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过了午夜,澜璟便开始发汗,烧虽然退了,身上那柔软的丝绸寝衣却被汗水生生浸湿了大半。
黎玄怕他身上难受,便吩咐凝雨烧了一盆热水送到榻边,笨手笨脚的替他解开yi襟,用干净的布巾沾了水缓缓擦拭起来。
澜璟先是舒服的轻哼了几声,随后便幽幽转醒,那狭长的美眸带着一抹薄雾轻轻睁开,就直接撞上了黎玄手拿布巾,满脸薄红的尴尬目光。
“把衣服换上……”
黎玄掩饰般的偏开头,将布巾重新扔回蒸腾着热气的铜盆中,随手取过一套寝衣塞到澜璟手里,便匆匆直起身,生怕他误会自己趁人之危似的,“方才你出了许多汗。”
澜璟垂眸看看自己的衣袍,早已心知肚明。可是见黎玄那急着辩解的羞窘样子,反而越发起了逗弄的心思。他怀里抱着寝衣,眼睛却一动不动的望向他的双眸,低声调笑道:“之前恩爱整晚也不见将军有丝毫羞涩,如今只是看看,脸竟红成这样,莫不是……”
他故意顿了顿,挑唇看着黎玄满脸被猜中心事的尴尬神色,突然凑到他面前话锋一转,轻笑道:“……被我染上了风寒?”
黎玄顿时黑了脸,直到此刻才发现自己又被这个家伙戏弄了,便不再理他,只是俯身拉着锦被重新向他身上盖去。
澜璟却趁机撑起身体,坏笑着将双手环过他的后颈,柔柔的攀了上去,薄唇覆在黎玄微红的脸侧,气息也在暧昧的呢喃中显得越发火热:“过来让我看看……你是不是也发烧了~”
“病成这样还不老实。”黎玄微微一怔,墨色的双眸顿时深邃了几分,他抬手将他按回榻间,言语中悄悄带了几分威胁味道,“我奉劝你,最好不要挑战我的耐性,不然……”
黎玄抚着澜璟绯红的脸颊,拇指却在他微微干裂的唇瓣上缓缓摩挲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威压扑面而来,澜璟那原本的得意瞬间褪去,在他那轻轻的fu弄下喘息着说不出话来。
黎玄微微挑唇,转身端着铜盆走出了马车,身后那温暖的软榻间,却传来一声澜璟懊恼的轻哼。
……
漫漫长夜,却是各自无眠。
待到几人收拾好行李重新上路时,黛色的天际才刚刚绽开一抹亮白。
马车沿着荒芜的官路继续南下,凌风和邱阳也各怀心事的同乘一匹马跟在后边。行了约摸大半日,路上渐渐出现了一些行人,很快的,汜水城的高墙便悄悄闯进了众人视线。
汜水城依江而建,有着距离都城最近的渡口,所有需要河运的货物都会由此上岸,再改从陆地运往都城。远远望着,进出渡口的船只来来往往,给这座小城增添了一派繁华景象。
城中最大的一家客栈坐落在街市中心,两层高的木质小楼上挂着华美的招牌旗帜,澜璟默默抬头看去,那朱红的墙,金色的瓦,粗壮结实的梁柱,雕刻精美的门窗……处处都彰显着一派奢华味道。
凌风要了几间上房,凝雨便马上请了城中最好的郎中前来为澜璟诊治。最巧的方子,最好的药材,澜璟本就是普通的风寒之症,老老实实用了药,又被黎玄按在客房休息了两日,转眼便已大好了。
初冬的城内虽然没了花繁叶茂,却也并不觉得箫刹,太阳刚刚探出头,整个街市便如同悄然苏醒一般渐渐热闹了起来。
凌风去准备船只用物,澜璟便拉着黎玄的手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摊贩间兴致勃勃的四处翻看,而是穿过几条街市,直奔一条幽深的小巷而去。
空寂的巷子里落着枯叶满地,没有行人,却闻到一股淡淡的清甜随风飘来。黎玄抬眸望着四周简陋的环境,有些疑惑的停下脚步。澜璟却满脸兴奋的侧过脸,指着不远处的一家小店,对着他确认般的点了点头。
抬手推开那扇陈旧的木门,和煦的晨光便笔直的投射在地面上。室内略显昏暗的光线中,古旧却打理得十分整洁的柜台就在不远处。
老掌柜站起身,对着二人淡淡的笑了笑,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一抹时光沉淀下来的从容。澜璟走到他面前,轻轻放了一锭银子在那坑坑洼洼的台面上,微笑道:“一包桂花糕,不用找了。”
老人微微一愣,那饱经沧桑的眉眼间依然是几分恬淡神色,他轻轻点了点头,转身用油纸包了好大一包糕饼递到澜璟手中。澜璟客气的双手接了,竟是一反常态的对他欠了欠身,拉着黎玄缓缓向外走去。
“认识?”黎玄一头雾水的望着澜璟,随他再次回到店外那僻静的小巷中。看二人的神情应该是旧识,可是却始终没什么交流,心中不由得有些疑惑。
无论远处的街市有多繁华,这个角落却是出人意料的冷清。澜璟也渐渐停下脚步,背靠在一面粗糙的石墙上,低了头,小心翼翼的打开油纸包,一阵桂花的香甜立刻随风飘散开来。
黎玄淡淡的垂眸看去,只见那金黄软糯的糕饼上沾着细碎的桂花糖,整齐的托在澜璟手中,模样精致无比。
“尝尝。”澜璟用指尖轻轻捏一块送到黎玄嘴边,微微扬起头向他看去,那清澈的双眼闪闪亮亮的,带着一抹期待。
黎玄清浅的笑了笑,转过身面对着他,微微垂下头,就着他的手轻轻咬了一口,那桂花糕入口即化,甜甜的味道从唇齿间一直弥散到心底。
“小时候父皇微服南巡,在这个小城整顿歇息,我趁他们不备的时候骗过侍卫,独自偷偷跑出来玩。”澜璟也跟着咬了一口糕点,细细的咀嚼着,黎玄深邃的双眸里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宠溺,让他微微有些醉意,“可是却迷了路。”
黎玄抿唇,只觉得这般做派倒是像极了澜璟的风格。
“然后我就在这条无人的巷子里……嗯……可能就在这儿……”他看了看旁边,一家院子里的枣树长得十分粗壮,几条挂着枯叶的树枝从石墙上悄悄探出了头,“蹲在这里哭……然后被路过的老掌柜带回了糕饼店去。”
“他给了我一块桂花糕。”澜璟舔了舔嘴唇,似是有些回味,手指却捏着那糕饼再次送到黎玄面前,“直到现在,我都忘不了这个味道……那时候父皇还在,皇兄和我也都过得无忧无虑……”
他自嘲的笑了笑,眼中那明媚的光华却在下一刻渐渐暗淡了下去,他的手堪堪举在黎玄面前,指尖却在这洪水般的回忆中微微颤抖。
“我知道。”黎玄明白他又在担心澜瑄的处境,暗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却一时有些无措,不知该如何安慰于他。只好轻轻握住他拿着糕点的手腕,略一用力就把人狠狠拥进怀中,喃喃低语道,“或许很难,但我会尽力而为的……”
黎玄闭上眼,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那神情温柔得就像三月春风一般:“卧薪尝胆也好,含垢忍辱也罢,我终有一天会为你重拾这江山,而你……只需信我就好!”
“黎玄……”
澜璟只觉得鼻子猛的一酸,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他柔柔的倚靠在黎玄胸前,将头埋在他怀里,心里却满满都是感动。这么多年,他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直到今天,此时此刻,当他依偎在黎玄宽厚的怀抱中时,第一次,他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安心。
凌风蹲在不远处的大树间,静静注视着二人紧紧相拥的身影,悄悄弯了眉眼。谁知脚下那原本就干枯的树枝不知怎的突然“嘎嘣”一声,连人带叶一起向下坠去。
枯叶飞舞,凌风帅气的落了地,可是抬眼向前望去时,澜璟正拉着黎玄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第二十七章 心结
“呃主……主子……”凌风满头黑线的紧跑了两步,单膝跪在澜璟面前,抢在他责难的话说出口前急忙转移话题道,“城南就是都城附近最大的渡口了,属下已经安排好了船只,邱阳说顺江而下不需要多余的水手,他自己就可以驾船,主子以为如何?”
“依现在的情况……人确实越少越好,既然他说可以,那就让他试试吧。”澜璟颦着眉沉吟了片刻,才低头望着他那紧紧绷起的脊背,继续吩咐道,“今日你让凝雨先去集市上采买一些用物,我们稍事休息,明天一早再出发。”
“呃……是……”凌风微微迟疑了一下,虽然嘴上勉强应了,可是那份犹豫却丝毫没能逃过澜璟的眼睛,他歪着头凝视着凌风,压低了声音追问道:“凝雨怎么了?”
“凝雨无事。”凌风咬唇,微微摇了摇头,眼神却有些闪躲。
澜璟太了解凌风了,单单看着他此刻的表情就知道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他冷冷的向前走了两步,凝视着凌风的双眼,略带不悦的低声追问道:“实话实说。”
“主子……”凌风跪在地上略带不安的向他看去,兀自踌躇了许久,才终于从怀中掏出一封密函双手呈到澜璟面前。抬眸谨慎的扫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黎玄,又匆匆收回视线,低低的沉声道,“请主子过目。”
那迟疑的眼神,却被黎玄尽收眼底。
澜璟拆开信函,只是匆匆看了几眼,整个身体便随之微微紧绷起来,他飞快的将信纸折好,颦着眉,冷冷的交回了凌风手中低声道:“我知道了。”
凌风点了点头,揣着那密函退了下去,澜璟悄悄侧头望向黎玄,似是有些心虚。
“何事?”黎玄定定的望着他的眼睛,那眼神锐利无比,就像能把他看穿了一般。
“呃……”澜璟微微迟疑了一下,脸上立刻绽开一抹故作轻松的笑容,可是那手指却在不安中悄悄攥紧了衣摆,“他说要先行一步,去江南协助探子调查凤羽国小王爷的事。”
“哦?”黎玄俊眉轻挑,深邃的黑眸却突然幽深了几分,不悦的冷哼道,“是么……”
“呃……嗯。”澜璟微微点头,心里却在打着鼓,脸上强装镇定的垂眸应了一声,便再也不敢看向他的双眼。
黎玄淡淡的勾了唇,还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浅笑,随后便独自转过身,缓缓向着客栈的方向走去:“也好……”
看似客气,实则疏离。
澜璟又岂能不懂?
他默默咬了咬唇,小心翼翼的跟在黎玄身旁,可是直到进了房门,黎玄也再没有对他说过一个字,仿佛不久前那满心温情,全都在一瞬间化成了泡影。
同床共枕,却是漠然的背影。澜璟知道他气自己对他撒谎,背叛了二人之间难得建立起来的信任,可是那藏在心底的一切,他却终究没有办法言明。
他侧过身,向着黎玄结实的后背缓缓贴了过去。胳膊搭在他腰间,额头便轻轻抵在他的颈后。黎玄的呼吸微微一滞,身上的肌肉也悄悄绷起。他抬起手,僵硬着手臂踌躇了片刻,却最终既没有挣脱,也没有转身,只是慢慢覆上他冻得微凉的手指,轻轻收入自己的锦被之中。
……
距离都城最近的渡口,当真是一派繁华景象。一艘艘渡船整齐的停泊在两侧,满载着各式各样的货物,待到船只靠岸,便不断有搬运货品的壮汉沿着码头的木板路穿梭而行,即使天气冷得刺骨,却依然个个红光满面。
暂存了马匹车辆,装好了食品用物,待到澜璟和黎玄来到船上时,邱阳已经满头大汗的安排好了一应事物,笑盈盈的等候在甲板上了。
“主子!”邱阳恭恭敬敬的叩拜道,目光清澈,眼底却是藏不住的温情。
澜璟站在甲板正中四处打量了一下,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这船看起来并不大,却好在结实灵活,船舱分成几间,有的住人有的储物,倒也布置得整洁有致。
他取了一块帕子放到邱阳手中,看了看他额间缓缓流淌的汗水,低声关切道:“擦擦汗,休息一下,这些日子就要辛苦你了。”
“是,主子放心。”邱阳双手接过帕子两眼放光的盯看了半晌,终于还是没舍得用,轻折了几下收入怀中,抬手用衣袖在额头上狠狠蹭了蹭。
“主,主子。”凌风从船舱里钻了出来,故意梗着脖子不去看向水面,可是脸色却依然有些苍白。他偷偷瞧了瞧面色不善的黎玄,知道昨日之事定然没有好好解决,只得幽幽的叹了口气,转头对着澜璟抱拳道,“卧房已经收拾好了,饭菜也备在了矮桌上,今早邱阳还特意下江抓了两条活鱼炖了汤,您趁热尝尝。”
“你如何?”澜璟点了点头,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微微调侃道,“若不是急着赶到江南,其实本可以绕路的,如今事态紧急,却是有些难为你了。”
“属下无妨。”凌风缓缓摇了摇头,尴尬的抱拳正色道。
可是他那勉强硬撑起来的神色,却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无妨”的样子。
澜璟微微点了点头,抿唇扫了一眼身旁始终沉默不语的黎玄,这才收了几分戏谑,柔柔的挽住他的胳膊讨好道:“江上风大,我们也快些进船吧。”
黎玄垂眸望着他俊美的面庞,满腹的疑惑却如同突然生根发芽的藤蔓,强烈的纠缠在心里,越缠越紧,让他隐隐有些窒息。
他抬手捏住澜璟的下巴,强迫他着看向自己,这么久了,他竟然从来没有意识到,在这看似单纯的目光下,究竟藏了些什么样的秘密?!
“咳……”凌风看到二人气氛怪异的站在甲板上吹冷风,突然有些担忧澜璟的身体,便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恭敬的对着黎玄抱拳行礼道,“将军,主子大病初愈,受不得寒,有什么话还是先进去再说吧。”
黎玄微微一愣,发现一向冷静的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失了控,顿时有些懊恼的卸去了手劲儿,垂眸看了看澜璟那被他捏得泛红的脸颊,直到确认无碍之后,才独自转身向舱内走去。
船舱内布置得干净整齐,拢了两盆碳火,铜制香炉里也静静燃起了澜璟最喜欢的熏香,柔软的羊毛长毯上放着一张红木雕花的精致矮桌,两个团锦坐垫便并排着放在同一侧。
黎玄衣摆轻撩的坐在锦垫上,抬手盛了一碗鱼汤放在桌面。澜璟急忙挨着他坐下,继续故技重施,眼巴巴的望着他。
黎玄这次却没有犹豫,而是取了汤匙放进小碗中,一起轻轻推到了他面前,仿佛这汤原本就是为他盛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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