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愿多想,于是扭过头,转身上楼。
去找石见穿。
第97章 无须钥匙
徐忍冬他们住的客房是三楼。走楼梯上去,要绕好几圈才能到九楼。
此时万籁俱寂。这鬼地方没有鸟叫,没有蝉鸣,能听见的只有呼呼风声。
和上次那个鬼故事别墅不同的是,这个土楼是漏风的。徐忍冬在楼梯上走着的时候,凉凉的冷风就顺着后颈灌进他脖子里,弄得他整个后背都凉飕飕的。
走着走着,他忽然听到了风声以外的声音。起初是零零星星的几点,紧接着就变得淅淅沥沥。当他绕过一圈,重新来到走廊上时,栏杆外面的雨水已经飘到了他脸上。
下雨了?
徐忍冬错愕。
上次下雨了吗?他怎么没有印象?
徐忍冬看了眼时间。上次的这个时候,他应该还在房间里。那时他和连乔都被X欲折磨得不知所措,倒是没注意外面到底有没有下雨。
徐忍冬心中有一丝异样感。他继续往上走。雨越下越大,很快便如空中下起了鹅卵石,落在地上砰砰作响。
野风裹挟着雨水吹来,走廊上的穿堂风都变得阴冷潮湿,让人很不舒服。
当徐忍冬来到九楼时,外面已可称得上是狂风暴雨了。即便在屋檐下走路,吹进来的雨水也已将他浑身打湿。徐忍冬原本还觉得有些闷热,此时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九楼走廊上也站着一排排的侍女。她们都静静站在栏杆边上,身上自然早已湿透。雨水顺着发丝淌下来,衣裳紧贴着身体,勾勒出少女曼妙的身姿。
她们原本面无表情,却在看到徐忍冬的瞬间,同时勾起嘴角,浅浅一笑。
徐忍冬无视她们,径直走向石见穿的房间。纸糊的窗户纸上映出摇曳人影。徐忍冬在雕花木门上敲了几下,很快侍女便来应门。
“我来找……”徐忍冬话没说完,侍女背后闪过一个莹白人影。
徐忍冬悚然一惊。定睛看去,却是一个赤着上身的男人。那人背对着他,皮肤白皙如玉,光泽温润,煞是好看。两扇肩胛如同蝴蝶展翅,腰线深凹,却是一副宽肩窄腰的好身材。
徐忍冬看得一愣。那人却回过头来,对他露出一个含情脉脉的笑。
“找我?”
徐忍冬微微皱眉。石见穿跟侍女在里面干嘛?衣服都不穿……
侍女朝他行了个礼,缓缓退开。石见穿随手拎起桌上茶壶,斟了杯茶,口中悠然道:“在门口愣着做什么?进来坐。”
“……抱歉,打扰了你们。”徐忍冬略带不悦地道了个歉,侧身后退一步,站在门外说,“你先穿衣服吧。”
石见穿叹了一声:“我的衣服穿不了了。”
……这么粗暴的吗?
徐忍冬脑中浮现出那身黑金暗纹唐装被撕成布条的场景,猛然间却又觉得不对——怎么被撕衣服的是石见穿?
他情不自禁朝侍女望去,愕然发现那侍女打扮整齐,妆容发型皆丝毫不乱。
他们这玩的是哪一出……
徐忍冬正在茫然,却听石见穿含笑道:“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石见穿抬手一指屋内。徐忍冬下意识地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衣架上挂着一件黑色唐装,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水。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石见穿是弄湿了衣服,这才裸着上身在屋里行走。
徐忍冬不由一赧。石见穿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将他些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很不舒服,徐忍冬感觉像有冰冷的蛇在皮肤上爬。他很快冷下脸来,摆手让侍女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我来找你结盟。”徐忍冬直截了当地说。
石见穿不置可否,只是使唤侍女来点了个火盆,说:“你的衣服也湿了。脱下来烤烤火?”
“不用。”徐忍冬思考着如何获取石见穿的信任,缓缓道,“楼梯口那个圆环,是你拿走的吧?”
石见穿眼色微变,随即抿唇一笑:“这都能注意到?我早知道你不简单。第几次?”
他这问的是第几次进来。徐忍冬目光直视着他,毫不犹豫地撒谎:“第九次。”
在石见穿开口之前,徐忍冬又加上一句:“我知道你也是第九次。这八十一个人里,起码有六十个活不过今晚。剩下那些也都是泛泛之辈。你如果要找人结盟,我是最佳选择。”
“哦?”石见穿用一种充满兴趣的眼神打量着他,“你又怎么知道我需要结盟?我既然敢一个人进来,当然有我的底牌。”
“因为……”徐忍冬放慢语调,眼睛仍然逼视着石见穿,“你一个人,进不了祠堂。”
石见穿眯起眼睛,终于不笑了。
看他终于有些认真起来。徐忍冬心里却是一安。
这是一场对峙,是气场上的对决。石见穿聪敏机警,实力超群,他手里到底掌握着什么底牌,徐忍冬至今都不知道。何况石见穿是正儿八经的九关大佬,通关经验也比他丰富。如果能得到石见穿的帮助,这次副本会少去很多麻烦。
但徐忍冬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石见穿行事诡谲,性格让人捉摸不透,难保他不会暗存别的心思。
总而言之,徐忍冬今天这逼是非装不可。他必须让石见穿加入他,服从他。
因此徐忍冬凝视着石见穿,用一种坦然而自信的眼神。
不知过了多久,石见穿终于轻轻叹了一声。
然后点了点头。
徐忍冬心里松了口气。只听石见穿道:“我可以跟你合作。说说你的打算吧。”
徐忍冬把下一步的计划告诉了他。石见穿听完,有些诧异地挑起眉毛:“然后呢?”
徐忍冬道:“没有然后。先活过今晚再说。”
石见穿失笑:“你连活过今晚都没有信心?我怎么感觉上当了?”
话虽如此,石见穿并未反悔。两人商定了计划的具体细节,石见穿没再多扯闲话,伸手一捞,便把衣架上那件黑色唐装穿在了身上。
那唐装还没干透,穿在身上皱巴巴的,显得有些狼狈。即便如此石见穿还是耐心地一颗颗扣上扣子,仔细用手指抹平了衣角的褶皱。
徐忍冬看着那唐装上栩栩如生的暗银蛇纹,忽然心念一动:“这不是普通衣服吧?”
石见穿手上动作一顿,抬眼笑道:“眼神不错啊。”却没解释这衣服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徐忍冬也懒得打探。两人走出门去,外面仍然风雨大作。雨势磅礴,宛若上天将一盆盆豆子倾斜而下。轰隆雷声伴随雨水拍打楼台之声,令人闻之胆寒。
在这狂风暴雨声中,却又隐隐能听见两旁客房里传来糟糕声音。
徐忍冬明知连乔身上带着圆环,应当不受Q欲影响,但心里又莫名不安。
他压下心头思绪,逼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回到面前。
走廊上只剩下一个侍女还站着,正是伺候石见穿的这一个。石见穿勾勾手指,那侍女便低眉顺眼地凑过来。
石见穿在她耳朵边上轻声说了句什么。侍女面带笑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走进屋里,再次把门关上了。
徐忍冬有些诧异地瞟了他一眼,石见穿笑问道:“想知道我吩咐了她什么?”
徐忍冬道:“你不想说也无妨。”
石见穿含笑不语。及至来到走廊拐角,按照商定好的计划,徐忍冬躲进暗处。石见穿这才说道:“我让她回房间里去,找个安静的法子,自行了断。”
徐忍冬浑身一震,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石见穿柔柔地说:“她虽然听话,毕竟是老太太的人。放在身边碍事。”
徐忍冬沉默片刻,冷冷道:“她如果愿意自行了断,自然也会听从你其他命令。你吩咐她不许泄密不就是了?”
“你信她?”
“她只是个NPC,会严格按照规则行事。”
“既然是NPC,你心疼什么?”
徐忍冬再次沉默。
石见穿云淡风轻地道:“其实,我也不是为了杀人灭口。我说碍事,只不过因为她愚钝呆板,看着讨厌罢了。”
说着,他狭长凤眼斜斜一挑,水雾缭绕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妖异金色:“区区木偶,哪有你有趣?”
徐忍冬不想再听他说下去,摆手道:“行了,你走吧。”
石见穿走开两步,又回首一笑:“你这个反应,倒让我有些好奇了。你是怎么活到第九关的?”
徐忍冬简直想一板砖砸他脑门儿上让他滚。
按照计划,石见穿独自来到祠堂门口。他一脚还未跨进,黑暗中突兀地伸出一截枯瘦手臂,硬生生将他拦下。
“客人。”红衣小脚老太太阴恻恻的脸浮现在门口,“这儿是祖宗祠堂,外人不好进的。不吉利。”
石见穿笑吟吟地,凑过去在老太太耳边说了什么。老太太的神色立刻缓和下来,却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石见穿叹了口气,面露惋惜之色,又低低说了几句话。那老太太表情有些动摇,片刻之后,竟从祠堂里走了出来。
石见穿神态自若地伸手去搀她。那老太太也不客气,枯爪似的手指紧紧抓住石见穿的手臂。两人就这样有说有笑地朝楼梯走去。
徐忍冬躲在另一头的暗处,心中不由啧啧称叹。他很好奇石见穿到底说了什么,竟能说动老太太离开祠堂。
待两人下楼,徐忍冬不再犹豫,身形一闪,人已在祠堂里。
楼外风雨大作,祠堂里却仍是静悄悄的。空气犹如凝滞,一丝风雨也吹不进来。
香案上青烟袅袅,两支蜡烛分立两侧。香炉上插着三支香,已经烧了一半。八十一个牌位静静伫立着,牌上姓名密密麻麻,犹如八十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他。
徐忍冬深吸一口气,走到香案前。在他伸手触及牌位那一瞬,后颈猛然一凉。
他听到了来自头顶上,黑暗中,哑哑的一声哼。
宛若嘲笑。
第98章 无须钥匙
徐忍冬知道,黑暗中那东西不会立刻伤害他。但一旦他行差踏错,必将丧命于此。
毕竟这回,连乔不可能来救他了。
徐忍冬稳了稳心神,开始着手调整牌位顺序。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他的动作快了许多。只是上次进来是在白天,这回却是黑夜。祠堂里的光线暗了许多。
香案上那烛火似乎也摇晃得格外厉害。徐忍冬盯着牌位看久了觉得眼睛有点花,他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逼迫自己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一起。
随着时间的推移,祠堂内的黑暗愈发浓重起来。这感觉很奇怪:黑暗明明是没有实体的东西,但徐忍冬身在其中,却能实实在在地感觉到黑暗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
那是一种几乎要钻进他毛孔里的压抑感,让人极其不舒服。
何况他还淋了雨,此时衣裤全都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冰冷潮湿。他忽然产生了置身于某种冷血动物巢穴中的错觉。身体的本能让他恨不得立刻逃离这里,但他不能。
他必须沉着冷静,把那八十一个牌位按照辈分排列,一一放置在正确的位置上。
徐忍冬一边在心中整理着辈分关系,一边动作麻利地调整牌位顺序。幽幽檀香味钻入鼻翼,初入祠堂时还觉得有些刺鼻,现在渐渐习惯了,没有那么呛,倒是有些头晕起来。
他下意识地朝香炉伸出手,想掐灭那檀香。心中却忽然一凛——他又听到了头顶上那一声嗤笑。
这次的声线好像和刚才那声还不太一样。刚才是个沉闷的老头声音,这会儿却年轻了很多。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因为这意味着,躲在天花板里的东西,不止一个。
……搞不好有九九八十一个。
徐忍冬脑中忽然浮现出这么个场景:一小块天花板上挤挤攘攘八十一个鬼,平常被关在祠堂里寂寞如雪,好不容易来了个生人,大家都排着队,你一声“哼”我一声“哈”地轮流吓人。
这么一想还有点搞笑。
……等等,这么关键的时刻,我怎么还想着搞笑?
真是被连乔带坏了。
徐忍冬忍不住勾起嘴角,心里紧绷的那根弦稍稍放松下来。这一放松,他忽然注意到香炉里的檀香已经烧得只剩一小截。
他心念一动:要不要重新上个香?
香案上除了水果烟酒之外,还摆着一小捆檀香。他从里面抽出三根点上,对着牌位虔诚地拜了三拜。
他每拜一下,都感到肩上那股无形的压力在减轻。等到他把三支檀香插进香炉,祠堂里那种令人窒息的感觉竟然消失了。
明明光线没有变化,但徐忍冬却感觉心头一下子敞亮了起来。就连空气都开始重新流动。裹着雨水的狂风从门外吹进来,凉凉的,却意外地给徐忍冬一种安全感。
看来这进香是进对了。
徐忍冬舒了一口气,重新把注意力放到牌位上来。
没了那股无形压力的压制,他调整牌位的节奏也加快了许多。没过多久,所有牌位都回到了它们该去的地方。
当徐忍冬踮起脚,把最后一个祖宗牌位放到香案最顶层时,他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失望的叹息。紧接着是“咔哒”一声响,好像是触发了某种木头机关。
徐忍冬还没反应过来,一样东西砸到了他脑袋上。
“嘻嘻……”
徐忍冬捂着脑袋,无奈地朝天花板蹬了一眼。然后捡起掉在地上的木头盒子。
打开,里面是一个银质的……椭圆环?
徐忍冬实在是很难描述这东西是什么。它大致是个扁长椭圆形,一头微微翘起,另一头则收绞成了三角形。三角形后面还有一小段柄,大概是为了方便持握。
可是,握着这东西,要干什么用呢?
徐忍冬正在细细端详,忽地脚腕一凉。他悚然大惊,下意识地抬脚猛踢,想把那东西甩出去。然而那东西却缠在他脚腕上,怎么都甩脱不掉。
徐忍冬毫不犹豫地掏出撬棍,正要挥去,却忽然看清,缠在他脚腕上的,竟是一条通体雪白的小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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