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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祸临头[重生]——岳千月

时间:2020-05-08 10:21:04  作者:岳千月
  尹尝辛略略皱眉,问她:“我该记得什么?”
  “……”
  尹尝辛绕过蔺负青,他压着狭长金眸,沉声走向她:“你认得我,我却不认得你。”
  女孩沉默许久,抬头看向天穹上的祸星。
  “……我的祖太公爷爷,陨落在阴难之役。”
  尹尝辛神色微动。
  “每百年,祸星放光的日子,都是那些英魂的忌日。父亲说,曾经是有许多人记得祭拜的,后来,人越来越少了。”
  女孩冷声道:“当年尊主一统盘宇时,曾经做出承诺,会善待牺牲在阴难之役中的大能的子女亲眷及其后裔。但是千年又千年,越来越多的英烈后代臣服于尊主,知道尊主其实不喜他们祭拜,也不再来了。”
  “事到如今……还心中惦记着,偶尔会在祸星放光的日子里祭拜当年英魂的,也只有……”
  女孩深深地看了尹尝辛一眼,她唇瓣欲开,似乎就要说出“只有我和你了”。
  ……却终究转过头去。几缕乌发擦过雪颊摇拂在风中,好似日暮的战场上最后一面残旗,竟有几分苍凉。
  她冷然垂下眼,捏着手中小灯,自嘲地笑一声,“看来,只有我一个了。”
  蔺负青忽然插嘴道:“这就不对了。”
  女孩忍不住看过来,就见这位很是清俊貌美的育界炉鼎笑了笑,一手抚着尹尝辛的肩,诚恳道:“现在你告诉他了,他便知道了。那你们还是两个人。”
  “……”
  “育界人,”女孩儿面上无悲无喜,只是微微蹙着眉,“你和我想象的育界人很不一样。”
  蔺负青道:“是啊,很多事情都不会是你想象的那样。”
  女孩儿道:“我已经许久没有与活物说过这么多话。你要去见你的道侣吗,你救不了他,就当临死前告个别吧。”
  蔺负青弯眉垂眸,没说什么,只道:“相逢有缘,我想再送你一个礼物。”
  女孩这回不嘲讽了,问:“是什么?”
  蔺负青道:“一个名字。我送你灯,你就叫阿灯吧。”
  女孩似乎笑了一下,“不必了,盘宇界没有人会叫名字。”
  蔺负青道:“随你。”
  说罢他毫不设防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女孩望向阴渊:“我要去见知渊了。师父,你要不然……在此陪阿灯祭拜?”
  尹尝辛沉默了一下,道:“夜长梦多,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你。”
  蔺负青点头,手中系着明灯的青杖在虚空中轻点,身子就如一片羽般翩然乘风而去,落入那黑魆魆的阴渊里了。
  谁都没见着他转头就长松了一口气,淡然眨眨眼,一声庆幸的感慨淹没在风声里:
  “……盘宇人真好骗,尤其是盘宇的小女孩儿。”
  =========
  盘宇界的阴渊,既没有雪骨城的明灯,也没有红莲渊的莲香。只有深水、黑石与偶尔散落的仙骨,暗沉沉的冷到透骨。
  蔺负青一手拄着五尺清明,一手无意识地拢紧了白袍,循着记忆去找早些时候方知渊在的那片地方。
  余下的两盏小灯在杖首随阴风扑簌簌地打着旋儿,为他照亮脚下那方寸之地。
  走着走着,蔺负青又觉出一丝不安来。
  知渊身在盘宇,如今又赶上祸星生变,也不知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影响。
  他跟那么一群闹事闹上六华洲逼宫的十万修士在一处,又会不会受委屈受欺负?
  盘宇尊主眼见着当年造出的祸星落到自己手里,万一再想把他怎么样了……
  越往深处去,脑内越是思绪翻腾。
  忽的脚下踉跄,蔺负青不由得往前两步,那灯烛光猛烈地摇晃了四五下,照出几步外的一个熟悉的身形轮廓——
  黑暗浓重得仿佛一团又一团凝固的墨汁。方知渊半蜷缩着,佝偻地倚坐在黑岩下积水中,乱发披散,看不清面容。
  他弓着颀长的身子将脸低埋,背后的脊骨明显地凸出来,是一种极尽痛苦与隐忍的姿势。
  蔺负青手一抖,五尺清明差点没握住。
  回过神来,他的人已在结界边缘,几乎是扑着跪坐下去,寒水溅湿了雪袍白衣。他双手死死抵着结界坚壁,急促低唤:“知渊!?——知渊!!”
  方知渊显然是听见了,喘息明显地更乱几分。两三息后,他才僵硬地转过头来,额上汗湿,开口时嗓子沙哑得活像一个三天三夜没喝水的人:“……你怎么……还没走……”
  他一句话没说完就痴痴地笑了,目光空茫茫地落在蔺负青身周那团光晕上,“还带了灯?你真是……”
  方知渊枕着自己的黑发,倚在冰冷石上,忽的闭眼侧头,哽咽道:“你真是……”
  蔺负青定定地看着他,扣在结界上的十指隐隐泛白:“我真是怎么样?再黑的地方,我也能点着灯来找你。”
  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在与方知渊涣散的眸光对视的那一刻,却好像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抑或该说,不是什么都明白了,而是什么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蔺负青跪在阴渊的水里,白发垂散肩头。五尺清明立在他身边,就好像是暗夜里最后的一把火。
  魔君垂下微颤的眼睫,忍着满腔的酸楚与痛惜,将已经烧到咽喉的岩浆吞回腹中,只是轻柔地摇头道:
  “没事了……阿渊,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方知渊艰难地撑着沿途岩石,半是膝行半是爬地挪着身子,一点点靠近这抹为他而来的雪白明火。
  他看着蔺负青跪着浸在阴渊冷水中,就忍不住心如刀绞:“你……你先起来。师哥,你站起来……”
  一层结界,隔着两个人。
  他没有办法靠过去抱住他,而他也一样。
  才短短大半日不见,方知渊已经虚弱到一种无法想象的地步。短短几步路,他竟连爬都爬不过来。
  半途一个脱力,人就斜斜地撞上阴渊冰冷的大地,蜷着身子抽搐般咳喘。
  “知渊!”蔺负青下意识砰地拍在结界上,他眼尾一下子就红了,无措的声音好像抖碎了一地,“你别过来了,你别动了……听见没有!”
  这时忽然间,他似乎听见不远处的黑暗中,应声响起一阵微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吸气声。
  又好像有一道道目光在惶恐、不安又愧疚地来回,这种感觉十分微妙,且十分地诡异。
  蔺负青猛地将五尺清明一抬,灯光照出了影子——
  那都是抱团躲在不近也不远处的,一个个育界修士们的影子。
  霎时间,蔺负青只觉得一股血直往脑子里冲,他怒极之下牙齿都在抖,杀意汹涌而泻,“你们……你们就这么……干看着他!!”
  没人敢应答。黑暗中,瑟缩的眼神在方知渊和蔺负青之间来往,然后怀着沉沉的负罪感移开了。
  方知渊却苍白地笑了一声,嘶哑道:“你别气,是我叫所有人都别靠近我的……”
  他再次撑起发颤的手臂,迟缓地爬起来,“我出了问题……是祸星,祸星好像在拉扯我的魂魄,我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
  蔺负青放下五尺清明,失神地看着他。
  方知渊终于靠过来,将身子贴在结界边缘,于是蔺负青的灯火也笼罩了他疲倦青白的脸。
  “师哥……”方知渊很吃力地抬起一只手,摸索着张开来,想与蔺负青的手十指相贴。
  他略眯着双眸,不知是因为困倦,还是因为视线模糊,“所以,有人敢靠近我,我就打他……除了你,还有谁受得了?”
  蔺负青也将身体贴过去,可是触碰到的只有冷硬结界。
  两个人其实已经身挨着身,手牵着手,脸贴着脸……可是得到的只有冰冷,没有丝毫对方身上的体温。
  混浊的夜穹下,延伸着辽阔的阴渊,无边的结界,还有近处与远处的十万人。
  和渺小的两道影。
  和一点光。
  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
  方知渊抬头恍惚地望着祸星,苦笑道:“师哥,你知不知道,你当年到底救了个什么啊……”
  蔺负青也抬头,道:“我知道。”
  他眼里倒映着祸星的红光。
  “你不知道……”
  “我知道,刚知道的。”
  “……”
  “是一颗星星。你看,我从小就说的。”
  方知渊低头笑了一下,似乎很是满足。
  他低声呢喃:“……足够了。”
  然后,他转过脸来直直地望着蔺负青,五指用力微屈,道:“师哥,听我的,回育界吧。”
  蔺负青想都没想:“不。”
  方知渊有些急了,呼吸又乱起来,“你听我说!明日尊主就要在结界内灌注阴气,炼制炉鼎。我乃祸星,到时或许还能寻得一丝转机;大不了真做了炉鼎,以我的修为还能伺机逃跑——”
  “可是你,师哥……你留下是十死无生,你必须得回去。”
  说着,方知渊神色渐凛,左手一扬,双指间赫然夹着一枚锐石。他做了个在自己脖颈比划的动作。
  “当然,你要执意寻死,我也没有办法,只能先死在你前头,还是陪着你。”
 
 
第188章 主仆断心孰真假
  青杖上的灯火柔柔映在水间,倒映出雪发白衣的身影。
  阴渊里长风吹过, 雪白的与暖黄的色泽就被揉皱在一起, 化成更惹人心动的明光。
  蔺负青跪坐在结界前,抿唇轻声道:“……知渊。你曾说过, 是你害得我命途坎坷。既都这样说了,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他看着近在咫尺却不能触碰的方知渊将锐物比划于脖颈旁,一时间有些恍惚。
  好像两辈子零零碎碎的岁月,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落成心头一场雾雨。
  “我的毕生所求便是你。熬干心血, 步入穷途,都愿为你。”
  “所以……若你不得善终, 就是我两世空错付。”
  魔君轻叹一声垂下脸来, 纤长睫毛半遮玉眸,哽声道:“方知渊,你何忍这样对我?”
  方知渊蓦地一震,一时间只觉得胸口剧痛如裂, 悲哀与酸楚一同没顶,世上再无比这更诛心的话。
  他猛地将石块攥进掌心, 受不住地侧过眼去,入眼的也都是嶙峋突兀的黑色。他喉结涩然滚动,“你别胡说。我不是不得善终……我已经……”
  蔺负青却更加悲怒, 咬牙道:“对, 你倒是心满意足了, 只留我心意难平!”
  方知渊低埋下苍白的脸, 一句话都不敢回嘴。自己好像怎么说怎么错,五脏六腑已如火烧般,脑子里更是一团乱麻,只得闭嘴默默听着师哥骂他。
  他浑身被冰水浸得几乎湿透,连鬓角都被冷汗打湿了,又落魄又凄惨的样子,活像夜雨里无家可归的虚弱野猫。
  蔺负青看着他如此样子,反而疼惜得不忍再逼。魔君一手撑着五尺清明站直身来,目光寒气滚滚地四下一扫:“顾闻香,我知道你在看着,给我滚出来。”
  顾闻香早就躲在旁边半天,此刻见魔君冷声叫他,知道逃不过去,只好苦笑着摇开轮椅,来到那抹灯亮之下,“莲骨,别来无恙……”
  蔺负青不跟他废话,四面看着无人偷听,压低了声音道:“穆泓把所有话都交代了,你有能回去的法阵。”
  顾闻香苦笑更深,缩了缩脖子摊开手道:“莲骨,你这是要抢我的命啊。”
  蔺负青道:“别废话,拿出来我看。”
  顾闻香幽幽一笑,故意眨眼小声道:“这四下里可都是人,你真的要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唯一能回育界的传送法阵掏出来?”
  他们说话间,远处的人似乎越聚越多了。修士们不敢靠近得太前,只远处看着。一双双情绪各异的目光落在三人身上。
  蔺负青眼神微暗了暗:“……施障眼法。要我教你?”
  他终究没失了冷静。如今到了这境地,顾闻香可恨归可恨,法阵是绝不能轻易暴露于人前的。
  若这十万人先因争抢生机乱了阵脚,那才是真的半点希望都没有了。
  一丝冰凉无声地贴上细瘦脖子,方知渊刚刚还把玩在手中的锐石,如今已经落在顾闻香的命门。
  祸星已经连正常站立都困难,眼神却冷硬锐利如旧,沙哑道:“听他的。”
  ——他再虚弱,为师哥拿捏一个近在咫尺的顾闻香还是轻轻松松的事。
  顾闻香脸色一青,心下暗骂声大意了,只得无可奈何地抬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好好好,顾闻香手无缚鸡之力,实在不敢招惹魔君仙首……我乖乖听命,乖乖听命。”
  说着他回头使了个障眼法术,将自己的身形在外人眼中隐去。然后双掌一开,只见光晕浮现,一个灰紫色的小阵显露在两人目光下。
  蔺负青神色凝重,横提起五尺清明,借那灯光仔仔细细地看上面的符文。
  方知渊按着胸口闷咳两声,也勉力侧过身来看。
  顾闻香解释道:“这是个母子相连的传送挪移之阵,母阵放置在顾家后院内,子阵由我掌控。一旦催动,阵法开启,能将一个人传送回母阵所在之处。而后,人从母阵走出去,母子双阵一齐消散。”
  他说着警惕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方知渊,凉飕飕地眯眼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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