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笙愣了愣,看了看手中的果核,又抬头望着庞厉,抬起手把姐姐的果核重新还给了他,低着头小声道:“对不起,我错怪你了。”
庞厉摇了下头,“没什么,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
庞厉顿了顿,解释道:“现在最危险的不是陛下,而是你,没人能那么容易伤害陛下,即使你暂时离开了,陛下也不会有什么事。”
庞厉虽久不参朝局,但对这次的事,心中却也早有了考量,想从容胥手中夺权,难。
他从一开始就提醒过庞陈,但他已经当了六七年的纨绔子,庞陈身边早就有了心腹幕僚,即使庞厉还是世子,他在短时间里,也没法像先前那样左右王府的决策。
现在看来,他一开始想的没错,如今明面上看来,似乎他们占了上风,可谁都忽略了一点……
容胥从始至终,都还没有出手,甚至连真正掀起坊间流言的,是容胥在朝堂上,毫不顾忌的让朝臣们见到的那双血眸。
容胥在宫中有绝对的话语权,他有很多方法能把流言压下去,甚至民间都有许多能易容改变眸色的方法,可他一个也没用……
庞厉站在边上,看着庞陈往里走,越看越觉得,这件事诡异的像个故意引人入套的陷阱,容胥是撒网的猎人,而庞陈他们,就是被肉味吸引进去的猎物……
而现在,原本应该站在边上的白笙也被卷了进来,庞厉还想不明白白笙在这其中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但白笙今晚过来找他,将庞厉心中原本就有的怀疑推到了最高点。
“送你离开是为了你的安危考量,现在想生事的人很多,明的暗的都有,我们防不住,你现在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白笙眼睛里还是雾蒙蒙的,他拿手指头揉了揉眼睛,让眼前清明了一点,脑子里听的晕乎乎的,仰着头疑惑不解的望着庞厉。
庞厉继续解释道:“你仔细想想,现在局势乱成了这个样子,他又这样毫不避讳的把你带在身边,同吃同住同进同出,你难道没有想过,暗中那些反叛势力里,有多少人会盯上你吗?”
白笙一愣,显然把这句话听进去了,被坏人盯上着实让人害怕,手指头下意识紧紧的抓住了小玉牌。
“只要有心探究,都能知道你是陛下身边的人,况且今晨你们从一驾马车里,猎场的人也都见着了,若是你被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抓住,你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吗?你还要继续待在这里,是真的不要命了吗?”
庞厉说的这些不是故意吓唬白笙,甚至都不是猜测,因为就在今早到猎场的时候,他的父亲庞陈就起过这个心思。
庞陈看见了容胥接白笙下马车,又见着白笙朝庞厉挥手,便临时起了意,让庞厉想办法把白笙骗过来,作为威胁容胥筹码。
在说这句话之前,庞陈甚至都没有想过要去派人查一下,白笙是不是真的能有那个份量,能威胁得到容胥。
因为白笙这样的身份,在庞陈眼里就是最为卑贱的娼妓男宠,兴许连筹码都算不上,白笙若是能起到一点作用他便拿出来用,若是没有能用得上,白笙就是他用来扫容胥颜面的工具,只要能恶心到容胥,□□折磨,什么下作手段他都能用上。
最重要的是,庞厉不知道,容胥是不是也把白笙当成可有可无的小玩意儿,并没有放在心上。
如若不然,庞厉实在想不通,容胥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在这样动荡的时候,毫不掩饰的把白笙摆在明面上,看似给予了白笙无尽的恩宠,实际却是把白笙往火坑里推……
白笙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庞厉说他待在这里会很危险,还可能会没命,让他离开,可他要是离开了,容胥要怎么办呢?
白笙摇摇头,声音里带着一点点的鼻音,很软,说出来的话却比承诺还认真,一字一句都落在了伫立在帐篷外良久的容胥心上,“我不走,容胥还在这里,我不能走,我先前最狼狈的时候,是他一直帮我护着我,现在他也有了危险,我不能走,我也要在他身边护着他。”
庞厉发觉他说了这么多,白笙竟一点也没有听进去,心中开始也有些急躁。
庞厉混了那么多年,寻滋生事打架动刀,甚至还隐藏身份投军去过塞北前线,什么不要命的事都敢做,因为他那时什么都不惧,也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命。
现在面对白笙的事,庞厉心里却升起了许多无力感。
庞厉已经没有什么筹码了,即使当时再深刻的感情,如今也已经过了七年,如果连她最疼爱的弟弟没护好,庞厉怎么可能再有脸去挽回白颜……
可白笙不是没有意识的玩偶,他有自己的想法意愿,即使庞厉想替白颜护着他,白笙也不一定会按着他的安排去走……
但时间不会在这儿等着的,若是现在再不走,等猎场里乱起来了,再走就更危险了。
庞厉没有再耐心的劝说,而是严厉道:“陛下身边时刻都有许多人,不缺你这一个,他是君王,那些侍卫宫人自是会拼命护着他,可你呢?你在他身边危险不比他少,有谁会这样整日尽心护着你!”
“我不走。”白笙抿着唇固执的不得了,依旧是那句话,一点一滴,全出自全心全意的信任,和那一颗纯粹的真心,“陛下会护着我,我也会护着他,无论多危险,我都不要离开他身边。”
白笙看起来又傻又天真,比稚子还要单纯,胆子比老鼠还小,一点风吹草动就要跑到树后面藏起来,庞厉从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
庞厉一时愣住了,欲言又止,想劝说呵斥的话一句也没再说出来。
他突然才想到,方才白笙说想让自己帮他,可能并不是要自己帮“他”,而且想让他帮容胥。
白笙方才说到了有关南明的一些事,说明白笙是知道这些的,因此白笙深夜里跑来找他,拿条件来和他交换,费了这么大的心思,没有一丝是为了他自己,他只是想让他们这些坏人不伤害他的陛下……
这个孩子……到底是对容胥有着怎样的信任依赖,才能在听了他解释了这些可怕的危险以后,还能坚定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会护着我,我也会护着他……
庞厉想不明白,容胥究竟是为他做过什么,让他值得连命也不顾,恐惧害怕也不顾,即使全天下的人都要喊着要杀容胥,也一点不犹豫的说要保护他……
第44章 宝贝
帐篷内一时陷入了寂静,就在这时, 从帐篷的后边传来了锐利的破风之声。
庞厉眼眸一抬, 就见到白笙身后的帐篷同时从几处被劈开, 闪着寒光的剑锋毫不停歇的朝着白笙所站的方向而来。
庞厉神色一凝, 抬手想将白笙拉到身后, 可他刚伸过手去, 还没碰到白笙的衣角, 一道剑光就又从侧边划了过来,直直的切向他的手指头。
庞厉紧急的收回那只手, 上前想再次去拉白笙,可那把剑也随之跟上,直逼庞厉的脖颈而来,庞厉脚跟往后让了半步,偏头躲过去,剑刃只差半寸, 几乎贴着庞厉的侧耳扫了过去。
帐篷四处已经被划开了许多道口子,山上的夜风穿过破口呼呼灌进来, 一瞬间兵刃声四起。
庞厉虽是参加过科考的书生,但自小出身在武将世家,武功也没有落下,无论文武都算得上同辈里的佼佼者, 和暗卫的速度几乎不相上下, 这也是南明王如此看中他的原因。
几乎只在几息之间, 庞厉躲过了紧随着的两次攻击, 等他再次抬起眼眸时,发现白笙所站之地周围出现了许多穿着黑衣的人。
原本一身白衣的白笙被一个玄色的身影挡住了大半,正被带着往帐篷外走,帐篷里面烛火很暗,庞厉看不清,只觉得白笙是被挟持住了。
庞厉瞳孔微缩,一掌推开挡在面上的那个黑衣人,庞厉本以为黑衣人会再次阻拦,意料之外的是,那人躲开了这一掌以后便转身离开了,没有再追上来。
庞厉愣了一下,来不及多想,跟着掳走白笙的那人追了出去。
玄色衣袍那人走的不快,庞厉掀开帐篷出去,便离两人便仅有几步之遥了,庞厉一眼就对上了一道暗金色的光,庞厉脚步一顿,被几个带着刀的守卫拦着,停在了原地。
他这下才看清,“掳走”白笙的那人是谁。
玄色衣摆上绣的是五爪金龙纹,在这天下,除了那一个人,没有任何人再能有资格用这样的纹饰绣样。
庞厉微微一怔,就在这时,方才那些黑衣人劈开帐篷,从里面打到了外面,“咚”的一声钝响,庞厉侧身避开塌陷下来的帐篷,侧身瞥过去,才终于意识到了刚刚被他忽略的那些不对劲。
方才在帐篷里面打斗的那些人其实并非是一路的,而是两方人打起来了,最先出现了那几个人兴许是想要劫持白笙,而后面突然出现在白笙身边的那些,尤其是阻着他的那个,绝不可能是庞陈派来的……
仔细看能发现,两路人的衣裳都是不同的,他方才只顾着要救白笙,才将这些明显的异常之处都忽略了。
庞厉神思一顿……不是庞陈的人,那便是容胥的人,先前对招的那人招式很杂,显然不是军中的人,应该是皇家私养的暗卫。
大周许多权贵都会养几个暗卫,用来办一些不便暴露身份的阴私之事,帝王身边的暗卫当然只多不少,因为还要用来掌控朝局监视朝臣。
可即使是再多,也没必要拿这么多暗卫当侍卫一样放在身边,因为皇帝的身边原本都有许多的侍卫,而且方才他回头的那一瞬间,出现在白笙身边的黑衣人至少就有了十数个……
庞厉越想越觉得难以置信,难不成,这些暗卫真是容胥派来暗中保护白笙的?
庞厉偏过头,再次看向还没走远的那两人的背影……
传说中阴鸷狠戾,残暴无情,屠了塞北一城百姓也面不改色的大周帝王,以保护的姿态将一个白衣少年揽着抱在怀里,一只手微微抬着,遮在那少年眼睛上。
少年似乎很不情愿,两条腿轻轻蹬着,脑袋左摇右摆的蹭来蹭去。
男人却似乎极为包容,不管他怎么闹,都拿臂膀稳稳的护着他,动作始终不紧不慢,一举一动都是纵容,即使从他们背后看着,也似乎能感受到那种萦绕在两人之间的温柔。
在夹杂着刺客血色残肢的刀光剑影和一片狼藉的帐篷架边上,还能隐约听到几句很轻的说话声,顺着夜里的风,缓缓的飘到了庞厉耳中。
“容胥,我看不见了,你快放开我的眼睛……”
“笙笙乖,今夜风大,仔细吹伤了眼睛,我给你遮着风好不好?”
“可是有坏人……”
“别怕,坏人没有跟上来,已经有人拦住了,你闭上眼,仔细听听,是不是已经听不见了?”
再后面的话便不怎么听得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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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笙一直急着要看情况,再加上耳朵不怎么灵敏,听到容胥这样说,才发现周围好像是比刚刚安静了不少。
他支着耳朵,想仔细的听一听,就感觉有一阵风扇了过来,夹着春夜依旧冰冷的寒风,白笙被冻的哆嗦的一下,然后下一秒,头上就被盖上了一个东西,耳边的风声瞬时都小了很多,白笙后知后觉的睁开眼,发现眼前一片漆黑。
容胥抬手,隔着披风轻轻按在白笙的头顶上,低声问:“冷吗,这样有没有暖一些?”
软软的薄绒被一只手压着贴到了额头,很软很暖,蹭着皮肤上很舒服。
白笙一时忘了自己刚刚想干什么,下巴贴着容胥的肩膀,点了点脑袋,很小声的说道:“暖。”
有夹绒的披风罩在脑袋上,白笙几乎什么声音都听不太清了。
他缩在容胥怀里,沉默着没有再说话,脑子里却又想起了差点削掉庞厉脑袋的那把剑,心脏再次忍不住的一颤……
容胥没有还出现时,白笙其实已经近距离的看见了那把刀,不是身后的那些,而是最先出现的,几乎贴着庞厉的侧耳切过去的那一把,那种锋利冰寒的冷色着实让人害怕,白笙被吓的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连站着都忍不住要发抖。
但就在下一秒,白笙的眼前就出现了他的陛下,白笙惊惧的睁大了眼,刹那间涌出来的勇气突然就战胜了恐惧,让他的一片空白的脑子忽然清醒了起来,他立刻想要挡到容胥前面,保护他。
可白笙没有机会挡上去,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动,他想保护的陛下就已经把他揽进怀里抱着了,还捂住了他的眼睛。
这下别说刺客,白笙什么都看不见了。
黑暗和未知让他担心极了,白笙挣扎着想让容胥放开他。
可不管他怎么挣,容胥都不放,明明好像抱的很松,却又像铜山铁壁一样把他箍在怀里,眼睛上那只手怎么甩也甩不掉,后来男人还干脆卷起了披风的一角盖在了白笙脑袋上。
晚上的猎场本来就黑,厚厚的披风一遮就更是什么光的看不见了,黑漆漆的一片,白笙有点畏黑,刚才那股勇敢劲儿早散的没影了。
尤其先前的那个场面,越想越让人害怕,白笙心里一怂,胆子就没了。
白笙两只胳膊环在容胥脖子上,又怂又依赖的蜷缩在容胥怀里。
他只是被蒙着了眼睛,嘴还是能张的,但也许是方才见到的场面让他有点紧张害怕的原因,他好像连话都不会说了。
直到耳边的风声忽然消失,周围的空气也变的很暖,透过披风上的毛绒和容胥肩膀之间的缝隙,有浅黄色的微光透进来。
帐篷里面的烛台燃的很明亮,各处角落摆放的玉器摆件都极为精致,有许多暖色的花团簇拥在各处。
外帐的小茶几上还有一个莲花样的香炉,袅袅轻烟正从花蕊中浮出,混着花香,让空气中都飘着若有若无的淡香,是在方才出门前容胥才点上的,里面加了很多珍稀丹药磨成的粉末,能让白笙的身子慢慢恢复的更好一些。
容胥径直走到床榻边上,把白笙放到上面坐好,讲白笙半揽在臂弯里,躬身下去替白笙脱脚上的靴子和袜子,拉过一旁的被褥把白笙的腿盖好。
等做好这一切,白笙还紧紧抱着容胥的脖子没有动弹。
容胥揽着白笙的手掌微微放松,抬起手,捏住小披风的一角,手腕慢慢向上抬,白笙的脑袋也随着光蹭了出来,一点点的露出了白皙小巧的下巴,然后是挺翘的小鼻子,最后是那双盛着满天星辰的漂亮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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