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点点头,毕恭毕敬道:“城主您说,和桃花正相配呢。”
桃花?
穆天音侧过头去,看向窗户正对着院子里的一颗桃花树。昨夜下了一场大雨,满树粉色花瓣都凋落了,满地落红。从屋内看去,只能看见光秃秃的桃花枝,哪里来的桃花呢?
她如玉的面孔出现一丝怔然的神色,莫名有些怅然,对那位弟子道:“罢了,放回来吧。”
弟子尽管心中疑惑,却没有开口,再次恭敬将花瓶放了回去。
穆天音眼神落到窗外,越过桃树投向更深的远方,突然道:“隔壁住着的,是谁?”
这下,弟子脸上的吃惊表情都有些收不住了,她愕然道:“是白师姐。”话毕,她小心翼翼道,“城主,您怎么了?”
穆天音垂着睫毛,静静打量着搁在一旁案上的青檀纸,睫毛微微颤抖,话语中不带丝毫感□□彩:“好了,你可以退下了。”
弟子忙收敛表情,迅速转身下去。
穆天音坐在案前,沉默良久,才伸手将案上的一叠青檀纸拿过来展开。
这上面抄写着清心诀,开头一句‘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便写得歪歪扭扭,明显不是她的字迹。穆天音顿了顿,一张张翻下去,越翻到下面,原本歪扭的字迹便显得越发流畅秀丽。
她一张张瞧着,甚至能想象出对方的字迹是如何一点点进步的,想到这些,嘴角不觉微微上扬。
翻到最后一张,猛然看见青檀纸上两句诗: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字迹娟秀清丽,自有风骨。
她怔怔瞧着,耳中乍然听到少女清脆的嗓音:“仙女姐姐!”
穆天音心中一颤,豁然抬起来脸来,茫然四顾,书房静谧,除了她,再没有其他人。
翟安易回去等了几天,实在安耐不住,刚走到穆天音的书房门外,就听了一脑门的八卦。
翟安易登时将两个女弟子叫过来,追问道:“你们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原来两个女弟子最近几晚从白安安的院落经过,看见里面闪过一道白色的身影,想到之前明心城死了不少弟子,顿时害怕起来。
翟安易听完事情经过,登时无语:“你们乱说什么呢!那可是小师妹的房间!”
话刚说完,他登时反应过来,该不会小师妹已经回去了吧?
他调转方向,几步走到白安安的院子外边,看见门口竟拦着两个弟子,不由蹙起眉毛道:“你们怎么还守在这里?”
守卫弟子对视一眼,无奈对翟安易道:“翟师兄,这是城主吩咐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翟安易不耐烦打断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就问问,问问还不行吗?”
他转过身去,佯装生气,漆黑的眼珠子却骨碌碌一转。
白天不好下手,晚上再翻墙进去。
守卫弟子见如此简单就打发走翟安易,不禁面露惊奇,却不知道翟安易打的是晚上翻墙的主意。
月上柳梢,夜如泼墨。
翟安易一个翻身起跳,利落越过院墙,稳稳落在白安安的院落里。
他做贼心虚,蹑手蹑脚推开门进去,却见屋内空空荡荡,除了各式家具,根本没有小师妹的身影。
他摸了摸后脑勺,有些苦恼,总不能去摸师尊的院子吧?
正这么想着,门外忽然响起轻微的脚步声,他表情一变,下意识便趴下身子,就地翻滚,滚进床底下去。
不一会儿门便被人从外推开,从翟安易的角度看见,只能看见那人白皙到一尘不染的绣鞋和裙摆,瞧着微微有些眼熟。
穆天音走进房间,长身玉立站在窗前,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她那身白衣上,为其镀上一层朦胧的珠光。她长久站在那儿,环顾着四周,半晌轻轻一叹:“出来吧。”
翟安易起初还打算装死,见穆天音脚尖朝着他的方向,登时不敢侥幸,臊眉耷眼地从床底下爬了出来。
“师尊。”老老实实喊了一句,垂着脑袋。
穆天音看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本座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了这种趴人床底的喜好。”
翟安易脸红了红,连忙替自己辩解:“我这是担心小师妹!所以才过来看看。”
穆天音摇摇头,转身走到梳妆台前,看到妆台前的一柄短剑和一块玉佩,又长又翘的睫毛垂了下来,声音冷淡:“你先出去,让本座一个人呆一会儿。”
翟安易嘴唇动了动,见穆天音背对着他,不由暗自撇撇嘴,最后才不甘不愿地应了一声,推门出去了。
穆天音睫毛微微抖动,轻轻抚摸着锋利的剑刃还有温润的玉佩。
这两样东西,是她送给安儿的,不想她竟留了下来。
那天发生的事情,或许并不是意外。
她将短剑和玉佩收好,转身之时,恍惚看见少女躺在床上,正百无聊赖地盯着淡绿色的帐顶出神。
穆天音心神一震,快步走了过去,坐在床边,痴痴凝视着少女娇美的容颜。
绿衣少女仰着脸盯住她,蓦然一笑:“你来了?”
穆天音抬起手来,纤细的手指落在少女细腻的小脸上,喃喃道:“我以为能忘了你。”
“可我失败了。”
少女睁大明亮的杏眼望着她,像是不解穆天音为何这样说。
她歪了歪脑袋,小手抓住穆天音的手腕,甜甜一笑:“仙女姐姐,说好了要一生一世在一起,你怎么可能忘了安儿呢?”
“我们还要去游览五湖四海,去北方看桃花,对不对?”
清冷的月光之下,少女的面孔白的几乎有些透明,如此不真实。
“对……”
穆天音喃喃道,手指落在她明亮的眼睫上,伸手欲摸,却扑了个空。
她怔怔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掌,意识到眼前人不过是她想象的幻影,面孔立即苍白如雪。
四更天,夜色越发浓郁,伸手不见五指。
穆天音拾阶而下,一步步迈入漆黑的牢房。她没有提灯,目不斜视,步子稳稳当当走进漆黑的牢房。
明心城关押的犯人基本都不是凡人,所以大多都被镇压在锁妖塔当中,像这种地底牢房,基本不再启用。
但是如今,这里却关押着另外一个犯人。
穆天音推开牢门,款款走了进去。
屋内有有微弱的烛光,堪堪照亮锁在墙上的那人身影。人影垂着脑袋,听到动静,抬起脸来,赫然是幽都魔尊的脸。
他一见穆天音,便露出邪气恣意的笑容:“穆城主,你总算来了。”
穆天音抬眼看他,茶色眸子闪烁着清冷的光芒,淡淡道:“你认识安儿?”
幽都魔尊表情一愣,诧异打量她一眼,不想这个人族正道魁首,把他关了几个月,一来就问白安安的事情。
他缓缓眯起眼睛,微微笑了:“本尊说了,穆城主就放我离开?”
穆天音淡淡道:“你似乎没有资格跟本座谈条件。”
幽都魔尊慢条斯理道:“穆城主这么说,就太没意思了。她的事情虽然不算隐秘,但是我自认算她的未婚夫婿,还是清楚一点的。”
穆天音藏在袖中的手指猝然紧握,脸上神情反倒一点不露,依然是冷淡的模样:“本座考虑考虑。”
幽都魔尊顿了顿,娓娓道来:“她是十大魔尊之一血魔的女儿。”
“你知道问心蛊吗?这是她搞出来的东西。像蛊虫这种东西,本来是凡人的玩意,不过她是人魔混血,能作出这种东西,倒是合情合理。”
“血魔是她爹?”穆天音蹙起眉毛,“她娘是凡人?”
幽都魔尊耸了耸肩,咧嘴一笑道:“听说血魔是在魔界的花街里找到她的,其他的,本尊就不清楚了。”
穆天音继续道:“还有呢?”
“还有?”幽都魔尊挑了挑眉,挑唇一笑道,“你还想知道什么?”
穆天音干脆直截了当道:“她是否精通夺舍重生之术?”
幽都魔尊嘴角的笑容缓缓收敛起来,最后面无表情看向她:“穆城主,你知道的不少啊。”
“不过不是什么夺舍重生之类的邪门功法,而是更加惊人的傀儡之术。”
穆天音听他说完,点点头:“所以,你便是因傀儡之术找上她的。”
“修道一途,本就是逆天而行,而魔修更甚。既然知道蒙蔽天机的法子,为什么不让自己的修炼更加稳妥一点?”幽都魔尊虽然被穆天音锁在这儿,修为被废,满身狼狈,脸上表情却不见丝毫颓丧,依然野心勃勃。
穆天音轻嗤了一声,道了一声:原来如此。手中猛然幻化出无心剑,猛挥而出。
幽都魔尊脸上邪气的笑容就此定格,眼中稍稍露出一丝震惊的模样,就瞬间身首异处。
脑袋瞬间骨碌碌滚落下来,滚到穆天音的脚边,死不瞑目盯着她。
穆天音垂首,眼尾微微泛着红晕,淡淡道:“你刚才说,你是她的未婚夫婿?”
“所以,你该死。”
她提着剑,鲜血顺着微微泛出裂纹的剑身滑落,在地面积起一小摊鲜红的血迹。
她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挥袖转身走出牢房。
黑夜散去,天边泛起鱼肚白,天就要亮了。
穆天音径直去了宋绮玉的房间,等她醒来。
宋绮玉才睁开眼睛,就看见眼前一道挺拔修长的背影。
穆天音转过身来,淡淡道:“你醒了?”
宋绮玉脸白如纸看向她,虚弱道:“师尊?你怎么在这?”
穆天音移开视线,没有看她,视线落在窗外逐渐明亮的天空,“本座有件事情想要问你。”
从宋绮玉口中得知白安安尸首所在处,穆天音毫不犹豫,转身出门。
一路行到后山,走向宋绮玉告诉她的所在地。
不会儿,穆天音站在一个小小的墓碑之前,垂眸看了良久,一掌将夯实的泥土掀开,露出里边的木质棺椁。棺椁之内,栩栩如生的傀儡人静静躺在其中,阳光之下,面孔泛出金属似的色泽。
身体才刚刚死亡的时候,分明还是活人模样。在棺椁里呆了久了,就露出了本来面目。
她该感谢白安安的疏忽大意,还是该恨她嘴里一次又一次的谎言?
穆天音怔怔瞧着,茶色眸光渐渐晦涩下来:“果然……”
她一次又一次欺骗她,将她的真心扔在脚下。
接近她,说的一切甜言蜜语,不过是为了报复她,还有拿走天机镜。
她嘴角扯了扯,面无表情盯着傀儡人的脸,向来清冷的面孔上,隐约露出一丝疯狂和阴郁。
她紧紧握拳,指甲掐进肉里,骨节泛白,“两不相欠?休想!”
白安安骤然打了一个喷嚏,坐在她脚边的高大身影登时扬起脸来瞧她,焦急道:“主人,你生病了?”
天机镜窝在一旁,也出声提醒道:“臭丫头,你行不行啊?别我的身体没做好,就病倒了!”
白安安仔细炼制着制作傀儡的各种材料,做着准备工作,闻言头也不抬道:“你放心,本尊身体好的很,绝对不会有事。”
等傀儡的身体基本成型,她才抬眸对上天机镜:“你想要什么模样的?”
天机镜愣了一下,然后疯狂喋喋不休:“你等下!本王考虑一下。是风流倜傥型的比较好,还是温润君子型的比较好?你让本王考虑一下!”
白安安登时翻了一个白眼,不去理会天机镜,自顾自动手去做傀儡人的眉眼。
天机镜啰里啰嗦完一大通,猛然看见白安安早已经开始动手,不由惊叫起来,怒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没听到我说等一下吗?!诶?”
镜子顿了一下,看见傀儡人的桃花眼,赞许道:“这双眼睛不错,眼形流畅,眼尾微挑,霸气!”
“不过就是太漂亮些,不够威武。不对……”镜子喃喃自语,“怎么感觉有些像那个白衣女修?”
白安安听到这里,雕刻傀儡人的嘴角登时一歪,立即将傀儡人的嘴给刻歪了。
最后一步,她拉过红发男子的手臂,从他手臂中抽出血来,源源不断地输入新傀儡人的身体。
红发男子信任望着她,一动不动,任她施为。
不消片刻,栩栩如生的傀儡人就出现在几人面前。
白安安对天机镜招招手。
天机镜连忙兴奋地幻化出虚影,然后骤然投入傀儡人的身体。
纤细的女身渐渐坐了起来,稀罕地摸摸自己的手脚,女子容颜清丽,眉目如画。一双桃花眼粲然生辉,生的尤其。好。
只见她动作粗鲁摸了一下自己的四肢,忽然低头一望,发出一声尖叫:“怎么是个女的?!”
声音又尖又细,十分刺耳。
白安安登时蹙起眉毛:“女人怎么了,你歧视女人?”
“古有磨镜之癖,镜子就算有性别,那也是个女人。”
天机镜手指颤抖指着她,一张清丽的容颜涨得通红,怒不可遏道:“你、你胡说八道!”
天啊,连声音都变得女里女气,可怕!
白安安见她一副娇弱到就要晕倒的模样,无奈道:“行了,我就给你雕了个胸,实则你现在不男不女。”
天机镜下意识阿了一声,伸手往身下一捞,蓦然松了一口气。半晌反应过来,怒道:“你骂谁不男不女呢!”
白安安不想理她,不耐烦道:“别打岔。这身体还喜欢吗?”
天机镜双手叉腰,脑袋一偏,故意粗鲁道:“你说老子喜欢吗?”
白安安瞧了她半晌,不想跟她在这种细枝末节上扯皮,于是道:“那你过来,我把你胸给去掉。”
天机镜听言,连忙捂住胸口,吓得花容失色:“你干嘛?你想对老子的胸干嘛?!”
白安安无言看着她,觉得她面上似乎表现不乐意,实则心中喜欢的很。
55/113 首页 上一页 53 54 55 56 57 5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