了他。
他生而冷酷,握住刀剑的时候,就是为了将刀剑送进敌人的心脏,他是罪恶与杀戮本身。魔鬼的动作精准得就像行云流水的长歌,剑身切入血肉的时候,发出细碎的摩擦声,是歌曲的音符,剑刃斩断白骨的尖锐声响是暴起的高音,飞旋在空中的血花是肆意张狂的副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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