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理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三步并作两步过来,在看清来人后,脸上堆笑,解释道,“贵客呀齐先生,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我们这边包房前不久刚重新调整过,之前因为朝向关系导致的房间问题现在已经彻底解决了,您可以不用担心。不过您喜欢西湖厅,当然是可以安排的。”说完,招呼一旁的服务生过来,“带几位去西湖厅。”
西湖厅在餐厅深处。
苏凡瑜和赖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罗盖见路还长,便凑到了齐卫东旁边,友好地与他寒暄道,“卫东今天怎么会来电视台?”
“和《超级歌手》节目组见了一面。”
“《超级歌手》这个节目好啊,我们家年年看,国民度可高了。”
“……还行吧。”
“今天也是真巧啊,看来老天都有意让你给咱们撑场子呢。”
“我不是来……”齐卫东话说了一半,见罗盖一脸的发自内心的殷勤,泼冷水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我也谈不上撑场子。”
与盛寅吃饭和与现在这帮人吃饭都不是他想的。
但相比较之下,还是盛寅那块后患无穷的狗皮膏药,更令他头疼些——他这个人没一句真话还爱炒作,齐卫东以前和他吃过几次饭,每次都必被狗仔拍到并营销热搜走一遍,可偏偏他背靠齐锦台,就算齐卫东视他如夏天的蚊子,却也没法轻易下手打,只能尽可能的离他远些。
人很快到齐。
酒过三巡,饭桌上的气氛也热闹了起来。
赖黎凭着充足的共同语言和极善交际的罗盖一人占着圆桌一边,互不影响又交相辉映。齐卫东和苏凡瑜分别坐在蒋雪吟的左右两边,三人自成一个隔离区。
齐卫东以前常给电视剧写曲子,和蒋雪吟半熟不熟,但两人毕竟都是久经社交场的老手了,只要有一点儿认识,就能在推杯换盏间假装出十分熟络的样子。
而在齐卫东和蒋雪吟聊得火热的时候,苏凡瑜只是自己低头夹菜,并没有加入话题的打算。等蒋雪吟想起他来时,他已经吃了七八分饱。
“小苏啊,我跟卫东很久没见,冷落你了。”蒋雪吟对他举起了红酒杯,“咱们干一个?”
苏凡瑜并不太会喝酒,也很少应酬。但这种场合是没办法拒绝的,他只能拿起一口未动的红酒,顺势道,“我敬您。”
一饮而尽,胃里便开始烧火。看着蒋雪吟热情地招呼服务生给他们重新满上,他的脸色有些发白。
虽然他和齐卫东都很赞同酒桌文化就是一种基于权势者对弱势者的支配游戏,但齐卫东到底是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地,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十分善于应对这些。而他,在二十岁以前,一次也没有参加过这样的应酬。
虽然他是个让父母愿意炫耀的孩子,虽然他在这种地方结识的人一定会对他想要从事的职业或多或少有帮助,虽然人人都说他若是要继承公司就必须把他父母的这些人脉都吃透了,但因为他不喜欢这样的交际,所以他的父母从来不会强迫他出席。
——他父母常说,无论想做什么都要跟着心走,因为人生在世,不如意的本就十之八九,剩下的一两分就千万不要再自找不痛快了。
“小苏,你这些年,不容易啊,”蒋雪吟脸颊微红,目光略微涣散,看起来已有几分醉意,“现在还在继续写剧本吗?”
苏凡瑜冷不防被问到这个,冷汗直冒,不露痕迹地用余光去瞟齐卫东,发现他对他们的对话并不感兴趣,正专心致志地刷着手机,才稍微松了口气,挤出一个笑,道,“没在写了,我的能力实在不足够我吃这口饭的。”
蒋雪吟并未多想,毕竟这年头又有几个能混出头编剧呢?
“这个行业就是这样,没有天赋想要出头是很难的,除非有资本硬捧,”他沉吟一下,又安慰道,“人贵有自知之明,你早发现早抽身,是好事。每个人都有自己发光发热的方式,不一定非要在一条道上走到黑。”
苏凡瑜认真地点头,“是啊,我现在也想明白这个道理了。”
随便听了一耳朵的齐卫东闻言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了苏凡瑜一眼。
他还从没认识过这样的人。
和他一起长大的那帮被宠坏的二代们,不管有没有能力,大多都自恃甚高,觉得自己就算没有家里也会很牛逼。他们以前不知看了多少苏凡瑜的笑话,都觉得这个人活得拘束小气、市侩的不行,倒是从没发现他还有度德量力这种难得的优点。
虽然平庸窝囊也是真的。
“你做过编剧?”他不由自主地插了一句。
苏凡瑜吞了口口水,不敢直视他,眼睛盯着面前的餐盘,心跳如鼓,此地无银三百两道,“谈不上做过。只不过是我大学学这个,但当时学习成绩就一般,也没拿过什么奖。”
齐卫东没有察觉到异常,听他这么说,便兴致缺缺地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了手机上。
觥筹交错两个多小时,宾主尽欢,人均笑脸。
罗盖得到了一个隐晦的报价,心下大定,笑得颧骨升天。齐卫东得到王檀消息说《超级歌手》这个资源能拿到的概率很大,漆黑透亮的眸子里也难得浸了一点点喜色。
“明天有节目录制,别忘了。”趁他心情不错,苏凡瑜提醒道。
齐卫东摆手,随口道,“知道了,才多大就开始啰里八嗦。”说完便率先离开。虽没道别,却已是久违的友好太平。
目送他离开的背影,苏凡瑜感觉心口因为酒精发作的缘故有些热热的。
“才多大就开始啰里八嗦”是齐卫东以前常跟他说的一句话。
当明星的生活并不规律,很多健康的习惯齐卫东也从未养成过。
为了让他在受伤之后好好休养身体,苏凡瑜当年花了好大一番力气才让他适应了少熬夜、少吃糖、多吃蔬果、多睡觉的“老年人作风”。
虽然身体接受了这样的生活,但在心理上,齐卫东仍是觉得别扭,所以逮到机会就会说他唠叨起来的样子像个小老头一样。
“你老了可千万别比现在还啰嗦,不然我逛公园遛的蝈蝈都没有——全被你烦死了。”
“我倒不是很介意你遛我,到时候我可以把跟你攀比的人家里的蝈蝈都一起顺便烦死,保证你还是公园里最耀眼的那个小老头。”
从回忆里把思绪抽出,苏凡瑜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嘴角不知何时竟上扬了起来。
——哪怕知道承诺是假、真心是假、爱意是假,潜意识里,他仍旧觉得那是段充满快乐的时光。
想到这里,心脏毫无征兆地开始突突地疼。
他一直觉得爱的基础是真实与尊严,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吸食这镜花水月的虚假糖分,变成这样一个自己曾经万般看不上、可怜可悲、又无可救药的人。
但心不由己,他没法儿控制。
助理早就在门口等候多时,看到齐卫东出现,忙不迭地下车给他开门。
一只脚跨进车前,齐卫东感受到手机的震动,点亮了屏幕,忽然就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停在了原地。
助理想提醒他这一片儿不方便停车,又不敢打扰,只能一边偷偷地去瞟他的手机,一边在原地来回踱步。
齐卫东的手机膜是防窥屏的,助理左右晃动着,勉勉强强能偷摸看到个手机频幕上的界面结构,虽不知道齐卫东究竟在看啥,却不妨碍他一边腹诽,一边翻了个白眼。
你又不发消息,光盯着微信的主界面看算怎么回事?!
而此刻的齐卫东,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他只知道一个很久都没有消息的置顶头像右上角忽然冒出了红色的数字“1”,像是他生命的沙漠中开出的一朵宝贵红花。
——“小钊,我们见一面吧。”
第32章
我去接他回来
第二期节目的录制和第一期审片赶了个前后脚。
由于这是剪辑团队第一次承接上星节目的任务,赖黎稍微有些在意,间歇蹲在剪辑室里陪了大几个小时不说,在电视台那边给到一些修改反馈后,也耐心地一个个把问题给团队拆解开来,让他们能直接上手去操作。
眼看着她要连轴转两天还不能合眼,苏凡瑜自动请缨帮忙盯着进度,好说歹说终于让赖黎同意歇几个小时。
苏凡瑜这几年过得总体来说比较养生,平时的作息很规律,只有因为工作原因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会熬夜——比如在这段时间里,他的生活节奏就完全被打乱了。
为了紧跟节目紧锣密鼓的规划安排,他本就没办法正常休息,而这一次为了替赖黎站岗,他更是直接一宿没睡。
由于身体对这样的生物钟极不适应,等赖黎睡醒来找他的时候,他已经是半个游魂的状态了。脸色、嘴唇都苍白,脸上唯一的颜色只有眼睛里布满的血丝。
“你赶紧睡一觉去。”赖黎吓得直赶他。
苏凡瑜确实感觉自己熬不住了,也不推脱,看着精神抖擞的赖黎,打了个哈欠,“下午的录制我估计不一定能及时出现。”他有些抱歉道。
“没事,你好好休息,”赖黎爽快道,“我应该可以控制场面的。”
但事实证明,Flag这种东西,一旦立了,就是为了被打破而存在的。
窝在办公室沙发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多久,苏凡瑜被一通电话吵醒。
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挣扎起身,他下意识看了眼时间,还没到录影的时候,“喂?小乔?”
“小瑜,齐卫东这个人怎么搞的啊,又出幺蛾子了。”徐晏乔一上来就是一通吐槽,也没交代发生了什么。
好在苏凡瑜没什么起床气,也习惯了徐晏乔咋咋呼呼的性格,一边重新闭上眼倒回沙发上,一边问道,“怎么了?”
“差不多到时间该他上妆做造型了,人没到,檀哥说打电话给他也不接。”
“其他人该化妆该做造型的都先做起来吧。”
“嗯,已经在做了。”
“好,”苏凡瑜想了想,“王檀在你旁边么?把电话给他。”
王檀向来是个很靠谱的经纪人。上次的发布会完全是因为齐卫东临时搞事才会出现意外状况,算是王檀职业生涯中很难得的失误了。这一次的录影,一是没有什么齐卫东讨厌的人,二是很早以前就提前通知好的,理论上说,是没道理出问题的。
苏凡瑜这样想着,在等待徐晏乔把电话给王檀的过程中忍不住开了脑洞。
会不会是忻阁暗中联系了齐卫东把他挖角挖走了?
或者是和盛寅两个人重燃旧火了?
又或者是,因为齐栩的缘故,齐卫东决定放弃做明星转而从政了?
“小瑜,”王檀一出声,便打破了苏凡瑜所有的脑补,“他让我给他在一家保密做的比较好的法国餐厅定了位置,双人座。”
订座的时候,齐卫东并没有告诉他另一个人是谁,他又不好多问,本来还在猜测这个人有没有可能是苏凡瑜……这样想着,王檀忍不住叹气,在心里婆婆妈妈了一秒,才简明扼要补充道,“去之前跟他说好了下午上工前准时回来,我有事走不开去接他,就让助理去了,助理吃了闭门羹来找我,我打他电话也没有接……是我没管理好他,抱歉。”
“不怪你檀哥,”苏凡瑜听出他的愧疚,安慰道,“能管他的人怕是还没出生呢。”
“我现在去餐厅找他,一定把人揪回来。”王檀语气重的几乎要立誓。
他从业这么多年,何曾出现过如此重大的失误?还是两次。职业口碑在齐卫东这里都快丢尽了。
苏凡瑜想了想,道,“檀哥,把餐厅地址发给我吧,我去接他回来。”
经纪人扮黑脸有太多坏处。王檀和齐卫东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他不用在乎那些。
“这……”王檀犹豫了一下,到底不忍心让苏凡瑜去面对那样的场面。
“檀哥。”苏凡瑜再次道,“我去吧,没事的。”
王檀只能应下,又不知是想劝他还是想宽慰他,道,“他这段时间其实一直在念叨着‘他的小时’,如果小时出现,他可能就不会……”
“檀哥,”苏凡瑜打断了他,声音变得有些冷,“只要他不影响节目和公司的利益,剩下的事,都是他的权利和自由。”
王檀被冻得一激灵,便不再说。
餐厅离影棚不算太远。苏凡瑜打了辆车,二十分钟不到便抵达了餐厅门口。
拎上人就走的话,应该不会耽误太多事。想着,苏凡瑜急急忙忙下车,就要往餐厅里蹦。
情急之下,他没注意看路况,被一辆疾驶而来的外卖助动车撞了个正着。
“砰——”
巨响把出租车司机吓了一跳。他瞬间跳下了车,绕到苏凡瑜这一边,见助动车车主正在扶他起来,便去查看自己的车。
“别着急,师傅,应该没蹭着你车,如果有划伤的话我照单赔你。”苏凡瑜压着痛,声音有些有气无力。
被他主动这么一提,司机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也去搀他,看他白衬衫袖子上被划出了一个大口子,关切道,“你人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不碍事,没碰到骨头。”苏凡瑜试着动了动手和脚,发现并没有动不了的地方,稍微松了口气,这才开始觉得疼。
手臂上的神经如磕了药一般疯狂蹦迪,火辣地跟着苏凡瑜过速的心脏一起跳动。
所幸伤口大概是没有碰到动脉——划开的皮肉像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无妄之灾吓得愣住了,过了几秒,鲜血才慢慢地染红了一片衬衣。
虽说出血量不危及生命,但助动车车主和出租车司机还是被这架势吓得不轻,束手无措地看着苏凡瑜扯下烂得差不多的衬衣袖子,尽力捆住手臂止血。
做完基础包扎,苏凡瑜感受到两人焦灼的目光,抬头,“真的没关系,”说完,披上了因为天气炎热而一直拎在手里的西装外套,给出租车司机递了张名片,“需要修车的话可以联系我。我还有急事,先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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