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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启星没有很放得开，声音听得出来有些紧，但意外的每个字和每个音都特别的准，令若若和Jason都眼前一亮。等一首歌过完，陈启星将麦克风递给Jason，这才留意到自己又收获了对方一批星星眼，就连若若都忍不住笑着夸了他一声：“你唱歌很好听啊！”
得到他人的夸奖，陈启星既不好意思，又如释重负，觉得自己身上好似轻松了一些，在这群不相识的人中自在了一些。
Jason平时其实也算得上是半个麦霸，这会儿自己唱了四五首，见陈启星都只是坐在旁边看着屏幕听歌，立刻扔下麦克风过来。他喝了一口啤酒，将人拽到桌前，把人按到玩骰子的行列中。
陈启星没怎么玩过骰子，和他们甩了四轮，里头有两盘都是输了，被迫喝了两瓶小的啤酒。他不喜欢喝酒，觉得耳朵有些隐隐的发烫，和Jason商量了一下，两人换了位置。他坐在一旁，看见Jason的手法熟练得很，拼酒的风格也是十分豪放。他的朋友一看见他上场，也不需要怎么假装斯文了，啤酒的量蹭蹭蹭地往上涨。
Jason一度手气不好，连灌了三瓶酒，整个人说话间都是淡淡的酒气。也许是酒精上了头，又也许就借着酒意肆无忌惮，他转过脸来，语气中是十足十的亲密：“我借一下你的手气呗。”
“怎么借？”陈启星愣了一下，话音刚落，对方的手便已经伸了过来，握住了自己的右手。陈启星被他突如其来这么一抓给搞懵了，手上下意识地想要将人甩开。
不行……
陈启星在心里默念，屏着呼吸强迫自己不要有任何过激的反应。Jason摩搓了两下他的手，这才放了开来，又回到桌上厮杀。从那之后，陈启星的眼睛虽然落在Jason身上，思绪却四处飘荡，一时想到自己的毛病，一时又在想Jason；一时想到自己和眼下的男生处对象会是怎么样，一时又想到自己孤独终老的模样……
他一直在放空神游，连骰子组结束战斗都没反应过来。直到肩上忽地一重，Jason不知喝了多少酒，竟将脑袋靠在他的肩上。陈启星整个背部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脊椎骨和肌肉硬得如同无法弯曲的钢筋水泥，一动都不能动。
“等会儿散场了，他们说想去酒吧续摊。”Jason在他耳边说道，热乎的酒气全撒在他耳后。这明明是一个调/情的动作，换作旁人大概是要面红耳赤心跳加速，可陈启星却觉得冷，觉得不适，恨不得将人从他的身上扒下来。
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每一次只要别人有更近一步的举动，他便想要逃离。
他痛苦地扭过头去，假装看向手机，低声说道：“很晚了，我明天还有课……”
“晚上打个uber回去吧，他们都还没玩尽兴。而且他们不去很远，就在对面，一起去吧……”
陈启星听得出对方的期待，他实在很难拒绝他，他不想拂了他的好意。在Jason再一次纠缠他时，陈启星终于点了点头：“好吧，不过我等会儿可能会早一点走，抱歉。”
“没关系，你能来就好了！”
大约是会错了意，Jason见陈启星没有排斥他进一步的亲密行为，以为他默认了想要更进一步，到了酒吧之后更是多了许多不经意间的搂抱。陈启星不知如何拒绝，一直低头玩着手机，尽量少地与对方有任何眼神上的接触。
可手机里的软件终究是有限的，等他刷完一轮，已经被身旁的酒气和耳边的音乐声弄得有些头昏脑涨。他拍开Jason还想摸上他大腿的手，抓起手机：“我去上个洗手间。”
陈启星从卡座中离开，去了一趟洗手间洗了把脸，还是觉得晕乎乎的。他自己知道分寸，没有喝很多酒，然而这样吵闹的地方仍是让他难受，只能出去吹吹风。四月的墨尔本已有秋冬的凉意，他看见地上有雨水的痕迹，没想到他们进去酒吧那一会儿的工夫，外头都居然下了微雨。
他靠在酒吧门外的墙上，觉得路上的水汽比里头混杂着香水的酒精味道要好太多了。
这一条街上有好几家酒吧，外头还三三两两地站着人在谈天说地。陈启星望着来往的人，一面走神一面刷了刷脸书。他看见Jason给他发了一个好友请求，点了通过，往下一划，便看见推荐好友里头，出现了李煦涵的名字。
鬼使神差地，他点了好友申请。
等他回过神来，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手忙脚乱地翻出李煦涵的主页想要点取消时，那边比他更快，刷的一下就已经通过了。
陈启星愣住了，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看到你了。
他的手机一震，李煦涵给他发了一条信息。陈启星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四下张望，便看见只存在于脸书的人从手机屏幕里走了出来，从街的一侧走到了他所在的另一侧。他微微抬起头，本来清晰的视野升起一阵水雾，他忽然觉得心里头千万委屈全涌了上来。
真的好生烦人，今天就没有一件事情是如意的，他并不想在这样一个场合见到李煦涵。陈启星垂下头来，拼命将眼睛睁大，压住喉间那些翻涌的委屈。
“你去这间？”李煦涵打着招呼过来。
陈启星眼中的水汽已经风干了，又恢复了最初的冷静。他低声“嗯”了一声，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见你走出来。”李煦涵笑了笑。
陈启星见他温和地笑，竟然愣了一下，忍不住忿忿道：“你不也是来酒吧？”他说完，才觉得自己语气有点冲，好似将方才见到他的委屈全撒在对上身上。一时间他又有些窘了，收回略带不满的目光。
李煦涵没有恼，甚至还挑了挑眉，好似他的反应特别有意思：“和朋友吃饭，出来喝一杯。”他简明扼要地解释，指了指对面街道的另外三人，像是在向陈启星证明他并没有撒谎。
陈启星并不在意他是不是真的来喝酒了，他可不想和李煦涵单独站在酒吧的门口太久。他刚想找个借口溜，没想到Jason竟然出来找他，一下子像一只大型犬似地，挂在他的身上：“Ryan，去了洗手间没见到你，还以为你出了事情……”
连趔趄都没有，陈启星瞬间挺直了背。Jason心思压根就没放在他反应上头，自顾自地说：“若若说喝多一圈就散了，我们回去吧。”
陈启星迟疑着，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李煦涵站在他的对面，打量着这对男生的互动。他看见陈启星原本放松的姿态荡然无存，整个人僵硬得手脚都无处安放，脸上明明就写满的不适，却偏要将那些不适给压下去。
李煦涵觉得很有意思，忍不住插话道：“你住的那边好像没有火车直达吧？现在天黑得早，你从车站走回学校不太安全，要不要我顺道载你？”
Jason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男人，有些醉意地皱了皱眉，对陈启星说：“等会儿我和你打uber回去吧。”
李煦涵见对方隐有醋意，微微一笑，不与他争锋，只是抱着手臂饶有兴趣地等着陈启星的反应。
Jason见对方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不爽地抓了一下陈启星的手腕。陈启星整个人颤了一下，抿着唇将Jason的手轻轻地拍开。他把对方从身上剥下来，扶着他站直了身子，低声说道：“等他们玩过一轮，就太晚了。我明天是早课，我要先回去了，瑕疵再约吧。”
Jason虽然很不高兴，但陈启星的语气坚定得很，他只能嘟囔说道：“好吧，那你回到了跟我说一声。”
“好的。”陈启星拍了拍他的肩膀，动作并不亲密，“你等会告诉我今晚的费用，我转账给你。别说不用。”Jason无话可说，被他推进了酒吧里。陈启星再出来时，发现李煦涵还在等他：“谢谢，不过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我刚才不只是为了帮你开脱。”李煦涵的语气变得有些强硬，是那种让人不敢造次的强硬，“我去和朋友打声招呼，别自己溜了。”说罢，他也不等陈启星回答，径直走到马路对面。
陈启星想了一秒，决定迈开脚步，也跟着他走到对面街。他刚跳上台阶，就听到其中的另一个亚洲男人打趣李煦涵道：“新的小朋友？”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用了中文，清清楚楚地落到陈启星耳中。
李煦涵无奈地瞪了他一眼：“没有小朋友。”又同其他人道了别，转身招呼陈启星跟上来。
第8章
李煦涵的车是辆途观，他把它停在了广场后的停车场。陈启星拉开车门，车里一如他所想的干净整洁，车载香水的味道很淡，闻上去像是木香。等他将安全带系好，李煦涵才松开刹车。
“你不是喝了酒吗？”陈启星问。
李煦涵侧过脸来，看了他一眼，见他正襟危坐的模样，忍俊不禁：“我是Full License，可以喝一杯Standard drink。你放心好了，我知道自己开车来的，多了我都不喝，合法开车。”
“嗯……”不知是不是李煦涵的话起了安抚的作用，陈启星渐渐松开了紧紧攒着安全带的手。
“你不用这么紧张，我十八岁就开车了。你可以往后靠一靠，你坐得这么直，我都快被你挡着看不到左后视镜了。”
“真的么？对不起！”陈启星没想到自己挡了对方的视线，连忙将自己靠到靠背上。
他在那儿瞎紧张呢，李煦涵却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我骗你了，不然你那背僵硬得都可以熨衣服了。”
陈启星没想到李煦涵会逗他，一时不知如何接话。但也幸亏了李煦涵的玩笑，他倒是完全放松下来，将自己当成一个普通的乘客。夜色沉沉，主道两边路灯像一颗又一颗流星，从飞驰的车窗上一闪而过。Princess Hwy上面到了这个点数，车辆已经不算很多了，陈启星托着腮靠在车窗上，在车载音乐中放空自己。
隐约而来的木香很是好闻，沉静，舒缓神经。陈启星看见车窗上倒映着自己的脸，远远的还有一小团白雾似的影子，那是专心开车的李煦涵。
这世界原来这样小，他如何都不会想到，自己孤身一人来到墨尔本读书，竟然会三番五次地遇见李煦涵。他也没有想到，除却学校这个他们还有交集的地方外，他们居然还能在City的街上遇见。
不知是不是被Jason一搅和，他每每见到李煦涵都会出现的无措和慌张这一回反倒偃旗息鼓。当发现自己和这个人真的没法老死不相往来时，他倒是多了一份坦然来。陈年旧事又如何，总归是伸头一刀缩头一刀，都过去这么些年了，李煦涵总不能把旧事翻出来花来。
他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呵出的热气在玻璃上染出一小团雾来。车里开了最低档的暖气，刹那间那团白雾便被暖气给烘不见影。
“我有些好奇，不知道可不可以问你个问题？”车子停在红灯前，身后传来李煦涵的问话。
陈启星没有回头，说：“你说。”
“你怎么会想着住学校宿舍的？听说蛮贵的。”李煦涵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
“我妈让我住的。”陈启星顿了顿，将手肘收回来，靠回到座椅靠背上。“她说只是视频看房不靠谱，而且她觉得住宿舍更容易融入当地圈子。”
“那你自己怎么看的？”绿灯亮起，车子又发动起来。
陈启星叹道：“还行吧，一开始是很多活动，不过我租的是最便宜的那档，所以做饭什么的不是很方便。”
“学校离火车站也不近，你出City也不是很方便吧？”
“我晚上基本都不怎么出门，今天是头一回。”他点了点头。
李煦涵笑了笑，引导着话题走向：“要是交了朋友，以后总是免不了晚上出来玩的。”
陈启星瞥了他一眼，不知道他说的交了朋友是什么意思：“再说吧，我对酒吧不太感兴趣，里头太吵了。”他扭头思考了几秒，又觉得李煦涵的话里歧义味道太重了，便有些不太高兴地回敬道：“那你交了小朋友，也会出来玩吧。”
李煦涵愣了一下，有些惊讶地侧头看了他一眼。其实话一出口，陈启星自己也愣了，不等李煦涵反应，倒是先小声道了歉，抿着唇不再说话，再次转头望向窗外。
不知沉默在他们之间弥漫了多久，等到一首歌都结束了，李煦涵才开口说道：“我记得你之前好像不太乐意见到我，生怕我认出你似的，是因为高中那件事情吗？”
陈启星的肩膀颤了一下，声音闷闷地像是被捂在口中：“哪件事情？”
“你说你被人推了一下，不小心亲到我。”李煦涵顿了顿，语气中不带任何不快或是轻蔑，改用英文问道：“无意冒犯，我就是想确认一下，你是gay吗？”
问题抛了出去，陈启星那边却没有接住。李煦涵见他不答，也缄默不语，耐心地等他回答。过了良久，陈启星终于也用英文应道：“是的。而且我很抱歉，之前让你不舒服了。”
“没事，我那时候只是有些惊讶。”李煦涵用中文解释道，“可惜我很快就要飞澳洲，所以那时候没来得及反应，我想可能我不辞而别也让你不太舒服，担心自己的事情会被散播出去，对吧？”
陈启星一开始还不太想要和李煦涵继续这个尴尬的话题，却没想到李煦涵把他当时的心思给剖析得明明白白。他这会儿是真的吃惊，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地望着对方的侧脸。
李煦涵感受到投来的目光，轻声笑道：“我没有千里眼，我只是听路思达抱怨过，说班长突然变得好高冷，都不爱和他们玩了。”
“路思达……他知道些什么？”陈启星支支吾吾问。
“我谁都没说，路思达是个直肠子，他肯定猜不出来。”
“……那你不觉得恶心吗？”陈启星望着前方的树影。
“你是指被你亲呢？还是你是同性恋？”
“都有吧。”
李煦涵打了个左转灯，一面看对面车道来车，一面说道：“都没有觉得恶心。”他刚将车转上去主路，才没走几百米呢，旁边的辅路上有车居然想要直接不看车地冲出来，吃了李煦涵一喇叭。
那喇叭声不仅把对方给吓停了，陈启星也打了个激灵。
李煦涵丝毫没有受到意外的影响，声音冷静沉着：“只是喜欢的对象性别不同，不囿于主流倾向罢了。你既没有伤害他人，也没有强迫他人，何来恶心一说。而且十六七岁的年纪，本身荷尔蒙就比较旺盛，容易冲动行事。你只不过是在表达你的爱，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恶心的地方。如果真的说不妥的，就是你应该在行动之前先征求我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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