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站在山巅望着山涧下纷扬的雪花。铺天盖地的一片雪白间,唯他黑衣如故,远远看着, 好似一方万年不动的黑石。
他还记得第一次来昆仑, 是陪师尊来偷窥神君。彼时, 师尊以为神君是女身, 倾慕已久,年年月月地念着要上昆仑抢亲, 要将神君抢来给他当师娘。
见完神君第一面,师尊便哭成了泪人。
那时候他是怎么劝得?
——“师尊换个人喜欢便是。”
——“可是为师发了道誓啊,要天诛地灭的。呜呜呜为师怎得这般命苦啊。”
是了,师尊喜欢了神君许多年,还发了道誓, 要爱神君亿万年至死不休。
往日种种荒唐,恍惚已经过去了很久, 又恍惚仍在眼前。
君临还是一如过去般厌恶昆仑山,厌恶齐光殿。住在那里的那个人,生而为神,高居众生之上, 享有这世上一切的尊荣与光辉, 却离众生太远。
君临曾经悄悄嫉妒过神君。嫉妒了整整上万年。
轻微的吱嘎声渐行渐近,有人小心翼翼地踏雪而来。
君临思绪被打断,回过头,果然看见了郎梓。
此地离齐光殿有些距离, 郎梓一路走来, 眉间发梢都沾染了不少雪花。
他便走过去,轻轻替他拂去。
郎梓抬头笑了笑, 他似乎有话要说,却又有些犹豫。
君临原地起了个法阵,阻止那些雪花再落到他身上:“苍生都同陛下说了?”
“嗯。”
“那……”
君临本想问,那你是否会怪我欺瞒你,哄骗你。看到郎梓唇边笑容,心中却忽然释然了。
勿论世事如何变迁,他终究是他的师尊。而师尊,是永远不会责怪他的。
郎梓从怀里掏出只白玉瓶,放在掌中轻轻摩挲,低声问君临:“阿彘想他吗?”
君临的目光也转向了那支玉瓶,喉咙微微发紧。
他知道郎梓问的是乌木。
自然是想的,每时每刻都在想念。尽管郎梓是他的转世,就在他身旁,可郎梓早已忘却前尘,不记得那些年的过往,不记得曾经的相濡以沫。
然而他抬手,取走郎梓手中的忆尘水,扔进了纳戒。
郎梓脸上微微愕然。
君临轻笑,道:“陛下是独一无二的陛下,不需变成谁。这忆尘水臣帮您收着,等到……等到您自己想记起以前的事时,再来问臣要罢。”
他恋慕那个救下他性命的道祖,也爱着眼前的陛下。对他来说,二者都是郎梓,有没有记忆又有什么分别?
不,还是有些区别的。至少,若是前世的师尊,知道他觊觎自己,恐怕会将他砍成几段扔进泰安运河?
君临轻轻咳了一声,拥住郎梓,贴在他耳边轻声道:“陛下,您既知晓了实情,那臣的皇后之位,是否……”
嗯,若是前世的师尊,大约也不会抱的这样容易了。
君临反倒有了些小小的窃喜。
刚刚还有些感动的郎梓,听见这话直接黑了脸。
“朕要退位!你的皇后别想了!”
提起这茬郎梓就来气。
苍生都跟他说了,渝皇那个坑死儿子不偿命的,居然诈死!
骗的他差点崩溃,难过的要死要活,结果居然是他亲娘设的局,就是为了诓他继位,她好去逍遥!
是的,郎梓已经知道了,他这身体的确是渝皇亲生的,渝皇就是他亲娘。
君临:“唔。”
他还以为郎梓知道渝皇在盘古界安然无恙逍遥自在会高兴的。
道侣的心思还真是复杂。
他又道:“那娶臣的事……”
郎梓在他怀里打了个哆嗦。
“你、你想都别想!”郎梓梗着脖子,义正言辞,“大难当前,怎可枉顾一己私欲!你可是我大渝国师,怎能总想着那档子事!你要为我大渝百姓的安危负责的!此事,此事押后再议!”
君临:……
我没想那档子事,我只想跟你名正言顺。
他悄悄瞥见郎梓红彤彤的耳根,瞬间心下了然。
是师尊在想那档子事。
君临低沉的笑声响在昆仑山巅,惊呆了一众山中精灵。
……
还在皇宫里修炼的落晖已经快哭了。
半个时辰前,宫里来了个混世小魔王,跟国师有一拼的那种!
小魔王一进太子宫,二话不说就冲他跑了过来,双眼亮的贼可怕,一边流着口水感慨“活的人形剑灵”,一边对他上下其手。
连他白嫩的小屁屁都没逃脱毒手,最可怕的是,他居然挣脱不掉!
他!一个剑灵!一个硬生生修到入道境的剑灵!居然挣脱不了凡人的魔爪?说出来整个道门都能跌掉下巴好嘛!
何止是他,云朵更惨,一只猫被个没自己一半大的花栗鼠追上了树梢,还吓得瑟瑟发抖,敢信?
宁飞羽笑眯眯地戳着落晖小脸蛋,又猥琐地蹭了蹭,“小剑灵,跟哥哥回去好不好呀?”
不好!我拒绝!
落晖可怜巴巴地把目光转向琼梅,试图传递求救信息。
宁飞羽:“呀,琼梅姐姐,你看落晖好喜欢我呢!他都高兴的快哭了!”
琼梅掩唇发笑:“是啊,难得看见小落晖同人亲近,南越王可要好好照顾他哦。”
落晖:……
不是,没有,琼梅你什么眼神!齐兰呢!我要求见齐兰!
他试图张嘴强辩,可宁飞羽捏着他的双颊,他只能发出一串模糊的吱哇声。
而且齐兰早出去教导新入宫的宫女了,并不在太子殿中。
落晖最后的希望还差一丝就破灭。
却在这时,院子里平地出现一道波动,他敬爱的主人和那讨人厌的国师一同跨越空间缝隙,出现在了面前!
落晖:“噫唔主仁酷爱酒窝!”
郎梓循声望来。
宁飞羽表情转换的飞快,瞬间丢下落晖,又吹了个口哨赶紧唤回花栗鼠,委屈巴巴地蹭到郎梓跟前,捉住他袖子狂蹭。
“呜呜,陛下表叔您去哪了?飞羽可吓坏了,在这太子殿中寝食难安忧心不已……”
落晖捂着摔疼的小屁股冷眼斜视:呵呵。
云朵扒拉着树枝卷着尾巴瞳孔直竖:喵喵。
琼梅:“是啊陛下,南越王来这里有一会了,连块茶点都没吃呢,看着真可怜。”
说着,还爱怜地摸了摸宁飞羽的头顶,眼中闪烁着慈母般的光辉。
落晖和云朵双双睁大眼睛:琼梅你这个可耻的弟控!!!
国师一扬袖子就把宁飞羽从郎梓身边捉了起来,拎着他领子扔到一旁,冷声道:“琼梅,将他带去齐佑宫。”
宁飞羽:……
小魔王遇见大魔头,说什么也不敢反抗了。
他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天生神力对付低级仙师好说,对上国师这种修为盖世的修士,全无胜算。
只得由着琼梅带自己出了太子殿。
临出门前,可怜巴巴地三步两回头,奈何他皇帝表叔一点留下他的意思也没有。
看见小魔王走了,落晖可算是扬眉吐气,迈着小短腿就往主人怀里扑,涕泪涟涟地告状。
“主人!他戳我脸蛋还揪我屁屁!他的小老鼠还追云朵,都给云朵吓坏了!呜呜你要给我们报仇。”
国师冷笑,又是一伸手把他扒了下来。
“入道境的剑灵给个凡人欺负成这样,还有脸告状?”
落晖:……QAQ
国师又转向云朵:“还有你,若是无用,便扒了毛做副手套罢。”
云朵吓得尾巴毛都竖起来了。
一人一猫紧紧抱住对方瑟瑟发抖,忙不迭地窜到角落里继续修行,再也不敢吱声。
国师便微笑地转向郎梓:“陛下,天色已晚,您该就寝了。”
郎梓抬头,看了眼天色,默默无语。
太阳还没下山,晚饭都没吃,就的哪门子寝?
国师坚持:“陛下,您累了。”
他冲郎梓微微敞开袖口,袖子里似乎有个闪闪发亮的方形物事。
郎梓眼睛一亮,望着还站在院子里的众侍卫与淮菊、湘竹,轻轻咳嗽道:“朕累了,要睡觉了。”
宫人们纳闷不已,但陛下既然如此吩咐,他们也只得告退。
唯有侍卫长特别兴奋,留着没走。
侍卫长满脸八卦:“陛下是要宠幸国师了?是否需要属下去给您取最好的玫瑰膏?”
郎梓:???
你特么脑子里都在想啥?啊?!
事情以郎梓下令将侍卫长倒吊在宫外半个时辰为终结。郎梓没敢吊太久,他还是很怕琼梅哭诉的。
进了寝殿,他便心痒难耐地催促国师:“快拿出来!!!”
郎梓方才看得并不是很仔细。
但,方方正正,还带反光,怎么想怎么都有可能是……手机啊!
苍生告诉过他,国师曾经去过盘古界,他有手机一点都不奇怪的!
作为戒了大半年游戏的网瘾少年,郎梓无时不刻不在想念着王者X耀、绝X求生……哪怕不能联网,过过手瘾打盘连连看也是好的呀!
国师微微一笑,从袖子里取出了那块物事,搁在桌上。
郎梓脸一下子就垮了。
不是手机,是块方形的小镜子。
“怎么是块镜子啊……”郎梓语气之中是难以掩饰的失望。
国师挑眉:“陛下以为是何物?”
网瘾少年没好意思说他以为是什么,没吱声,掩饰般的将那块小镜子拿起来看。
这镜子不及巴掌大,镜面光滑如水,内里一片朦胧,并没有照出他的眉眼。
郎梓记得呈闲派似有一面观生镜,心中微动,默念了渝皇的名字。
镜中云雾便如同被风吹散一般,却只显露出满镜苍白。
国师似猜到了他心中所念,轻声道:“此乃观尘镜,可见天元众生。她不在天元之中,自然无法窥见。陛下试试旁人,只要修为不超出您,便可看到。”
郎梓又默念了楚小戟的名字。
云雾聚拢,复又散开,清清楚楚地映出楚小戟圆乎乎的脸。
他似乎躺在床上,却并没有在睡觉,画面晃动的厉害。不多时,便有另一人闯入镜中,顺着楚小戟的眼角往下亲,顾大将军的后脖颈上全是汗,一看就是在和他……
郎梓惊得差点没扔了镜子。
这俩真的搞上了?
卧槽看这种事会不会长针眼!!
郎梓咳了一声,默默将镜子倒扣在桌上。
突然想到什么,抬眼问国师:“阿彘,你曾用过此镜?”
国师眼中笑意满地几乎要溢出来:“陛下猜猜看?”
郎梓不敢猜,总觉得猜了,他以前枕着齐兰膝盖打盹的事儿会被翻出来秋后算账。
嘤。
国师坐到他身旁,微微侧头,呼吸便吹在郎梓耳边。
却是极轻地道:“陛下沐浴时的诱人身姿,臣一刻也未忘怀。”
郎梓:!!!
你特么还偷窥我洗澡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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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五十八章
从昆仑山回来后, 郎梓便再也不和国师同寝了。
天知道会不会出事。
每天半夜偷偷摸摸钻陛下被窝,天不亮又得悄悄离开的国师,怨念大得很, 对待落晖和云朵也越发不假辞色。
宫里很快传出流言, 并以风吹火燎之势传遍了朝野内外:陛下厌弃国师要令立皇后。
大臣们虽然很能理解, 依旧在朝堂上隐晦地提醒君王, 轻易变更遗旨恐对先皇不敬。
郎梓一脸莫名其妙。
他寻思着自己都按渝皇说的做了啊,就连她诈死的事儿都没公布, 这是又犯了什么错了。
一下朝,郎梓前脚还没踏进寝宫大门呢,就听见有人在院子里跟小侍卫窃窃私语。
“那还有假?诶哟你们瞧国师的脸色,跟城北失宠的王家夫人一模一样,肯定是陛下不宠幸他的缘故。”
郎梓抽着嘴角捉出了侍卫长, 不顾其他人的劝说,硬是将他在树上挂了整整半日。
当天晚上国师就奉命搬回了陛下寝宫。
虽然是睡在外间的床上, 好歹夜里走的路少了许多么。
国师挺满意,赏了侍卫长不少助益修为的丹药。
到了春末,齐兰成功入道。
宫人们第一次看见雷劫,吓得个个脸色发白, 却又不肯走, 缩在一起远远围着看。琼梅几人担心齐兰,都快将手里的帕子扯烂了。
仰仗国师教授的阵法,齐兰渡劫很成功。当她白裙飘飘地从澄心湖畔走来,众人便发现, 以往风姿绰约的齐兰, 已多了分仙气飘飘的超脱之感。尤其那双明眸,仿佛洞悉世间万物, 镇定而淡漠。
她伏首拜国师,口呼“师尊”,又拜郎梓,不再称“陛下”,而称“师祖”。
落在两人身上的目光也多了些变化,不再是一味的敬畏,更带有微微感激与隐忍的欢喜。
郎梓只当她脱胎换骨喜不自禁,笑着送了她一柄灵剑。国师却若有所思,承了她的拜师礼,并赐下道号“申兰”。
入夏后,郎梓便越发忙碌了。
渝国各州城的致道堂终于兴建完毕,各派长老也终于吵出了结果。
第一批入学的凡人多从各地学堂中的儒生和城卫中甄选,寻常百姓也可报名,但每户人家只限定了一个入学名额,若能通过修士们布下的幻境,证明心性澄澈便可入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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