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百分之一没了。
“不用再考虑了,”赵栖干脆利落道,“这个孩子,朕拿定了。”
梅川点点头,“请公公备下笔墨,照我写的方子把药凑齐。”
赵栖问:“是要药流吗?”
“是的,”梅川道,“此药配方复杂,熬制过程繁琐,且制成后需尽快服用,否则有损药效。”
“那朕什么时候可以把孩子拿掉?”
“大约明日正午时分。”
赵栖犹豫了一会儿,问:“会痛吗?”
“皇上可以试想一下,从身体里割裂出一块肉,一根骨的感觉,如何会不痛?”
赵栖不死心,“就没有无痛的?”
“……没有。”
赵栖咬了咬牙,道:“那请神医写下药方吧。”
李迟苏在门外等了许久,赵栖既没有传他,也没有让他滚,他只能一直等着。
好不容易有了动静,却是小紧子领着一个身穿奇装异服的男人出来。李迟苏多看了男人两眼——这身打扮,颇具东瀛特色,莫非该男子是东瀛人?
“王爷,”江德海道,“皇上让您进去。”
李迟苏回过神,整整衣襟,走进屋内。
“皇上。”
赵栖抬眸看他,眼神仿佛浸了毒汁,要生生地把他毒死似的。
李迟苏身份尊贵,相貌极好,深谙风流之道,在南州是不少男男女女的梦中情人,如今却被最想要,最喜欢的美人用如此嫌恶的眼神看着,着实受伤。“我又得罪皇上了?”
赵栖原来就对李迟苏这样的花花公子没什么好感,又被迫怀了他的崽,现在在他眼中,李迟苏连呼吸都是错的,他连骂都懒得再骂了。“你又有什么事。”
李迟苏语气稍微认真,“正事。”
“你说。”
“皇上,江夏之祸虽说是天灾,亦有人为之因。自我朝开国以来,洪涝连连,漕运阻塞,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缺少擅水务的人才。就拿此次江夏之祸来说,江夏官员拆东补西,治标不治本,即便能暂时缓解灾情,也绝非长久之策。”李迟苏说的头头是道,“正所谓,治水,堵不如疏,疏不如引。”
赵栖没想到李迟苏说的还真是正事。这件事昨夜他和萧世卿在床上也商量过,萧世卿还感叹了一句“我朝无大禹”。
赵栖一脸怀疑,“难道你懂治水?”
李迟苏笑道:“臣不懂,但是臣知道谁懂。”
“谁?”
“此人乃江夏名士,隐居于城外的五邙山上,才华过人,极擅水道,但他清高自傲,不屑为与非同道之人为伍。他曾是先父的挚友,我幼时被他教导过一段时日。皇上,如果能请他出山,治水之事定然事半功倍。”
“你怎么不早说?”
李迟苏为难道:“数年前,我曾经拜访过他一次,问他为何迟迟不肯出山,他说……说天子昏庸无道,不值得他为之效力。”
“……”哦,敢情锅又在他身上了。
“此人虽然顽固,但我愿意替皇上一试,说服他下山治水——只求皇上别太快赶我走。”
赵栖冷笑,“说了半天,你是为了这个啊。”
“是,也不是。”李迟苏道,“我想与皇上多待些时日不假,但也是真心想为皇上分忧。”
赵栖想了想,道:“如果那个人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厉害,朕就是三顾茅庐也要把他请下山。”
“我去即可。皇上一朝天子,无须如此屈尊降贵,更何况……”李迟苏顿了顿,“五邙山山路崎岖,皇上现在身子沉重,不宜上山。”
“你放心,马上就不沉重了。”
李迟苏一愣,“皇上这是何意?”
赵栖平静道:“东瀛的神医来了,明日正午就可以帮朕把龙蛋拿掉。”
李迟苏沉默半晌,道:“皇上真的要这么做?”
“如果龙蛋不是你的,朕或许还会一丁点犹豫。”赵栖低头看着自己一日比一日的肚子,“可惜,他是你的。”
李迟苏笑了一声,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如此,倒是我连累这个孩子了。如果我说,这个孩子不是我的,皇上是不是就会放他一条生路?”
赵栖皱起眉,“你什么意思?”
话到嘴边,李迟苏还是没有说出口。赵栖已经对他厌恶至此,若再知道自己又骗了他……
“没事。”李迟苏听到自己说,“既然皇上心意已决,我无话可说。”
话说完,李迟苏自己都愣住了。
赵栖点点头,道:“朕准你在江夏多留五日,想办法把你说的那位治水小能手请下山——没别的事的话,你可以退下了。”
梅川身着异邦服饰进出于皇上的住处,自是引起了扶资的注意。萧世卿一回到客栈,扶资便向他禀告了此事。
扶资问:“丞相,可要属下去查此人的底细?”
不用查萧世卿也知道,那人大概就是赵栖请来的东瀛神医,但这人究竟有几分真才实学他就不得而知了。
“你说此人是赵桥带来的?”
“正是。”
“……那还是查一查罢。”
“属下遵命。”扶资见萧世卿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问:“丞相可是有何顾虑?”
萧世卿缓缓道:“你认为,皇上千里迢迢请这样一位神医来,意欲何为。”
“自然是为了保胎生产。”
萧世卿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可又隐隐觉得不太对。小皇帝就在他身边待着,他一直在等他开口,甚至在暗示他开口,却迟迟没有等到。难道,小皇帝真的想要瞒天过海。
再者,赵栖既然瞒着他,就是不想让他知道孩子的存在。孩子生下来后自然也不会让他认自己这个父亲。
所以,他算什么?小皇帝吃了生子药想要生孩子,就找他这个“门当户对”的借血脉,将来继承赵家的江山,和他——和萧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心绪越来越混乱,萧世卿强迫自己停止猜测,问:“我让你去找的人,还有多久能到。”
扶资道:“东瀛距江夏路途遥远,即使不眠不休,一来一回也要数十日。”
“太久了。”
扶资默然。他跟随丞相多年,还是头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丞相的情绪——他在心烦意乱,甚至还有一点慌乱。
萧世卿闭了闭眼。他恐怕,要食言了。
“去盯着皇上,”他对扶资说,“记下皇上做的每件事,说的每句话,一有不妥,即刻来报。”
“属下领命。”
这夜,赵栖,李迟苏,萧世卿房内的烛光均是一夜未灭。
次日,又是阴沉沉的一天。厚重的乌云包裹着雷声,沉闷,迟钝,让人透不过气来。
赵栖坐在窗边,看着云层出了神。
一阵诡异的,难以形容的味道钻进他的鼻腔,他转过头,对上了梅川露在外头的眼睛,“皇上,药好了。”
赵栖的心吊了起来,他说不清紧张和害怕哪个占得比例更多,但他开口的时候声音都是颤抖的,“拿来吧。”
江德海把门窗悉数关好。小紧子,程伯言都站在他面前,每个人长得不一样,眼神表情却出奇的相似——他们都在担心他。
赵栖看了眼碗里的药,看上去和他之前喝的安胎药没什么区别,药效却截然不同。
“神医啊,你有把握吗?”赵栖忐忑不安地问。
梅川道:“皇上若有三长两短,我定然不能活着离开江夏。我不会拿我的命,更不会拿皇上的命开玩笑,皇上放心。”
“那朕喝了这药之后会怎么样?”
“腹痛难忍半日,之后便有血块排出。”
听到“血块”二字,赵栖本就苍白的脸更是白了个彻底,“卧槽……”
他的龙蛋,四个月的龙蛋,要成血块了……
江德海听得不忍心,不禁再劝:“皇上!请皇上三思啊皇上——”
梅川提醒:“皇上,药必须趁热喝,不然胎儿化得不干净,将来受苦的还是皇上。”
……妈的,豁出去了!
赵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端起汤碗正要喝下,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第65章
几人一同朝门的方向看去,江德海道:“这是怎么了?”
赵栖摇摇头, 放下汤碗, 看着汤药泛起的层层波纹,莫名地松了口气, “去看看。”
江德海打开门,问门外的守卫:“什么事啊闹闹哄哄的。”
守卫语气为难:“是昭南王想要见皇上。”
赵栖皱起眉。怎么又是李迟苏啊, 该说的都说完了,他还来干嘛。
江德海:“皇上不是吩咐过吗, 今日任何人都不见。你告诉他, 让他改日再来。”
“我说了,但他说事关重大, 坚持要见皇上。我看他的样子也实在着急,就……”
江德海回头看向赵栖,赵栖稍作犹豫,点了点头。
“皇上!”李迟苏几乎是跑着进来,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的,头发也有些凌乱,面色颓废苍白,丝毫没有平日的风度。
赵栖道:“有话快说。”
余光瞟见桌上的汤碗, 李迟苏气息一窒,陡然向前一步, “你……喝了?”
天边响起一道惊雷,雨闷在云层中,迟迟不肯下落。
赵栖大概猜到李迟苏是来干嘛的了, 无非是想劝他再考虑考虑,留下这个孩子。“还没有,”他说,“不过这就要喝了。”
李迟苏如释重负。他阖了阖眼,羽睫微颤,好似克制许久终于忍不住了一般,“皇上,我骗了你。”
赵栖盯着他那双善于蛊惑人心的桃花眼,心也跟着揪了起来,“你说什么?”
李迟苏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道:“宫宴那夜,我并未与你欢爱。我确实想对你做些事情,可我还没来得及做,容棠就来了。”
赵栖心里突突直跳,一时间他竟然没听懂李迟苏的意思。
睡了自己的人不是他,那他肚子里的龙蛋……
李迟苏凄然一笑,看着赵栖隆起的小腹,“所以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
又一声震耳的滚滚雷鸣,仿佛是打在了屋子里,一时间,所有人屏息凝神,目光聚在赵栖身上。
赵栖大睁着眼睛,不知所措地低声喃喃道:“不是你的,不是你的……”
不是容棠的,不是贺长洲的,也不是李迟苏的。
那……是谁的。
答案呼之欲出。
脑袋好像要炸裂开,他茫然四顾,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又在干些什么。
“可是,不可能啊。”赵栖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无声地询问:“你真的是丞相哥哥的……?”
龙蛋踢了他一下——这是他感觉到胎动以后,被踢得最重的一次。
赵栖的反应让李迟苏掩不住的心疼,愧疚。“我以为把孩子认下来,你就会多看我一眼,待我与旁人不同,会心里有我。”李迟苏自嘲一笑,“事实证明,是我想多了。”赵栖不仅没有因为孩子高看他,反而还因为他不想要那个孩子。”
赵栖依旧愣愣的。
“是我太过自私,太想要你,才会这么做。皇上想要如何处置我,我都接受。只求皇上重新考虑,予孩子一条生路……”
李迟苏说了什么,赵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此时此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件事——那夜睡了他的人是萧世卿。
他怀了萧世卿的孩子。
萧世卿……那个高贵自持,不近男色女色,视天下人为草芥,过去把他当傀儡,现在……现在不知道把他当什么的丞相大人,居然才是真正的“犯人”?!
是他,强势又温柔地占有了他;他是坐在萧世卿的身上,不知满足,哭喊着说“还要”;也是他,用湿漉漉的手抚摸他的后背,在他耳边调笑,说他……
那几个字他不想回想起来啊啊啊!
长久的沉寂后,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丞相大人。”
赵栖猛地抬头,看着身着玄衣的男人走了进来,带来一团寒凉之意。
明明是正午时分,天却黑得像傍晚。屋内点着灯,萧世卿站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赵栖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等其他人出声,萧世卿便道:“都出去。”
他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如既往的,让人难以抗拒的力量。
江德海迟疑道:“丞相,皇上他……”
萧世卿冰冷地重复:“我说了,都出去。”
“……是。”
江德海,小紧子,程伯言,梅川相继离开。李迟苏敏锐得感觉到萧世卿周遭萦绕着极具压迫感的危险气息,不免有些担心赵栖,“丞相,你……”
萧世卿一瞬不瞬地盯着赵栖,话却是对李迟苏说的,“你若还想要你的南州十二郡,就别多说一个字。”
李迟苏眯起桃花眼,“丞相以为这能威胁到我?”
萧世卿反问:“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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