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王殿下屏退侍女,一脚踩在白濯的腰上,轻轻压了压:“不起来?”
白濯伸出手来,拍他的脚,顶着一头凌乱的长发,心不甘情不愿爬了起来,坐在床沿回神。
侍女伺候他漱口,又给他换了身衣裳,这才让他清醒了不少。
白濯无精打采地看着乔央离,丝毫没有要过去一同用膳的欲望。
乔央离察觉到他如炬的视线,抬头看了他,问道:“不过来吃?”
“不了,肚子的酒还没消化完呢,离王殿下慢用,小的先回去了啊。”白濯嘴上说着,身体却一动不动,仿佛粘在了床上。
乔央离视而不见,并不想留他。
白濯咬牙切齿,果真是渣男,上次他以女子身份来时离王恨不得将他关起来,这次看都不看他一眼,就差没下逐客令了。
不过白公子好歹也是要面子的,人家不留,他也不赖着,起身就走,毫不犹豫。
目送了白濯,一直沉默不言的离王舒了口气,走到窗边看着他愤恨离去的背影,莫名慌乱。
……
白濯除了祁家无处可去,回到祁府时发现肖辞并没有出门,正跟带来管家在说事。他凑近一听,是在安排回京的事情。
白濯醒悟,算上路途,他们来篷州也有三个多月了,确实应该回去了。
肖辞发现身后有人在偷听,一把将他拎了过来,“躲什么躲什么,还没醉醒啊。”
白濯捂着耳朵,傻笑道:“醒了醒了,昨天对不住啦。”
肖辞白了他一眼,“没事,反正你这样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去看看有什么要带回京,我们两日后启程。”
白濯道:“两日后啊,这么赶的吗?”
肖辞道:“还赶,都出来三个多月了。”
白濯点点头,“也是,那……祁姑娘跟我们回去不?”
肖辞如临大敌,“你不是喜欢离王吗,还惦记她干嘛!”
好嘛,肖辞还对那夜白濯骗他说喜欢祁茗的事耿耿于怀,看他严肃认真的模样,半点儿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白濯悻悻笑道:“正是因为你不让我惦记祁姑娘,我才喜欢上离王的呀。”
肖辞拍了他一巴掌,“放屁,再拿祁茗当挡箭牌我抽你了。”
白濯缩了缩脑袋,躲到了管家身后。管家对这位白小公子很是喜爱,张开手臂把他护在身后,打圆场道:“少爷,白公子就是这样的,您就别跟他计较了。”
肖辞笑道:“刘伯,我们就开开玩笑,没真要打他。”
此次来篷州,主要是跟祁家商量茶叶往来计划的,又本着给白濯散心,这才待了这么久,再过一个月就要中秋了,路途遥远,肖辞才不敢再耽搁的。
白濯心中有数,也没有拒绝,只是收拾行囊时心里空落落的,仿佛连月来所见所闻其实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场空。
他站在窗边,看着上边一深一浅的两道脚印,叹了口气,将窗户关上。
三个月都是转瞬即逝,更别说是两天了。白濯买了一大堆东西,也不知道整理放好,现在要走,便成天窝在屋里收拾,连着一整日都看到不到人。
听闻两人要走,祁茗也甚是不舍,连着办了两日饯别会,跟肖辞依依惜别。
时间转瞬即逝,白濯是被肖辞摇醒的,外头的天还没亮,他迷迷糊糊爬上马车,蜷缩在角落睡觉,等到清醒时,他们已经走出了篷州,远远还能看见篷州高耸的护城墙。
城外的枫树林仍是翠绿,跟来时一模一样,不过有几片开始泛红,藏在翠绿之中,格外醒目。
告别篷州的美食,又是在僻静无人的官道上,白濯醒后只能用些难啃的干粮,吃完了便跃上马车车顶,晃着脚看路,偶尔穿过低矮树丛,便躺了下来,由着星星点点的阳光洒在脸上。
肖辞坐在车夫旁边,看他脚丫子一晃一晃的,便知他心情不错,“我还以为你又要哭一场呢?”
白濯莫名其妙:“为什么要哭,话说,我也不是这么爱哭的人啊。”
肖辞笑道:“是哦,我以为你会舍不得你的离王殿下。”
白濯翻身,趴在了车顶上,从上面看着肖辞,“其实我也这么以为的,但是想了想,他总是要回京的,所以就没有舍不得。但是你,不会舍不得祁姑娘?”
“舍不得啊,可她也有她的难处,我总不能什么都不考虑,贸然去提亲吧。”肖辞叹道。
白濯有些佩服,从各个方面来说,肖辞真的像极了一个兄长,看似随性,实际心思细腻,会为所有人都考虑。比之于他,白濯差得远了。
“那就一直这样拖着,你不怕祁姑娘喜欢上别人?”
肖辞沉默片刻,“先这样吧,等这批茶叶生意做完,我自有定夺。我跟祁茗的事还好办,你的呢?回去打算怎么跟白姨交代?”
白濯觉得两条腿有点疼:“先……先别说吧,反正这件事也玄乎得很。”
肖辞道:“行,这个月你就自己琢磨琢磨吧。”
琢磨一下到底是依赖离王,还是喜欢离王。这些事,当局者迷,旁观者也未必清。
马车奔腾而过,留下一道烟尘,经久未消。
而需要呆在篷州,巡视四个月的离王殿下被事情绊住脚,等到闲下来去找白濯时,却被告知人早在前几日就离开篷州,回苍京了。
乔央离有些郁卒,白姑娘害羞不好意思道别也就算了,连白昼那个小子也不辞而别。
在篷州还要再待一个月,路途也有一个月,算起来要两个月见不到白濯,远在他乡的离王十分不高兴。
不过难过归难过,自己担下来的事也不能反悔,乔央离还是会老老实实呆在篷州,好好巡视江南的。
离开祁府,乔央离并没有回驿馆,而是去北街走了一遭。
那日便是在这里找到白姑娘的,但是她坐在桥栏上眺望远方,唇角勾出一条好看的弧度,整个人置身于江南烟雨中,如雨中而来的美人,一颦一笑皆勾魂摄魄。
乔央离走到桥走,想着那些点点滴滴,心中的郁气也平息下去。
忽然,他看到一个十分熟悉的影子,一如那日侧眸看他的红衣女子,乔央离急忙跟了上去,跑到那人身后,不太确认地喊了一句“白姑娘?”
那女子回头,入眼是一张清丽的脸,笑容甜美,可惜不是白濯。她疑问看着乔央离,“公子是在叫我?”
“不好意思,认错人了。”乔央离想了想,又问道:“姑娘这身衣裳在哪里买的?”
他这话格外唐突,若不是打扮得干干净净,满身贵气,这女子几乎以为他是在耍流氓,她见乔央离认真的神色,有些警惕地指着他身后的方向:“往那边走去,一家叫重绛红的店。”
乔央离抱拳致谢,转身离开,完全没有要纠缠她的意思。
重绛红。
名字跟白濯那日穿的衣裳很配。
白濯鲜少穿那样艳丽的衣裳,难得一次还让自己毁了,乔央离打算赔她一件。
作者有话要说:
离王:嘤嘤嘤,老婆又不带我走,生气了
白濯:不准气,听我的,我不管你怎么想,都听我的
离王:我觉得我受到了伤害
白濯: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你没有受伤
离王:好的白哥
第42章 对峙
那姑娘并没有欺骗离王殿下, 乔央离走了一段路后,便看到了那家重绛红。
店不大,人也不多, 格调清雅, 确实像是白濯回来的店。
他走了进去,秦姨之前接待过白濯,现在对男子也见怪不怪了,若非看到他凸出的喉结, 秦姨还以为又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呢。
秦姨上前问道:“这位公子要买衣裳?”
乔央离点点头, 在店中来回扫视,并没有看到红衣, “你们家可有红衣,前后绣着昙花的那种?”
秦姨笑道:“上个月还有的,不过被一个姑娘买走了。”
乔央离当即想到了白濯, “可是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女子, 差不多到我下巴?”
秦姨道:“对对对,公子认识她?”
乔央离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有点红晕, 支支吾吾道:“她……是我娘子。”
“原来如此。”秦姨道,“那公子怎么问起这衣裳?”
乔央离道:“前不久不小心弄坏了,我想再买一件。”
秦姨点点头,“这样啊, 那是我店镇店之宝, 仅此一件,不过今天又送来一件相似的, 公子可要看看?”
一个男子出现在女装成衣店里,难免引来不少注视, 乔央离有些尴尬,“不看了,直接包起来吧。”
秦姨顿时眉开眼笑,招呼着新雇的店小二去包衣,又将乔央离迎了进去,“公子真是好福气,娶了个这么好看的娘子。说起来那日她进店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呢,以为她是来砸店的。”
“哦?怎么说?”
秦姨并不知道白濯那些精分行为,捂嘴笑道:“那日她来时啊,我们都以为她是男的呢,穿得跟个小少爷一样,行为举止半分不似女子,要不是她开口,我还不相信她是女的。”
乔央离蹙眉,熟悉的奇怪感觉再次浮现,他问道:“男的?”
“对,很像,但是换上女装后又是另外一种感觉,总让人雌雄莫辩。”
乔央离是见过白姑娘穿自己衣服时的感觉的,赞同地点头:“确实如此,说来她还有个同胞哥哥,长得如出一辙。”
秦姨道:“是吗,那公子不会认错人?”
乔央离笑了笑,“哪里会,穿着和声音都不一样。”
秦姨道:“也是,但如果穿了同样的衣裳,又不开口呢,或者用假音,岂不是认不出来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乔央离道:“假音?”
“是啊,相传有人可以同时说出几种声音,每个声音都截然不同,不过我也只是听说,从未见过,所并不清楚。来,公子,您的衣裳。”
乔央离接了过来,没有再留,径直走出了重绛红,在踏出门时,一个可怕的想法一闪而过,太快太急,他没能抓住。
走到僻静的小胡同,乔央离叫出了暗卫:“去查查,白濯和白昼之间藏着什么秘密。”
暗卫点点头,没多废话,闪身离开。
“白濯,你竟敢欺骗本王!”
白濯猛然惊醒,额上布满了冷汗,他坐了起来,看到凌乱而熟悉的房间,这才想起来昨日已经回京了。
路途奔波,又十分遥远,尽管整天坐在马车里没有跑动,回到含烟楼时白濯还是直接累趴了,连跟白妈妈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回房径直躺了一天一夜。
也许是秘密藏太久,才会做噩梦。白濯听着外头熟悉的喧闹声,挑了一件素净的衣裳换上。白妈妈心疼他,在他离开的几个月里,按着他的身形又买了不少女装,让他完完全全狠不下心来,彻底放弃这个心头好。
白濯打扮好自己,迈着略微沉重的步伐下了楼,听到脚步声,原本吵闹的大堂渐渐安静,皆盯着那仿佛驾云而来的美人。
几月不见,白濯气质越发清冷,以前偶尔还会四处看一看,现在露脸,眼神有些涣散,落不到任何人身上,有种千里冰封的霜寒之意,让蠢蠢欲动的人不敢靠近丝毫。
白濯找到正在收银子的白妈妈,慢慢走了过去,从背后抱住她,脑袋搭在她的肩上,带着点撒娇的语气,叫了声“娘亲”。
白妈妈骤然被抱住,止不住吓得一哆嗦,回头瞪了他一眼,又气又心疼:“干嘛,醒了?”
“嗯,想吃你煮的面。”
白妈妈将他的脑袋推开,“好,娘这就去做,怎么几月不见愈发粘人了。”
白濯皱了皱鼻子,笑道:“因为想你啊。”
白妈妈也挺想白濯的,伸手在他脸上摸了摸,道:“瘦了,等会跟娘说说篷州有什么好玩的。”
“好。”
白濯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依旧像以前那样,撑着脑袋看外头人来人往,方才的梦还在脑中回荡,像是一个警告,威胁着他,嘲笑着他。
有人趁着白妈妈去煮面,偷偷摸摸到了白濯那儿,小心翼翼问道:“白姑娘,篷州玩得可开心啊。”
白濯没有回头看人,漠然道:“与你何关?”
那人对白濯这个态度习以为常,也不恼怒,笑着道明来意:“兄弟们让我过来问问,这个月你还跳舞吗?”
白濯摆摆手道:“晚些吧,才回来没两日,让我歇歇。”
其实白濯完全没有头绪,连月来要么跋涉在途,要么跟离王纠缠,他根本就没有机会去想回来之后要如何表演,要不要表演,更别说临别前,他都已经放弃白濯这个身份了。
白妈妈端着煮好的面找来,正好听到白濯在叹息,不免担心:“白儿,怎么了,好端端叹什么气。”
白濯直起腰来,回头笑道:“没事,可能是太累了吧,等会吃完我再去休息休息。”
白妈妈帮他把落到面前的长发撩到耳后,“好,对了,听闻离王去巡视江南,你们有没有碰见他?”
白濯拿筷子手一抖,不必回答,白妈妈已然明了。想来刚刚的叹息也跟离王脱不了关系。
白妈妈环顾四周,确保没有人听墙角后,低声道:“你们没发生什么事吧,实在不行,要不跟娘亲回老家,我们躲两年?”
白濯愣了下,问道:“我们有老家?”
“有啊,我没说过吗,就在空桑县,那里原本也是个大镇子的,不过后来落没了,人渐渐稀少,娘亲这才入了苍京。”
白濯突然有了种安全感,好像位处悬崖绝壁,走投无路时,有人告诉他,跳下去,不会有事的。这个“不会有事的”很笼统很空虚,却莫名填满了白濯若得若失的心。
他点点头,“好,实在不行了,我们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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