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原本想说话的齐母沉默了。而原本理直气壮的齐父张了张嘴,也没出声否认。
“姜叔叔虽然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可也知道家在哪里,知道家里人是不一样的,所以姜一宁敢结婚,敢相信他是可以拥有一个家的。
而我呢?
我在谎言和权力交易中长大,只要有一点让你们不顺心的地方就是不配做你们的儿子。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还有其他孩子,我不配,自然还有其他人可以顶上,但我只有一对父母,你们不做父母,我要去哪里找人顶上?”
说到最后,他完全想不起来体面这件事了。声嘶力竭到嗓音嘶哑,像是要把一辈子的帐都和父母结清一般。
齐母听他这么说,忽然想起了一件陈年往事来。
在齐卫东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和丈夫因为工作繁忙的关系,曾经把他寄放在苏凡瑜家一段时间,原本是担心保姆趁家里没人苛待儿子,却没想到,他在苏家过得乐不思蜀,甚至不愿意回来了,还扬言“我想让苏凡瑜爸爸妈妈做我的爸爸妈妈。”
她和丈夫在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异常生气,接回孩子后,便再也不让他和苏家接触了。被强行带回家,齐卫东狠狠哭闹了几天,还大病一场。好在,可能是烧迷糊的缘故,病愈后,他就不再记得这段事了。
饶是如此,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仍喜欢把苏凡瑜当成是反面案例,告诫、教导儿子被父母溺爱就会软弱无能的道理,一方面是想潜移默化地让他对苏凡瑜一家感到抵触,另一方面——
他们以前果真是这样想的。
这几年接触下来,她其实隐隐有些喜欢上了苏凡瑜这个孩子。
他并没有像他们想的那样被父母宠成了一个废物草包,相反,他写作拿过奖,临危受命也努力将公司维持到现在,还有着他们全家加起来都不够的耐心和温柔。她甚至真的想过,要是他们就这样过下去,也不是不行。
只可惜,他们明明给了苏凡瑜机会,他却自己放弃了。
她心里本有些对儿子的愧疚,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正打算随便退让一步、说几句软话哄哄儿子,却听到齐父勃然大怒道:“混帐东西!就是太宠你了才让你得寸进尺!”
大概是想说的话、想生的气都已经消耗干净了,齐卫东不怒反笑,“既然如此,从今往后,我这个混账,还是不要出现在家里碍你们的眼了。”
齐父猛地站了起来。红木椅子在大理石地板上摩擦,发出了尖锐的噪音。
“好啊,你有样学样是吧?苏凡瑜教你的?”他指的是苏凡瑜的母亲和家里脱离关系私奔的事。
“关他什么事?”齐卫东听懂了父亲的意思,却理解不了他的脑回路。
“你就是受他影响太深!”齐父恨铁不成钢,“他这个人极有城府,你被他捏在掌心里玩弄还以为你们是两情相悦呢,别到时候被骗地什么都不剩了再哭着回来。”
他以为自己的话就算不能完全镇住儿子也会至少让他产生迟疑,没想到齐卫东听完后,笑意更深——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
“巧了,你知道谁也说过一样的话吗?”他甚至还有兴致卖关子,见父母皆是一脸茫然,才施施然道,“苏凡瑜的外公外婆。”然后再次自问自答,“你们知道说完这话以后的结果吗?他们一辈子都没再相见,时隔几十年后的最后一面,便是生死两茫茫。”
见父母脸色比预想的还要难看,他满意地总结道,“承您吉言了,我希望我们也能像他们一样恩爱到死。”
齐父被气得血压飙升,脸涨成猪肝色,“滚!混帐东西!你给我滚!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齐卫东从善如流,麻利地上了楼,从自己房间里拖了个箱子出来。
走到门口,一个白瓷茶杯擦过耳边砸在了他前面的地上。
他没有回头。
齐锦台本来说回家吃饭,但直到这会儿,才终于姗姗来迟。
他在家门口撞见齐卫东拖着箱子出来,并没有像齐卫东以为的那样嘲笑他“又来一次离家出走”,反而道,“你要走了吗?等我一下,我送你吧。”
齐卫东看着他难得胡子邋遢、衬衫一角都没有翻好的狼狈样子,眼珠子一转,同意了。
第46章
希望还不是太晚
齐卫东在门口等了齐锦台没一会儿,便见他拿了个丝绒小盒子出来。
他下意识猜里面是戒指,随口问道,“去盛寅那里?”
齐锦台先是一愣,而后点了点头,“很明显吗?”
齐卫东笑了起来,“你对他多上心,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齐锦台的脸色登时变得有些难堪,“连你都看出来了,他却不领情,还要跟我提分手。”
齐卫东应该是要嘲笑他渣的,但是他说不出口。可能是因为齐锦台这个难得的邋遢样子看上去像个被遗弃的流浪狗般可怜。
这对同父异母的两兄弟平日里并不亲近,更是不可能聊到情感话题。但齐锦台或许是实在没有人可以倾诉,又或许是觉得齐卫东能懂自己,上车后,把前座的隔断玻璃升起后,便打开了话匣子。
“十年了,我们在一起十年。我见他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他,因为我活了这么多年,直到见了他,才第一次发现,这个世界是有颜色的。”
这是个老土的故事。有钱有势的青年才俊看上了一腔抱负的人中龙凤,本想着要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却终究因为现实原因不得美满。
“有一天回家,我爸突然问我,你是不是同性恋。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给我买的买一个手机里,都装了监听,所以我和谁交往,说了什么话,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齐锦台忽然说起了以前的事。
“所以你让盛寅来找我,把火往我身上引。”齐卫东并不意外。
他很早就知道盛寅接近自己是齐锦台授意,只是一直不清楚其中利害关系。而齐锦台这么说,很符合那假货刚才的话,也挺像是他爸会做的事。
齐锦台没想到他会联想到这件事还猜得那么准,愣了一下,才道,“抱歉。”
齐卫东摇摇头,“没关系。”他是真的不介意。
不像依着父亲的期许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的齐锦台,他早就无所谓父亲是不是对自己满意了。况且如果没有那件事,他可能也就不会出柜、考音乐学校、搞创作、成为今天的齐卫东。
“说起来,你也算是歪打正着帮了我一个忙。”他甚至笑道。
齐锦台松了口气,摸了摸口袋,掏出一个精雕细琢的银质烟盒。
“我不闻二手烟。”齐卫东赶紧道。
齐锦台犹豫了一下,没把烟抽出来,也没把烟盒收起来,苦兮兮地看着齐卫东,卖惨道,“我愁啊,不抽难受。”
“那我下车。”
齐锦台见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好不情不愿地收起了烟盒,“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自己还爱着盛寅吗?只要他在我身边,我一周都抽不完一盒,不管公司里多难搞。但是只要他不在,我一天一盒都不一定够。”
这话有些莫名地刺耳。齐卫东想起死也不戒烟的苏逢时,或者说苏凡瑜,微微皱了下眉,迁怒道,“你这么喜欢他为什么伤害他?”
齐锦台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责怪起自己来,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有反驳说“我哪里伤害他了”,而是反问道,“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
“你什么意思?”齐卫东眯起眼。
齐锦台刚才属于下意识的口不择言,想了下,摇头抛开盛寅曾经说过的“你们齐家就是盛产人渣”,道,“我以前从不这么想,现在却觉得,如果我爸不是我爸,就好了。当初,就因为我爸一句话,我就抛下盛寅跑去跟一个没见过的女人结婚了,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
他爸当时说,你脑子清楚一点,这一辈子,不会就要跟这种人一起过吧。
如果换成现在的他,肯定不会对其中的鄙夷反应那么大,说不定还会理直气壮地说,是啊,我就要跟他过一辈子。
可是他醒悟的有些晚了。希望还不是太晚。
齐卫东点点头,显然是很感同身受的,“我懂。以前我弹琴的时候,他只要有一点点表情,我就觉得是我弹砸了。现在想想,他懂个屁。”
兄弟二人长吁短叹完,又相互鼓励了一番,都觉得头顶名叫父亲的乌云,好像稍微散开了一些。
“你要开去哪儿来着?”齐锦台这才想起来问。
“海上星城。”齐卫东答,“苏逢…苏凡瑜家。”
齐锦台并不认识苏凡瑜,也没见过苏逢时,一挑眉,道,“你经纪公司老板啊,我还以为你要去你那养着小情儿的别墅呢。你不刚陪人完扫墓?”见齐卫东面色不愉也不说话,才压下了八卦的心思,回忆了一下,道,“我听盛寅说,你和你老板不太对付啊?人家会让你暂住吗?”
不是暂住,是长住。齐卫东在心里反驳。
“我是被我爸妈赶出来的,他心软,不会忍心我孤苦无依的。”他说的理直气壮。
刚才回家的时候听过家里佣人解释来龙去脉的齐锦台:“……”
海上星城的标准住宅结构是一梯一户的小高层,绿化面积高,安保做的也不错。门口保安看着劳斯莱斯的车标,依然敬业地问了他们要去哪儿,还在后面跟了一路。见齐卫东从车上款款走下来,还有穿着笔挺黑西装帮他把行李从车上搬下来的司机,身形也有些眼熟,虽不知道他这身口罩帽子的行头是怎么回事,却也清楚住在这里的都是有钱人家,神秘些也正常,所以到底没敢多嘴问一句。
就在齐卫东道完别,准备关上车门前,齐锦台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拍大腿,道,“你最近小心一点齐栩。”
车门一顿。
齐卫东看向齐锦台,眼中颇有些不屑。像是在说,齐栩这种人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
齐锦台二十几年来头一回生出些做哥哥的感觉,自己也觉得新鲜,摸着微微发热的胸口,最终还是决定尽一回做哥哥的责任。
其实盛寅和齐锦台这对儿单独拎出来也是狗血满满
登堂入室
生怕大家和没改动之前的剧情记混了
前情提要:王檀半路截到了徐毕(假货)找狗仔拍他在齐卫东别墅的照片,徐毕买通狗仔拍他和齐卫东扫墓的照片,上了热搜,苏凡瑜还没有当面正式和齐卫东提分手(但是他以为把东西寄还给他就已经很明确意思了),也不知道齐卫东的“男朋友”是有人假扮他
“你别不信。”齐锦台劝道,“我刚听了个消息,说你今天上的那个热搜,本来王檀第一时间想撤,结果因为齐栩授意的原因,被拖了一个钟头才撤下去——他们单位最近正好和微博谈业务,算微博半个上级机关了,微博也拿他没办法。
还有啊,那个忻阁手底下的小孩儿叫什么来着,常尔,对,和齐栩他们单位合作了。照理说他那种一身黑料、道德品行败坏到被央媒点名批评的人,是不该拿到这种资源的,也不知道忻阁和齐栩是怎么谈的。他俩凑一起,我总觉得这事儿没完。
说起来,齐栩最近确实气焰嚣张地厉害,可能是有他’亲爹’给撑腰吧,”他嗤笑一声,“之前还想压我一头,被我修理了一顿才好点。”
齐卫东随意摆了摆手,既是不在乎他说的这些,也有些不适应齐锦台的温情脉脉和兄友弟恭,“我就是个写歌的,写出来的歌好听,有人听,有人买,就完事儿了,他能把我怎么样呢。”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就算你光棍,你们那么大个公司,还能像你一样吗?”齐锦台皱眉,觉得这个便宜弟弟作为一个成年人来说,实在过于天真了些,“你现在是有那么点流量,公司可能看在这份儿上会保你。那万一你粉丝跑了,你觉得以你这种名声,公司会不会为了讨好齐栩给你捅刀子?要不然你把经纪约转我这儿来得了。”
“不用。”齐卫东斩钉截铁,“我知道苏凡瑜是个什么样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齐锦台苦口婆心得自己都觉得酸掉牙,见齐卫东仍不买账,便道,“苏凡瑜在业内风评不太好,你还是……”话说一半,忽然转了口,“说到这个,我们集团影业的负责人就是千金出来的,吃饭的时候老跟我吹千金有多好,还一直说想找他们合作来着。这苏凡瑜是个狠角色啊,给你们一个两个都下了降头?”
听出齐锦台话里没太大恶意,齐卫东也懒得跟他吵架,只问道,“他风评不好?为什么?”
“我是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做过天妒人怨的事,影业这块我不太经手。”齐锦台耸耸肩,“如果他是无辜的话,那左右不过是那种业内竞争诋毁,或者得罪什么有权有势的人之类的。”
“所以说,这种捕风捉影的东西你也信?大总裁?”齐卫东嘲讽道。
“人言可畏啊小弟弟,我又不认识他,上哪儿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去。”齐锦台说完这句话才反应过来,“怎么感觉你们关系不赖?盛寅骗我?”
“……”齐卫东默默关上了车门。
齐卫东记得苏凡瑜家楼下大门的密码,所以直到站在他家门口前,他都畅行无阻。
按下门铃,门口的喇叭里不多时便传来了苏凡瑜的声音。
“你好,找……齐卫东?”
齐卫东对着摄像头打了个招呼,笑容灿烂,“小时,开门。”
“……”
这样的反应完全在齐卫东的心理预期内,所以他并没有轻易地被苏凡瑜的沉默打败,又道,“小时,我刚和父母吵完,能让我进去喝口水先么?”
“别叫我……算了。你不能找个宾馆么?”苏凡瑜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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