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这帮夫人说起来是一点都不避讳的,一个个笑语晏晏,但眼中的轻蔑却是做不得假。
然而众人都忽略了,这宴会上,还有一位柳氏。
长兴侯夫人只觉得自己的脸都要僵掉了,身旁的人将她的娘家当成了笑料,一张张笑脸背后,全是对柳家的嘲讽。
偏偏她无法反驳,整件事说来是他们柳家的错,端王世子的做法最多被说一声小题大做,而真正让人看不上的还是柳家贪图那一点蝇头小利,连世家的脸面都不顾了。
旁人可不会去管柳全是欺上瞒下还是受人指使,他们只知道对方是柳家公子的亲信,所以这件事就被打上了柳家的标志,所以她只能保持诰命夫人得体的微笑,哪怕这份笑是硬挤出来的。
容锦华坐在侯夫人身侧,也觉得这些话刺耳极了。只是她毕竟学过礼仪,虽觉坐立不安,但表面还是装出一副娴静的模样。
端王妃原本一直提心吊胆,生怕有人提到万俟岱,如今发现大家都在笑话柳家,总算在一旁悄悄地松了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没来得及全呼出去,一道声音在夫人们的笑谈中忽然出现,“姑姑这是在说什么事?笑得这般开心?”
那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寻常女子那般温婉悦耳,而是略微低沉,还带着些惑人的沙。
宣平长公主一听到声音,原本还用手撑着下颚,懒懒地搭在桌子上,此时就坐直了身体,眼含笑意,对来人道:“说你不参加这次百花宴,可给我高兴坏了。”这话听上去像是嫌弃,但那语气分明带着亲昵。
端王妃抬眼看去,只见那人身穿一身红色宫装,拖着近两尺的裙摆,烟罗纱的披帛垂在手臂间。一身衣着打扮富丽堂皇,若换个人来定会喧宾夺主,然而穿在来人身上,却偏偏相得益彰。
她的身量在女子中来说算高,但身姿挺拔,只让人觉得高傲。明明是艳若桃李的一张脸,却因斜挑的眉而平添了一丝英气。
来人直接坐到宣平长公主的身边,侧头一拍掌,笑道,“我还真是特意为了见姑姑才来的呢。您越不想见我,我越要往您面前凑。”
端王妃一听她的话,又见她这般打扮,便清楚了来人的身份。
卫阳公主,这位殿下的大名可是人尽皆知。
母亲深受圣上宠爱,在荣宠最盛之时香消玉殒,于是从一个普通的美人成了君王心底的朱砂痣,连带着卫阳公主也成了圣上最疼爱的孩子。
这位公主从小便嚣张惯了,等到长大更是肆意妄为,她如今年过二十仍未成婚,在府里蓄养了一堆俊男美女寻欢作乐。不过因着她不沾政事,且在圣上面前说得上话,所以很少有人因此攻讦她的私生活。
虽然很多名门贵女世家夫人表面上都对她的放荡有些反感,但说不得她们背地里有多羡慕她的潇洒自由。
而且因着她的身份超然,但凡有她在的地方,一些夫人们就不得不表现出对她的热络。
就像是如今,不等卫阳开口,早有人把柳家的事又拿出来说了一遍。
卫阳公主却摆了摆手,道:“这不都是京中的旧闻了吗?我记得最近最有意思的事明明是曲将军从城南别院中抓出了一堆高门子弟嘛。”
她眨了眨眼睛,仿佛现在才看到端王妃,轻轻瞥过去一眼,长睫浓黑如鸦羽,眼尾微微上挑,眼珠一转流光溢彩,端的是活色生香,“呀,九婶也在呢,瞧我,这嘴就是不会说话。”
端王在先帝的子嗣中排行第九,按理说卫阳公主叫端王妃九婶是亲近之意,然而若真如此,她就不会提起城南别院这件事。
何况后面不但提到了端王妃,还加上一句“不会说话”,没得让人去猜测她话中的含义。
端王妃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尴尬地笑笑,桌下的指甲却深深地陷在了掌心中。
要说城南别院的事,京中上层圈子也早就传遍了。
但是因着端王二子毕竟和宗室相关,所以大家只是在暗地里说上几句,并没把事情放到明面上,生怕不小心沾得一身腥。谁能想到第一个提的人竟然会是卫阳公主呢?
圣上对卫阳的重视是所有人都清楚的,于是卫阳的这番做派,看在大家的眼中就成了卫阳是因着圣上对端王的不喜,所以才故意针对万俟岱。
于是这些夫人又开始犹豫起来,是跟着卫阳一起嘲讽,还是略过这件事,重新换个话题?而且这里毕竟那么多未出嫁的千金,在她们面前提起狎|妓一事也不太妥当。
不等这些夫人想好该怎么站队,宣平长公主先对卫阳嗔道:“岱儿可是你堂弟,没个姐姐样子。”
这话看似在说卫阳,实际上却是在堵端王妃的嘴,而且还正好把别院一事给坐实了,顺便轻飘飘把事情揭过。
能经历宫变依然活下来的公主,自然没看上去那般无害。
端王妃气得肝疼,偏偏只能忍着。
在这两位公主面前,她根本没资格摆架子。她们是真正的皇族,而她不过是一位继妃。
卫阳不以为意,反而呵呵笑道:“说起来,我另一位堂弟也该到了吧。”
话音刚落,便有侍女前来禀告,端王世子夫夫已到。
端王妃坐在那里,只觉得身上一丝丝的冒冷气,四周的人仿佛都在偷偷看她,低声嘲笑她。
明明同出端王府,本应一起前来参加宴会,但是万俟峥偏偏避开了她,不愿和她同路。她只能独自带着万俟岱前来。
先前卫阳的一番话,将她本想压下去的事直白地揭露出来,而万俟峥的这个举动,更是将他与端王妃不和一事摆到了明面上。
她只觉得自己这些年来对万俟峥的隐忍和顺从都白费了,她耗费了那么多精力,结果养出了一个白眼狼。
端坐在这里,穿着王妃的衣服,但她却一点底气都没有。
她茫然地听着曲夫人道:“看这小两口多重礼仪,还特地跟公主说一声。”
宣平长公主笑着说,“峥儿的母亲毕竟是曲氏女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还是剧情为主,毕竟这篇文涉及宫斗朝堂,不可能一点配角都没有,宫斗单挑多没劲,当然要群殴啊(bushi)
另,卫阳公主的性别(?)提示已经很明显了吧~
第31章
宣平长公主和曲夫人一唱一和之间,早有人在一旁听入耳中。
一时间这些对政事极为敏锐的夫人们都开始互使眼色。
当初万俟峥在坠马事件发生后受到冷遇, 一方面是因着他的腿伤无法治愈, 大家遂觉得一个身有残疾的世子不再值得结交, 一方面则是从那以后端王对他的忽视, 加上圣上和曲家也对他也没多么热络。
说是人走茶凉,但实际上却是人未走,茶已凉。这边万俟峥还躺在床上修养, 那边原本交好的各家就开始疏远他了。
这位端王世子在王府中沉寂多年, 时不时会传出他喜怒不定的流言, 大家都当他是色厉内荏, 不知何时就会被废, 因此才在还是世子的时候, 变本加厉的折腾。然而如今听宣平长公主和曲夫人的意思, 竟像是对他十分慈爱。
这些夫人不由得转了一圈心思, 这是否代表了圣上的某些意思?
端王妃参加这次百花宴的目的,就是为了给万俟岱挑选一位优秀的未婚妻。为此, 就连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的万俟岱都被她领了过来。
她虽因万俟峥的无视而觉得难堪, 但也知道若是她继续沉默下去,只会浪费了这次参加宴会的机会。她不愿被排斥在话题之外,于是便想办法插|入其中, “峥儿这孩子一向孝顺, 娶的乐儿也是个乖巧的好孩子,一会儿他们前来请安,公主正好见见。”
她自觉这番话既夸了万俟峥, 表现了自己这位继母对大儿子的关怀,又和宣平长公主搭上了话,说得十分得体。
然而不等她沾沾自喜,卫阳呵呵一笑,“九婶这话说得孟浪了,这里还有这么多未出阁的小姐呢,怎么能让堂弟过来?就算要见,也不急在此时啊。”
端王妃若是还看不出卫阳对她的针对,就白活了这么多年。
只是先前的话是她自己说出口的,被人抓住了短处,只能怪她自己。于是她只好讪讪道:“我想着公主还未见过他们小两口,定是十分想念,一时没考虑那么多。”
其实周朝出嫁子的地位一直比较尴尬。
就像是这次百花宴上,分为男女两方,而出嫁子的存在却有些格格不入。因为按理来说,他们也算是“夫人”,但他们又偏偏是男子,即便已经出嫁,但和女眷们坐在一处还是不合礼数。
而若是坐在男方这边,因着身上背着“夫人”的身份,更显难堪。
原本宣平长公主给万俟峥发请柬的时候,也没想到这位侄子竟会真的前来参加宴会,并且还带上了世子妃。
如今被端王妃这么一说,好像不见又有些不近人情。
坐在下首的曲夫人心思细腻,闻言笑呵呵道:“我听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说,这小两口的关系好着呢。总归这百花宴是让人游玩的,倒不用在意那么多条条框框,让他们去花园里逛逛也好。都是一家人,什么时候不能见呢?”
这话说得就极为妥帖。既给宣平长公主递了台阶,又点出了双方的关系亲近,没必要特意去见。
宣平对曲夫人的八面玲珑也是十分佩服,都说娶妻当娶贤,一位贤妻对自家丈夫的好处可没那么简单。
别看曲家家主是坚定的皇党,曲夫人却是对任何人都滴水不露。她本人看似温婉,正因这份如水的温柔,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想和她亲近。
宣平长公主于是点头道:“也是,不知他们这群小子在玩些什么。”
卫阳在一旁道:“在别院里玩有什么意思?这么大点的地方,也不过就是斗诗行酒。若真说有趣,过些日子的春狩才有意思呢。”
宣平长公主伸出涂着蔻丹的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女孩子家家那么好战斗狠,看谁敢娶你?”
卫阳眼中情绪一闪,不等被人察觉便消失了。她随意一笑,“我本来就没想嫁人嘛。父皇都不管我的。”
宣平也只是说那么一嘴,大家都知道卫阳的离经叛道,连圣上都不在意,哪还有人敢去管她?
此时人已经到齐,于是宣平长公主起身带着女眷们浩浩荡荡地前往了皇家别院的一处球场。
原本卫阳还有些兴趣缺缺,往年的百花宴她也不是没参加过。这些贵族公子们为了表现自己的温文尔雅,于是不管平时如何,在宴会上一个个都手持折扇,要不就在腰间别着玉箫,动辄吟诗作对,相互还要追捧一下“好诗,好诗”。
卫阳是不懂一堆平仄不通的诗到底哪里好。
三年前的那次百花宴更是尴尬,不知是谁提议的流觞曲水,于是还真在别院中引了一条小溪,让酒杯顺流而下,酒杯停在谁的面前,谁就取饮并赋诗一首。
卫阳半路上就溜了,谁乐意看一堆世家子相互装逼?尤其是当知道对方是什么货色的时候。其中几个人明明是私下里传遍了的纨绔子,平时声色犬马,如今竟全都成了出口成章的“才子”。
所以自那以后,她连着两年没来参加,生怕污了自己的眼睛。这次也是因为某人的激将,才答应前来的。
却没想到,这次文斗换成了武斗。
卫阳坐在观众席上,看着下方的球场,还未等开赛,便心潮澎湃了。
此时这些女眷们都坐在帷幕中,纱帐虽然有些影响她们的视线,但毕竟要注意男女大防。
今日参加宴会的贵族子弟们,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但是球场上两队只能有二十四人,就算加上替补,也不超过三十位。
所以为了抢名额,这些世家公子早已经先比了一回。
前些年的百花宴都讲究文采和才情,谁想到今年竟换了新规矩?一些公子哀声叹道自己提前背下来的诗没用了,也有些纨绔子暗暗偷笑,觉得自己在玩乐上胜人一筹。
结果真的比下来,这些人就傻眼了。
这帮人平时最多玩玩投壶,真要比试君子六艺中的“射”技,连弓都拉不开。
万俟峥和容乐因为是已婚人士,所以用不着和他们抢名额,乐得坐在一旁当观众。
容乐看着这些人身穿劲装,拉弓射靶,为了让自己被选中,甚至翻身上马,连射靶心,像是求偶的公孔雀。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这番举动的确十分潇洒。
他原本还和万俟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但是等到这帮人开始骑马射箭,就闭上了嘴巴,眼中满是欣赏和向往。
万俟峥点了点膝头,眼中原本带着的些许笑意消失了。
他忽然开口道:“你若喜欢骑马,回去我教你可好?”
容乐一下子把视线从别人身上转了回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真的吗?”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可我从来没接触过,可能会学得很慢。”
“无妨。”万俟峥的目光从他的手上转了一圈,然后道,“学会了也好参加春狩。”
狩猎啊……这个词一出,容乐更激动了。
哪个男性不会对这种代表着最原始的力量对抗的活动感兴趣呢?
不过等着兴奋完了,容乐才想起万俟峥的身体。虽然从原著中得知万俟峥弓马娴熟,而且虽说是残疾,不过万俟峥只是走路时有些陂,并不影响骑马。
但自从嫁进王府,和万俟峥呆了这么长时间,每次看到万俟峥,对方都是坐在轮椅上。
再加上万俟峥那张脸,看上去就让人觉得他有些病弱,根本不会让人联想到骑马狩猎这些对体力要求极高的活动。
所以虽然很期待,但容乐还是先询问万俟峥,“你的身体没问题吗?”话中的担忧十分明显。
万俟峥心觉好笑,难不成自己平时的表现,真的让容乐以为他是个易碎的瓷娃娃?
容乐是蹲在他身边和他说话的,两只手放在轮椅的扶手上。
万俟峥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去拍了拍他,道:“骑马而已,不必担心。”
他的手有些凉,容乐顿时一抖,只觉得两人接触到的那块皮肤像是过了电。
他掩饰性地揉了揉耳朵,心中嘀咕,天气是不是有点干燥,这静电打得他手都麻了。
他们这边说着话,那边参加球赛的人选也终于选了出来。
容乐随便看了一眼,有些意外地发现容锦贤和万俟岱都被选中了。他心道果然不能小看任何一个人。
别看这两位私下里算得上纨绔,但表面上却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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