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也用过心魔幻境了，他已经没有理由继续留在峸鸿身边。
那人生而荣耀，而他却只能蛰伏于黑暗之中。
他们终归是两个世界的人。
而心魔幻境就是他离开的最好时机，反正旁人无法得知他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他伪装情绪失控，找个拙劣的借口甩开峸鸿不让他跟着……以大少爷的性格，几乎不可能会强行违逆他的意志。
然后就这样悄悄走掉吧。
或许事后峸鸿会知道他就是行墨客，知道他离开的理由；又或许峸鸿真的会像他说过的那样不去查看。
但他不可能给自己留下这种破绽。
唯一不会背叛的只有自己而已。
所以，对不起。
“哎，要不是钱不够，我还真想买张船票去南天洲看看。”
南天洲？
岐南心中微微一动，凝神去听身后那修士的谈话声。
“对啊，我也想去。千万年难得一见的夺位挑战呢，而且据说那些万界人挑了炼丹项目——然后南天洲那些人终于认怂说行墨客是南天第一炼丹师，点名让行墨客上场了！”
“笑死我了，平时那么打压行墨客，一到关键时刻结果还是要靠他。”
岐南的瞳孔微微收缩。
“你说行墨客会去吗？”
“他当然会去啦！”那修士用确信的口吻道，“夺位挑战这种事他要是敢不去，以后就别想再在十二洲混了！”
第48章 薪火不灭的第一天
夺位挑战是一种平时没几个修士知道，但的确被写入了皇天法条的特殊规定。
——它起源于上古时期修士对源灵的争夺。
在源界刚刚步入十二洲诸天纪元时, 皇天剑门还未曾出现, 而修士们也百无禁忌，正如同凡人话本中所想的那般以实力为尊。
混乱催生出了一群狂徒, 他们认为只有十二洲修士能近距离获取源灵的恩泽十分不公。在多年的冲突与压抑中，他们对孕育万物的源灵生出了觊觎之心。
他们研究出了一项秘术：金乌夺灵。
即, 以金乌之核为器皿，掠夺源灵之力, 以人力伪造出一枚微型的“源灵”。
这种秘术并不是没有代价的，它在制造出伪源灵的同时也会导致被抽取力量的源灵提前衰亡，让大涅槃提前到来。
如今的源界十二洲，之所以与上古存在传承断代——就是因为那段夺灵时期导致大涅槃频发。
皇天剑门也正是在这一时期崛起的。
第一代的皇天剑君有惊世之才，他在乱世中开创了皇天秘法, 以一己之力镇压动乱并收拢同样有志于终结乱世的修士，而后公布下了修士们至今仍在遵守的法条的雏形, 而其中便有一条针对的是源灵之乱。
它便是“夺位挑战”，意为“以万界之身逆造化, 夺十二洲天眷之位”。
这条规则规定, 万界修士若有意以金乌之核夺灵, 就必须向该大洲修士提出挑战，只有挑战胜利后才能在皇天剑门的监督下制作伪源灵。
如若挑战失败, 则挑战方将被以故意破坏源界和平之罪罚没全部身家, 并□□于皇天剑门冬昼渊至少三千年。同时, 他们的金乌之核也将被皇天剑门以秘法反哺于源灵, 用以延迟大涅槃劫的到来。
时至今日，随着源界的和平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修士提出过夺位挑战了，这条规则已经几乎落了灰。
虽然它依旧还写在皇天剑门面对源界每千年革新一次的每一版法条之中。
但已经没有多少修士确切知道它是什么了。
甚至绝大部分修为较低、阅历尚浅的修士，根本就从没有认真看过皇天剑门那长长的法条，更是连“夺位挑战”的名字都没听说过。
就比如那会儿还叫“濮阳兴”的岐南。
岐南扶着船舷，眸色渐渐暗沉下来。
失策了。
当年他刚从圣魔洲离开时十分狼狈，迫不得已之下以行墨客的身份写了些丹道的书籍拿去卖给鸿羽换灵石修复伤势。
虽然那时候他还没有名气，但随着后续行墨客这一身份的崛起，那些书籍还是被人挖掘出来，至今仍旧挂在南天洲的鸿羽商会中反复刻录售卖。
这些都是“行墨客属于南天洲”的铁证。
那两个修士说的没错，夺位挑战他不能不去。虽然没有铁律规定十二洲修士必须参加，但既然被推举上去了，那除非想要名声尽毁从此遭受所有修士的鄙视，就不得不去。
对于正常修士而言，参与了，即使真的失败——只要没有放水，一般名声受到的影响也不会太大。
相反，逃兵、不愿意担责任的修士才是真的遭人唾弃。
然而这事对宗门公敌行墨客来说又是另一种情况。
虽然输掉夺位挑战对于十二洲修士是非常耻辱的事情，毕竟你们一群有源灵庇佑的修士还敌不过人家万界修士……那肯定是丢脸。
但对于宗门修士而言，他们应该是死也不愿意承认行墨客的水平在自己之上的，而南天洲绝大多数厉害的源境修士又都是宗门修士。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加上夺位挑战已经太久没有出现过，所以岐南才疏忽了，没有去着手处理这个漏洞。
但如今他会被点名……
岐南怀疑那些人是终于下定决心了，想趁机把他逼出来除掉。
或者他们是希望他自己认怂不去，让他们能趁机拔除“行墨客”的影响力？
岐南沉默地看着飞舟外一片黑暗的混沌海，有点自嘲。
真是。
真是一点都放松不得啊，看看这次，一个微小的漏洞就把他逼到了这种绝境……
真羡慕那个大少爷。
岐南扒拉了一下头发。
好吧，等飞舟降落，就去找那鸿羽商会问问情况。
因为源界太过广阔，夺位挑战发起后会留三年的时间来供参战修士赶到。这时间是计算了修士闭关、消息传递的延迟、从其他大洲赶回的耗时以后得出的绰绰有余的余量。
所以事后假装自己是没看到这事儿根本不会有修士信你。
当然同时这也是给被挑战洲调整出战修士名单的时间。
被挑战洲只能派本洲修士出场，但有些被点名的修士其实已经加入了其他大洲的宗门，或者本来就不是被挑战洲的修士。这些修士会自己列举出证明，申请从挑战名单中排除自己。
岐南也考虑过了这种方式，然而且不说他根本没加入过非南天洲的宗门，就算他真的加入过其他宗门来推脱这挑战……恐怕也会对行墨客的名声造成影响。
明明他努力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才走到了这一步。
他没办法放弃，也没有后退的余地。
岐南抬头遥遥看向南天洲所在的方向，那里离他所在的地方还太远了，以他的眼力甚至还不能看到南天洲源灵的光。
他看了一会儿，抿唇微微笑起来。
也不知道这次他还能不能撑过去。
罢了，至多也不过是以身殉道。
即使“行墨客”死去，但只要这个名字所象征的意义还在，那么传承也将永不断绝。
终有一日。
会有人接过他留下的薪火，将整个源界点燃。
第49章 薪火不灭的第二天
在半个月的混沌海遨游后，飞舟降落在了凤鸣洲。
这是十二洲中排行第五的大洲, 岐南对这里不算特别了解。不过据说这一洲的人族大多都背生双翼, 且对禽类格外崇拜，有些地区的人族甚至还信誓旦旦的声称自己是一只鸟儿……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岐南下了飞舟后躲开三三两两散开的修士们, 找了片荒芜人烟的丘陵，随手布置了一个防御法阵, 然后解除了身上的伪装。
在回南天洲参加那场凶险万分的战役之前他得先做好万全的准备。
岐南挥手取出储物袋中细心存储的数万种珍贵灵植，而后将之按照某种规律逐一摆放在地上。
如果让其他修士看见了灵植必然会瞠目结舌, 因为它们的总价甚至高到能让寻常的源境修士倾家荡产。岐南挥手摄取了一枚封存于透明玉匣中的圆形果实过来，以神识感应片刻，缓缓吐出一口气。
空鳞果，成熟后呈现半透明的白色，服之可使神魂气息异变, 并大幅度蜕变凝实。遇灵则融，瞬息化气。
无色丹火从他的掌心浮现, 一点点包裹住玉匣，而后在玉匣盖子打开的一刹那猛然包裹住那枚巴掌大的果实。
果实在火焰的灼烧中一点点化为液态。
岐南再次摄来另一枝仿若枯枝的灵植, 并指将之从中剖开。
一股如同琼浆般的浓稠树汁缓缓从枯枝中心流出, 被岐南引入空鳞果化为的液体中。
枯荣枝, 生死一体，万年一蜕皮, 变化无常。涂抹于体表, 可抵御一般源境修士的感知, 使气息容貌迥异。
……
一样又一样的灵植被投入丹火中, 那团灵液渐渐开始变得躁动狂暴，岐南的额上渗出了冷汗，皮肤下隐藏的紫色秘纹也隐隐浮现。
终于，岐南拿起了最后一样灵植。
仙品络蓝邑，有疗伤之效。然若以特殊手法诱变，将成为绝佳的调和媒介。
外表平凡的花株轻飘飘落入灵液之中，微微停滞一瞬，然后便瞬间化为幽蓝的星点融入进去。
原本还在沸腾的狂暴灵液迅速稳定下来。
岐南松了口气，缓缓撤回灵火。
成功了。
运气还不错。
他拿出一支尖头刻笔，轻轻点在那团悬浮着的灵液上，看着那一大片灵液被缓缓吸入小小一支刻笔之中，而刻笔的纹路也一点点变为灵液的色泽。
这是个铭身纹绘制灵液的配方，是他自己推演创造出来的产物，但此前尚未尝试过炼制。
虽然它的炼制难度并不比“午夜鸮”、“木头人”、“五更天”那些更高，但他不敢轻易尝试，因为它所需的材料实在是太过珍贵了，即使他有鸿羽商会的帮助，至今也没能凑齐第二份。
他本打算将这个计划留到渡劫成功后再执行，奈何……
岐南握住铭纹笔，轻轻吸了口气。
这些都是为了“行墨客”这个身份准备的。
如果一切都能按照他的推演进行到最后，他就能彻底与过往的身份割裂，成为一个不知来历的神秘修士。
从此他将会只是“行墨客”。
岐南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枚玉简，将之以神识激活，让其中存储的繁复铭文投射在虚空之中。
霎时间，铺天盖地的复杂秘纹投影将防御阵法内的大半空间彻底遮蔽，数以亿万计的灵力回路结构层层叠叠地组成了一个整体，又大致分为六片密集区。
岐南盯着这些自己花费数十年亲手推演出的铭身纹看了片刻，抬手脱去了自己身上的衣物，然后握着铭纹笔虚点在右臂上。
这支铭纹笔是他托某只老乌鸡特别制作的，有着极高的稳定性和坚固程度。随着注入灵力的多少，它可以精确控制空间秘纹将笔中灵液送到距离笔尖的直线距离零到五米不等，以便于绘制立体的灵纹结构。
有它在，即使他使用的灵液是源境的也不会出现波动误差。
而所有的灵纹也是他多次反复推演而成，早已烂熟于心。
岐南闭了闭眼，复又睁开。
必须一次成功。
握着铭纹笔的手终于点下，指尖微不可查地急速颤动，输送入笔内的灵力也圆融变化自如，将那储存在笔内的灵液拉为一条极细的“线”刻入他的皮肉之中。
从骨骼到筋络肌理，流畅而华丽的灵纹一寸寸蔓延，又逐渐与他体内原本便存在的灵纹完美交融合一。
二十余天后，铭身纹终于完全覆盖了他的全身，最后一笔落下，首尾相接，灵纹回路彻底打通，他的气息骤然攀升到堪比寻常源境修士的程度方才停下。
岐南紧绷的精神骤然放松，身体控制不住地晃动了一下，扶着山壁勉强站稳。
“成功了……”
他抬起手看了看，咧嘴笑道：“我挺厉害的嘛。”
他的皮肤本就显得清冷白皙，这会儿秘纹微带紫意的色泽隐隐约约从皮肤下透出，倒是一点也不显得违和。
岐南调息了片刻，待神识和灵力恢复了一些，便开始适应新的铭身纹。
按照推算，这个铭身纹催动起来后除了能伪装他的气息，还能给他带来极大的增幅，唯一的问题就是对灵力的消耗过大。
“目力和听觉都有增强，神识强度翻了接近三倍……身体储存灵力的量似乎也增大了些……”
岐南默默检查着自身的改变，而后缓缓驱动灵力激活铭身纹。
淡淡的银光从皮肤下亮起，他的气息再度变强了一截，同时也由原先平和变得有些尖锐。
岐南握了握拳，将银光压制了些。
以现在的状态应该已经可以冒充源境修士了，只要不碰到源神这种层次的大能，应该就不会暴露。
可惜如果不服用补灵丹……他恐怕最多能完整催动这个铭身纹半天时间。如果在这个期间还要炼丹或与人动手的话，持续时间恐怕会更短。
幸好他补灵丹的储备还挺多的。
岐南取消了铭身纹大半的加持，只保留外貌和气息改变的部分，顿时对灵力的消耗就减小了不少。他挥手破除了自己先前布置的防御阵法，驾驭灵舟准备前往鸿羽商会在凤鸣洲的驻地。
虽然他之前没来过这片大洲不知道鸿羽商会驻地的具体位置，但反正往中部高地飞就对了。
岐南一边控制灵舟直飞，一边在心底默默思考接下来的计划。
忽然，他的神识被触动，感应到方才路过的下方不远处有一个出窍期修士躺在地上装死。
岐南眉头微微一挑，想了想，将灵舟收起，而后自己飞向那个出窍期。
他抱臂打量了地上这男性人族修士几眼。
衣服破破烂烂，上身有大半暴露在外面，原本该是双臂的位置却长了一对蓬松的纯白色羽翼。面孔倒是颇为漂亮，有种雌雄莫辨的妖冶之美，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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