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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简入深(近代现代)——漂亮的野行

时间:2020-05-14 09:13:12  作者:漂亮的野行
  龙曼丽只好道:“你先走吧。”
  冬深用手机通知了王若寅他会过来,王若寅就早早站在入口处等他,有人打招呼也显得爱答不理。
  王家的府邸是曼市最豪华的一处庄园,夸张程度大概与简从津在新市的家类似,做不干不净的生意也是早传遍所有人的耳朵,全市也大概只有冬深不知道。
  冬渐鸿不怕冬深跑了,他安排平禄守在入口,冬深根本也没办法跑。下了车,冬渐鸿是一副儒雅随和的态度,与等着的王若寅打了招呼,便放冬深与王若寅一起离开。
  他知道冬深根本不会求救。
  王若寅确实不知道好友早就经久地陷入难以逃脱的猥亵,冬深从来不说,他就单纯认为只是父子间不和。此时拉着冬深的胳膊往里走,一年多不见,兴奋得要命。
  “没想到你真来了。”王若寅拉着他往草坪上临时搭建的独立厨房走,“这种场合吃不饱,我老公在厨房帮我煮毛豆,我带你见见。”
  果然有人在煮毛豆。周围配餐人员忙成一团,头剃得只剩一层青皮的男人岿然立着,眼睛盯着一锅沸腾的毛豆。
  王若寅介绍一番,双方互相道了好,男人关了火,把毛豆装在精致的水晶盆里递给王若寅:“好了。”
  王若寅接过,又撵他去休息,冬深这才看出男人眼下有清晰可见的疲惫青色。
  他恍惚了一下,又被王若寅风风火火地拽走了。
  “咱们就在这坐着。”王若寅在接近入口的位置找了个被树木遮挡的地方,能够看到入口,又不容易被发现,然后带着冬深在石台上坐下,“先吃。”
  他也根本不管体面,宴会上抱着盆不怎么上的了台面的食物跟冬深分享。
  冬深捏了一颗,随便地放进嘴里。
  王家办宴,曼市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入口一直热闹,冬深听着王若寅聊这个那个的八卦,一盆毛豆几乎见了底。
  灯光忽然开了,王家整个花园都挂着华贵的灯,将渐渐昏暗的天色染得黄橙橙发亮。
  冬深仰头,看着头顶,道:“你家这个灯——”
  话没说完,就被王若寅猛摇手臂,打断了。
  “靠,就是他!”王若寅兴奋地指着入口,对冬深无不神秘地说,“你猜他是谁!”
  冬深垂眼望去,看到周律站在入口,周围围着王若寅的父母,和一些其他人,是众星拱月的样子。
  冬深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发现大概周律也精心打扮过,五官笔挺,英俊得吓人。
  他心里面恍惚了一下,又忽然有些没道理的得意泛上来,故意非常地问王若寅:“是谁啊?”
  “刚刚聊八卦的时候都跟你说了!简从津,知不知道?我爸今天弄这一出就是为了他!来曼市夺家产的,一个人干翻了他舅舅小姨全家,牛/逼死了。幸亏我爸当时站队没犹豫。”王若寅兴奋道,“妈的,真帅啊。”
  冬深剥毛豆的手顿住了,一颗青豆从豆荚里跳了出来。冬深不知道它一路连蹦带跳滚出树的掩映,几乎落到简从津的脚下。
  “谁?”他指尖还捏着那个空了的豆荚,偏着脸问王若寅。
  王若寅觉得他奇怪,又重复一遍:“简从津,机一按简,次won从,记忆嗯津,简从津,听清没?”
  冬深愣愣地说:“……他姓周。”
  “啊,你很清楚嘛。”王若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随母姓,周是他爸的姓。”
  是吗。冬深想,这样啊。
  “……哪个津?”冬深又问,这次没再看王若寅,目光追着被簇拥向前走的简从津,“津贴的津吗。”
  “是啊。”王若寅说,“你是不是认识他?”
  冬深不想吃毛豆了,把小盆子塞给王若寅:“你多吃点。”然后站起身,道,“我想自己走走。”
  他不是想自己走走,他后悔跟冬渐鸿一起来,想找个理由跑掉,但找不到破绽。
  王若寅家里他路也不熟,根本没办法找到什么不被外面等着的平禄抓到的方法。
  冬深在王家热闹的花园里闷着头走,人变得很多,花园那么大,几乎也显得人声鼎沸。他又开始后悔把王若寅扔在一边,他在说不定还能帮上忙。冬深刚想转头回去找王若寅算了,却忽然被叫了名字。
  冬深抬起头,看到冬渐鸿站在不远处对他示意,周围一圈人围着,中间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人。
  装没听到已经晚了,冬深看到那个人回过头,视线和他相对,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又根本不同。
  是一个陌生的周律,冬深从未见过。
  “过来,跟大家打个招呼。”冬渐鸿回头解释了几句什么,又冲冬深用比较大的音量说话。冬深一步一顿地走过去,垂着头站到冬渐鸿的旁边。
  还没等他礼貌地开口,周围的声音就无可阻挡地传进耳朵。
  “简先生真是年少有为——”
  “何止,听说简先生早与新市曹家的小姐订了婚,曼市这边尘埃落定,也该回去娶亲了吧?”
  恭维的,虚伪的笑声。
  冬深猛地抬起头。
  “听说早定了回新市的行程,原来如此……”
  他看到也许还在发烧,也许已经痊愈的简从津皱起眉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冬深也怔怔地回望他,周围男宾女眷还在自顾自说漂亮话,竟然一时无人发现这长到异样的对视。
  冬深听不下去笑声,在冬渐鸿的指挥下一一问候过每一个人,包括简从津,他叫他“简先生”,声音小到几不可闻,但也能听得清嗓子难受的哑。
  问候完毕,冬深轻轻闭了一下眼,然后睁开,仍然看着简从津的眼睛,用稍稍大一些的声音突兀道:“爸爸,我想回去了。”
  他从来没叫过冬渐鸿叠字的”爸爸”,冬渐鸿大概也有惊喜,慌忙对在场各位解释冬深前些天得了重感冒,身体不适,声音也还没有恢复,又替冬深道歉,说他不懂礼节,之后回家肯定多加管教。
  简从津忽然插话道:“嗓子疼?”
  冬渐鸿大概没料到他会搭话,应了,又重复说是因为感冒,哑了,说话不方便。
  简从津仍然看着冬深,发话道:“那就回去。”
  冬深没再看他,转身离开了。
  王若寅家的花园太大,他绕到前面的建筑,贴着墙角往外走。
  他在转角处被人捉到。那个人用强硬的手段握住他的肩膀,把他硬生生转回来,说的话却不痛不痒。
  “嗓子怎么还疼?”
  “你不仅嘴巴很坏,连骗人的话都说得很好。”冬深说,“你别跟着我了。”
  “我骗你什么了?”简从津俯视他,拽着他不让动,“上次你问我喜不喜欢曼城,我回答你之前不喜欢,现在喜欢,你现在再问,我还是这样回答。”
  “我没说那些,你总是这样,装糊涂。我希望你不要再诡辩了。”冬深心平气和道, “我送你法典碎片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冬深说,“你觉得我很傻,很好骗,你看出我不开心,带我去打枪,给我买花毛茛,送我回家,都是随手做的事情。你觉得我没办法招架的样子很好笑吗。”
  简从津皱起眉。
  冬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爸爸,你叫什么啊?”
  简从津说不出话了。他身后的宴会灯火通明,主角却直直站在黑暗里,对一个无足轻重的无业游民沉默,尾巴低垂,像一条想不出办法的狼狗。
  过了一会儿,冬深没再有耐心了。他怕难过马上从眼眶里溢出,于是试图甩开简从津的手,但没什么成效。
  简从津握他握得很紧。
  “名字不重要。”简从津从不知道开口说话是这样的难事,“你想叫我什么就叫什么。”
  冬深呼吸变得急促。
  “是吗。”他提高了音量,嗓子的嘶哑就变得明显,“你是撒谎精,我可以叫你撒谎精吗?你骗你的未婚妻也是像现在这样不讲道理,对吗?”
  简从津猛地把他向后一推,又握住他的腰,抵在墙上,贴近了,非常凶狠地吻他。
  冬深没有反抗,睁着的眼睛被亲了几秒之后闭上了,很轻地舔了一下简从津横扫他口腔的舌头,于是被对方更加蛮横用力地吻。
  他紧闭的睫毛溢出一些眼泪,但并不多,从始至终都没有回抱住疯狂吻他的人。
  一吻终。
  简从津贴着他,喘息着,压抑地开口道:“……冬深,你什么时候跟许洛分手?”
  冬深盯着他,没有说话。
  简从津继续道:“跟许洛分手,我都会处理好的。”
  冬深想不到他拙劣的谎话竟然骗过了简从津,他当了真,以为冬深是一个把在恋爱关系之外吻他,替他口/交的人。
  冬深慢慢把自己的额头抵上简从津的胸口。
  “早分手了,在遇到你妈妈的那一天。”冬深根本掩饰不住伤心,“因为我舍不得让你当破坏别人感情的混蛋,你却让我做这样的人。”
  简从津猛地抱紧了他,却哑口无言,良久,只说了一句“没有”。
  冬深在他怀里没有动,简从津知道他哭了,于是搂得更紧,却被冬深一下推开。
  “你去结婚吧。”冬深的眼非常红。他不是爱哭的人,遇到简从津之后却常常流泪,“你去新市找你的未婚妻。”
  简从津心里面猛地一痛,把他再次扯到怀里:“我没有,她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做什么也不需要对她交代——”
  他想解释曹与欣仅仅只是一个联姻对象,对他来说就像妹妹一样。冬深什么都不用担心,他会处理好一切,也根本不会让冬深变成“破坏人感情的混蛋”。
  但冬深却勉强笑着打断他。
  “也是。”冬深说,“不过是交了个新朋友,确实也没有必要和未婚妻报备。”
  简从津愣了愣,好像变得什么都说不出口。
  冬深彻底地将他推开,眼眶发红,却执着地注视着他的眼睛,道:“朋友之间就别搂搂抱抱了。”
 
 
第32章 
  冬深找到王若寅,勉强和他说了一声,便让平禄送回家去。
  平禄在路上对他说,这次先生没吩咐把他关着,但还是不允许离开老宅。
  冬深也不知道自己离开能去哪里,沉默地没作声。一进门,便到龙曼丽的房间里去。母亲在床上睡着了,连睡脸也拧着五官,充满了不安定。冬深趴在床边看她的脸,看了一会儿,便也闭上眼睛睡着了。
  他做了一些混乱的梦,大概有血,醒来的时候脖子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
  “冬深,醒醒。”龙曼丽还在推他,“你怎么了?”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灯,光线昏昏暗暗,冬深恍惚了一下才回答:“……睡着了。”
  龙曼丽表情忧郁,过了一阵子才说:“冬深,擦擦眼泪。”
  冬深木然地用衣袖擦干脸上残留的水分,静默许久,龙曼丽迟缓地下床,拧开床头第二盏灯。
  冬深看着她纤瘦的肩膀被灯光照亮,音量很小地开口。
  “妈妈,我今天发脾气了。”
  龙曼丽没回头,径直走进内置的衣帽间里去,过了一会儿出来,为冬深披上一件宽大的女式披风。
  冬深说:“我不冷。”但龙曼丽还是坚持给他披上,又握了一下冬深的手。
  “手是冷的。”龙曼丽用关切的目光看着他,“披着吧。”
  冬深垂下头去,头发的阴影挡住了表情。
  “发脾气是很好的。”龙曼丽又躺到床上去,用被子裹紧身体,背对着冬深,“如果你能常常发脾气,那就好了。”
  发脾气好在哪里。冬深想,他一点也不想发脾气。
  他早就学会了不生气,即便常常怕得发抖,他也只会走向没有爆发的灭亡。
  因为知道他发的脾气就像龙曼丽发的脾气一样没有用。
  很多年前,龙曼丽作为冬渐鸿的女友,第一次发现冬渐鸿出轨时,她发脾气了。冬渐鸿嘴巴上哄她,和她做/爱,让她原谅。
  发现冬渐鸿的出轨对象是龙曼姿的时候,她也发脾气了。她骂龙曼姿是畜生,是没有良心的人。龙曼姿哭着跑出去,被碾碎在车轮下面。然后她发现她怀了孕,孩子是冬渐鸿的。
  她不仅发脾气,而且发了大脾气,但也没有用。她不舍得打胎,最后逼迫冬渐鸿娶她。冬渐鸿恨她恨得要死,娶了她,也只会打她,骂她,折磨她。后来即便冬渐鸿猥亵她的儿子,她也慢慢发不动脾气了,变得只会发疯。
  冬深不知道龙曼丽为什么说发脾气是一件好事。他想不通,想得后悔,想得呼吸都变得困难。他一时觉得自己是个欺软怕硬的混蛋,一时又觉得自己大概也没有错处。
  周——简从津是一个陌生人,冬深发现自己在乎的不是他骗自己,而是他的游刃有余。冬深盯着龙曼丽后脑勺不太顺服的一绺头发,想,他的心装不下太多东西,所以可能想要别人也给他一样的。
  简从津是很帅的。冬深眼眶很涩,但没有哭。他的思维飘忽,想到几个小时前,那个谁,他盛装出席的宴会,所有人簇拥着他,让他变成焦点,变成今天晚上比王若寅家里的灯具更亮的星星。
  冬深是看着星星的人里面最普通,却最不自量力的一个。
  他看到对方的一瞬间,以为自己与对方的关系是一种特别的神秘浪漫,星星在众目睽睽之下隐藏的甜蜜情人。但他现在知道不是这样的。
  大概星星也用了些力气和真心照顾他,但这些力气和真心只占据对方可有可无的一点心神,像冬深高中时候看到王若寅家里的一幅油画,喜欢是喜欢,但看过也就忘了。
  那个谁——因为对方连真名都认为是没必要对冬深说出口的保密事项,所以冬深就只好在心里叫他一个不清不楚的代称——说不喜欢冬深,可能也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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