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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屋暗灯(近代现代)——麦香鸡呢

时间:2020-04-26 09:32:15  作者:麦香鸡呢
  “啊,是宋谨吧?”突然有人回身,看到站在门边的宋谨,对那张与宋星阑的长相类型完全相反、却又带着几分抹不掉的相似的脸,他有些欣慰道,“真的要多亏你照顾星阑,快过来,星阑他都记起来了。”
  所有人都朝向他看过来,宋谨站在那里,被他们脸上的喜悦表情堵得无法前进。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盼望的宋星阑好起来,都为宋星阑的彻底康复而惊喜,只有他,只有他一个人,在心底阴暗地希望宋星阑永远失忆。
  现在他的幻想落空了,梦碎了。
  宋谨动了动脚,嗓子发紧,他一步步走向病房内,机械的视线穿过矗立的人影,僵硬地随着脚步转过一个又一个角度,他站在人群最外围,隔着一道缝隙,对上了宋星阑的目光。
  宋星阑的额头上还贴着纱布,靠坐在病床上看着宋谨,那眼神真冷静,黑而深,凉得没有温度,好像不带一丝情绪,却无形地压迫着宋谨的每一根神经,与从前一模一样。
  这一瞬间,似乎过去两个月里的宋星阑根本未曾存在过,找不到一丝踪迹,仿佛他们是隔了三年多第一次再见,记忆跨过漫长的时间和距离,呼啸着倾轧而来,连仅剩的那点美好都被碾压殆尽。
  他们僵持在直线的两端,三年前的那些冲撞与折磨、恨意与恐惧,没能从时间里真正流逝,反而近在昨天的拥抱和亲吻、紧紧牵握了一夜的手,变成了面目全非的遥不可及。
  宋谨将手上的早饭放在电视柜上,开口时声音都沙哑,他觉得眼眶刺痛发涩,却有些固执地仍然要与宋星阑对视,宋谨说:“那个视频,你答应过我会删了的,希望你做到。”
  他平静地说完这句话,没等宋星阑回答就转身出了病房,关于在外人面前祝贺宋星阑康复的场面话,他一个字都不想说。
  宋谨抬头看着头顶路过的一排排灯,外面没有下雨,但是天色阴郁无光。
  咔哒一声,蛋糕消失了,礼物不见了,昨日的世界坍塌,只剩最初的一屋暗灯,周围似乎比从前还要黑沉。
 
 
第34章 
  过了两天,有人来宋谨家,大概是宋星阑的助理之一,说是替宋星阑拿走之前带来的一些东西。
  宋谨抱着葡萄柚站在走廊上,其实他自从回来的那天早上就把宋星阑的行李一样不落地整理在一起了,并不需要助理费力气收拾。
  助理推着行李箱出来,笑着说:“因为宋总好几个月没在公司,事情实在是多,所以他早上出院之后就上飞机了,就没能亲自过来。”
  他不知道,宋星阑的不出现,对于宋谨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没事。”宋谨说。
  这两天一直在下雨,不大,淅淅沥沥的,阴冷潮湿,寒意入骨,院子里那棵梧桐树的叶子已经全部落光,在凛冬的寒风里枝干发颤。
  助理没过多久就走了,宋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身回了房间。
  他至今都不知道,不知道宋星阑还记不记得这两个月的事,如果记得,想必宋星阑自己都需要花点时间消化,毕竟失忆的那个人和他大相径庭,做出的事、说出的话,都是与他本人超乎寻常的不同。
  宋谨希望他记得,记得他这么依赖自己,对自己说过很多好听的告白,不为别的,宋谨只求这两个月里还算美好的生活,能稍微让宋星阑心软一些,从此以后不要再来打扰他,彻彻底底地一刀两断就好。
  可是宋谨又不希望他记得,不希望他记得自己那些默认或主动的亲吻和性爱,不希望他觉得自己也是个疯子,会和失忆的弟弟做那些事,这样看来,反而宋谨才像是真正的傻子,自欺欺人,被一场失忆所蒙蔽,心甘情愿地接受了从前强迫和折磨过自己的弟弟。
  那简直比他三年前被宋星阑强暴时还要让他觉得屈辱与低劣。
  宋谨突然觉得房子很空,像胸腔里一样空,被茫然和冷意填满,触摸不到任何可以感知的实体。
  两天前的雨夜,宋星阑把宋谨搂得那么紧,和他并肩走在漆黑的夜幕下,那句清晰分明的“我要你爱我”,似乎至今还回响在耳边,伴随着喧嚣的雨声,挥之不去。
  宋谨有个荒谬的想法——如果那个失忆的宋星阑还能重头再来,他也许真的会给出答案。
  条件是,你永远不要恢复记忆。
  -
  再过半个月不到就是除夕,何浩在微信上问宋谨年三十那晚要不要接他一起出去跨年,宋谨拒绝了。
  他也不是第一次自己过年了,已经习惯了看淡所有节日。
  小房间的门紧紧地关着,葡萄柚时不时会在门边轻轻挠一挠,嗅一嗅,其实它和宋星阑相处得不错,平常的时候,宋星阑最爱站在门边逗它,拿一张纸巾就能跟它玩上半天。有时候门关着,只要葡萄柚在外面挠一下,宋星阑就会过来开门,然后借着把葡萄柚抱回他哥房间的理由,去宋谨房里待上一会儿。
  今天葡萄柚又在小房间外徘徊,伸出爪子挠挠门,宋谨出房间时正好看到,葡萄柚看看小房间的门,又转头看看宋谨,它明明不会说话,宋谨却好像听见它在问:“为什么这个门都不开了?”
  “他走了。”宋谨看了葡萄柚一会儿,淡淡地说,“不会回来了,不会给你开门了。”
  葡萄柚睁着琥珀色的大眼睛看着宋谨,然后又回头看着小房间的门。
  宋谨走过去把它抱起来,葡萄柚趴在宋谨的肩上,依然在看那扇门。
  -
  除夕那天,因为是乡下,所以一到傍晚,村子里就有人在放鞭炮,葡萄柚被吓得躲在宋谨的怀里一动也不敢动,宋谨摸了摸它的脑袋,给它系上了一条红色的小围巾。
  葡萄柚甩甩头,不是很习惯戴围巾。
  宋谨去了厨房做菜,葡萄柚跟在他的脚边,外面时不时响起的鞭炮声让它很恐惧。
  打开冰箱,宋谨看到一大袋的鸡翅。
  那是不久前,宋星阑要他买的。
  宋谨记得,那天他问宋星阑:“过年的时候你想吃什么菜?”
  宋星阑当时躺在宋谨房间的小沙发上,葡萄柚趴在他的胸口,认真地看他吃桂圆,宋星阑问:“要过年了吗?”
  “还有半个多月。”
  宋星阑想了想,不解道:“为什么这么早就要准备菜?”
  “先囤着。”宋谨说,“不然临近除夕,有的菜很难买,还会涨价。”
  尤其是他们这个小山村,因为离市中心有点远,全村的人都在村里唯一一家菜店买肉吃,有时候早上去得晚了点,就基本买不到肉了。
  “做一大盘鸡翅。”宋星阑说,“红烧鸡翅,我吃鸡翅就够了。”
  宋谨笑了一下:“就算不够也没办法。”
  他第二天就去店里买了一整袋鸡翅回来,冻在冰箱里,宋星阑后来连续好几天都缠着宋谨要他先做几个给自己吃吃,宋谨愣是没同意。
  现在想想,宋谨觉得他当时应该同意的,因为他不怎么爱吃鸡翅,现在留下这么一大袋,他一个人估计要吃很久才能解决。
  宋谨也是此刻才发觉,宋星阑在的时候,自己是有想过要好好过年的,还提前那么久囤菜,但现在一切都没有必要了。
  宋谨挑了几个鸡翅出来放在热水里解冻,然后去切别的菜,他今天做菜尤其慢,想着把时间耗过去了,等天一黑,自己吃顿饭就可以洗澡睡觉了,很快就可以到明天,明天就是新年,虽然对宋谨来说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但那毕竟是新年。
  锅里焖着菜,酱油用完了,宋谨洗了个手,在厨房里站了几秒,然后转身去了小房间门口,新的酱油和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都在那里面。
  推开门,房间里安静一片,小床空荡荡的,宋谨打开灯,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房间里的灯光这么暗。
  床也那么小,怪不得宋星阑总说睡得不舒服。
  宋谨去箱子里找酱油,呼吸的时候能感觉到细微的尘埃在鼻腔里涌动,好几个箱子都是空的,宋谨觉得自己身上不知道哪个地方好像也很空,无知无觉的一片,直到他摸到一瓶新酱油,沉甸甸的手感为他带回了几分笃实,否则他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飘走了。
  有什么东西从边上滑落,撞在宋谨的肩头,落到箱子上。
  是几串红色的小灯笼,宋星阑从小卖部里买回来的,他说等过年的那天,要给挂到院里的梧桐树上,再挂一个在葡萄柚的尾巴上。
  只是短短的两个多月而已,却因为失忆的宋星阑不停散发的爱意和纯粹,让宋谨走到了如今这种睹物思人的可笑地步,宋谨觉得荒唐,却又不得不承认,它是那样的合理。
  这二十多年来,确实没有再比那两个月里的宋星阑对他更赤诚的人了,真的没有。
  那样的直率、依赖和爱,完完整整地交到手上,宋谨不接下都不行。
  宋谨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他从未如此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极度缺乏的到底是什么,而宋星阑毫无保留地给过他,所以他没办法再忘怀。
  也没办法再得到一次了。
  “喵……”外面隐约又响起鞭炮声,葡萄柚慌慌张张地跑到宋谨的脚边,蹭蹭他的裤腿。
  然后它往床上看了一眼,还以为那里会坐着它的另一个哥哥。
  宋谨把酱油握在手里,然后抱起葡萄柚。
  “别看了,他不在。”宋谨仰头眨了一下眼睛,将湿透的酸涩逼回眼眶。
  他庆幸葡萄柚是只猫,听不出他声音里的哽咽,听不出他满腔的遗憾,也就不会嘲笑他怎么能将思念寄托在一个永远无法回来的人身上。
  -
  晚饭做好,宋谨端菜上桌,一个人慢慢地吃,何浩和唐闵已经吃了年夜饭出去碰头跨年了,这会儿又给宋谨打来电话,几乎是求着他一起出去玩。
  “真的不想出门。”宋谨说,“太远了,正月里有时间再聚吧。”
  何浩在电话那头无休止地埋怨絮叨,宋谨听见有人在敲院子大门,他说:“我这儿有点事,先挂了,你们玩吧,过几天我再出门找你们。”
  他挂了电话,想着应该是村里的人,因为他早上去村子诊所里想买点药,这几天嗓子有点疼,结果诊所关门了,又正好碰到一个村民,听闻宋谨嗓子发炎,就说自己儿子今天回家过年,可以让他帮忙带药回来,到时候晚点给宋谨拿过来。
  宋谨坚持说晚上自己过去拿,但村民比他更坚持,说他  儿子不知道什么点回来,没个准数,反正他到时候给宋谨拿过来就行。
  “张伯吗?”宋谨快走了几步到门前,一边开门一边说,“太麻烦您了,我自己过去……”
  门开的一瞬间,宋谨所有的后话都被掐断在喉咙里,只剩夜风在耳边吹,连方才不绝于耳的鞭炮声都似乎霎时消停,了无声响,天地寂静成沉默的一片。
  宋星阑站在门外,一身黑色的大衣,整个人几乎要融在身后漆黑的旷野里,夜色衬得那张脸冷白清凉,风吹开他额前的发,露出额角一道隐约的伤疤。那双眼睛正如宋谨从前每次看到的一样,也正如那天他在病房见到宋星阑的最后一面一样,漠然的沉深,捕捉不到任何情绪,却比什么都有压制性,像扼在脖颈上无形的爪,让人喘不过气。
  宋谨曾许多次为跑出去玩的宋星阑打开院门,宋星阑永远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冲他傻笑,生动得鲜活无比,可是好像就在那么一秒间,宋谨再打开门,站在眼前的就变成了冷情残酷的旧时心魔,他的噩梦。
  缓冲时间永远不够,再过多久都不够,无论什么时候,当记忆完整的宋星阑出现在他面前,宋谨总是能在片刻间就立于崩溃之地。
  他的指尖几乎要抠进门框里,他想见宋星阑,却绝对不是眼前的这个人。
  明天不更,但是下一章会尽力多攒点字数,虽然在废文这边我不怎么留作话,但是评论我都有认真看的 :-D
 
 
第35章 
  宋谨一推门就要将院门关上,旁边却突然走过来一个人,手里拎了一个半透明的白色塑料袋:“小宋啊,给你把药拿过来了。”
  手上的力道被生生压在半路,宋谨怔了怔,重新拉开门,说:“谢谢张伯,年三十还让您跑一趟。”
  “哎,就几步路,你这么客气干什么。”张伯将药递过去,好像才看见旁边一身黑衣的宋星阑,辨认了许久,惊讶道,“这不是……小宋的弟弟吗?”
  大家都听说宋谨的弟弟在下雨的晚上不小心摔在了河边,去了医院后就再也没回来,宋谨只在偶尔被问起时淡淡地说他弟弟已经恢复了,所以不会回来了。
  张伯在昏暗的光线里仔细打量着宋星阑,发现与他之前印象里那个爱笑的男孩子确实相去甚远,光是那么一言不发地站着,就让人有些莫名的胆寒,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他说话。
  “哦,年三十回来跟你哥过年吧?”张伯回神笑笑,“看来是真的好了,跟以前一点都不一样了,挺好的,恢复了就好,多难得啊。”
  宋星阑仍然无言,只是朝他点了一下头,张伯只觉得气氛怪异,却又说不上来。宋谨低头看着手里的药,宋星阑就站在那儿,导致他连在村民面前维持礼貌的能力都一点点消失了,沉默着无法开口说话。
  “那我先走了,你们哥俩好好过年吧。”张伯裹紧了外套,“进去吧,外面冷,我走了啊。”
  “张伯慢走,谢谢您的药。”宋谨终于抬起头,勉强地笑笑,“新年快乐。”
  “你们也是啊,新年快乐!”张伯朝他们笑着挥了挥手,转身走入黑暗里。
  旁观者离场,宋谨又陷入了与宋星阑的对立局面中,他觉得自己好像一座种,整个身体都是机械麻木的,心脏如钟摆一样不停歇地原地晃动着,但内里却毫无意识。
  “你来干什么。”良久,在呜咽的夜风里,宋谨哑着嗓子开了口。
  宋星阑沉默地看着宋谨的脸,目光仿若审视,然后他反问:“你觉得呢。”
  这是他清醒之后对宋谨说的第一句话,半个多月前的医院里,宋谨没等宋星阑开口就离开了,现在他突然出现在面前,还是那副老样子,多余的话从来吝啬,却能用寥寥数语就让宋谨不战而栗。
  -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又要发疯了,又要让我永无休止地做噩梦,又要再毁我一次。
  这个回答宋谨连出口都困难,每一句都是悬在他脖子上的行刑刀,仿佛不用等宋星阑亲手实践,宋谨就已经被斩得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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