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苏家人。
苏凡瑜和苏家有关系,他也是几年前才知道的。
虽说他的父母和苏家一直有来有往,但苏凡瑜的母亲在他出生之前就和家里断绝了关系,长辈们又不会没事提起这个,所以他以前虽知道父母和苏凡瑜父母曾经挺熟络的,但也只以为是因为工作上有接触的关系。
直到苏凡瑜父母去世后,苏家公开向苏凡瑜讨要公司,他们这些小辈们才听说了苏凡瑜母亲的身世。
说起来,这八卦来得还不太容易。
他的父母和苏家向来走得近,但事情在外闹得沸沸扬扬,他们却什么都没告诉他,还禁止他问起。而和他们同辈的苏子昊苏子涛这几个苏家的小孩儿也只说了公司原是他家的,因为家里长辈心软而被苏凡瑜夺了去,并没明说苏凡瑜和他家是什么关系。
只是这世上,是没有能够藏得住的秘密的。与苏家关系密切、消息灵通的,也并不只有他的父母,还有任家。
通过任茗泽转述在餐桌上听到的父母说的八卦,他们这群人很快得知,苏凡瑜的母亲原是苏家幺女,和苏凡瑜的爸这个穷小子好上后,便受其蛊惑与他私奔,还拿了家里的钱作为启动资金,创立了千金公司。但苏凡瑜在父母去世后却死活不不愿意认回亲戚,也不愿意承认这笔钱,更不愿意将公司的一分一毫交给苏家。
这在当时他们这个圈子里算是个热点八卦,虽在网上传的不多,但周围一票人茶余饭后的总爱把这事拿出来说道,以嘲讽苏凡瑜身上的穷酸基因为主,假模假样地同情苏家赔了女儿还丢钱为辅——大部分观点都是各家小孩从父母那里听来后,依样画葫芦地转述出来,好假装自己洞穿人情世事用的。
他自己并不参与其中,往往只应付地点个头了事,然后在心里嫌弃他们八卦又聒噪——不像其他人,他并不需要这点虚伪的优越感提升自信,也对别人的私事兴趣缺缺,而说到底,苏凡瑜吝啬也好,刻薄也罢,都与他无关不是吗。
“……千金与苏家没有半点关系,这是白纸黑字写清楚的……”苏凡瑜喘了口气,像是被这通电话耗去了许多精力。
话说到一半,保姆车一个转弯把他甩到了车门上。他暗叫不好,先是感觉伤口处皮肉微弱的粘连被扯断,而后才有铺天盖地的疼痛从手臂直冲天灵盖。
“我言尽于此。阿姨再见。”他趁着自己还发得出声音,急忙终结了对话,挂断。手伸进衣袖一摸,便感觉一片湿漉漉,忙用力摁紧伤口,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司机专注于开车,余光看到他的异样,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问,“苏总没事吧。”
苏凡瑜闭着眼摇摇头。
透过后视镜,齐卫东能清楚地看到苏凡瑜的表情。只见他咬紧牙关,太阳穴附近青筋毕现,虽因闭着眼看不到更多神态,却不难想象他此刻的心情。
他大概是气急了吧。齐卫东想。
电话中的苏凡瑜让他稍微有些刮目相看。他进退有度,有理有据,却能死守自己的底线不退让半步,面对强势的长辈既不跋扈也不软弱。
但他一转念,又觉得苏凡瑜虽然会和苏家据理力争,却也会把小时的东西据为己有,只能说是把技能全点在来钱这件事上了。想到这里,欣赏的情绪便很淡很淡了,只觉得他可怜又活该,忍不住找茬道,“为了钱把亲戚给得罪死了,出息。”
——小时不让他明着跟苏凡瑜计较他卖剧本的事,他也就暂且压下这件事不提,但气总是要出的。
苏凡瑜先是愣了下,没明白齐卫东为什么突然地怼自己,而后猜测他是因为被自己临时拎回来而感到不爽,便不想惯着他,“齐栩也是你亲戚,你不为了钱都能得罪他,我怎么比得上?”
齐卫东为着这个类比想了三秒钟,在对苏凡瑜生出“物伤其类”的同情之前止住了念头,“你小心别把自己作死在钱上面。”明明是想着要嘲讽,话说出来,倒像是提醒似的。他说完,琢磨着不对味儿,便没再开口。
反正小时已经回来了,这笔帐,可以慢慢算。他这样想。
苏凡瑜没有理他。
保姆车在一片死寂中飞速抵达了目的地。
坐在车上小憩时,苏凡瑜还觉得伤处的疼痛在慢慢减轻——也可能是他适应了,但无论如何,总算是好转的。但打开车门的那一刹那,他心道一声“不好”,先是感觉手上有些使不出力气,竟是连扳门把手都觉得费劲,好不容易控制住身体不让自己摔下车去,又觉自己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路,腿也软地迈不动,便撑着半开车门,沉声道,“你们先进去吧。”
“苏总,你还好吧?”助理哪里敢把他一个人丢下,跑过去扶他,却是扶不动,差点两个人一起摔在地上。
齐卫东从车外往里看,见他煞白的一张脸,“啧”了一声,“没吃饭低血糖?”他见过太多不注意健康、节食成这幅样子的男女明星,也并不觉得奇怪。
语气虽有些嫌弃,腿倒是主动绕过车迈了过去,又伸出手,从助理那里接过苏凡瑜,把人提了起来。
苏凡瑜想了想,“大概是吧。”他的伤口出的血还没有他献一次血多呢,但他从昨天开始确实是没顾上吃饭来着。虽然以前没有低血糖过,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齐卫东又“啧”一声,心道又不是什么明星,长相嘛,胖一点瘦一点也就这样了,何必自找苦吃?然后又想,苏凡瑜看着也不轻,要从这里背到现场,也是个麻烦。
正要往下蹲,就见助理机灵地从包里翻出一块巧克力,塞进了苏凡瑜嘴里。
尝到甜味,苏凡瑜一口咬住,囫囵把巧克力吞了下去,靠在车上,主动松开了搀扶着他的胳膊。又缓了一会儿,觉得状态恢复地七七八八,他抬起头,看了齐卫东一眼,又去看助理,最后对助理道,“谢谢。”
齐卫东臭着脸扭头。
苏凡瑜失笑。心道,你助理扶我还给我巧克力吃,我难道要谢你不成?也懒得和他计较。
第34章
你他妈就是瞎
齐卫东来的虽迟了些,但到底也在能够接受的范围里。
徐晏乔看了齐卫东一眼,跺跺脚走了,没多说什么,倒是王檀没有因为他的“及时”而轻易地放过他,道,“小东,你不能总是不守规矩吧。”
齐卫东其实知道这事儿确实是他有错在先,也心存歉意。但因为“苏逢时”告诉他苏凡瑜是私拿他的本子出去卖的,而这和王檀拍着胸脯保证的说法完全不同,所以在看向王檀的时候,他心里那点歉疚便很快消失不见,眼神也不由得冷漠了起来,像在看一个从犯,“檀哥,”他说,“你要是还指着我给你赚钱,你这态度是不是得好一点儿?”
因着不信任,他并没有打算告诉王檀自己找到苏逢时的事,王檀也只当他是把苏凡瑜打扰了他的“好事”的气撒在自己头上,多少都觉得他有些冥顽不化的意思,气笑了,骂了句“小兔崽子”,也不再杵着给自己找气受,抬腿便往外走。
出了门,就看见易冉一副神情紧张的样子,抓着苏凡瑜不由分说把人摁在椅子上。
苏凡瑜被迫脱了外套,破碎的衬衫袖子和干涸的暗红色便无处可藏。好在这里是整个拍摄现场人最少的地方,才没有引起围观。
易冉蹲在地上帮他拆临时绑带,脸色虽然不怎么好看,下手却很轻,拆一个结能拆半天,直磨得苏凡瑜不耐烦地伸出另一只健全的手想帮忙,又被易冉一巴掌按下。
“不要捣乱。”他终于艰难拆开衬衫布条,脸色更差了几分。
——一条十多公分的伤口直直裂在苏凡瑜的前臂中央,险些将他的玫瑰纹身划成两半。虽然已经部分凝血,却仍有一些血珠不断地往外渗着。
“怎么搞的?”王檀看了直皱眉,甚至感觉自己的手臂也隐隐作痛起来。
“没注意看路,被外卖的车蹭了一下。”苏凡瑜说的轻描淡写,但在易冉将酒精棉球按在伤口上的一瞬间,立马原形毕露,“嗷——嘶——”
他整个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伤手痛得直抖,又碍于是在公共场合,便强行把痛呼全部压在了嗓子里。比起人,那声音听起来倒更像是一些野生动物的叫唤。
“逞英雄。”易冉点评道。
发觉外头有动静,齐卫东不知怎么竟有些异常的不安,眼皮也跟着疯狂地胡乱跳动起来。趁着化妆师不在,他开门一探究竟,入眼,便是一道猩红。
他看了眼伤口的主人,正诧异这伤口是哪儿搞来的,就感受一道几乎凝成实体的目光,顺着望去——易冉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发现与他对上视线后,便道,“你应该道歉。”
齐卫东有些莫名其妙,看到伤口时一瞬间的愧疚感立刻被这种按头道歉给冲散了,“我道歉?我道什么歉,又不是我弄出来的。”
“如果你守规矩,他就不会受伤。”易冉一字一句地板正道。
“他自己倒霉也怪我?”齐卫东不爽。
“你应该让你的母亲教你如何说话的道理。”易冉怼道。
他的普通话时灵时不灵,古怪的翻译腔一出,苏凡瑜倒是先忍不住笑了,“你这样吵架是吵不赢的,船儿。”
易冉面不改色,语气里却有一丝不太明显的委屈,“星星,你不帮我。”
看着眼前这又是“船儿”又是“星星”的,齐卫东只觉这两人之间关系密切到有些刺眼,没等苏凡瑜说话,便下意识插嘴道,“动物园的猩猩?这绰号够别致的。”
易冉再绷不住他的面瘫脸,皱了皱眉,先是带着疑惑看了一眼苏凡瑜,像是在问“齐卫东为什么不知道这个小名”,而后又想起苏凡瑜还瞒着他的事,转而稍微庆幸了一下自己没有说漏嘴,最后才不太情愿地解释道,“是天上的星星。”
齐卫东奇道,“星星?怎么想到给他起了这么个名字啊,他哪里像?”
他没多想,只以为“星星”和“船儿”一样,都是他们同伴之间的玩笑话。
却不料易冉竟在听完他的话后勃然大怒,放下纱布狠狠一甩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推到了墙上。
中文说的一般,国骂倒是很标准,“你他妈就是瞎,以前瞎,现在更瞎。”
这话无疑是戳中了齐卫东逆鳞的。
因为背后传来的阵阵钝痛与言语中的羞辱,他瞬间呈现暴怒之姿,咬牙切齿、眦目欲裂,手臂上的肌肉隆得青筋暴起,反手抓住了易冉的衣领,“你他妈……”另一只手也握成了拳,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出击。
眼看形势不对,苏凡瑜和王檀立马一人一边把对峙的两人隔开。
好在因为听见动静,周围来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两人在被隔开后,稍微冷静了一下,暂时没有进一步动手的打算,只狠狠盯着对方,像是两头约定决斗的公牛。
王檀生怕再出什么乱子,在确保周围没有人拍下这一幕和压着齐卫东进化妆间之间纠结一秒后选择了后者,匆匆连拖带拽把人塞进门里。而易冉因为被苏凡瑜小声喊“疼”牵住了注意,也没再继续追着齐卫东不放,捡起了地上的纱布,剪掉脏的部分,重新替苏凡瑜包扎起来。
围观人群很快在苏凡瑜的授意下被工作人员疏散开。
等周围重新只剩下他和易冉两个,苏凡瑜才长叹了一口气,“小船啊小船,你怎么跟我姘头似的。”
“姘头是什么?”
“……”
易冉看他一言难尽的表情,没有再追问——他想问的可太多了,这个实在不是重点。
他更想问的是,为什么苏凡瑜在已经告诉他“我认定齐卫东了”的情况下,也没有向这个认定的人透露自己的小名。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个问题他自己就可以解答。
——因为苏凡瑜不敢,因为他潜意识里知道他和齐卫东的关系可能会出现问题。
其实上一章的一个重点是齐卫东对苏凡瑜的误解部分来自苏家,但是大家好像都在为小瑜义愤填膺……你们看上一章都气到不行的话,那这章……
齐卫东就是他命里的那道错题
“星星,愤怒并不怎么出现在你的脸上,为什么呢?”易冉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没憋住,委婉地道。
“不知者无罪嘛。”苏凡瑜干脆地回答,想了想,又附上一个安慰性质的笑容,补充,“也可能是手上伤口太疼了,所以没感觉到他这话伤人。”
易冉情愿他不要笑,看着他僵硬的嘴角,眉头锁成了川字,“我不是想问这个,你去找他,他有新的伴侣,那么快。”
“连你都知道了?”苏凡瑜有些意外。
“大家都知道了。”
这八卦速度虽然有些超出苏凡瑜的想象,但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他便没有在意,解释道,“愤怒是你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什么却无能为力,但我知道自己的天花板在哪里,这世上的生死与爱恨,都是在我掌控之外的。既然知道,又何必白费力气去愤怒呢。”
这个回答与易冉的猜想不谋而合,也让他垂下眼皮,不愿意去看苏凡瑜此时此刻的表情。
“他有很差的品位。”他小声嘀咕。
苏凡瑜听见了,想着刚才见到的年轻男孩,自嘲地笑了下,“可不是嘛……”
学生时代,他曾经有过一次印象深刻的考试。
那是一次数学考试。他考砸了。
在学习上,他有着和周围人差不多的细心程度,不算特别刻苦也不偷懒,数学成绩向来不好不坏,偶有灵犀,就能考进班级前十,若是正常发挥,便在班级中游徘徊。
而那一次,他差一点要倒数。
说起来,那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大考。事后,因为这一次的考砸着实是一个意外,从父母到老师都没有对他表现出责怪,还反过来劝他不要太上心,可他不但牢牢记住了那次考试,每每回想,也总能身临其境般反复重温当时的心情。
在那一次考试中,试卷上有一道大题的题干印错了,老师来班里宣讲,让大家把题目里的一个条件稍作修改。但当时的他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没有听到这个通知,因此耗费了大量心神试图去解一道本就有错的题,丢掉了那道简单大题的整整十五分不说,后面的不少题也因此没来得及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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