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东方盯着手里的彩超单子若有所思,随口玩笑道:“要不你再给我来一下吧。”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抱歉,我是个文明人,从来不无缘无故地教人做人。”
樊东方莞尔:“怎么算无缘无故呢?我看你刚才特别想动手,肯定是有原因的。”
我有那么一瞬间的无语,进了电梯之后才道:“没看出你有受虐潜质来,怎么就上赶着想挨揍呢?”
樊东方笑着揉了一把我的头顶,没有作声。
我捯饬了两把被他揉得乱糟糟的头发,十分诚恳地建议他:“咱能不毁我发型吗?”
樊东方低笑:“不怕,我家小妲己顶着雀巢也美。”
我刚刚自我标榜完文明人,就忍不住用胳膊肘搥了他一下:“滚你!”
在他家里发生的不愉快仿佛在来医院的路上尽数随风散到了青河水上,我俩有一搭没一搭地磨着牙到了值夜的超声室外面,樊东方看了一眼值班医生的标牌突然一下子靠在了我身上,一副有气无力地样子由我拖着他进了超声室。
超声室的值班医生是个带着黑框大眼镜的中年男人,面相有些凶戾,看见樊东方先是皱了下眉,这才接过单子说了声:“躺上去。”
樊东方似乎疼得全身无力了一样,任由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他弄到了诊疗床上。
中年男人胸牌上的名字是郑惊蛰,郑惊蛰手里拿着耦合剂的瓶子斜了我一眼,不耐烦地道:“把他衣服撩起来啊!隔着衣服就能做了?”
我看了一眼躺在诊疗床上、皱着眉仿佛在极力忍痛的男人,一时间竟有些吃不准他是演的还是真的在疼了,便也没了跟这位服务态度明显差评的医生论理的心思,把手伸向了樊东方束进裤腰里的衬衣下摆。
樊东方这厮平时看似低调朴素,然而,细看就能知道这货就是个大闷骚,着装十分地考究。他身上这件明显是商务款的修身衬衣,纵使我把衬衣下摆从他裤腰里抽出来了,依然没能撩到郑惊蛰满意的高度。
郑惊蛰拿耦合剂的瓶子一指樊东方露出来的小腹:“磨蹭什么呢?快点的!露个小肚子秀半拉腹肌有什么用?他的胃又没垂到肚脐眼上去呢!撩不上去不会解扣子吗?”
我真想帮这位坏脾气的郑医生把嘴给堵上,嗯,再把他眼给他缝上!然而,却只能三下五除二解开了樊东方的衬衣扣子,给他来了个衣襟大敞袒胸露腹肌。
第一次帮樊先生宽衣解带竟然是在这种情境之下,真是一点旖旎心思也生不出来了,只是看着郑惊蛰间接地在樊东方腹肌上“摸”来“摸”去的,我又有点想帮他把手剁了了。
郑惊蛰手中的手仪器在樊东方胃部滚来滚去,似乎力道不轻,樊东方偶尔会忍不住闷哼一声,也是撩人的紧。
我摸了下我有些发热的耳朵,皱眉提醒郑惊蛰:“郑医生,您手下躺着的是患者,不是砧板上的猪肉,劳烦您悠着点手劲儿。”
郑惊蛰嗤笑:“是患者还是猪肉他自己个儿心里清楚!”
樊东方有气无力地说:“查不出问题只能说明你是个庸医。”
郑惊蛰翻了个白眼:“我要是真查出问题来才是个庸医。”
樊东方哼笑了一声,闭着眼睛,仿佛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彩超结果并不出所料,樊东方的胃有些小问题,但并不严重,至少不足以让他半夜来医院拍个彩超。
回了办公室,樊东方把彩超片子往办公桌上一扔,推开休息室的门,回身看着我:“进来睡。”
在认识樊东方之前我从来不觉得我是一个言语上的勇士,然而,此时此刻,我看着那扇敞开着的门突然有点怂了——检查完之后一起睡一点儿都不香!
打脸来的太快,我有些无措,不动声色地看着那扇门,我顾左右而言他:“检查结果不需要告诉樊院长一声,让他安心吗?”
樊东方倚在门口,漫不经心地说:“不用,他应该已经知道了。”
我慢吞吞地往门口挪:“也是,这里是他的王国。”
樊东方忍俊不禁,直接敲了敲门框:“快点儿!别磨蹭了!”
我轻咳了一声:“你总要给我点做心理建设的时间。”
樊东方莞尔,迈着大长腿走到我身边把我往门里一推:“睡个觉需要做什么心理建设?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我扶着门转身看向留在门外的他,心中河豚有鼓胀到极限的趋势——也不知道是谁把气氛搞成那么暧昧的!
樊东方看着我笑,笑够了,伸手拍拍我的肩:“你睡吧,我去找樊院长说些事情。”
我皱眉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樊东方依然看着我笑,笑得颇为赏心悦目:“不回来了,说完就替他值班,毕竟是七夕,总要放他回去和我妈妈过节。”
我偷偷松了口气,又有些不合时宜地失望。
樊东方探身,如同蜻蜓点水般在我额头亲了一下:“晚安吻。还有,七夕快乐。”
直至樊东方拿着彩超片子走了,我才缓过神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家伙这是委婉地默认了他特意挤时间来跟我过七夕的事实。
这一晚上,我的心理变化着实有些精彩,处心积虑地要撩人反倒被撩成渣,雄心壮志地要追求男神,结果男神并没有给我设置什么难度,而是给他自己设了不知几重高难关卡,只不过这些关卡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我抱得美人归的时间罢了。
我穿着樊东方的睡衣,躺在他休息室的床上,透过窗户看着半空中悬着的弯月回想今晚的点点滴滴,不可抑制地笑出了声音。
笑我爱上的人原来对我也有意思,笑他对于未来有明晰而长远的规划,笑我可以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笑他一直以来无声地包容和闷骚。
樊东方这个男人,真像一座隐藏至深宝藏,越是用心去了解越容易沉沦其中。
我想我大概难以抽身,也不想抽身了。
满腹蜜糖无人分享,于是,在大半夜,我给我家母上大人发了一条微信。
哒哒哒:妈妈,我遇到了一个人,正在努力把他拐回家。
皇后娘娘:谁?姓名,年龄,身高,职业,家世!
凌晨两点,我家母上大人秒回的微信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皱眉回复信息,却不是回答她如同政审一般的连问。
哒哒哒:您怎么还没睡?
皇后娘娘:起来喝水
哒哒哒:不信,您没事儿半夜都关机
皇后娘娘:行行行,你爹还没回家,等他呢
哒哒哒:他干嘛去了?
皇后娘娘:浪丢了魂儿,跟着小妖精跑了
哒哒哒:不信
皇后娘娘:你信就不是我儿砸!别转移话题了,赶紧回答我的问题
我揣着疑惑,组织了下语言,如实交代。
哒哒哒:樊东方,您见过。
皇后娘娘:嚯!行啊,师生恋!
哒哒哒:……
皇后娘娘:还是主仆恋!
哒哒哒:……
皇后娘娘:还可以相爱相杀
哒哒哒:妈,你最近看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皇后娘娘:这几年闲着没事儿了解你性向的时候顺便了解了一把相关文学作品
皇后娘娘:他是什么攻?温柔攻?腹黑攻?应该是腹黑攻。
哒哒哒:……
哒哒哒:你这样会失去我的
皇后娘娘:不逗你了
皇后娘娘:妈妈相信你的眼光,争取今年带他回来过年
哒哒哒:这个有点悬,我尽力
皇后娘娘:认定他是你的良人,就尽全力,免得成了你余生求而不得的朱砂痣,煎熬了你自己也恶心了你未来的伴侣
哒哒哒:真知灼见
皇后娘娘:人生感悟
哒哒哒:您跟我爸……
皇后娘娘:跪安吧,别搁这儿咒我了,我们好着呢
哒哒哒:妈妈,我是您最坚实的后盾
皇后娘娘:跪安
大概在陪樊东方做彩超时趁机看多了胸肌腹肌,也可能是中了母上大人的毒,我躺在樊东方的床上做了一个和他共担主役的梦,梦的内容不可言说,总之清早醒过来时内裤里的粘腻让我心情很不美丽。
我抱着被子坐着发了一瞬的呆,便连跑带跳地冲进了浴室。
待得我收拾清爽了自己,又收拾利索了被我睡得一团乱的床,开窗给休息室换了一室清新的空气,确认那一场让人心跳加速的梦没有留下任何供人窥探的蛛丝马迹,这才拉开了休息室的门。
樊东方正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下眼皮挂着淡淡的青色,茶几上放着几袋早餐,有粥有生煎包有牛奶有三明治。
我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低头端量假寐的男人,这是一个颇具魅力的男人,即便他偏斯文的相貌和气质并不是我的理想型也还是吸引了我的目光,即便他的性格有些惹人恼火的恶劣我还是败在了他无言的温柔里。
我抬手,食指和中指的指腹落在了他微蹙着的眉心上,不轻不重地揉了一下:“起来去里边睡吧。”
樊东方抬手攥住了我手腕,睁开眼看着我:“不了,吃完我就得去神外。”
我顺着他拽我的力道坐到了他身边,虚点了下他的眼睛,打开自拍功能举着手机让他看:“你自己看看你的眼睛有多红,要不要这么拼?”
“一会有个会诊,会诊完了睡。”樊东方对着手机端量了自己几眼,展臂勾着我的脖子把我也拉进了镜头里,不紧不慢地点了下拍摄键,“留个纪念。”
第50章 对不起
照片里,樊东方的淡然和我的惊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端庄得像个古之君子,我被他勒着脖子靠在他肩上的样子特别像他运筹帷幄之后最终斩获的战利品。
但不可否认,这张抓拍还是挺赏心悦目的。
我扒拉着照片看了好几眼,自然没舍得删掉:“纪念什么?”
樊东方笑着指指桌上的早餐示意我吃:“纪念今天晴朗的天气。”
我拿过粥碗,不紧不慢地开着快餐碗的盖子,怼他:“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
樊东方从善如流地改口:“那就纪念知时节的好雨。”
我尝了一口粥,温度刚刚好,是我惯常吃的鱼片粥,又喝了一口,从嘴里舒坦到了胃里,也就懒得跟他玩你猜我猜了,我看着樊东方轻笑着假假地道歉:“樊先生,很抱歉,昨晚我没断片儿。”
樊东方跟我对视了一眼,嘬了一口牛奶,含着笑臭不要脸地说:“哦,我断片儿了。”
得!这厮这是铁了心要白嫖七夕的我了呗。
以往最爱的粥好像都不怎么香了,我慢吞吞地喝了半碗粥,生煎包更是一个都没动,把昨晚的事儿在脑子里转了两圈之后,我直接起身跟樊东方告辞:“突然想起来有点事,我得先走了。”
樊东方颇具审视意味地看了我一瞬,慢条斯理地把生煎包挂到了我手上,淡然道:“别瞎琢磨。”
我最终还是没能压抑住我的脾气,憋了一宿的不悦和着兀然窜起的心火化成了一声冷笑:“你别瞎瘠薄撩,我自然就不会瞎琢磨。”说着,我把包子丢到茶几上,微微俯身,与樊东方对视,“既然撩了,你也就不用做渣我的美梦了,我可以给你时间,但不会允许你撩完就跑,不信咱们就走着瞧。”
“小妲己,”我火|药味十足,摆出了一副特别想吵上一架的姿态,樊东方却心平气和地抬手点了下我的唇角,要笑不笑地问我,“你想什么呢?”
这个人总是这样,撩你的时候能让你酥到骨子里,要保持距离的时候又能淡然自若地好像我们就是最纯洁不过的雇佣关系,甚至是在你怒火中烧想要吵上一架的时候,他也一直是一副淡然包容笑看你无理取闹的模样,连架都吵不起来,真他妈怄死人了!
我拂开他的手,揣着一肚子郁气摔门离开。
我没有回头,所以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迈动贵足追我两步,至少直到我坐进车里也没等着他喊我的名字。
揣着矫情的小憋屈,我发动车子的时候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他办公室的窗户,只从单向防窥视玻璃上看见了映着的绿树白墙停车场。
仿佛收纳了一个微型世界的玻璃窗冷不丁就打通了我的任督二脉,被热腾腾的晨风吹散了心头急火,我的脑子瞬间便回归了理智——他所谓的“别瞎琢磨”十有八九是让我安心,而我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了,揣着患得患失的心硬是给理解成他让我别肖想他了。
从裤兜里摸着打火机点了根烟,我突然忍不住就笑了:“真他妈的!这回算是栽了!”
从樊东方的办公室到停车场,也就是不到五分钟的时间,我竟然已经十分自觉的开始自省并琢磨着我刚才是不是有些无理取闹了,这叫什么事儿?
我叼着烟,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认命地给樊东方发了微信:“我在想好不容易看上个人,还他妈是个渣!”
樊东方微信回的挺快,只不过他那边的背景音有些嘈杂,或远或近有不少人在喊樊医生:“就你这智商,再练二十年恐怕也出不了师了。”
我忍不住又开始乐,跟他贫嘴:“何止二十年,咱们俩至少也得唯师唯徒一辈子。”
樊东方再回语音过来的时候,周遭环境清净了不少,抓耳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怎么?不使性子了?”
我这个多年的老烟枪硬是被一口烟呛得眼泪都要下来了,我趴在方向盘上咳了半天,抬头时意外地看见车外站着樊东方。
我莫名有些尴尬,下意识地掐了烟,将降到一半的车窗玻璃全都降了下来,隔着车窗仰视着他,面对面地答了他那句惹得我呛烟的调侃:“您别总是一副渣完就跑的姿态,我一般也懒得发脾气,毕竟我这正竞选老板娘呢,总得好好表现。”
樊东方低着头与我对视,嘴角眼尾都是暖过盛夏晨光的笑意:“对不起,是我的错。”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道歉弄得有点懵,要知道我都做好被他不痛不痒地怼回来或者是若无其事地绕开话题的准备了,毫不夸张地说,我甚至脑补了好几种他可能会有的反应,唯独没有想到他会直接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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