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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忍冬从震惊中缓过劲来，长长地叹了口气。
“和尚他……是不是也变鬼了？”
连乔从他手里抢过那张纸，狠狠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忍冬见他低头默不作声，从他身上感觉到了异常的低气压，正要开口安抚，却听连乔道：“为什么会变鬼？”
忍冬：“之前不是也有过吗？被鬼杀掉的人会变成杀掉他的那种鬼……”话说到这里，他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
对啊，被鬼杀掉的人也会变成鬼，那么——小苹果为什么没有变鬼？
忍冬还没来得及想下去，却听连乔口吐惊人之语。
“被鬼杀掉会变鬼，那被我杀掉的不是应该变人吗？”
徐忍冬：“……？？？”
这么一说好像也有点道理？
他一时瞠目结舌，竟不知说什么好。他的注意力完全被连乔的惊人之语给转移，根本不记得自己之前在想什么了。
第178章 1992-2020
下班之后，口袋里的钥匙又神乎其技地自己出现了，由此可见钥匙消失确实不是人为。
这意思很明显了，是要他按时上下班，像在现实里一样生活。
徐忍冬和连乔回到家里，身上却没有丝毫疲惫。公司的工作和打副本相比，实在是轻松太多了——虽然他们实际上确实是在打本，但徐忍冬时常有这样的错觉：
他已经回到现实了。
家中的布置和他早上出门时也有了些许不同。行李都已经自行归为到该去的地方，家具也不像原先那样崭新如初。只是房子里仍然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
徐忍冬在玄关站了一会儿，明白了。
“少了一双拖鞋。”他说。
徐忍冬去鞋柜里找了一双拖鞋出来，和他自己的拖鞋放在一起。两双拖鞋并排放在玄关，熟悉的感觉就来了。
连乔看得眼睛一热，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无奈而怜惜地道：“遇到我之前，你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啊。”
徐忍冬低着头，一边换鞋子一边说：“如果不曾见过光明，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连乔一愣。
徐忍冬朝他笑笑：“进来吧。快做饭，我好饿。”
连乔的厨艺一如既往地令人满意。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副本里自己动手做饭。徐忍冬捧着热气腾腾的饭碗，不禁感慨：“真的就像已经出去了一样……”
连乔：“你冷静一点。”他从汤碗里舀起一勺头发，眼角肌肉微微抽搐。
那一缕长发显然不属于做饭的人。徐忍冬瞬间倒了胃口，无奈道：“行吧。看看其他菜还能不能吃。”
好在其他饭菜里没出现什么奇怪的东西。连乔把汤连盆儿倒进了垃圾桶里，这才重新端起饭碗，和忍冬迅速解决了这顿饭。
吃过饭之后，两人讨论了一下今天遇到的事。
“地铁的围栏是当着你的面消失的，而且本该刹车的地铁在进站的时候一点都没有减速，要不是我把你拉回来，你已经被压死了。”连乔道。
徐忍冬点头：“隧道里也有头发在拽我。那个大概是长发阿姨吧。”
“还有今天在公司里也闹了鬼。不过和尚的鬼魂没有对你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他好像只是想吓吓你而已……”连乔沉吟，“这是为什么呢？”
忍冬沉默片刻，说：“或许因为他还残存着做人时的记忆，所以不想伤害我？”
连乔嘴角一扯，不自觉地勾出一个嘲讽的笑：“难道他不知道自己是被谁杀掉的？他不想报仇？”
“说不定呢？”
连乔眯了眯眼睛：“你后悔了？”
徐忍冬觉得这个话题不适合继续说下去，便道：“不说这个。距离2020年只剩三天了，时间所剩无几，我想再出去探索一下，看看有没有按钮的下落。”
连乔神色有所缓和，却摇头否定了他：“不。我反倒觉得我们应该养精蓄锐，迎接最后一天的大战。”
按照现在这个走向，2020那天毫无疑问会有一场大战。恐怕在大学里死掉的那批队友会化为厉鬼，纷纷上门寻仇。
徐忍冬想到这些，心里却没有多少恐惧。反正他们已经掌握了鬼怪的弱点，那就是怕开过光的东西还有念经。来多少鬼都不是问题。
难点在于，他们必须在2020年晚上十点的时候准时出现在公司停车场外面的十字路口，否则就有可能错过那辆大卡车，以及随之而来的电梯。
电梯的出现条件，虽然只是徐忍冬的个人猜测，但除此之外没有更合理的答案。连乔对此也表示认可。
然而连乔接下来却道：“这次场景里的鬼怪好像加强了。我怀疑到时候不会那么好打。”
忍冬讶异，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他这样说的理由。
很简单。这个场景里的鬼怪，已经不惧怕阳光，可以明目张胆地在大白天出现了。
“你说这会不会就是……”徐忍冬斟酌着措辞，“呃，被人杀掉之后的特性？半人半鬼所以白天也能出现？”
“有可能。”连乔皱起眉头，叹息道，“这可就麻烦了。如果这次的鬼白天也能出场，那么2020那天我们搞不好要连续战斗24个小时……”
忍冬纠正他：“应该是22个小时。晚上十点电梯就该出现了。”
连乔苦笑：“两个小时差不了多少。今天还是早点休息吧。”
忍冬听了也倍感压力。于是简单洗漱之后，两人关灯睡觉。
黑暗中，忍冬感觉连乔抱住了他。不由轻轻挣扎道：“不是说好好休息吗？今天就别……别做了吧？”
连乔的声音温柔而低沉：“嗯，不做。我就抱抱你。”
徐忍冬这些天被他搞♂得简直犯了被害妄想症，实在是不敢相信他的鬼话。可是连乔的怀抱温暖而熟悉，他又实在不舍得推开。百般纠结之下，他只能认命似的说一句：“你可不能骗我啊。”
连乔低低地笑了，凑过来，吻他的额头：“我答应你。”
这个吻带着强烈的安抚意味，让忍冬的心一下子安定了。
连乔果然说到做到，一吻之后就再没什么过分动作，只是把手臂伸到他脖子下面，让他枕着自己。
连乔手臂上的肌肉结实匀称，枕靠着很是舒服。忍冬情不自禁地抚摸着他手臂的线条，脑中浮现出被他托着腰上上下下的场景。
……糟了。明明叫他不要乱来，我怎么自己反而胡思乱想起来？
徐忍冬暗骂着自己的双标，念着佛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就这样，一夜过去。
大概是因为回到了熟悉的家里，徐忍冬久违地睡了个好觉。醒来时神清气爽。
两人吃过早饭就离开了公寓。果然，刚锁上公寓大门，口袋里的钥匙串就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把车钥匙。
在现实生活里，徐忍冬买车也确实是这个时间点。那时他已经开始处理一些与客户对接的工作，因此买车成了刚需。
驾车来到公司，徐忍冬发现今天的同事已经和昨天不一样，出现了几个熟人。
他们这个行业流动性很大，身边同事更换是常有的事。看着熟悉的面孔，徐忍冬心中那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恍惚感愈发强烈。他不得不侧过头看连乔一眼，提醒自己这里不是现实。
连乔望着他，说：“果然熟人还是出现了。”
忍冬隐隐感觉他好像在期望某个回答，便道：“别担心。如果他们对我动手，我不会留情的。”
连乔笑了：“那就好。”
上午的工作没什么特殊，除了电脑屏幕闪出鬼影、喝茶喝出头发、马桶里漂着一张刀疤脸以外，一切都挺正常。
说真的，忍冬还庆幸这些小小的闹鬼事件。这让他清醒，反复提醒自己，即便是熟悉的同事上司，必要时候也不能心软。
不过，中午时候，新来的上司却把他叫过去，给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任务。
——接见客户。
和客户对接其实没什么，但特殊的是，这次的客户，正是是他的大学舍友。
忍冬不大记得自己现实中有没有经历过这件事。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他们部门的会客室和办公区域仅仅隔着一道玻璃门，连乔就坐在外面，即便发生什么也有个照应。
舍友似乎真的是来跟他谈生意的。徐忍冬记录下客户的需求之后，舍友松松领带，姿态放松地笑道：“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啊。”
看来接下来要开始闲聊了。
徐忍冬却没放松下来，而是以比刚才更加集中的注意力，来聆听舍友的话语。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和你见面。”他不卑不亢地说。
舍友问：“大学毕业之后你怎么样？”
忍冬：“如你所见，挺好的。你呢？”
舍友哈哈笑道：“嗐，找不到好工作，只好回家继承家业。”
忍冬：“……”他看了眼老同学名片上的知名大企业，一时有点无法管理自己的表情。
“对了，你哥怎么也在这里？”舍友朝玻璃门外一指。
这玻璃门是单面透光的，只有里面能看到外面，外面看不到里面。忍冬听到“你哥”两个字，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连乔。
忍冬不由自主地望向了玻璃门外的连乔。只见他眉头紧锁地盯着这里，眼睛一眨不眨。他并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偷窥，因此脸上的担忧毫无保留。
忍冬心头一甜，扬起嘴角道：“因为一些因缘巧合，他也进了这家公司。”
“哦。”舍友随后问道，“那你嫂子还好么？”
……嫂子？
忍冬诧异地望向舍友。舍友吐吐舌头：“呃，你哥不会换对象了吧？不好意思。”
……什么换不换对象，你先把“嫂子”是怎么回事给我解释清楚！
忍冬眯起眼睛，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开始套舍友的话：“他对象那么多，你说的是我哪一任‘嫂子’？”
舍友抓抓脑袋：“就……大一时见过的那个啊。”
忍冬愕然：“大一？”
舍友道：“你记不记得，大一刚开学那天，你哥送你来学校。后来你身体不舒服，你哥帮你下去买饭。我们舍友几个和他一起上去，后来帮你把饭带回来的。”
“——就是那次见到了你嫂、呃不是，是他当时的女朋友。反正你哥是这么跟我们说的……那姑娘真好看，脸蛋红红的，像苹果一样，特别可爱。她好像有什么急事要找你哥，你哥就带她走了，饭钱都忘了给我们……”
第179章 1992-2020
徐忍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两人在门口换了拖鞋之后，连乔就去厨房做饭。徐忍冬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在水池前忙碌的背影，犹豫许久，终于还是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
“怎么啦？”突如其来的亲昵，连乔却似毫不意外，笑眯眯地回头吻他。
忍冬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深吸一口气，艰难开口道：“小苹果……”
连乔打断他：“是我杀的。”
徐忍冬愣住。他没想到连乔会承认得这么爽快。
连乔说这话的语气，就像在陈述今天晚上吃什么一样平常。他打开水龙头，在温暖的水流下冲洗一个西红柿。那西红柿又大又圆，呈现出成熟果实的饱满光泽。连乔的手干净白皙，和西红柿的艳红色形成了鲜明对比。
看起来竟有些触目惊心。
忍冬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连乔认认真真地洗着那个西红柿，口中很是随意地道：“牺牲总是难免的。只要我们能活下去，其他人算什么？你如果感到愧疚，就把他们当成NPC好了。”
“可是——”忍冬咬了咬嘴唇，“可是小苹果那天来找你，是为了告诉你那些人要对你不利，你怎么能……”
“小苹果很强。她有天赋，也有实力。她如果对你有杀心，我防不胜防。”连乔洗完一个西红柿，放在一旁的干净盘子里，又开始洗下一个。他的视线始终落在手中的西红柿上，仿佛对其他的都漠不关心，“既然早晚会有这一天，不如趁早动手。至于为什么要破坏尸体……我想你也明白。”
忍冬当然明白。
连乔杀害小苹果之后，故意挖开小苹果的脖子，制造出一个离奇可怖的死状。这样大家都会以为是鬼怪杀人。但连乔又主动跳出来表达质疑，挑起队友之间的猜忌，反正大家怎么猜都不可能猜到他头上。
——因为，大家都心里有鬼。
大家都以为，小苹果是得知了暗杀计划之后才被杀人灭口的。所以，所有人都毫不犹豫地把长发阿姨认定成凶手，并且因此产生内讧，分裂成两派。这也大大减少了连乔杀出重围的压力。
毕竟谁能想到是连乔亲手杀害了前来通风报信的小苹果呢？
忍冬张了张嘴，终于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连乔说的没有错，牺牲总是难免的。副本的所有提示都指向一个目标，就是在2020年杀掉他。小苹果虽然与他们交好，但在生死关头，恐怕也不会毫无原则地站在他们这边。
连乔是为了他而杀掉小苹果的。他不能因为这个而指责连乔。
可是……
可是这样，不就和江离一样了吗？
徐忍冬感到浑身僵硬，舌头发麻。
他曾因为江离的恩将仇报而耿耿于怀，虽然最终劝服自己看开，但他其实始终不认可这样的行为。
生命固然重要，可他觉得，有些东西是比活下去更加重要的。
比如……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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